也就是這一瞬間,太叔行之突然意識到程寶舟並非他眼中天真無辜的小姑娘。
她的身上有一種魔性。
很難將她當做純粹的正道人士來看待,然而相較於魔道人士,她偏偏又存了幾分原則。
不過幸運的是,此時程寶舟遇見的太叔行之已是被他女兒太叔念嬌各種叛逆傷透了心的老父親,而且相較於其他修士,丹修的正義感並沒有這麼強,丹藥生意和正道修士是做,和魔道修士也是做,一些煉丹素材更是隻有魔道修士才能提供。
事實上,作為丹修想要長遠走下去,那麼首先要做的便是舍去骨子裡的正義感,關注於自身丹術的精進,至於旁的什麼都是次要。
所以太叔行之現在覺得,程寶舟果真適合加入他們藥仙十樓,然而有的話還是必須問的。
“你可知若是真如此做,便很難保證那些凡人的安危,隻要稍有不慎就會牽連波折甚大,你難道不怕一旦失敗,睡夢中也被無數冤魂糾纏,斥責你無情冷酷麼?”太叔行之目光清亮。
這是對於程寶舟那句“私人恩怨讓他們自己解決,隻保無辜百姓不被牽連”的回應。
程寶舟聽此卻笑了起來,說道:“那他們可真是一群畜生,活該去死,他們不感謝我冒著自己也被炸死的風險去拯救他們,不見我辛辛苦苦謀劃,隻知曉怪罪我沒有能力將一群與我非親非故的人救下。”
“倘若他們真的因為不甘與恨意化作冤魂,卻又恐懼強者不敢去尋人家晦氣,隻曉得糾纏我這樣的弱小者,那麼我也隻能抱著遺憾心態叫他們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見她面露笑意,眼中一片澄澈,那張友愛的娃娃臉上不見任何陰霾,太叔行之點了點頭,帶了些放心又難免欣慰道:“不錯,你這樣便叫我放心了,我偶爾能見到這樣的修士,因為天資不凡突破過快,以至於心性並未跟上,他們有的人會因此……產生一種過度的高傲。”
認為自己是救世之人,認為如此強大的自己天生就背負著拯救蒼生的使命等等,整日將什麼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說來說去,然而本質上這隻是一種高姿態去施舍受苦受難之人的做法,受到幫助的人也並不會都回報善意。
人的本性並非純善,太叔行之見過無數這樣的年輕修士曾如星辰閃耀,卻又極速隕落,當程寶舟執著於要回去拯救那些凡人時,他產生了這些隱憂。
如此一來,見此事不會成為日後她修行上的阻礙,太叔行之便無所謂道:“你想做什麼告知我就是,我會配合你。”
……
華星雲與葉渡因事先服下了丹藥,所以當淺粉色的霧氣將他們包裹,他們便學著其他修士的模樣故作昏昏沉沉,跟著眾人一起洗淨身體,做好一些事前準備工作。
“我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呢,噫,不會是要將我們洗白白送給什麼妖怪吃掉吧?”他見人沒有注意自己與葉渡,便小聲嘀咕。
少年眼中清澈單純,純到稍微讓人覺得有些蠢了。
葉
渡沒有搭理他,而是細細觀察周圍人的狀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發現他們雖然昏昏沉沉,卻對於他人的命令有著極高的服從性,面上卻都帶著一種虛幻的笑容,配上面頰邊淺淺的紅暈,瞧著就讓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說實話,要裝出這樣的表情還挺不容易的,不過幸好這一批被挑選的男子共有二十來個,且幾乎都是那些彆人家的孩子,兩人混在其中也不惹眼,更彆說被送至英曇公府後燕岐這邊的人就悉數離去,將隨後的工作移交給英曇公府的修士。
然而這個時候異常的事兒就發生了,眾男子隻是被安排在一處黑漆漆的地方,便沒有人過來管他們,華星雲和葉渡暫且潛伏了一段時間,有了一些躁動,想要趁機去外面查探一番。
這時屋外突然有了動靜,他們連忙閉上眼借助他人的身體遮住自己,有一道很輕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有人開始點數:“一、二、三、四……不多不少,二十二個。”
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
屋門合上,那人像是離去了,華星雲聽不見動靜便悄悄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卻見一道黑影正無聲抱臂觀察他們,他的異常立刻被對方發現,下一秒刃光閃動,此人竟是毫不猶豫襲殺而來!
