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瀟直接把親媽的老底給掀了, 毛毛猶豫一下說:“那你,你給我點什麼防身吧。”
“對對,靈師有沒有什麼可以辟邪的法器可以買?”吳母看起來很想現場刷卡。
“毛毛姐,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家老法器都捐給民俗陳列館了。”談瀟自己身上倒是叮叮哐哐帶了一串符、吊墜之類的,但這些不少是談春影的手筆, 屬於真文創產品,擺他身上帶貨展示用的。
“吳女士你家裡就彆再供這些那些了, 那個大灶王就挺不錯的。”端陽在這方面還是比較有發言權的,他掏出來一些朱砂,“這是辰砂,就讓談瀟給你們一人畫一道平安符吧。”
辰砂就是朱砂的彆稱, 而且是正宗辰砂, 辰州產的朱砂是公認最好。辰州同是楚地,巫文化影響深遠,以辰砂繪製的辰州符就相當出名,也是民間巫術的一種。
靈師符同樣功效多樣,談瀟沾著朱砂繪鎮邪符, 符頭符膽, 符尾用的蛇腳書寫“孔雀在此”四字,然後疊起來嫻熟地用膠套包起來。
他還另外多給了吳天玉一張安魂符。
端陽又用鹽和米混合給吳天玉擦拭手腳, 這都是人們家中常見之物,也有驅穢化煞的作用。南楚民間也一直有把鹽、米再加上茶, 混合裝在布包裡作為驅邪物的傳統。
毛毛在旁好奇地看, 也跟著幫吳天玉擦了一下,就是因為以前不信,現在格外感興趣。他看著看著, 就發現談瀟也蹲在旁邊認真地看。
“你看什麼?”毛毛問。
“……偷學下有沒有特殊的手法。”談瀟也知道驅穢的很多方法,但他其實是想看看真中過邪的人在祛穢時,會不會有特彆的反應。
毛毛:“……”
端陽:“……”開玩笑的吧,你學我手法。
結論是沒有特彆反應,吳天玉還是暈著,當然這也可能是不好意思蘇醒。
驅穢完後,吳母和毛毛才扶著人出發去醫院,談瀟一行則留下來善後,為房間淨化。端陽一邊灑鹽米,一邊口念除穢咒:“天地自然,穢氣分散……”
約莫念了兩句,便聽得廚房叮當響動,又有異響。
之前談瀟在廚房蒸包子的時候就曾聽到異動,當時他隻以為是糾纏著吳天玉的東西所為,也就是仲大胡子。但是現在仲大胡子都已經被抓起來了,又操作了一番驅穢,怎麼還有動靜。
談瀟和端陽對視一眼,再和阿晉對視……好吧看不到阿晉的眼睛,一起往廚房小心走去。
端陽把羅盤掏出來,比劃了幾下,不太確定地道:“好像是有東西……?”
談瀟問道:“那上嗎?”
這看不出來不一定是好事,就像一開始也看不出吳天玉身上的異樣,端陽想起方才仲大胡子的凶狠,現在腰還有點痛,期期艾艾地道:“這個還是你上吧,我怕搞不定呀。”
談瀟是沒感覺到很大危險的,他順著聲音走進去,仔細觀察,那聲響是從櫥櫃裡傳來的,而且越來越大。
咚!咚!咚!
談瀟一手隨時準備捏決,一手打開櫥櫃,隻見裡頭放了個電飯煲。
正在遲疑之際,那彈動的電飯煲被什麼東西從裡頭一頂,蓋子彈開了,赫然露出裡頭一個躺在海碗裡頭的半透明小人,整個被捆臘肉的繩子給五花大綁,嘴裡也堵著一個醬油瓶蓋。
這小人五官分明如人,身穿著碧綠色的圓領袍,戴的烏紗帽,後頭插倆翅的那種,袍子爛了,留下好幾道牙齒咬出來的傷口,一見他們便嗚嗚嗚的叫。
看來,正是它發出的聲響。
就這啊,談瀟一隻手就把那小人給捏了起來,“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端陽:“……”早知道我上了。
談瀟見的妖怪少,稀奇地打量,“這是個什麼妖?”
