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瀟甚至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其他人異樣而充滿腦補的目光, 畢竟他從小也被遊客看習慣了。
但是。吳天玉躲避的動作他是清楚感受到了,想想就有點不好意思,雖說他打的是仲大胡子, 吳天玉身上確實留傷了, 這會兒結痂了看起來還挺唬人。
“誒, 不好意思了,你還疼啊?”談瀟略略內疚地道,倒不是為救了吳天玉內疚, 隻是覺得自己乾活還是不夠精細。
這就是實操太少,總是把握不好細節。
“沒有沒有, 已經沒什麼事了。”吳天玉更加窘迫了, 腳下不停不安地動彈,手也忍不住摸摸鼻子摳摳耳朵……他也覺得自己反應實在過度了。
但這就像他遇到危險的本能一樣, 沒辦法。
“還是坐下說吧?”談瀟再次邀請,想讓他坐到最旁邊,也就是孔宣旁邊。
吳天玉看到旁邊慢條斯理吃自己東西的孔宣,認出來這是曾經幫過談瀟的同學,同樣見證了他的中二模樣,除此之外……是不是還有什麼?
但那些記憶都模糊了, 吳天玉也不確定,隻覺得看到這人,好像和看到談瀟的感覺差不多。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孔宣外貌好看卻屬於很有攻擊性的那種。
孔宣此時再淡淡看過來一眼,本來有點想坐下的吳天玉立刻道:“那個,我就不坐了,已經吃完了,真的隻是過來跟您打招呼。以後, 在學校有事您就吩咐我。”
他說完又有點緊張地鞠了個躬,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開了。
“……好,再見。”談瀟看到吳天玉尷尬成這樣也有點可憐,大家還要同校一年多,估計吳天玉每次看到他,都會被喚醒一次記憶吧。
談瀟收回目光,這才發現同桌的人除了孔宣,竟是都在盯著自己,一副麻了的樣子。
談瀟心說不好,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此時也隻有林仰敢做聲了,他在吳天玉走開後齜牙咧嘴地道:“大哥,你、你……你把吳天玉打成這樣的?”
“不是……”談瀟剛說了兩個字,又頓住了,沒辦法,確實就是他打的!
甚至剛才在他和吳天玉的對話中都已經隱隱表現了出來,不是他打的說什麼不好意思,隻能換了個說法道:“我不是故意的。”
林仰:“……”
眾人:“……”
……真的是你!
“真人不露相……以前我多少有點不夠敬重瀟哥了!”林仰作為體育課代表,比談瀟壯上許多,平時也開玩笑咱倆一文一武鎮三班。沒想到啊,是他太簡單了。
林仰深覺之前和談瀟同桌一年還是不夠了解他,畢竟放學以後人家都說忙自家副業,誰知道他都練了些什麼,不是說有的巫師還要上刀山下火海嗎?這麼說談瀟的武力值高也是很有邏輯的。
談瀟聽他說話的口氣都覺得無奈,“彆胡說八道。”
“我哪敢。”林仰嘴上說著,實際又偷偷看孔宣,這個怕不是也被打服的。
孔宣對方才的事情毫無反應,隻專注在自己的餐盤中,皺眉看一道菜,因為都是一起打的菜,他餐盤裡的菜實際上是談瀟選的。
其中一道虎皮鳳爪,令孔宣看了很是不順眼,“這個……嘖。”
語氣頗為嫌棄。稱其為陽鳥也就算了,怎麼敢叫鳳爪。
“你不吃這個?”大家口味各不相同,談瀟把自己的餐盤挪了挪,“不要給我,雞翅要不要,不要也放我這兒。”
雞翅……雞翅還行啦,但是談瀟都開口相求了,孔宣還是把雞翅也一起給他了,而後表情莫名輕快起來。
林仰看在眼裡,心想沒跑了沒跑了,這就是當人心腹馬仔的樣子,都敢跟大哥撒嬌了,瀟哥深諳馭下之道。
林仰舉起了自己的水杯道:“今天我們聚在這裡,是為了慶祝我們共同的好朋友談瀟,榮登一中老大的寶座,請允許我叫你一聲god father……”
談瀟:“…………”
什麼亂七八糟的!
談瀟哭笑不得地再次重申:“不信謠,不傳謠。吳天玉感謝我,是因為我家受邀,在他家做了點儀式。”
也就談瀟能這麼光明正大地說自己去彆人家做了法事了,林仰二叔公的葬禮,談瀟還幫過忙。
林仰一聽立刻信了,“所以你是做法事的時候打了他?他搗亂了?”
