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雖然現在看起來行事謹慎，但也不是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大家可能不清楚第一次藥浴就成功進入練體境是什麼概念，可類比為某野雞大學應屆畢業生剛出校門就上岸報名人數幾千起步然而隻招一個人的金飯碗崗位。

而在外面的野修散人裡王五難逢敵手，剛入煉體境時就打殘了一個成名十幾年的小高手，確實有底氣狂妄，若不是後面踢著鐵板，險些被人活活打死，現在也不會一遇見正統出身的修士就害怕。

哪怕目前並沒有對人資質評判的詳細標準，但仍誰都得承認王五修煉資質好，尤其是在這蒼州山野之地。

然而一直以來王五內心隱隱的自負被他的寶舟妹子踩在腳底下碾碎了。

在這個世界的修煉等級係統裡，尤其是煉體境階段，武學招式與鍛體是密不可分的。

王五當年自猿腹中所得功法，是一本無名之法，來曆不知且極度殘缺，隻餘下煉體境部分，但沒關係，即便是一些頂尖的道統傳承也不強求練體境與之後大境界的前後照應互成體係，蓋因煉體乃是修煉之基，若沒有堅強的體質就難以繼續後續的修行，在修煉界普遍有這麼一種說法——

煉體並非真正的踏入修途。

傳說有奇門秘法，能直接跳過煉體境進入靈應期，其傳說真實性不可考據，但可見業界內大家默認的規矩，煉體境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增添進入靈應期的成功率。

那麼何為煉體？直接按照配方布置藥浴便能洗經易髓麼？若真是如此，配方早就爛大街了，畢竟主體上的草藥配比不會有太大變化。

煉體、便是練體，首先需要鍛煉體魄，根據所學功法中記錄招式的要求磨礪自身，感悟武學間蘊藏的道韻，同時填補氣血，待到領悟功法中的所有招式，對於經脈流通的走向和人體穴位有了明確的認識，才能夠針對所習招式進行藥浴，在藥力的幫助下洗經易髓，打通周身經脈，成功之後方可將自個兒身體朝著銅皮鐵骨的方向變化，否則始終都突破不了肉胎凡軀的界限，再怎麼鍛煉也是有極限的。

而通常煉體功法中所學的招式，就是大多數人煉體境時最基礎的攻伐挪移之法，與自身鍛體效果相配合，在完美契合的基礎上為後續靈應境進行鋪墊，雖有人琢磨其他的招式，但學雜不如學精，在有限的精力中還是以自家功法為主。

王五所習之法雖來曆不清，但他根據其特色取名為百獸變，此法最初以對自然中飛禽走獸的觀察為創立初衷，試圖讓人擁有自然中形形色色各類生命的靈性，從最基礎的虎、鹿、熊、猿、鶴五戲展開，後續代代傳承之人又不斷鑽研，開發出蛇、兔、牛等等新戲，總計下來近乎百戲，可見傳承曆史長遠。

百獸變總數多少，留下功法的人也是不清楚的，並非每任繼承者都能將自己的鑽研的心血悉數記錄，總有人意外橫死，或因其他變故斷失傳承，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單傳秘法，中途流出去的分支有了新的變化也沒辦法保證人人知曉。

所以到了王五手裡，這份殘缺的百獸變隻有二十餘種變化，但問題不大，理論上隻要有基礎的五戲變化就能做到鍛體無憂，在這個基礎上有多餘精力再去琢磨其他獸戲，可惜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這個精力，能鑽研出新戲的幾乎是天資過人之輩，而將功法藏於猿腹之中的那位前輩，便隻琢磨了基礎五戲，尤擅其中猿戲。

王五至今已領悟八種獸戲，自認也是曆代傳承之人裡的佼佼者，待他教授程寶舟時，夜時演示基礎五戲叫她有個印象，第二日晨時趁著光亮再好好教導她，結果翌日他隨口問一句還記得多少，便聽得程寶舟回複：“一夜過去記憶消退不少，七七八八吧。”

那個時候王五沒有當真。

也沒有注意到一旁葉渡有些懷疑人生的表情。

他讓程寶舟演示一下，於是寶舟十分順暢打完了一套，虎、鹿、熊、猿、鶴的變化惟妙惟肖，雖然因身材瘦小，最初看著有點滑稽，然而隨著她招式的變化，挪移回首之間拳掌交錯，引得旁觀者也不由全神貫注，乃至於屏住呼吸。

直到最後，程寶舟“哈”了一聲，猛地出拳，她這樣瘦弱的身體竟也揚起了一陣拳風，帶著肉眼不可見的氣勁，隱約間好似有了幾分高手的風範。

王五到底忍不住了，他拍手叫好，兩眼放光：“好！寶舟妹子，你可真是天生就吃這碗飯的人！”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按照常理來說，自尊心被碾壓的王五理應產生嫉妒、不甘等陰暗情緒，可此時王五的心中卻隻餘下由衷的佩服，以及難以言說的驕傲。

非得總結，其實就是一句話：啊，不愧是寶舟妹子。

此時的他甚至無暇再顧及自己的靈應境，大手一揮便道：“好妹子，大哥可不能耽擱你的前程，這六雀村我們去定了，待我網羅藥材助你踏入煉體境，往後遭逢敵手我們兄妹二人齊上，好叫對方有來無回！”

