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談判(1 / 1)

李先生仔細交代外組織授權他轉告的消息,隨後便不再開口。客廳中有了片刻的安靜。

如此沉默少許,長孫皇後起身接過那張緊急簽署的命令,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隨後又遞給端坐在側的長子,讓皇太子過目。

沒有更多的言語,母子二人僅僅對視一眼,便達成了共識。

“我可以代替至尊答應下來。”皇後緩緩道。

“不需要再問過陛下了嗎?”

“我與太子同樣有足夠的授權。”

李先生點一點頭,不再說話。長孫皇後則伸手自腰間暗袋中摸出一方小小的印璽,同樣鈴印在了命令之上。

等候在側的官員檢查了印章的形狀,隨後收走命令,立即送出門外——院外汽車轟鳴聲即刻響起,燈光一閃而逝。李先生則轉向了林貌。

“如果可以的話。”他平靜地說:“組織也希望得到林先生的幫助。”

不知所措的大手子略微茫然的點頭,勉強擠出回複:

“……當然。”

·

半夜被叫醒、神智懵懵懂懂的林貌尚且不能完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等他在第二天早上清醒過來,立刻就感受到了氣氛中微妙而明確的變化——某個龐大、精密、可怕的機器被悄然啟動了,並在極端的時間內展示了他的高效率。

上午七點二十,在他下樓吃早飯的時候(有賴於丹道修行的進步,林貌的味覺已經恢複了一部分),早間新聞的主持一臉正經的插播了兩條緊急通報,宣告本地有幸被選為某場大型軍事演習的場地,並請市民在出行時避開郊外的若乾條公路,並為運輸物資的貨車提供方便——如果仔細分辨,那麼這幾條公路恰好將林貌住宅方圓數十裡封鎖在其中,絕沒有一點疏漏。

上午八點,留在小樓裡的皇後、太子及諸位女官同時聽到了屋外的爆鳴聲,那是沉重物體突破音障時的聲響,以及高功率發動機高速啟動時的咆哮。他們拉開了窗簾,看到上方彌漫著縱橫交錯的長條型煙霧——那是運輸機留下的尾跡。

大型運輸機在空中往來不歇,以每五分鐘一個架次的超高頻率運行了足足二個小時。到上午十一點,一批漫長車隊迅速駛過被晴空的公路,高速穿越已經被嚴格封鎖的郊區,一路抵達林貌門前。

從車隊魚貫著走下了一隊男女,衣冠整齊,文質彬彬,看起來與戒備森嚴的氣氛並不太匹配,倒更有些像田野考察的學者。但當他們逐次走入院門的時候,林貌一眼認出了領頭的男子——那位頭銜古怪到令人印象深刻的王子雲王博士,組織中掌管神秘領域的高級官員。

考慮到水源事件之後不可忽視的神秘影響,緊急事務小組此次奉命而來,為他們提供全方位的保護,以規避可能的詛咒——當然,現代世界的法術與儀式未必能有古代那麼精深,但其廣博高明之處,也不是古人能夠想象的。

王子雲博士一一為他們介紹了各門各派的辟邪法門,其中包括據傳是二豐真人親筆描繪的符

籙、天師印的殘片,以及一把由太□□華淬煉的桃木劍——

“太□□華?”林貌小心碰了碰那把平平無奇的桃木劍,一時有些迷惑。

在他的印象中,辟邪的木劍不是應該以太陽精華煆煉麼?

“這把劍是在月球上煉成的,今年年初完成的工程,據說是在咒文中參入了月壤。”王博士道:“當然,我們也考慮過將木劍送到地日的拉格朗日點上淬煉,但現在的航天技術還有不足,聚變堆仍然不夠小型化,難以在短時間內跨越如此遙遠的距離。這是現實條件的局限,還請見諒。“

林貌嘴角抽搐,默默將手從木柄上移開。

除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桃木劍之外,緊急事務小組還提供了豐富多樣的選擇,以適應大唐皇室各色的宗教需要。其中包括一片玉質的碎片,傳聞中與佛骨舍利一起供奉的“影骨”;釋尊開悟時依傍的菩提樹;以及一張古舊的金屬印片——

“這是尼泊爾般若經文石碑的拓片,據說為文殊師利菩薩親筆所寫。”王博士介紹道:“相當珍貴的國寶,博物館方面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設法得到了這一截拓印的殘片。”

