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間門。
三十多人的黑甲胄騎兵隊伍, 已經從遠處奔襲而來,漫天飛沙走石直接往人臉上鋪天蓋地地壓過來。
“咳咳咳——”
顧璋抬起袖口捂住口鼻,嗆得咳嗽起來。
這裡生態環境也太差了!
“新任剛赤府知府?”渾厚威嚴的聲音強勢地灌入耳中。
“見過薛將軍。”顧璋拱手:“正是在下,明盛十二年進士顧瑤光。”
他眼睛剛從撲面而來的風沙裡睜開,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停在他三米之外的薛將軍, 而是他□□那一匹極為英武雄壯的汗血寶馬。
與紅棗水靈如清泉般的大眼睛則不一樣, 薛將軍□□這匹眼神如烈日灼灼, 和它如烈焰般的火紅毛色一樣, 帶著久經沙場, 睥睨萬物的傲氣。
顧璋:!
心動了怎麼辦?
這個馬未免也有些太俊朗了, 他之前見過的所有馬兒,包括皇宮中的禦馬,都沒有這樣的威武流暢的線條,還有仿佛要溢出來的昂揚銳意。
這要是擱在賣馬的地方, 他保管走不動道,豪擲萬金也要拿下。
可這是變相頂頭上司的馬兒!!!
即使作戰的將軍是管不了知府的, 也不是直係頂頭上司, 但是誰讓這裡是邊關呢?一切都為前線服務。
離得近了,薛將軍也把顧璋看得更清楚了些。
雖然身板瘦弱了些, 嬌貴了些,但是從站姿、步伐明顯能看出來是有點習武底子的。
馬車窗帷幔被風吹動露出微微縫隙,他不留痕跡地掃了一圈,能隱約看到裡頭有位姑娘,箱籠裡想來是姑娘的行李。
薛將軍漆黑如墨的眸子不留痕跡地觀察了一圈,每一寸都不放過,嚴肅的面容一絲不苟:“你既是皇上精挑細選的良才,剛赤府四縣都由你打理, 望你早日熟悉剛赤政務,憑借你的才學,做出點成績來。”
薛將軍想到如今軍陣中正在使用的戰車,還有寧都增產等實績,還有來自明盛帝的信件,面色微微緩和。
顧璋道:“多謝薛將軍勉勵。”
薛將軍也沒有多停留,與顧璋寒暄。
他揚鞭,下令道:“入城!”
三十多騎兵整齊劃一,中氣十足地齊聲大喊:“是!”
黑甲胄騎兵們利落的驅使馬兒轉向,又帶著揚起的漫天風沙,朝著城門一側的通道烏泱泱壓去。
顧璋又被沙子嗆了一口一臉,人一走,他的表情就生動靈活起來,寫滿了嫌棄:“咳咳咳,風沙也太大了。”
這破地方,不會半點生態管理都沒有吧?
咳夠了,他有些不舍的踮起腳看騎兵隊伍,每一匹都足夠雄壯威武,但他還是覺得薛將軍□□那匹最矯健強大。
他在看薛將軍的馬,已經入城的薛將軍也放慢了速度,和身邊的一武將在聊他。
那武將長得更為熊壯,渾身飽滿的肌肉像是要把黑甲撐破,他道:“皇上怎麼派這麼個小娃娃過來?跟京城裡那些身嬌體貴的公子哥一樣,還帶了那麼多箱籠。”
薛將軍掃他一眼:“人家新婚妻子跟來了,若你妻子願意跟來,無論帶多少行李,你個蠻子還能拒絕不成?”
力蠻頓時蔫了。
在邊關最讓人崇拜的是武力軍功,最讓人羨慕的,應當就是妻兒肯跟過來,要不隻能一個人孤零零的,力蠻打仗從不當孬種,可他不討媳婦喜歡,媳婦寧願在家裡守著婆婆耕田種地,也不肯來邊關享他的福。
他想,文人果然會討小姑娘喜歡,小小年紀竟然都願意陪著來邊關吃苦。
大塊頭的他有些酸酸的,不忿道:“我方才明明看將軍你不滿意,就跟我前頭打仗反應不過來一樣。”
他打仗是凶,但腦子沒那麼狡猾,偶爾戰場形勢變化會不過意來靈活配合,回來薛將軍就用那副表情看他,他起初還不懂,後頭每次都被狠狠操練,才慢慢懂了這個表情。
在一旁的副將也問道:“咱們真的將剛赤府政務都交給他?我也瞧著將軍有些憂慮。”
薛將軍想起明盛帝的信件,裡頭林林總總交代了不少,似乎怕他誤會似的,說了許多真切的政績,沒說一句帶著喜愛的誇讚。
不過字裡行間門,全是欣賞,最後還說那小子才智絕世無雙,大事也有分寸,定能給邊關帶來好的改變,不過就是性子有些少年人的活潑,還望他多多體諒。
副將試著喊了聲:“將軍?”