端陽看看,仿佛辨認出來,點了點那《大灶王》像,有點不敢置信地道:“就如財神有招財童子,觀音有善財龍女,灶王爺座下也有童子,叫守飯童子,專門負責在人家飯做好後守在鍋邊,防止惡鬼偷吃。但我還是第一次見著真身呢……”
說到這,端陽也恍悟,“我就說他家貼了灶王爺,一點用都沒有呢,原來把守飯童子都給綁住了。”
還咬得渾身是傷口。
這灶王也很忙,當然不會事事親躬,此時就需要守飯童子一類馬仔了,活躍在千家萬戶中。仲大胡子也隻敢把守飯童子綁在這裡,又不直接咬死,估計怕它告狀,又怕出事了引得灶王注意。
談瀟一聽不是反派,就把守飯童子的繩子給解了,它看上去怪虛弱的。
守飯童子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可能是傷太重了,嗚裡哇啦的都不知道說些什麼,隻見它紅紅的眼睛落在談瀟手裡的垃圾袋上,認出裡頭是仲大胡子。
“啊啊啊——”一聲低沉的咆哮,守飯童子縱身一躍,從背後虛空抽出一支比自己身體還要長的飯勺,淩空斬下!
打在仲大胡子頭上,嘭的一聲悶響。
守飯童子收勺瀟灑落地,一下不夠,再次彈跳起來瘋狂打向仲大胡子,沒頭沒腦地快節奏敲了十幾勺,居然直接把昏死的仲大胡子給敲醒了,腦袋上腫起大包。
談瀟看著它跳起來的高度,突然反應過來:那天在食堂看到吳天玉,腿上有些斑斑點點的淤青,他一直沒搞懂是怎麼來的……
現在知道了。
“哎呀!哎呀!”仲大胡子氣急敗壞,誰叫他被束縛住,反抗不得,隻扭著頭罵,“小子爾敢!”
守飯童子怎麼不敢繼續狂敲?隻是它體力不足,改為跳起來用勺子戳了,口中還含糊不清地罵著什麼,說敢傷吾家信徒,很是暴躁。
談瀟和端陽就在旁邊低頭看,倒也不是好心特意留給守飯童子報仇的機會,隻是它跳來跳去地打仲大胡子,陣仗很大,動靜很小,叮叮哐哐就跟家裡鬨耗子一樣。
談瀟都有點不知道從哪下手,看準了才伸手一夾,把守飯童子給撈住了。
這時守飯童子也力竭,噗嘰一下暈了過去……
這,這怎麼辦?談瀟看著癱在掌心的魂體,這有點像孔雀大神的魂體形態,隻是更加半透明,就跟投影似的。
談瀟手上都不太敢用力,兩根手指夾住衣領,問端陽:“您要拿回去給它治傷嗎?”
端陽也傻了,“我倒是想帶回去,我頭一次見著守飯童子的真身,隻是我也不會治啊。”他是會醫術,但是真的不包括治療守飯童子。
談瀟有些疑問:“你居然也是頭一次見?”
談瀟心說自己頭一次見也就罷了,端陽老手了怎麼也沒見過?
可彆這麼說了,端陽汗道:“我還尋思是跟著你才見到它的呢,畢竟除了守飯童子,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把大神真身請來的啊……”
說到這,談瀟倒想起來家裡還有個孔雀大神,端陽不會治,但孔雀應該會治吧?
談瀟把守飯童子揣進兜裡,如此一來,此間事了。
端陽衝談瀟一拱手,“靈師,咱們微信聯絡。”
“好的,客氣。”談瀟也揮了揮手。
兩人分道揚鑣,一個帶著守飯童子回去療傷外加編寫新的一段《山海經》續作。一個帶仲大胡子回404辦複命、登記、寫材料、審核、結案……
……
談瀟回家時,恰好在門口遇到送快遞的,談春影正在幫他簽收。
談春影見到他,問道:“這個是你定的麼,從老師傅那寄來的,這是定做了什麼面具?”
“面具好了?”談瀟驚喜地道。這正是他給孔雀大神定製的神位明相,他隨口道,“是啊,我決心定一個宗主神,孔雀。”
孔宣聽到動靜,緩緩走了出來,正好聽到談春影道:“什麼孔雀?”
孔宣:“……”
“你不要太離譜,”談瀟也覺得親媽挺不可思議,強調道,“孔雀,元鳳之子!”
“哦哦,是的,元鳳生二子,孔雀與大鵬,”談春影一拍腦門,“唉,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
孔宣:……算了,元鳳在上,給談瀟個面子。
“哦哈哈你這單乾兩次,真想自己立壇了是吧?小時候看電視不還說要立葫蘆娃做宗主神。”談春影樂嗬嗬地道,“那你自己弄吧,我出去玩兒了。”
孔宣:?
“拜拜。”談瀟儘量不去看孔宣的眼神……
談瀟接過快遞箱進屋,直接上了二樓自己房間。不等孔宣開口吐槽,他就把守飯童子掏了出來。
“大神,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談瀟道。
“守飯童子。”孔宣是認得的,他很是無所謂地道,“你把它撿回來做什麼?它又攔不住你媽偷供品。”
談瀟:“…………”
彆罵了彆罵了。
“……這是吳天玉家供的,好像是發現了灰仙的存在,和他搏鬥打輸了。”談瀟道,“我就是看它傷的挺重,想問大神知不知道怎麼治療?”