華星雲這一路上也是憋壞了,頓時和對方開始交手,不過很快他上頭的熱血迅速熄滅,幾下便意識到不是對手,立刻開始逃竄,在那些意識不清醒的男修士身後躲躲藏藏,然而此時最為驚險的一幕出現了,見一名男修士無意識擋住了華星雲,那人竟是毫不猶豫便動手揮斬——
“高副官,停手吧!”葉渡這時終於裝不下去,睜眼喊道。
而原本閃躲的華星雲也險險撈過那名差點被斬成兩截的修士,流了兩滴冷汗。
被叫破身份的人確實停手了,此子確確實實就是高狄,但他沒有回應葉渡,而是轉身離去。
華星雲和葉渡對視一眼,立刻追了上去,可繞過幾條回廊出了屋子,他們頓時傻眼,隻見整座英曇公府不知何時被紅光籠罩,這已經不是隱隱透出不詳的程度,不管從哪裡看都有極大的問題,叫人下意識就想逃離。
“難怪聯係不上阿舟姑娘,我就說這地方邪性,果真有問題!”華星雲咬牙說道,隨即又望向表情同樣糟糕的葉渡:“你看清了嗎,剛剛那人真的是高狄?”
“……我隻是聽著聲音耳熟詐了他一下,現在倒是肯定了,他是化氣境修為的高手,不知為何沒有選擇與我們纏鬥。”其實葉渡的心裡隱隱有了猜測,高狄沒有對他下殺手恐怕與程寶舟有關。
“唉,也幸好這廝沒有和我們纏鬥,否則你我二人還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不過……”
也不知是不是華星雲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身手有些遲滯,不太利索。
由於英曇公府的環境太過異常,兩人準備聯係方為亮,結果卻發現無論什麼手段都聯係不上外界,頓時陷入兩難的境地,不知是該立即撤走還是留下去尋找程寶舟。
又或者說理智告訴葉渡此時應當撤走,但最終他還是跟著華星雲
一起按照方為亮提前畫好的圖紙去尋找程寶舟,正是因為兩人都知道此地異常,所以更是無法放心她的安危,生怕遲了一刻就會讓她陷入更加艱難的處境。
不過沒有消息遞出同樣是種異常,守在距離英曇公府不遠地方的明秋不再擦拭自己的雙刀,她擰眉看向已經過半的沙鐘時刻,朝方為亮道:“距離他們進府有一段時間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恐怕是出了變故,我得進去看看。”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雖然兩人中華星雲是位化氣境修士,然而為了防備檢查成功混進去,他倆隨身的儲物袋和法寶都沒有帶在身上,真遇到強敵戰力是要打折扣的。
此時方為亮眉頭緊鎖,他製止了明秋,顯然察覺出了不對勁。
實在太安靜了。
固然英曇公府管理森嚴,猶如一座鋼鐵堡壘,對於進出人員的管控也十分嚴格,但這麼大一座府邸平時為了維係周轉必然少不了物資供給,有相關人員進進出出實乃尋常,而且赤鳳將軍麾下的玄甲軍陣同樣駐紮在府中,許久都不見軍士出入,顯然有異常。
仔細感知,此刻英曇公府往內更是一絲人聲也聽不到,這份不同尋常的靜謐引起了方為亮的高度重視。
他不再猶豫,叫明秋為自己護法,隨即擬陣開眼,虹膜化為淺紫,卻是膽大到在如此接近英曇公府的地方開了天眼!
這一開頓時叫方為亮七竅流血,被明秋及時打斷又狂塞丹藥才緩過來,少年小臉發白,凝重道:“現在趕緊撤,彆去送,已經不是我們可以控製的局面了。”
原本以英曇公府為核心束縛整座玉京城的怨氣鎖鏈此刻竟是化為了異常的赤紅色,如蛛絲脈絡般向著這座城蔓延,這樣可怖的景象難免讓方為亮想起一個傳說。
古有三神六帝,而燕岐據說與其中的赤帝淵鐘有著一定牽扯,其皇室曾對外稱自身為赤帝後裔,不過對此大概也隻有凡人才會相信。
赤帝是何種人物,豈是隨隨便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碰瓷?
然而如今的方為亮意識到,或許此話也不是全然作假,皇室中人有沒有流著赤帝淵鐘的血脈他不知道,但玉京城選在此地建立定然並非巧合,有極大概率是因為燕岐皇室的先祖意外發現了與赤帝有關的秘藏,為了隱瞞並將這份機緣占據,便以玉京城為中心建立燕岐,以一國人氣掩蓋赤帝之血。
然而這種遮掩或許能夠隱瞞隻是偶爾降臨的上界修士,卻瞞不過陰差陽錯下被鎮壓鎖在玉京城的讚青。
氣運相連之下,他的怨憎恰好得到了此地赤帝秘藏的認可,那份不甘與對命運不公的抗爭,正是赤帝一生的寫照,千萬年不斷的傳承。
“可是葉渡和華星雲還在裡面,我們難道要不顧隊友的安危直接逃跑麼?更彆說寶舟妹妹的失蹤說不定與此有關。”
“明秋姑娘,這不是我們想不想救的問題,我們終究隻是兩位化氣境修士罷了,如今的局面已非我們能夠掌控,現在該此地真正的主人出面了。”
真正盤踞玉京上千年的強龍,燕岐皇室。
而另一邊,英曇公府中選擇留下繼續尋找程寶舟蹤跡的兩人意外發現了角落中瑟瑟發抖的琦君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