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寶舟有想過要不要主動去找讚青。
倒不是因為她很想和對方培養感情,而是在其看來讚青就是個活不了多久的短命鬼,趁著現在能蹭課,知識能多搞一點是一點。
知識才是人類革命的本錢啊!
但由於她猜想到了一種可能,以防萬一特地去拜訪了琦君郡主。
琦君郡主先前因為頂撞讚血羽,指責對方囚禁程寶舟的行為,結果被這個便宜大哥關了禁閉,而為了避免進一步牽連小郡主,程寶舟中途便沒有去探望她,而是裝作被讚血羽控製起來的樣子。
如今過來看她,發現這小丫頭一點兒都沒在乎她前段時間的失蹤,真心實意關心程寶舟有沒有受到傷害,讓她生出了一些愧疚之心。
其實在讚青的整個計劃中,假如說第一慘的是讚血羽,那麼第二慘的就是琦君郡主。
因為她確實是讚青的親生女兒,不管這個女兒的出生有沒有被他期待過,而他內心對於其的感情又是如何,都不能忽略這一事實。
而在這樣的前提下,當讚青準備殺死令使的那一天,當葉渡一行人開始暗中行動想要阻止他炸毀玉京城的計劃,作為讚青的親生女兒,她卻一無所知待在房間裡,假如讚青的計劃順利執行,她同樣會被炸成粉末,又或許連些許粉末都不會剩下。
即便在原著中讚青失敗了,甚至以一種他極為憎恨、屈辱的姿態死去,但琦君郡主的命運卻沒有任何改變,她一瞬間得知了所有殘酷的真相,卻無力改變任何事,因為她隻是一個弱小的凡人。
因此她隻能怯懦躲在了葉渡的身後,乞求他能夠保護自己,而葉渡既是憐憫她,同樣也由於她身份不凡的母親起了一些利用的心思,所以收留照顧她。最終也因為琦君郡主母族的勢力,即便兩人被帶往上界後分離,可作為琦君郡主一段時間內的庇護者,他仍然收獲了好處,不僅得到了突破化氣境的機緣,還順利以下等的資質拜入回南域頂尖的幾大門派之一。
當然,他資質實在太差,哪怕經人介紹通融了關係,也頂多沒有被分去做一些低等雜活,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外門弟子,與華星雲、方為亮這般進入宗門後不久就混得風生水起的朋友形成了鮮明對比,甚至連一直陪伴他的小青梅也被藥仙十樓收走,頓時讓葉渡陷入了孤苦無依的境地。
有讀者稱,這段初入宗門的劇情雖然寫得很憋屈,一度引起評論區眾多讀者去集火問候作者全家(當然,不久後這些評論就被刪光了),但也因此成為了男主葉渡性格轉變的一大關鍵點。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考慮到有程寶舟這隻蝴蝶在不停扇動翅膀,未來葉渡的命運已然扭向了另一條道路。
所以如今程寶舟看著面前第二慘的琦君郡主,有一瞬間感覺她在原著中其實就是一個讓葉渡合理飛升上界的工具人,當然,她日後的作用還不止這些。
程寶舟先是安撫了她一番,稱讚血羽還沒有變態到對她做什麼過分的事兒,隻是限製了自己的自由,所以抽
出空後便過來和她見面,接著開始和琦君郡主閒聊。
琦君郡主並不是一個有趣的姑娘,她沒有去過很多地方,甚至連從小生活的玉京城也未走遍,除了她平時擺弄的那些機關外,她實在找不出什麼有趣的話題。
又或許那些關於機關的話題也不那麼惹人喜歡,哪怕是明秋姐姐都會偶爾走神,雖然已經儘可能耐心傾聽,但對於自己沒接觸過也不感興趣的領域,正常人總是容易感到疲乏。
然而程寶舟卻總能引導琦君郡主沉浸於分享的快樂,交談常常能夠儘興暢言,隻是這一次言談話題卻不知不覺被程寶舟引向了小郡主的過去,直到她似乎若無其事提及:
“其實在我來到玉京城之前,就聽聞過很多關於英曇公的傳言,其中有不少人都誇讚他是個癡情男兒,對於亡妻格外愛憐、啊,抱歉,貿然提及這些實在失禮。”
“沒關係,我不在意啦,那些傳言我也聽過,不過我對於自己的母親沒有任何印象,有記憶起就在英曇公府中生活,可能是因為我有些害怕父親,你彆笑啦,興許是因為父親是個大英雄,我總覺得他好遙遠,明明他也時常關心我,送來我喜歡的東西,可有的時候他也好嚴格……”
比如讓她痛不欲生的藥浴。
不過好在父親沒有繼續勉強她,而是由她去了。
少女摸了摸自己額前整齊落下的劉海兒,她的額頭有些寬,沒有遺傳到父親漂亮的骨相,為了遮掩這一點她特地讓侍女幫自己剪了一層厚厚的劉海,可惜換了發型後她發現除了額頭外,她的其他地方也不怎麼像父親。
這種容貌上的不相似很多時候都會讓琦君郡主感到有些自卑。
她忍不住向程寶舟傾述自己的心聲:“我小時候也很羨慕其他的孩子可以坐在父親的肩頭,被抱著舉高高,還能一起玩耍,不過後來我也想通了,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而父親興許就是那種不喜歡和彆人太親密的人吧,反正我是從來沒見過他和其他人有親密舉動啦。”
程寶舟故作驚奇:“竟然是這樣麼?我倒是知曉你父親出了名不近女色,府中也無姬妾,結果進府之後發現他甚至連個侍女都沒有,哎呀,難不成與朋友相處時也這樣嗎?”
