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士可殺不可辱啊, 你咬也就是兩個坑,舔一下整個獸都感覺自己臟了。
鎮墓獸兩眼翻白,眼看就要厥過去了。
談瀟怕它摔地上再砸壞了, 衝上去掏出一張濕紙巾給它擦腦袋。這本來是為了擦做法過程中沾了朱砂、石灰之類用的, 現在倒是用來擦雄虺的口水,造孽啊, 看把鎮墓獸氣成什麼樣了。
季老一看談瀟握住鎮墓獸,一下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上前抱住鎮墓獸。
鎮墓獸:“?”
什麼東西啊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變態。
談瀟也詫異地看著季老:“季老師, 它沒真的暈, 不用公主抱吧。”
季老吃力地把鎮墓獸倒過來:“沒啊, 我看看底款。”
談瀟:“……”
鎮墓獸:“……”
有句話叫玉看皮,瓷看底。除了可以看工藝之外, 鎮墓獸通常出現的墓葬, 也是有點級彆, 有些底部也會有銘文,這些對季老來說極有看頭的。
鎮墓獸仿佛一個被偷看上廁所的人, 鬼喊起來,“彆盯著我那裡看了!!”
還是穆翡處理的事多,把自己的證件拿出來, 在鎮墓獸面前晃了晃, “剛才聽你說話, 也是偷偷出去看過世界的, 那應該知道我們404辦吧?”
這要是當初和雄虺這種家夥,就沒用了,鎮墓獸看了卻是頓了頓,沒哭嚎了, 但也暫時沒說話。它其實也不會分辨證件,但這些人如果有歹心,應該不會專門為了蒙它做假證吧?
穆翡指了指焦光圈,“還有這是,我的執法記錄儀。”
焦光圈趕緊配合地露出一個鏡頭,他的確要負責記錄回去做台賬,這話說了沒毛病。
鎮墓獸這才徹底放鬆了不少,“那你們到底是來乾什麼的?隻是考古不為了尋寶為什麼會這麼多巫師。”
“這就說來話長,但和你有關的……隻是需要登記一下你們這座墓裡有多少新生妖族,還有看看需不需要保護發掘,不需要的話會原地保護。”穆翡簡單解釋道,要是從禍鬥說起那故事就長了。
“上次我隻是執法路過這裡,我是兼職的沒證件給你看……隻有學生證。”談瀟也跟著補充了一下,“實在不好意思啊,把你枷這兒。”
他看鎮墓獸比較平靜,這才把它給鬆開了。
而季老已經看過底部了,果然有銘文,再結合石真俑旁邊文字內容,這個墓主人的身份可以確認了,是唐朝葬在南楚的一位國公。
這位國公比起從政,更嗜好的其實是修仙,還特意在騎雲嶺挑了個風水寶穴,這也是為什麼他墓中人俑格外多,而且充滿了方術痕跡。
像墓主人的石真俑下面,還刻了字:石若爛,人來換。
穆翡則撿起雄虺之前吞黑氣而消化出的石板,“你們這兒東西是真多,這裡頭是你主人封的黑眚吧。”
所謂黑眚,形如黑色的濃霧,但實際上是一種妖怪,能夠幻化出各種形狀,從野獸到人類,遇到之後就和遇到瘴氣一樣會暈厥。
這位國公修道既然有成,便忍不住如楚王炮製雄虺一般,自製鎮墓道具,不過他封的是自己降服的妖怪。石券上是命他捉來的這些黑眚化為百人騎兵守墓,後面其實還有些文字,是約定黑眚為其守墓兩千年或者誦經九萬遍,即得自由身,倒是比楚王要心軟。
鎮墓獸知道這是要登記,才吐露了實話,非但如此,很多人俑裡面其實也安置了精怪或是魂魄,也不一定都是封印的惡物,有些是將產生了一點微弱意識的物精保護起來。
談瀟聽了,不由恍然道:“我就說即便葬在風水寶地,又一直吸帝流漿,這墓中也不可能個個都是自然而然產生靈識吧,那成材率也太高了。比我們學校一本升學率高哈……”
穆翡:“……”
“神州大地能人異士還是多啊,我竟不知南楚曆史上有這樣一位前輩。”穆翡感慨道,“但你們數量也挺大,之前居然隻有你出門?”