談瀟:“……”
“你可真會抓重點。”談瀟點了點餐盤,意思是提醒林仰吃他的東西就行,“都說是不小心傷到。”
“哈哈哈哈好。”林仰那兩句話也有半開玩笑的意思,不過隻能說,他心底是真的對談瀟的武力產生了些許敬畏。
林仰還好,他到底和談瀟熟悉,但是現場其他圍觀的同學可就不一定了。
談瀟看了看周圍同學的表情,和他同桌的同班同學還好說,都傻笑著點頭,但是其他班的同學……唉。早上那個紋身大佬的謠言還沒澄清,這要下次毛毛姐帶著花臂來和他、吳天玉說話,豈不是更瘋。
談瀟扒拉一下菜,鬱悶地繼續吃起來。
彆說,這來參加競選的新供應商大廚,手藝比之前還真是大有進步,起碼談瀟都能吃得下去了,他決定多吃幾天。
……
談瀟本來以為,自己怕不是要被班主任約談了,沒想到約談沒等到,班主任紀彙明反而找他,說吳天玉的班主任想感謝他。
——老師們聽到的是另一個版本,吳天玉現在已經不出去混、打架了,而是埋頭學習,據說放學就立刻回家,晚自習下課甚至要家長來接自己,家長沒空都跟著老師一起出校門。一問起來,就說摔了一跤,加上談瀟勸過他。
談瀟心想,等下次考試成績出來,他們班主任心情就該坐過山車了。不過吳天玉隻要肯學習,還是有機會的,自己把成績提高到仲大胡子卜出來的那樣。
紀彙明說來說去,就希望談瀟把這招對孔宣也好好用一下。
談瀟:“……我儘量!”
但這真的很難啊。
再過幾天,於貞貞所說開講座的學長來了,老師叫大家搬著凳子去體育場。一中沒有能夠容納全部學生的禮堂,每次有什麼大點兒的活動,都是在體育場進行,各自帶上凳子。
到了體育場一看,橫幅已經拉好了,追逐榜樣,勵新行遠——南楚一中優秀畢業生阮瞻雪回校講座交流活動。
後頭還有阮瞻雪的新書海報,叫《五味七情》,是本散文集。
很多學生擠在操場入口,也不知前頭發生什麼,談瀟他們的路都給堵住了,林仰伸長脖子往前看,原來是阮學長也正進場,他們在圍觀。
“你們倒是動一動啊。”林仰忍不住抱怨,就不能等坐下再看麼,又不是看不到,非要這麼近距離看是吧,又不是啥明星。
前頭有人聽到,但也沒動彈。
全都拿著凳子,還真不好擠,林仰回頭看到談瀟也慢一步過來了,“堵車了,哎呀煩,乾嘛堵在口子這兒,不如咱們從另一邊進。”肯定要等老師來維持紀律了。
談瀟試探著禮貌道:“麻煩讓一下?”
隻見前頭的同學,回頭看一眼談瀟,不管高年級還是低年級的,聽到的扒拉著沒聽到的,總之是全都默默閃開了,給談瀟讓出一條道來。
林仰愣了一下,狂喜,然後趕緊上前作小弟狀:“大哥,請。”
談瀟:“……閉嘴。”
本來談瀟在學校就挺有名的,吳天玉還在學校放了話。加上那天吳天玉在食堂的樣子也傳出去了,誰敢不給談瀟讓路。
談瀟安慰自己,這算占便宜了。到了他們班一貫的站位,把凳子擺好了坐下,現場還是鬨騰騰的,初中部的學生也都來了,甚至有用電話手表給阮瞻雪拍照的。
“哇,難怪圍觀,學長還挺帥的,確實是值得往海報上印照片。”林仰小聲說,“你看咱們班女生都想往前坐了,據說阮學長是他們那屆的校草,最難得的是,畢業多年顏值也沒崩沒變油膩。”
“哦?”談瀟也往前看了幾眼,講台上已經落座了一排人,校領導的年紀都比較大,容易分辨,其中坐了個T恤配夾克的年輕人,戴一副無邊框眼鏡,很可能就是阮瞻雪學長了。
長什麼樣他是沒記住,就聽到孔宣冷哼了一聲。
這什麼意思啊,嫉妒?受挫?談瀟轉頭,思考了一下可能性安慰道:“沒事,你長得也挺好啊。”
孔宣:“……”
什麼沒事,他這是需要安慰嗎?!
林仰同樣詫異地看著談瀟,怎麼成馬仔了還是嘲諷人家,他說學長挺帥,沒說比孔宣還帥啊!那得多難!