“這小子腦子好使,政務先讓他著手看看,不過,”薛將軍皺眉,猙獰的傷疤更顯攝人,“還是太年輕了,聽說性子也活潑跳脫,瞧著還有些喜好享樂。”
“無妨,教教總能教好的,年輕人總是有點烈性,當初見雷那個爆脾氣,如今不也沉穩多了?”
薛將軍吩咐道:“給他幾日安頓的時間門,安頓好了就給他傳令,剛赤府上下官員都要到軍中受訓一月。”
“是,將軍。”副將抱拳應道,進而又面色發苦,“倘若他不樂意?”
這可是個妥妥的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這麼些年了,但凡到剛赤府的文官,聽到文官要去新兵營受訓一月,反應都尤為劇烈,有的抵死不從,還有的哭爹喊娘……
彆看文人要面子,他瞧著比新兵耍賴的法子多多了!
薛將軍壓眉,肅然道:“還用我教?”
在邊關這一畝三分地,拳頭大就是硬道理,當初先皇來了,都把如今皇上扔進軍營裡,誰還能比皇上嬌貴獨特了不成?
副官見他嚴肅,頓時皮都緊繃起來:“是!”
這倒也不是針對文官,畢竟一個月再累再辛苦,也練不出太大的效果來,主要是騎射的本領不能太弱,遇到事了,要能壓得住百姓,不能見到百姓反而害怕吧?畢竟剛赤百姓都彪悍。
在最壞的情況下,即使要帶人撤離,當官的總不能拖後腿。
訓練內容還包含指揮配合,若真打起仗來了,軍民一體,全城百姓都能快速反應聯動,形成流暢、與軍隊融為一體的配合,這都能大大提高邊關安全程度。
這是薛將軍早年提出的想法,曾經在面對一次匈奴偷襲的時候出了奇效,故而後頭年年推廣。
但凡剛赤府官員,上至知府,下至周邊村落村長,都要到軍營訓練一番,練指揮,練配合反應流程,練軍民協同,畢竟高層亂指揮,是會出大亂子的。
***
顧璋對這些都並不知情。
很久前聽說過一次,知道這個情況的明盛帝一心擔憂他安危,為他感到頭疼,根本就忘記了這一茬,其餘京官大多沒聽過這一出。
顧璋他們排著隊,隨著隊伍緩緩前進,最後在城門處,經過了仔細又嚴格的盤查,確定身份無誤,並非偽造頂替,這才成功入了城。
李刀低聲道:“今日盤查得這麼嚴,估計與薛將軍親自領兵出城之事有關。”
顧璋也聽到了周圍百姓隱隱傳來的議論聲,有一隊巡邏士兵遭到突襲,救回來的時候傷得厲害,血腥味很濃。
顧璋擰眉,即使沒有大戰,畢竟還是邊關,小摩擦、各種偷襲突刺肯定還是不斷的,他對燕芷道:“想出來透氣也不能出城,知道嗎?”
燕芷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知道啦!”
“我又不傻,顧璋哥哥都囑咐多少遍了,你要注意安全才是真的,彆仗著自己武藝就掉以輕心,日後出門辦事要多帶點人才好。”
顧璋握住額頭上的手指,笑道:“聽我家芷兒的。”
他坐回到馬車裡,撩開馬車窗上帷幔,觀察這座城池。
剛赤府一共隻有四個縣城,因為其地理特殊性,故而知府府衙有兩個,一個在後方安嶽城,一個則在要塞岩武城內。
岩武城和顧璋“夢”中沒有太大的差彆,城內大半房屋,沿街商鋪,都是用城牆相似的黑色巨石搭建而成。
連寬敞道路上鋪的,也是大片大片的黑色石頭,看起來顏色稍微淺一些。
燕芷驚歎:“好像是一座石頭城!整座城池看起來都是用同一種黑色石頭做的。”
顧璋解釋道:“附近有礦,應當是距離不遠,剛好可以拿來用。”
人就是這樣,像是野草一樣頑強,不論生活在什麼環境,都能努力地活下來。
有茅草就蓋茅草屋,條件再好些就用木頭磚瓦蓋,剛赤府的百姓有這樣的礦,肯定也願意用來蓋房。
不過相比城內威武霸氣的房屋,城裡的人就顯得有些窮了,商業也不繁華。
和繁華的京城比,並不密集的人流量顯得大街上空蕩蕩的,百姓的衣服也大多破舊,灰撲撲的,打了許多補丁也還在穿。
街邊的鋪子也沒有京城那麼繁華多樣,都是最樸實、最簡單的黑石屋,擺了些簡單的桌椅,或者陳列出要賣的貨物。
很少有零嘴、首飾、綢緞莊、聽戲曲的花院……
大多都是糧鋪、賣豬肉的、賣炊餅的、雜貨鋪這些,還有就是打鐵鋪!