長孫皇後喔了一聲,神色中微微閃動光芒。林貌瞥了一眼,猛然意識到皇後母家虔信佛教,連小名都喚做“觀音婢”,而今能目睹這樣的寶貝,當然相當感興趣。不過,在大唐皇後面前展示這種寶貝,其實還是有些敝帚自珍。畢竟吧,中宮殿下隻要心生喜愛,是真能讓她丈夫搞來真跡的……

在佛、道兩門的法寶之後,是大量偏僻的法術種類,以防備各類意料不到的襲擊。這些種類中包括苗疆的蠱術(由一位風度翩翩的女士負責,她自稱為精研蠱毒十餘年的蠱女,雖然看起來更像是某位白領)、湘西趕屍的技法,以及大量來自密宗及苯教,據說被專業人士加持過的玩意兒。

當然,相對於正規法門的精妙淵深,珍惜罕見,這些在曆史上名聲不顯的偏門術法,基本就隻能以量來取勝了。王博士命人將運輸的車輛開進了小院,從車箱中取出了數量極為驚人的蠱蟲(據說是用現代生物技術培育,效果拔群)、可以以公斤來計算的符咒、可以堆滿半個沙發的轉經筒、咒珠、古裡古怪的經幡——如果不是王博士鎮定自若而氣度非凡,那場面大概會有點像被城管檢查之後的義烏市場。

……不過,聽說這些小商品一樣的法器大多是手工製作,傾注了諸位高人們的心血。而林貌一一目測估計之後,心裡則難免生出一點嘀咕——在他看來,即使高人們真有這麼任勞任怨,願意如流水線一般的日夜加工,那在他們費力完成如此巨量的法器之後,那估計也會留下什麼難以療愈的肌肉磨損。

王博士顯然留意到了大手子這點小小的疑慮,並微笑著向他做了保證,告訴他所有轉經筒都是有專業人士——譬如“活佛”親自繪成,絕不摻假。

“……是嗎?”

“當然。”王博士平靜道:“您是認為數量不夠麼?這一點也可以放心。隻要有必要,我們可以立刻行文有關部門,請他們額

外再批準一批活佛轉世。”

·

即使動靜已經極為驚人,出現在林貌家門口的仍不過隻是龐大機器的冰山一角,即使再如何怒不可遏,組織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強悍的暴力——難道要在新聞上堂而皇之的告知民眾,他們所熟悉的那個平和、穩定、神秘近乎於消弭的世界面臨著動蕩,某些腦子壞掉的瘋批正試圖以術法影響長江與黃河的源頭麼?

考慮到“天人之誓”的效用,他們當然不能不忍耐,並設法以各種名義掩飾事實。

但在“門”的另一邊,失去了一切顧慮的組織便表現得相當之暴烈了。在長孫皇後以皇帝特使的身份同意軍事協定的兩個小時後,李先生便動用了事先鋪設好的臨時線路,緊急接通了與長安皇宮的通訊。儘管此時還是淩晨,但簡單問候之後,他仍舊毫不猶豫向皇帝陛下轉達了上面的要求:

“我們希望大唐軍隊能立刻發起攻勢,在兩個月之內解決掉吐蕃,或者至少也能占領靠近陝、甘的藏區。”李先生神色鄭重:“我們必須立刻將二江源掌握在手中,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用於通訊的屏幕上跳出了吐蕃藏區的地圖。為了增強說服力,李先生選用的是描繪高度的二維地圖。在這種地圖中,青藏高原之於周遭平地的海拔優勢簡直是一目了然,廣袤的高原拔地而起,向整個川蜀盆地,乃至陝、甘投射下巨大的陰影——毫無疑問,隻要稍有地理常識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藏地在軍事上無可比擬的優勢;所謂居高臨下,勢如破竹,從藏地進軍,脅迫成都、關中,乃至長安,實在是太容易了。

要拱衛關中,就不能隻拱衛關中。如果控製不住藏地,那麼就隻有在成都與長安消耗光帝國的血肉。皇帝不應該不明白這一點。

顯然,這是相當直白的暗示。隻要朝廷能夠配合,那麼在清理乾淨二江源的“隱患”之後,組織會非常願意幫助大唐牢牢掌控住這塊戰略要地,徹底消弭腹心之處的大患——要知道,大唐鼎鼎有名之“國都六陷”,其中可也有吐蕃的一份功勞喔。

這樣的誘餌實在太令人心動。皇帝不能不表示猶豫。但作為軍事領域最為權威的將領,被深夜召來的李靖卻嚴辭拒絕:

“倉促興兵,豈非是陷二軍於死地之中?臣不敢奉詔。”

李先生並沒有展示出什麼情緒上的波動。他依舊沉著而從容,鎮靜的詢問李藥師緣由。

“‘戰雖勝人,久則無利’。勞師遠征,不能反複。”李靖道:“先前已經征伐過突厥,僅僅一月不到,豈可再動乾戈?士卒疲憊不堪,哪裡還有戰意?”