談瀟一看就知道自己估計又說錯了,思考怎麼挽回,“呃……”
而孔宣,他也知道談瀟就是惡疾又犯了,還是氣得直瞪鳳目。
他一怒之下,往旁邊挪了一點,不理談瀟。
班主任紀彙明探頭看到:“孔宣,你往左邊一點,隊伍不整齊了。”
三秒後,孔宣臭著臉挪了回來。
談瀟沒力氣挽回了,捂臉悶笑。
孔宣:“……”氣死。
他陰沉地看著談瀟,談瀟擺手:“……真不笑了。”
“同學們都坐好了啊,坐好安靜。”台上不知哪位老師做司儀,出言維護紀律,等現場安靜之後,就正式開始了。
“為了激勵大家樹立理想,學校邀請了XX屆畢業生阮瞻雪回母校舉行講座。阮瞻雪先生是齊大中文係研究生畢業,現在是國內新銳青年作家,作協會員,出版了作品集……”
主持人回顧了一下阮瞻雪的作品出版和獲獎情況,然後自然是給大家交流下他當年在一中求學的學習經驗,再結合現在的成就和作品講一講。
當年阮瞻雪在學校,可是出了名的刻苦,直到現在有些老師還記得他,和學生們提以前教過一個學長,風雨無阻永遠比彆人早起一小時到教室讀書。
“其實那是我的習慣了,我父親是軍人,從小我就習慣了早起。他也曾經希望我從軍,隻是我還是更喜好文學。”阮瞻雪笑道。
“作為讀者,我們還是很感謝你這個決定啊。齊省文學報評咱們阮學長的作品,有這麼一段,說阮瞻雪的文字生動,畫面感十足,充滿對生活的熱愛。
“我看過學長的文章,的確,尤其在描寫到食物的時候,每每讓我口水長流啊,有些家常菜,我都沒想到能寫的那麼好吃。而寫起風土人情呢,又是躍然紙上,不像我,寫作文的時候乾巴巴的,不知道要怎麼描寫。”
阮瞻雪也認真教了起來,“看我的文字就知道,我是一個吃貨。我本身是楚省人,去齊省求學,畢業後在那邊也住了幾年,這種地域上的轉變,讓我遇到不同的事物、風俗,覺得很新奇,忍不住去觀察、記錄,也成就我最早的投稿作品。其實我們在初高中,已經學到了大部分的技巧,隻是在實際寫作中,要調動起自己的感官。”
“我剛到齊省求學時,很喜歡那裡一道菜,繡球乾貝,海鮮水產向來是我的最愛,這道菜又鮮又嫩……”
阮學長緩緩將繡球乾貝的做法道來,再仔細描述滋味,和自己是如何下筆的,聽得現場同學們一片吸溜聲,直呼學長果然有一套。
寫作技法學到沒不知道,反正談瀟是把做法給記了下來。
孔宣看他做筆記,不在意地問道:“你喜歡吃這個?”
“沒有,我是覺得我一個朋友可能會喜歡,記下做法,回去做給他吃。”談瀟回頭看他一眼,心說之前做螃蟹,孔雀大神還挺愛吃的,不知道其他海鮮水產怎麼樣。
這都是談瀟自己心裡想的,面上當然還是說一個朋友啦。
孔宣心中也一跳,肯定是在說我,肯定是在說我,他都說回去了。
談瀟在外面聽到好吃的,知道記下來做法,回去給他吃,這豈是一般的重視和尊敬?!
可是……
不知道是不是孔宣的錯覺,談瀟看他的一眼和說起自己“朋友”的眼神略有不同,沒有那麼親切!
他作為孔雀是非常滿意的,但是作為“孔宣”莫名感到不快!難道,他作為孔宣的一面完全比不上孔雀麼?
孔宣臉色陰晴不定,心中更是在鬱悶和得意中反複橫跳,想把飯碗甩到談瀟面前,大喊我就是孔雀。
但那也太打自己的臉了……
孔宣正在糾結之際,聽到一個有點耳熟的細細聲音從前方傳來。
……
守飯童子在一中食堂爬上爬下,此處新晉供奉《大灶王》,他特來熟悉新稽查區域,並查看此處有沒有餓鬼作祟,忙碌個不停。
忽而,聽到遙遙傳來被音響擴大的聲音“乾貝的鮮美,令古人直呼食後三日,猶覺雞蝦乏味……”
種種描述滋味,守飯童子聽得悠然神往,忍不住想翹班去一同聽講座。
旁人看不見動靜,隻聽得到先是鍋輕輕響動,然後是桌子噠噠噠被敲動一般,一連串的輕響,守飯童子順著掃帚滑下桌,穩穩落地,朝著講座的方向狂奔。
到了現場後,守飯童子一眼就在紮堆的人群裡看到了一張不一般的面孔……好吧,是他自己留意過靈師的課本,看其在哪裡上學。
是靈師!
