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重逢(1 / 1)

這個解釋倒的確是通俗易懂,毫無艱澀。林貌喔了一聲,心領神會,不再多言。倒是紅拂饒有興致,不覺多看了李先生一眼。

當然,劍仙也未必能聽懂李先生的那一套絲滑小連招,但大致意思還是明白的——乾卦,“用九”,天道最為完美和諧的狀態,以高臨下,無可抵禦的偉大力量。這樣的力量,又怎能當面錯過,不善加利用呢?

她向前一步,壓低了聲音:

“林先生,先前我們談過的有關東瀛的事體,你看……”

大概是事情過得太久了,林貌想了一想,才終於反應過來:

“東瀛?東瀛啊——喔,令師兄妹也想進步進步麼?”

紅拂並不很明白林貌的話,但還是微笑點頭。

“追求進步是好事啊,尤其是在東瀛進步!”林貌感慨道:“在海外也可以發光發熱,為中原華夏做貢獻嘛!我個人完全讚成,堅決支持。當然,這還要看兩位的意思……”

他側了側身,露出一左一右趴著的兩隻貓咪。

李二陛下晤了一聲,漫不經心甩一甩尾巴,大抵是表示“朕知道了”,或者“可”。而虎斑貓思索片刻,慢吞吞開口:

“我知道林先生的意思。東瀛易主畢竟是大事,我們會發表一篇聲明,表示關注……”

話還沒說完,林貌迅速轉過身來,兩眼直勾勾盯著李先生,雖然一語不發,但神色之間無言的質問卻清晰之至,呼之欲出:

【不是吧,彆人打東瀛你們都要管?】

任憑李先生的養氣功夫如何到位,也實在忍受不了這莫大的汙蔑。他隻能耐著性子解釋:

“——‘關注’是文件中最低的一檔!”

占據東瀛這麼大的事體,組織上不能不說點什麼吧?隻要對外發表意見,那“關注”就是最為溫和、無害,純粹形式化的聲明了——以私底下的共識而言,如果隻是表示“關注”,那意味著可以直接將這份公文送入碎紙機,不需要做任何的考慮。

但林貌還是盯著他,目光不變。

大概是見雙方的氣氛有點怪異,紅拂躊躇片刻,還是輕聲開口:

“要是諸位不願意對東瀛動手,我們也可以徐徐圖之——”

這無心的一句話可就太有殺傷力,太侮辱人格了。說實在的,就算紅拂現場指著鼻子罵李先生的祖宗十八代,刺激性也未必能有這個的一半。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暗示他姓李的親東瀛嗎?你才親東瀛呢,你們全家都親東瀛!

“好吧,好吧!”虎斑貓勃然而起,咬著牙開口:“讓他們把事情辦仔細一些,不要這麼引人注目!這樣,到時候我們可以發一篇文件,聲稱組織並不掌握相關的情況,還需要近一步的了解……此外,如果需要什麼額外的援助,最好借大唐的路子,走民用物資抵押借貸的程序,繞開戰爭問題,免得扯皮——我的權限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林貌欣然收回目光,對著紅拂點頭:

“看來,兩位都沒有什麼意見。”

。總之,在寥寥幾句會談後,三方都取得了自己滿意的成果。紅拂很高興,大手子很高興,李先生——李先生嘛,對於被逼迫的事情還有一點介懷,但想到對方要出征東瀛,立刻也變得高興了。

很高興的兩人兩貓乘上了飛劍,疾馳入暴雨之中。

·

一路風雨兼程,來回尋覓,在李二陛下的指點下,他們兜了好幾個圈子,終於降落在唐軍主帥的帳外。紅拂獨自駕劍光離開,林貌則以幻術招來了某位親近的侍衛,命他送去皇命欽差的令牌,而後屏退閒人,與李藥師相見於狹小的密室之中。

李靖倒也隱約聽過皇帝陛下服用仙丹後遊曆現代的奇事,但顯然沒有深入了解遊曆的過程。正因如此,當他親眼目睹裹著狼皮褥子與棉花耳套的狸花貓堂堂登場時,眼神難免就有些微妙起來。

身為社稷老臣,李藥師相當之識趣的保持了沉默,隻是拱手行禮,躬問聖安,保持了應有的得體與從容。甚至在林貌轉告皇帝的尷尬處境時,都能神色不變,淡定自如,儘顯高手的風範。

他親自動手,替至尊發送了至關緊要的報文,向長安通知情況。留守的重臣反應也極快,不過一刻鐘便送來了回複——皇帝昏睡不過一日,京中的局勢還算平穩,他們也委托了專家緊急送信給駐留於現代的長孫皇後,並秘密請來了樓觀道的高功道士,打算舉行招魂儀式,呼喚皇帝流離在外的魂魄。

儀式生效還需時日,在此之前,似乎不便讓身體虛弱的狸花貓做長途跋涉。雙方商議數次,還是要不能決斷,要看長安的局勢,再做定論。

在等候房、杜、長孫幾位的意見時,皇帝與李藥師簡單談了談吐蕃前線的戰局。短短十餘日之內,前線戰場還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吐蕃的守軍依然在隔三岔五的導彈襲擊中暈頭轉向、不能自己,完全無力組織有效的防禦。而唐軍先鋒部隊深入敵後,略無阻礙,輕鬆的仿佛武裝行軍。推進的速度僅僅隻取決於交通環境。