“多吃點就沒事了。”孔宣不太關心的樣子。
嗯,多吃點就沒事,那不是跟大神一樣嗎?談瀟在心中道。
不過說起來,守飯童子也是灶王座下童子,和孔雀都算在上頭有公職。區彆在於孔雀是神二代,而守飯童子是鎮守一線的基層公務員。
帝流漿之後,它們和404辦一樣也很忙吧。
談瀟聽說沒事,就把守飯童子放在了一旁,再把快遞箱打開,拿出一方長度大概在40厘米的木質面具。
根據談瀟的要求,面具以金色和綠色為主,畢竟是孔雀嘛。
其實在做面具時,綠色很多時候會用來勾判官、牛頭馬面之類,但是師傅使用的綠色接近綠鬆石色,又加以閃閃的金色作為點綴。還有透雕的鏤空翎羽邊框,立刻沒了判官面的陰森恐怖之感。
這是請工匠師傅用上好的楊木精雕細琢的,先要在陰涼通風處擱置半月有餘。然後畫型、挖瓤、深入篆刻,將五官部位一一挖好,之後還得經過打磨上色,油炸等等步驟。而且打磨都不止一次,要數次。
浮雕基礎之上的透雕,更是讓面具更具層次感了,怪不得費時如此之久。現在送到談瀟手裡便隻剩下最後一步了,開光。
在靈師的規矩裡,沒有自己開壇時談瀟其實算作談春影的助理,嚴格來說隻是小靈師。既然面具已到,談瀟可以自己開光立壇了,也終於可以把孔雀大神從那一堆面具中拿出來,單獨供奉。
有的地方是把面具展示出來,有的地方是放在箱籠中,又或者用簾幕遮住。
而談瀟,他準備放在床邊的桌前掛起來,這樣這方書桌也可以當做供桌。孔宣很滿意,因為這樣談瀟以後上供就是放在房間裡,不用擔心談春影專門來偷吃了。
但是照例的,談瀟要先做些供品。
因為是設宗主神的儀式,為了顯示重要,談瀟花了不少零花錢買好菜。
現在吃蟹的好季節,品蟹還是以湖蟹最佳,陽澄湖的大閘蟹最出名,談瀟也不知道自己買的是不是陽澄湖大閘蟹,畢竟現在很多蟹去陽澄湖打個轉也能這麼叫了。不過他保證自己是精挑細選過的,挑尖選團。
大部分時候大家吃蟹都是單獨吃,不必加其他輔料。
但今天談瀟弄了點花樣,做道芙蓉套蟹,畢竟立神的日子,可以花哨一點。尤其是特意等著談春影不在家的時候。
南楚多水係,所以南楚人是很會吃魚蝦蟹之類水產的,談瀟先把蟹蒸熟了,挑出蟹肉蟹黃,再將冬菇、冬筍、蝦仁、雞脯等配菜切丁,加佐料和蟹肉蟹黃一起煸炒後製作成餡心。
到這一步時,鮮香味兒已經是盈滿廚房了。
孔宣抱臂站在廚房門口盯工。
談瀟說:“您真沒彆的事嗎?”就不看看,人間還有沒有彆的信徒,去照顧一下人家生意了?
“沒事。”孔宣耿直地道,物理作業早寫完了,對沒對他就不知道了。
好吧。談瀟繼續給蟹殼抹油填餡上鍋蒸,將魚茸料理好,雞蛋清打泡抹在魚茸上,灑些火腿末,同樣上鍋蒸。最後,還要勾芡澆在蟹上,魚茸和蟹擺盤在一處,形如芙蓉,被熱油一激,鮮味撲鼻。
這芙蓉套蟹流程多樣子精美,又好吃,孔宣一看,面子裡子都有了,簡直不要太滿意!
“這個要趁熱吃哈。”反正孔宣就在家裡,談瀟做起儀式來也不用那麼講究,要趁熱吃才鮮美的菜,就叫孔宣先動筷子了,他再接著做其他的唄。
立神之前神已至,就是這麼任性的啦。
不過套蟹上桌,那熱氣忽忽悠悠,眼看著竟是有一縷飄到了旁邊的昏迷的守飯童子身上,魂體肉眼可見地逐漸清晰,傷口也恢複了!