他真是驚喜極了，面上的歡喜並非作假，而是發自內心。

程寶舟雖然早有預料，但這種預料更多的是對於自己資質的判斷，此時見王五表現如此，心情略有些複雜。

在原著中，作者非常明確地寫過小青梅的資質十分拔尖。

拔尖到什麼程度呢？哪怕後期兩人換地圖了，遇到的那些天之驕子也得低頭承認，這樣的設定其實並不奇怪，既然主角葉渡資質平平，需要大量的資源進行堆砌，那麼換而言之，作為主角金手指的小青梅自然不能浪費這有限的資源。

正是因為她資質出眾，所以能夠大方地將一乾舔狗上供的修煉資源交給葉渡，也正是因為資質拔尖，所以哪怕無心修煉每天沉迷和哥哥弟弟們甜言蜜語，這修為也蹭蹭蹭亂漲，能夠一直跟隨主角的腳步，又或者說是主角一直追著她前進。

原著評論區曾有讀者銳評，但凡小青梅是個有上進心願意琢磨權術喜好爭鬥的，這本書也就沒有主角葉渡什麼事兒了。

可惜原著中的小青梅雖然不是戀愛腦，人家談情說愛純粹因為興趣，但本人性格閒散，並不追求名利，也無心與人爭鬥，因此擁有開掛般資質的青梅最終也隻是主角的金手指，這樣的反差大大滿足了不少讀者的爽點，成為該小說的一大特色。

然而這樣資質出眾的小青梅在原著中卻沒能被王五倚重，直到離開新手副本都還是凡人之軀。

造成這樣的原因非常簡單，原著中的王五大男子主義情懷嚴重，對女色更是不屑一顧，當時雙方的年齡差以及外形差距更讓小青梅對他沒有絲毫桃色想法，雖然最終在他手底下做事兒也是好話不斷，但在王五眼裡女人頂多當個吉祥物，不頂事兒。

所以在自己的兩個哥哥沒有修煉資質，而他手底下又缺個能乾副手的情況下，他選擇培養了吃苦耐勞的葉渡，畢竟主角資質再怎麼平平無奇，至少他有資質，而小青梅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她對修煉一直興趣不大，因此每天都在王五耳邊說葉渡好話，讓王五越來越器重葉渡。

而現在，因為神奇的憐愛光環，劇情的走向發生了極大偏移，有程寶舟珠玉在前，隨後葉渡雖然勉強打出一招半式，但王五見了隻覺十分失望，皺眉道：“比起你阿姐，你的修煉資質十分平庸，雖不至於說愚笨，但想要修煉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葉渡此時倒是鎮定下來，其實從昨晚王五走後程寶舟不僅能夠打出一套招，甚至還有餘力來指點他，那時他就意識到兩人的差距了。

畢竟還隻是少年，要說心裡沒有落差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此時的他還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差距所隱藏的殘酷，因此不卑不亢道：“勤能補拙，雖不及阿舟，但我會努力跟上她。”

看在程寶舟的面子，王五倒沒有出言打擊，隻是眼中已帶上了幾分憐憫，最終道：“如此你也要認清事實，你這般資質去浸泡藥浴，就算三次也很難成功，如今資源有限，我肯定得先緊著你阿姐來培養，你們既然是姐弟，理應彼此照拂，莫要因此產生齟齬。”

隨後王五便單獨帶程寶舟去一旁私語，此時他已將程寶舟看作日後左膀右臂，對她更是不再藏私，等說完了一通後又道：“你回去後好好與你兄弟說說，不是大哥說話難聽，有修煉資質的雖然不多，但在我們這種地方也不少見，全看家裡人有沒有錢供給功法與藥浴。”

“你兄弟日後修煉希望不大，你這個做姐姐的要知道隻有你出息了，你兄弟才可能因你照拂得以修煉，他得明白這個道理，路才能長遠。”

程寶舟當然知道王五話裡話外都在怕她把自己的修煉資源讓給葉渡，此時她自然回應：“我曉得，大哥，您且安心，現在最重要的是小妹能幫上大哥的忙，成為大哥大展宏圖的助力，至於我弟弟……等以後再說罷。”

王五滿意點頭，覺得這妹子是個拎得清的。

他當然不會知道此時他的所作所為是受到憐愛光環影響，假如沒有光環影響此時的他決不會想著培養程寶舟，哪怕她資質再怎麼出挑也會覺得女人不頂事。

但此刻在他眼裡，程寶舟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存在，她不是男人，可也不算是純粹的女人，有時王五也會覺得彆扭，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可待到看見程寶舟精明能乾的樣子，他便忽略了心裡的異樣。

至於程寶舟，她回去後卻是沒有告訴葉渡什麼不要修煉的話，反而悉心指導他的一招一式，葉渡記在心裡，某日終於忍不住悶悶道：“阿舟，你這樣浪費時間來教我，我卻始終進步不大，王五老爺說得也在理，我恐怕確實不適合修煉。”

“於情於理我應該說幾句寬慰你的話，不過我這人實誠，你小子哪怕談不上廢柴，資質確實好不到哪裡去。”程寶舟說出來的話著實紮心，可她這樣講葉渡心裡卻莫名生出幾分寬慰。

因為他知道程寶舟肯定還有後話。

“你這般資質的高門子弟多了去了，人家裡有錢，再爛也給供上，我們現在雖然窮得發慌，方法還是有的。”

於是到了貓貓衝那晚，程寶舟帶著葉渡摸黑遊蕩半天，鬼鬼祟祟竄了許久，直到葉渡忍不住心裡發毛，她才終於停下，此時剛好雲層淡開，月光流露，女孩眼裡也像盛著月光般亮亮的。

而他們的面前，是一座建於山道拐角處的小型神廟。

這是在蒼州常見的月寒蠻大神的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