“但近日以來,吐蕃軍中的情形似乎有所變化了。”李藥師道:“十幾日之前,我派出的小股精銳常常能包抄倉皇逃竄的吐蕃主力,擒獲恐慌中毫無防備的敵酋。但近日以來,雖然前線仍有斬獲,活捉到的吐蕃將領卻是越來越少了。”

在場的兩人兩貓之中,除了見識尚少的林貌之外,剩下的大多都有軍政一線工作的經驗,能迅速從蛛絲馬跡中窺見端倪。裹在狼皮小被子裡的狸花貓抖了抖他的胡須,若有所思:

“這麼說來,吐蕃還沒有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能在潰敗中迅速逃逸,擺脫追兵,說明吐蕃一方的將領還擁有基本的威望與組織能力,可以在亂局中掌控親軍精銳,不至於真淪落到兵敗如山倒的地步。而這一點尚未磨滅的組織度,便是吐蕃尚能頑強抵禦的星星之火,支撐整個國體的心氣。隻要這點心氣沒有消蝕,東山再起也不是什麼難事。

皇帝陛下顯然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歎了口氣:

“彼有人焉,未可圖也。吐蕃還不到亡國的時候啊!”

這話有點長他人誌氣,但委實也是實情。以史實而論,吐蕃此時天時地利兩方湊巧,正處於青藏高原千餘年來最難得的一段興盛光景,赫赫揚揚蓬勃向上,其心氣意誌,都在巔峰之時。若沒有外力乾涉,即使強盛如貞觀、開元的大唐,也未必真能在川藏一帶完全壓製住凱歌猛進的吐蕃帝國;更不必說安史之亂、國力大頹的中原了——要知道,大唐聲名赫赫的“國都六陷”,可就有吐蕃的一份功勞呢。

這樣恢弘綿延的強權帝國,本來隻能在漫長的對峙中逐漸消磨。能消滅它的與其說是外力,倒不如說是內外矛盾長久累積的形勢,即所謂“天時”——“時來天地皆同力”,李二陛下再如何雄才偉略,也要靜候時機。

但現代世界的力量卻比一切天時都更加狂猛暴烈,這些從天而降的導彈在數十日之內硬生生打斷了一個蓬勃上升帝國的脊梁,展示出了某種蠻橫不講理的強勢——天時也是可以強行創造的,雖然創造的方式令人瞠目。

吐蕃或許還殘存有組織能力,但這種力量也是有極限的。隻要定點清除掉政權中作為主心骨的掌權者,已經惶惶如喪家之犬的軍隊就會徹底潰敗。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

李先生道:“我們可以轟炸吐蕃的首都匹播、邏些。但沒有精確的坐標,要想準確解決整個吐蕃上層,還是有相當困難的。”

“那就必須得把讚普引出來。”李二陛下思索道:“換言之,需要集結大軍,與吐蕃主力決戰,逼迫讚普親征……附近有適宜決戰的地點麼?”

李藥師對著輿圖沉吟,一時尚未開口,正在思考地理格局。林貌跪坐在側,原本是沉默著洗耳恭聽,此時卻忽然開口:

“雨好像停了。”

圍在輿圖邊的一人兩貓愣了一愣,同時抬起頭來。

如果隻是天氣的一點小小變故,大手子也絕不會打斷軍務上要緊的議論。但僅僅稍一愣神,大家就發現了不對。原本劈裡啪啦、狂風呼嘯的雨聲確實是停了,營帳之外鴉雀無聲,一片死寂,竟連水滴滑落的聲響的都再沒有半點——這不像是大雨漸漸止歇,倒像是視頻被突然按下暫停鍵,一切動靜都凝固在了空氣中。

幾人尚自面面相覷,營帳呼的被狂風撕開。紅光一閃而過,化為劍仙的身形:

“快走!天上——”

一語未畢,紅拂微微一怔,目光已經對上了盤坐於幾案後的李藥師。

遠彆數十年的故人隔著輿圖與幾案彼此凝望,一刹那間的怔忪比萬千的言語都更有分量。凝固的空氣如此寂靜,以至於能聽到劍仙輕不可聞的歎息。

三十年後樹都老了,昔日意氣風發的紅顏少年重逢於淒淒冷雨之下,卻是欲說還休,欲說還休,物是人非事事休。

這樣微妙而深邃的氣氛,這樣深沉而厚重的往事,似乎格外適合喝一杯酒,做油燈下暢快的長談。於是四眾默默無聲,就連較為木訥的大手子都在左右逡巡目光,尋找一個恰到好處,退出營帳的良機。

但劍仙畢竟是劍仙,那十年的江湖風雨自她變幻的神色中一閃而過,隨後是毫無猶豫的決然。

“快走吧。”紅拂平靜道:“天上出了大變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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