直到最後,和孔宣差不多的形態,不仔細看、不觸碰,幾乎與實體無異。
“呃……”守飯童子哼唧一聲。
談瀟聽到聲音,回頭一看,謔,真的醒了。
此物本就是聚萬家飯香味兒成型,孔宣也說了,吃點東西就醒了,這便是它需要吃的東西了,飯香。
守飯童子在桌上滾了兩下,兩條腿艱難一抻,跳了起來,暈乎乎看了談瀟兩眼,他之前在鍋裡一直聽著動靜,這就是救了自己的靈巫了。還有旁邊似乎有位靈巫家的祭祀神,也不知是哪位神明,背對而享用祭品。
這種時候,一般是謝正主的,他單膝跪下,因為身形凝結實在了,膝頭跪下便發出一聲響:“靈巫有禮了,還未謝過救命之恩!”
守飯童子跪下來還持著它那根比自己身體還高的飯勺,如握長槍,談瀟手裡也拿著鍋鏟,微微躬身看他,倆人造型居然迷之對應了,談瀟好奇地看著它,“沒事呢,你好了麼?還要不要再吃點?”
守飯童子眼睛一亮,它和那些竊飯氣的鬼怪不同,它有正規編製,主人家供了吃食它才會吃,而且越好吃,對它來說效果就越好。
聽到談瀟如此說,它矜持了大概0.3秒,便把勺子在身上擦了擦,“那就多謝了!”
背對他們而坐的孔宣卻是哼了一聲,“適可而止。”
他是看談瀟要救守飯童子,才分潤一縷飯氣,談瀟居然還想邀請守飯童子繼續吃。
孔宣嘲諷道:“怎麼,你要請它也上壇?”
守飯童子憤憤然,是啦,沒人會請它入神壇,但也沒必要這麼說吧,它本就是個暴脾氣,憤懣不平地道:“我好歹也是灶王座下童子……”
孔宣回頭看了它一眼。
守飯童子認出這是哪位,差點被自己嗆到,“咳咳,咳!”
它雖有怨懟,卻也佩服這位的武力值,低頭道:“原是孔雀殿下,失禮。”
誰不知道孔雀大神脾氣差,有時連元鳳也約束不住。
“吃飯的時候不要搞這些嘛,我多做了好些,蟹都是你的,給它一點點小菜,好不好?”談瀟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孔宣抱臂望天:“你看著辦吧。”
談瀟呼了口氣,還行,其實孔雀大神是說得通道理的。
守飯童子也在心中吃驚,雖然以前沒機會正面接觸這位大神,怎麼看上去他的脾氣也沒傳說中那麼差?
這時,孔宣暗暗剜了守飯童子一眼,殺機鎖定,儘顯威脅之意。
守飯童子:“……”
談瀟再一轉頭,孔宣繼續望天漠然。
氣得守飯童子對著空氣打拳,無能狂怒。
“?”談瀟看著它,怎麼突然又瘋了,“你……你還吃不吃?”
守飯童子左右為難,“……您隨便給點邊角料就行了,不餓。我、我還急著回去複命。”
談瀟忍不住笑了一聲,從冰箱裡拿了瓶可樂,“要不你先喝點東西。”
這玩意兒孔宣是不屑喝的,守飯童子嘗了一口後卻是打了個長長的嗝,眼睛亮亮地道:“有、有意思。光看彆人吃的,我還真沒吃過。”
——都說它也得靠吃祭祀,一般還是蹭灶王爺的祭祀,尋常人家哪有拿可樂祭灶王。
談瀟感覺和看動畫片兒似的,如果他還讀小學,應該會要求守飯童子陪自己上學。又笑了笑,繼續做飯。
守飯童子坐在調料罐上,環視一周,這位靈巫可真是全能啊!打得過偷食的耗子精,又做得了美食。
他兩隻腳互相碰了碰,低聲道:“簡直就和做夢一樣,我以前也常夢到當差的地方全都是這樣,主人家善良大方美味,我坐在鍋後面,守著飯氣……”
談瀟正想接茬,就聽守飯童子頓了下,看了孔雀一眼,小聲自語般道:“倒是不會夢到這個。”
談瀟:“……”
這到底算罵還是算捧,談瀟有點想笑。
孔宣也不知聽到沒有,隻是看談瀟還在和守飯童子閒聊,抽空敲了敲桌子,不滿地道:“準備祭祀,難道不知專心、嚴肅、認真?”
否則如何顯重視。
談瀟心說明明你自己也先吃上了,也沒嫌儀式不夠嚴謹啊。
“大神,我很重視的,不然做什麼芙蓉套蟹。但您也得承認,我們合作都有一段時間了,這隻是補個儀式,沒必要那麼糾結細節吧。”
談瀟看了看自己準備的一應祭品,忽然想到這一開始還是強製性合同,調侃道:“咦,要是阿晉在,他會說這是先婚後愛,還是先上車再買票?”
孔宣:“…………”
孔宣一下沒聲兒了,埋頭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