“我沒出過門啊……我們這種人家,平日自然是閉門謝客的。”鎮墓獸幽幽道,“我家主人還在大門口哭窮了,就是怕有人上門。”
眾人:“……”
好個閉門謝客啊,架不住他們沒走門是吧。
鎮墓獸說的哭窮,其實也是古人防止盜墓的一種方法。老國公是軟硬兼施,硬的就是各種鎮墓獸、機關,軟的就是在門口寫點哭訴的文字,表示我真的很窮,並且吩咐了後人要薄葬,麻煩各位彆開我的墓了——當然一般越是這麼說的,進去一看陪葬越多。
而他們,不走門,那自然是連門口的哭窮小作文也看不到。
“你要沒出去,也沒人進來過,是怎麼學來那麼多現代知識?”鎮墓獸要這樣說的話,疑點可就出來了,它那口口聲聲的,和同樣關墓裡幾千年的雄虺不同。
鎮墓獸眨了眨眼,“伏聽俑聽到,然後轉述給我們的。”
季老失聲道:“啊,是之前衝我翻白眼那個?”
那下子他還給大家介紹,說這對人俑的作用,可能是為了給墓主人探聽幽冥和仙界的動靜。這讓季老有點激動,畢竟這也是猜測之一,如今是坐實了用途方向。
而且從下面的情況來看,伏聽俑有沒有給老國公聽到點天上地下的消息不知道,倒是給兄弟姐妹們乾起了實況轉播。
仰觀俑沒有意識,而且看到的畫面也很難讓其他人完全共享,但聲音傳遞的信息就容易轉播得多了,這和有個廣播電台都沒啥區彆了。
鎮墓獸這樣一說,大家都彼此看了看,這不是……
“幸好下來一趟,”穆翡振奮地道,“你能不能問問伏聽俑,它既然在騎雲嶺這麼久,有沒有聽到一隻禍鬥在這附近出沒?”
“還真是查案來的……”鎮墓獸喃喃著,就去和伏聽俑交流。
伏聽俑隻能發出細微、語調奇怪聲音,基本上隻有墓裡的同伴聽得懂,鎮墓獸為它轉述:“騎雲嶺的確出現過一隻禍鬥,它到處挖來挖去,挖了很多洞,最後它在龍穴挖到了一個替身。”
“這個我們知道,是荊條替身。”當時還猜測,有其他法師和約克夏相遇,鬥過法。
“對……那荊條是前段時間,不對,再之前……”山中無日月,它們對時間的感知顯然比較遲鈍,“反正是一位大師,以山為壇場留下封印時,一同布置下的機關疑陣,以防後人誤動。”
“封印?”穆翡有點驚訝,誠然禍鬥以吞噬為喜好,大家也基本認定它來騎雲嶺是為了狩獵,甚至也讚成能讓約克夏鋌而走險,應該是什麼“好食材”。
但要說騎雲嶺有封印,她們完全無法察覺到,此處曾有人做法為陣,那也就難怪多日走訪,一直找不到約克夏的目標,約克夏自己都被騙了呢。
“這有什麼奇怪,華夏名山大川、福地洞天,隱士高人多了去,我們在這裡多年,不也沒人發現。”倒是鎮墓獸不以為意地道,“就說騎雲嶺,千百年來,一直便有法師術士來了又去,或是尋福地,或是為他人點龍穴,高人們的基本操作啦。”
就像這位老國公,或是在雲夢澤庇護過方諸的月亮法師,這位不知多少年前以此處為壇場做法的楚地前輩,亦是未廣為人知,他們的姓名不為人知,隻是身後不知多少年仍在影響著世間。
又或者,像談瀟這樣,縱已算得上小有名氣,但又有幾個人知道他施法為真?
談瀟心有感觸,但也有警惕,“雖然約克夏歸案,但還是要小心吧,畢竟目前還有其他禍鬥未歸案。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嗯,我們會多注意。”穆翡看了看頭頂,雖然無法穿透土層看到騎雲嶺,但不妨礙她對老修為敬畏,“我回去再查查看縣誌,看會不會有蛛絲馬跡,也不知前輩到底封了什麼在此。”
“你們沒彆的要問了吧?”鎮墓獸忐忑地道,“該說的我們都說了,不會把我們挖出去放在博物館參觀吧?我內向。”
大家看向季老。
“不會,你再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好……”季老表示這地方挺好的,不需要打開。
其他人也紛紛安慰鎮墓獸,今天嚇到你了哈。
“那倒沒什麼,幸好隻是虛驚一場,不是來盜墓的。”鎮墓獸說著,含恨看了雄虺一眼。比起枷住自己的談瀟,雄虺更可恨,畢竟它站樁也站慣了,而雄虺這是精神侮辱。
雄虺滿不在乎地道:“那你舔回來咯。”它說著,那九顆頭還晃了一下,“你猜下剛才舔你的是哪顆頭——你要舔九個也無所謂。”
鎮墓獸:“嘔!!”根本沒法和厚臉皮爭辯!