守飯童子歡呼一聲,邁著短腿往(三)班的方向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靈師,你也在這裡,我也在這裡……”
我們真有緣呐。
而且沒有孔雀大神會來作怪。
嘿,那說不定靈師會邀請我晚上一起吃飯!
守飯童子清楚看到談瀟循聲抬頭,望見他的一瞬間,臉上也露出了一點笑意。守飯童子不禁綻放一個笑容,跑得更來勁了。
也就是這時候,談瀟身後徐徐探出一個原本被半遮住的身影,那張完美的面龐也清晰地露了出來,鳳目吊著,臭臉看向守飯童子,心情比之前見面不知要差了多少。
……嗝兒!
為什麼他也在!
守飯童子嚇得打了個嗝,身體猛然一聳動,便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隻思考了一秒鐘,想想孔雀大神格外難看的臉色,當機立斷選擇急刹掉頭,溜了。
邊跑還邊有點不甘心,發出一聲嘶吼:“啊啊!!”
……
談瀟迷惑地看到守飯童子狂奔之態,上一秒“我來咯”,下一秒“我走了”,心說這是在乾什麼??
而且它接近落荒而逃的姿態為什麼有那麼一點點眼熟……
這時候上頭的學長拿出了自己的自製糕點,說要分發給大家。
談瀟立刻有些釋然,估計守飯童子是想去聞聞香味吧。
不過食物分量有限,隻有少數人嘗到了而已。
一場講座下來,學長從詩詞歌賦談到了人生哲學,從美食談到了作文技巧,送了一些自己的簽名書。大家各有所得,故此,結束時掌聲頗為熱烈。
紀彙明也領到了書,“書放到圖書角啊,大家想看可以自行借閱。”
大家各自搬著凳子回去,“完咯完咯,趕緊吃飯去。”講座上阮學長描述得大家都流口水了,恨不得快點放下凳子去吃飯。
這會兒的學校很熱鬨,有像他們一樣穿梭在食堂和操場、教學樓之間的,有想錯峰吃飯,先趁著休息時間在球場打球的。
“快看快看!”同行的男生忽然小聲道。
大家往他說的方向看去,是本校挺出名的一個學姐,學播音主持的,學校很多晚會都是這學姐主持,笑容甜美大方功底深厚,廣受好評。此時恰好走在人工湖邊,一身乾乾淨淨的校服都被穿出靚麗之感,與綠蔭藍天真稱得上互相輝映。
……要是旁邊沒有學姐的男同桌就更好了,倆人走在一起,流淌著奇妙的氛圍。
幾個男生酸溜溜地看著,一想到學姐要準備藝考,再之後畢業,要看到她就難了,這是見一面少一面啊。
隻有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孔宣問談瀟:“他們這是看什麼?”
談瀟也往他們盯著的方向看了一眼,茫然地道:“不知道哎,天氣好?”
其他人:“…………”
眾人無語凝噎,想要罵他們裝,但是看看孔宣的顏值,又把話吞回去了……
談瀟乍一看,並沒有注意到學姐,不過多看幾眼,他也反應過來應該是看人,哦了一聲。因為臉盲,不管是阮學長還是這位學姐,這方面比較難和大家有共同語言。
倒是這下子,學姐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隱隱能聽清居然是在凶自己的同桌。
“……還嘴硬,你以為我沒看到啊,沒點心思會存人朋友圈圖片?”
同桌說了些什麼,聲音有點低,學姐竟是眼睛一紅,直接跑開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大家唏噓幾聲,都堅信是學姐她同桌的問題,忍不住罵罵咧咧的,這你都不好好珍惜,還敢存彆人的圖片。
孔宣則很迷惑,沒聽懂這個關係,因為他知道校規裡是寫著的,在校生不準談戀愛。這是和自己同桌關係太好了嗎?
林仰向來很仰慕學姐,不到暗戀的程度,但足以令他義憤填膺地連自己一起損道:“網友說得好,男人,隻有掛在牆上才會老實!”
談瀟:“哈哈哈哈。”
孔宣:“………………”
這什麼話……!
談瀟還笑,他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