她笑著牽起琦君郡主的手,與她掌心貼合:“就像這樣,朋友之間有一些親昵的舉動很正常呢。”
小郡主愣了一下,接著微微紅了臉,看起來很不好意思,卻也沒有抽回手,兩位年輕的姑娘就這樣保持了手貼手的姿勢,她無意識將身體更靠近了程寶舟一點兒,小聲道:“朋友的話,還是會接近的,你看父親平時的樣子,肯定會以為他沒什麼很要好的朋友,但我知道有一個大姐姐,她住在很遙遠的地方,所以每過幾年才來一次,她說她是父親的朋友。”
“她每次來看望父親,兩人總是待在一起,有一次我還看見她拉著父親的衣袖說話,很開心的模樣,雖然當時父親背對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來也會感到輕鬆吧。”
程寶舟眼中精光一閃,知道重點來了,她
驚訝道:“真難想象,不過畢竟是異性朋友,你不會因為她和你父親走得太近覺得不開心嗎?”
“不會啊,假如父親真的喜歡她,我也會祝福他們的,他孤單了這麼多年,如果有人願意陪伴他,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且那位姐姐每次過來都會與我說話,她會微笑著摸摸我的頭,問我想要什麼,關心我的生活……雖然以我們的見面頻率,我應當感到陌生,可不知為何卻覺得很親近。”
那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小郡主並不討厭。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次她說出自己想要什麼後,過不了多久父親就會將那些東西當做禮物送給自己,說不定其中有幾份正是那位姐姐帶給她的。
“不過她好像很忙,很少能過來,對了,說起來前幾天我還夢見她了,夢見夜裡她坐在我的床邊,還摸了我的腦袋。”
少女面浮羞赧,仿佛在為自己這個年紀還會夢見彆人摸自己的頭而難為情,而這時程寶舟露出笑容,抬手搓了搓她的腦袋,笑嘻嘻道:“是這樣摸嗎?”
“不是啦,我的頭發都被弄亂了,寶舟!”
就這樣,程寶舟嘻嘻哈哈將話題岔開,直到陪伴小郡主度過這個下午,才以讚血羽為由脫身,走出去的那一刻,她的背後已然沁涼一片。
幸好,她足夠謹慎。
程寶舟哪能不知道那位所謂的姐姐是誰,能這樣抓著讚青袖子的除了那位上界令使還會有誰?
隻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提前這麼久就來到了下界,想來一路穿梭雲霧海時必然加速趕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自己的“情郎”。
沒錯,這位在小郡主口中令人親近的大姐姐就是來自上界玄女真宗的通天令使柳素晴。
她不僅修為高超,出身於盤踞回南域的修仙大族柳家,更是在高境界修士的後代中極為罕見的三胞胎裡的老二,上有作為玄女真宗三大執掌尊座之一的姐姐,下有與鴻寶道君結為雙修道侶的妹妹,可謂家世顯赫,身家優渥。
是以才會多年來一直掌握出入雲霧海的通天令,即便沒有公務在身,閒暇時就算私下前往下界,大家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違背了規矩也不會有人閒到發慌去檢舉她,反正結果也隻是輕拿輕放,還會引來打壓與針對。
而柳素晴正是在讚青最為風光的歲月裡將其拉入泥沼的存在,同時也是琦君郡主的生母。可惜她高貴的身份和強大的實力並未折服讚青,即便到了現在,讚青對於她的態度仍舊談不上和緩,多年來對她微笑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過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柳素晴對於讚青的態度也格外微妙,時好時壞,她在生氣吃味時做下的那些事幾乎可以說是兩人如今惡劣關係的根本原因。
在程寶舟從郡主的小院撤退後,另一邊隱思樓內,讚青面若冰霜,他的脖頸、四肢都被細長的黑色鎖鏈纏住,逼迫他如同牲畜一般張開身體,任由女子把玩,許久後她才戀戀不舍收回手,還算滿意道:“不錯,有乖乖的和女人保持距離,可你也太禁欲啦,平時都
不會想想我疏解疏解嗎?”