……
該問的問完,該登記的也登記完,此番也算小有收獲,而且返回之後,大家身體都沒有不適,季老甚至更亢奮了。
事實證明,無創開墓真的很有前途,談瀟把做法方式記錄下來,後面就是404辦和考古界協調合作了。可以想見,到時候有404辦的跨界相助,考古進展一定相當喜人。
談瀟答應了之後如果有需要,也能做技術指導,就騎自行車回去了。
穆翡在門口送他們的時候感慨:“季老是老當益壯,談瀟弟弟,孔雀大神的,你們那天運動量那麼大,還騎得動自行車啊。”她想起自己上學的時候,體測完都要虛幾天。
其實穆翡主要是和季老、談瀟說,禮貌性帶一句孔宣。
孔宣冷然一笑。
季老也誇誇:“一看就是久經沙場。”
“對對,”談瀟踩了下自行車,“我也是久經操場的,拜拜。”
孔宣:“……”
再過幾天到周末,談瀟預約的課程也開始了,談春影接了活兒,正好教他補木器。
孔宣說:“我也要學。”
這手藝活光看肯定是學不會的,他化出替身,想要以人身上門學藝。
“你學這個做什麼?”談瀟納悶地道,“你給誰補面具。”
孔宣遲疑一下說:“誰說一定要補面具了……”
不是面具那是補什麼,談瀟看他還不肯說,失笑,“不說算了,那你來學了試試,能不能補上你要補的東西。”
到了假日上午,孔宣就一本正經先出門,還裝模作樣走遠一點,再一路走過來,在門口敲門,假裝談瀟上門玩耍的同學,結果一打開門,就看到裡頭是一整套攝製班子。
“媽,這是我同學孔宣。孔宣,這些老師是拍紀錄片的。”談瀟一本正經地給孔宣介紹。
這些是《大巫》攝製組的,因為已經敲定了拍攝靈師作為的楚巫篇主角之一,楚巫篇導演朱頤心也實地拜訪加線上聊了多次,確定了拍攝基調。
適逢談春影今天有活兒乾,他們就過來架起機器開始了。談瀟都不知道他們今天要來,不過反正他們也不會乾涉,隻是默默拍攝。
談瀟對鏡頭也不陌生了,隻是今天剛好碰到孔宣來。
孔宣沉默一下,當著鏡頭喊談春影:“阿姨好。”
談春影大言不慚地指著孔宣給朱頤心介紹:“我兒子的同學啊,也經常會慕名來觀看我們的活動,靈師文化也吸引到了相當一部分年輕人,他是相當為我兒子折服的,所以剛剛談瀟也說嘛,他同學想來學習學習。”
孔宣抱臂不說話,他隻要不說話,高傲的樣子總是帶了點不爽一樣。
朱頤心於是有點懷疑:“哦哦,是嗎?”
談春影指著孔宣的鑰匙扣:“這個就是我們家的周邊,你看他多喜歡啊。”
孔宣:“……”
鏡頭在孔宣的鑰匙扣和臉上都滑過,用鏡頭語言表示:傳統的楚巫文化在翻新過後,引發大眾的關注,甚至也成了一種時尚單品。
朱頤心點頭:“哈哈好,那這位同學你也是,正式開拍不用理我們,當我們不存在。”
孔宣慢吞吞道:“你們也可以當我不存在……”
談春影指著院子裡的工具,看孔宣長得好看,隨口調笑:“小孔對吧,你知不知道,這個補木器的絕活,我們家不傳給外人。男孩子想學,得當我們家上門女婿。”
孔宣:“!!”
“但是你走運了,那都是老規矩。”談春影笑眯眯地道,“來吧,兩個小夥子,看看我今天要用什麼做示範?”