“我想,朝廷也可以挑選先前尚未出戰的精銳。”李先生緩緩道:“至於士氣……我向諸位保證,但凡願意出征吐蕃的將士,都可以由組織出錢,每人發放一百兩白銀的軍餉;戰死者則可得白銀千兩,其餘物資另外計算。不知這樣是否足夠?”

李靖眼皮狂跳,不由瞥了一眼陛下——大唐尚未完成整體的貨幣化,西南等地仍有大量以物易物的殘餘;但若以關中繁盛之

地計算,即使吃穿不愁?_[(,有一二仆役的中等之家,家產也不過隻在兩百兩上下了。

換言之,這筆錢已經可以招募來關中一等一的良家子,義無反顧的為朝廷而死了——戰死者可有白銀千兩呢,這不是妥妥的階層躍升?

李先生神色平靜,仿佛隻是隨口討論了今晚的點心,而不是在商談涉及千萬兩白銀的大事。當然,他也不必在意什麼。現代冶金技術進步之後,作為煉鋅的副產品,白銀產量暴增而價格暴跌,迄今不過七塊錢一克;而作為現代世界最為可怕的工業怪獸,隻要組織願意,它還可以開足工廠的馬力,把白銀的價格往下壓幾個等次,輕鬆愉快之至。

大量的白銀注入會引發一定的通貨膨脹問題。不過同樣的,對於擁有義烏及華強北的工業怪獸來說,這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在這樣充沛到近乎可怕的經費之前,李藥師略微有些反應不過來了。財政是所有問題的核心,一旦能搞到足夠多的錢,那麼他諫阻出兵的諸多理由——諸如士氣,諸如軍力,諸如民心,都不成其為問題了。

如此呆愣片刻,李藥師隻能囁嚅著開口:

“輜重與糧草,也有不足……”

“我們可以全部供應,同時保證一切的火力支援。”李先生道:“還有疑問麼?”

李藥師再說不出話來。反倒是陛下沉吟了片刻,輕聲開口:

“就這麼急迫麼?”

李先生長噓了口氣:

“……是的。陛下,破壞長江與黃河的水源,是絕對——絕對不可以容忍的事情。如果我們不能果斷采取措施,如果形勢繼續下去,發生了什麼不忍言的事情,那麼就是‘對曆史、國家及民族命運最大的犯罪’……陛下可能不太清楚這個指責的份量,但請相信我,組織內由上到下,沒有任何人能擔當起這個責任。”

說到此處,他停了一停,稍微會想起了上面交托任務時的囑咐——設若清洗二江源的計劃不能成功,那麼他們這一條線的人,都隻能琢磨著該怎麼在曆史的恥辱柱上留下尊姓大名了。

曆史從來不會原諒無能與軟弱,而今尤其如此。

“所以,請不必懷疑我們的決心。”他歎息著表示:“隻要能夠推動計劃,我們必定不惜一切代價。事實上,比現在更激烈得多的手段,也不是不可以動用的……”

知道事情原委後,在緊急召開的執行會議上,甚至有激進派試圖動用某些超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將運載火箭與廉價的小型衛星運輸至大唐,緊急發射後完成衛星組網定位,然後向可疑目標傾瀉怒火。這個想法理所當然的被否決了,原因倒不是什麼無聊的規則,而是考慮到事件的罪魁禍首很可能還藏身在二江源中。所謂投鼠忌器,對長江與黃河的發源地傾瀉火力,那同樣也是沒有人能承擔得起的曆史責任。

不過……

“而且,也不一定要畢其功於一役,在這一戰中完全消滅吐蕃。”李先生建議道:“隻要能清掃乾淨藏地的北部,將敵人驅趕入西域戈壁,剩下的事情可以由我們來料理——圍二缺一,也輕鬆得多。”

他以手指點,在屏幕上勾勒出了一條迂回驅趕的路線。路線的儘頭是茫茫無人戈壁,與世隔絕的境地。但唐軍當然不可能在這樣的地界展開決戰,他們甚至無法向沙漠中投送兵力。

至尊抬了抬眉毛:

“交給你們料理——不知貴方打算如何料理呢?”

李先生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

“……陛下,這並不為難。杜牧之曾詠赤壁詩雲:‘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而現在——現在嘛,我想,東風總是願意給我們一點方便的。”!

三傻二瘋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