見讚青閉口不言,她又浮現出少許急躁,有些討好地蹭了蹭他的臉,歡快道:“彆總是這樣,和我說說話,我一個人待在冷冰冰的宗門裡每天都在想你,還想著玉兒,而且這次來我可是準備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然而讚青仍舊無動於衷,像個死人一樣,一點兒都沒有在花園中指導程寶舟時的溫柔,這種態度讓女子更加慌張,她下意識抓緊了他的手臂,指尖深深陷入了他的皮肉,隱隱有抓出血痕的趨勢。
“你到底怎麼了,我不過就是幾年沒來,你難道就忘了我嗎?讚青,你簡直還不如我妹妹養的靈寵,我養你這麼久,就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嗎?”
“要不是我供給你這麼多資源修煉,在這種貧瘠的窮地方,你怎麼可能以這麼快的速度突破到幻識境!”
而讚青的反應是直接閉上眼,仿佛看都不想看她。
柳素晴控製不住,狠狠抽了他一耳光,這一掌可不是凡人間的小打小鬨,他的頭被狠狠抽到了一邊,臉上出現了明顯的紅印。
她生氣道:“你這個賤人,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是沒有給你突破胎魄境的功法嗎?白眼狼,成天就想著從我這裡撈好處,卻一點兒都看不見我的真心!”
可剛剛發完了脾氣,她看見讚青那張即便被抽紅也依然美貌不減的臉,又心疼了起來,她放柔了表情,輕輕撫過他的面頰,治愈了自己剛剛抽出來的痕跡。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明明那麼喜歡你,就不能對我多點兒笑容嗎?雖然我很喜歡看你受傷的模樣,但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你露出微笑的樣子。”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的臉上就露出笑容,真好看啊。”
直到此時讚青終於回應了女人,他扯了扯唇角,面上浮現出輕蔑與不屑,嘲諷道:“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分明惡心得想吐,你那副沉迷於眾多年輕男子侍奉、假裝他們沒有被藥物控製的模樣,真像個自欺欺人的猴子。”
“……你還真是不討喜,”柳素晴的表情格外難看,她緩慢擠出一個笑容:“有時候我真想讓你永遠都說不了話,慶幸自己有個好嗓子吧。”
讚青的叛逆換來了她的懲罰。
這注定是很難熬的一晚。
正如柳素晴所說,雖然她很喜歡看見對方微笑的樣子,可假如他實在不願意微笑,那麼傷痕累累的姿態也十分可人。
不過當第二日的晨光輕輕灑落在屋簷時,她心情又隨著初升的太陽而回暖,她靜靜靠在男子的胸前,聽著他微弱的心跳,歎息道:“可是讚青,你還是愛我的,否則你又怎會因為我與其他男子歡好而生氣呢?”
而這也是她在擁有了讚青後還會讓那些凡人奉上年輕俊美男子的原因,即便他們的樣貌比不上他的百分之一,可在人與人重重疊加的影子裡,他那被迫觀看、加入的模樣,卻讓她格外沉迷。
畢竟他得認清自己的身份,他不過是一個碰巧有著很好資質的下界修士,而她卻出身高貴的柳家,兩人的身份注定是不匹配的,他卻不知道討好她、乞求她,更不要說她為了他生下了一個孩子,甚至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他要知道感恩啊。
而此刻的讚青,他那雙總是讓柳素晴癡癡注視的美目中,浮現了沉沉的陰霾。
這一瞬間,他的神情與讚血羽日常麻木的姿態格外相似。
再忍一忍、很快就結束了。
男子眼睫輕顫著,卻不知為何想起了那日比鬥勝利意氣風發的少女。
他已然記不得,自己是否有過那樣的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