“你們家沒女兒……”孔宣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題中。
“對啊,所以我是開玩笑的。”談春影回答,和孔宣大眼瞪小眼了兩秒,心說談瀟的同學長得是好,夠愣的,“好了,看這個。”
孔宣看了一眼,“這是船。”
一艘老船了,用的杉木。
“對,這個是下個月端午龍舟賽,我們區龍舟隊要用的船身。”談春影介紹道,“你們小時候應該見過吧?但南楚已經好些年沒辦龍舟賽,今年才重新搞起來。希望到時候不要下雨,不怕七月半的鬼,就怕端午的水啊。”
要說端午賽龍舟,在各地都有悠久的傳統,南楚從前龍舟競渡也是很熱鬨,隻是後來因為安全、組織、年輕人都不怎麼參與等等問題,好些年官方都沒辦了。民間自行組織也管得比較嚴格,怕有不良事件,畢竟端午雨水一多,怕發生溺水。
這些年民俗文化在複興,旅遊業也受到重視,南楚官方才複活了龍舟賽。
“哦,端午節。”這個節日孔宣還是有所耳聞的。
談瀟故意說出來,為了給孔宣補全背景,“端午由來很多,隻說如今最廣為流傳的,是為了紀念屈原,那作為屈原故土,楚地龍舟競渡也是大家都很喜歡的,一到五月鼓聲不停。
“一般都是開賽前一兩個月,各個龍舟隊就會開始準備比賽用的船了,龍舟隻有競渡時使用,不用便封存起來。像這艘船也用了有些年頭,幾經修補。而且在入水之前,都要找法師進行祭祀。”
造船的有專門的龍舟廠家和掌墨師傅,各種龍舟保存的方法也不一樣,像龍舟如果是坤甸木,保藏是沉在水裡,叫“龍歸故裡”,使用時再令龍出水。
而他們這老區的龍舟是杉木,乾燥保存就行,船身有點點損傷,但當年造船的師父早已去世,子孫也轉行了。龍舟隊的老人們把它送到談春影這裡,相比起一些新師傅、或者說一些新材質的龍舟,他們更相信談春影的手藝,更重要的是,到時還要請她做法。
“以前還有習俗,就是端午前去祭屈子,像有的學校也會組織學生一起去的,小孔去過沒?”談春影隨口問道。
屈原負責過宗廟祭祀,孔宣聽了若有所思:“對,他好像是來祭過,有點印象。”
祭過我媽。
談瀟:“……”
孔宣看看這船,好像也沒什麼和龍扯得上關係,“這哪兒有龍了?”
“龍頭那都是存在廟裡的,年頭可比船身久,用了幾百年的都有。而且其實我們南楚這方面比較複古,說龍頭,不一定是龍。”談春影聽著覺得這小孔怎麼連本地特色都不知道的,“小孔你是外地人嗎?”
“?”孔宣說,“我家從開天辟地就住在楚地了,不過我有離開過。”
談瀟默默捂臉。
“開天辟地哈哈,那就對了,肯定小時候就不在這邊吧。”談春影了然,“談瀟你給你同學說說。”
“……就是因為古時候競渡除了龍舟,一大主流其實是鳥舟,甚至其他靈獸。鳥以鳳為尊,所以鳥舟中鳳也占多數,尤其楚地以鳳為尊嘛,也有的用麒麟,周邊鄉鎮好像還有用的虎的。隻是到如今,因為傳播度的原因,這些大家都統稱為龍舟。”
孔宣一聽原來有鳳舟,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什麼叫這還差不多?看來你比較支持龍舟豐富性啊,”談春影樂道,“待會兒你可彆亂碰哦,從前可是有龍舟被水神借走,離奇消失的傳說,到時候連人帶船穿越了。”
“穿越是什麼?”孔宣剛問,就被談瀟打斷了。
“媽你彆再嚇唬人了。”談瀟是怕孔宣說多了又吐露出什麼話來,“現在水神要借要不是借我們區這艘了吧,我聽說好幾個隊都不修複老船了,直接去定做的玻璃鋼龍舟。”
“什麼?”談春影罵罵咧咧起來,念叨什麼不講武德。
談瀟咳嗽一聲。
談春影想著有的攝像在,就假模假樣地閉嘴了,換了個話頭問孔宣:“小孔你學了是想補什麼的?家裡家具要是壞了也可以補的哦,絕對天衣無縫,上門女婿必學。”
“我補個書桌。”孔宣挺腰道,“我要補的那老書桌上面缺了。”
談瀟疑惑,孔宣說的是什麼書桌,他在天上的書桌還缺了?要說是地下,學校早就不用木書桌了,我家的書桌……
談瀟看向他。
談春影也問:“缺了角啊?”
“沒有,”孔宣比比劃劃,“就角落不知道為什麼有個‘早’字。”
“哈哈哈哈那還不是你小時候自己刻的吧,我兒子桌上也有。”談春影笑死,“他小時候就沒那刻課桌的條件,隻好刻自己家裡的木書桌了。”
談瀟:“……”
就知道是我的桌子!談瀟想想還有點好笑,行,原來大神是要幫他補課桌。
“哎小孔你家住哪兒呢?”談春影笑完又是一句閒聊。
孔宣看了一眼談瀟:“……附近。”
談春影:“哦哦,近就好,晚上吃完飯再回去方便吧?”
孔宣:“很方便。”
畢竟近到上個樓就到了,從來不用交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