總之,一個字,窮。
維持基本生活最重要,一切娛樂遊戲,額外開銷都幾乎看不見,連賣一根紅頭繩的鋪子都能算是小攤販裡的頂級奢侈品了。
實在是太窮了,其實顧璋已經儘量低調了,至少馬車外都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但相比這裡的百姓來說,已經足夠亮眼了。
馬車外那些粗糙的布料,在京城給丫鬟都不一定樂意使,結果到了剛赤府,反倒是成了灰撲撲的人堆裡最鮮亮的顏色。
顧璋回頭看燕芷,故作歎惋:“怎麼辦?看起來是真的要跟著我受苦了。”
“那顧璋哥哥更要幫我乾活了。”燕芷笑得得意,雄赳赳氣昂昂道:“你要被我奴役嘍~”
馬車很快就到府衙。
還算大氣威嚴,主要功勞也在黑石上,但緊閉的門上的漆都有些脫落。
師爺笑著恭迎道:“您就是新上任的顧知府吧?我是府衙裡的師爺宗鄉,早就聽聞要來一位年少有為的知府,我這幾日都在這兒候著。”
顧璋見他熱情,也直接問道:“前任知府在岩武城有落腳的地嗎?”
師爺宗鄉道:“前任知府一般在後頭安嶽城,偶爾來岩武城都是在客棧落腳。”
顧璋道:“那有推薦的宅院嗎?要大些的。”
本該翰林三年結束再任官,他提早了一年,如果按照吏部三年一調動提拔的規矩,他會在這裡有四年的任期。
他可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而且還有小姑娘在呢。
師爺熱情笑道:“自然是有的,屬下就是岩武城本地人,您若想知道什麼事,都可以跟我打聽。我這就帶您去。”
相比京城寸土寸金,岩武城最大的宅子,無論租下四年,還是直接買下,對顧璋小夫妻倆來說,都是九牛一毛。
直接挑了最好的,不僅是“富人區”,距離北城門遠,南城門近,而且還有演武場、大廚房、花園、寬大的馬廄等……門口還立著兩尊巨大的石獅子。
什麼都是粗獷、豪放、大氣的做派,讓人看了就覺得心都開闊了。
一路上帶的馬夫、護衛都開始動起來,收拾搬行李。
燕芷的幾個丫鬟,開始收拾起住的地方來。
顧璋帶著換了男裝的燕芷“弟弟”,一同出去采購。
家裡洗衣掃灑的粗使婆子,大件的家具等等一係列東西都需要添置。
逛了一圈,兩人都有些好笑,顧璋感慨:“居然想花錢都沒地方花。”
燕芷也嘟囔:“娘還擔心我們把錢花完了,怕是零頭都花不出去。”
岩武城裡連綢緞莊都沒有,最好的成衣鋪子裡面,大多都是粗麻衣,上好的絲綢和緞子隻有幾匹,花紋都老氣,更彆說挑選款式了。
顧璋:“幸好咱們馬車裡鋪得厚實,皮子也多,帶的衣服也勉強夠穿。”
燕芷也掰著指頭:“家具可以找木匠現打,我給畫花樣,然後我再自己做些,也能用,咱家也夠大,我慢慢捯飭,不過也有高興的事情,這兒好多我沒見過的新食材!”
畢竟跨越了這麼大的地理距離,飲食習慣、主要食譜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燕芷樂顛顛道:“幸好我把寶貝工具都帶全了,到時候一一買回來做著試試。”
想到能做出許多新鮮滋味,嘗到草原這邊據說吃起來尤為鮮甜、滋味十足的牛羊肉,燕芷頓時喜笑顏開:“等過段時間門,咱還能再出一本《食神鬼斧》”
即使走在邊城彌漫著風沙的粗獷街道上,聽著小姑娘生機勃勃,小太陽般的聲音,顧璋嘴角也都不自覺揚起笑容。
他還對燕芷說:“芷兒你看看周圍,好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大大方方走在外頭。”
不僅走在外頭,還有的直接在自家地攤前,朗聲叫賣道:“炊餅,頂飽的秋家炊餅!”
還有許多姑娘都大大方方的挎著籃子買東西,討價還價。皮膚都是小麥色,胳膊和腿都不算纖細,有些粗帶著滿滿的力量感,行走間門都敞亮大方,聲音也如山歌般嘹亮:“十文太貴了!三文賣不賣?”
燕芷眼睛瞪圓:“真的是誒!”
燕芷興奮地拽了拽顧璋的袖口:“顧璋哥哥!真的是誒!!!”
岩武城的女孩子們,無論年紀大小,即使是看著快出嫁的年歲,也能大方走在街道上,甚至跑跳追逐都沒人議論!
因為有了這個小發現,即使後面沒買到太多稱心如意的東西,燕芷一路都笑得燦爛,春風都好像窩在了她的唇角。
買完一圈回了家,將居住的臥室先收拾布置好,顧璋和燕芷都先放下其它事,開始給家裡人寫報平安的信件。
***
府衙。
顧璋這幾日,白日裡在府衙裡坐著辦公,了解剛赤府的情況,晚上回家就幫著一起收拾家裡,有需要的,就在外頭采購一番。
家裡逐漸安頓好了。
顧璋對也看了不少資料,比如岩武城曆年的糧稅,人口,田地,產量等等,還看了許多周圍村子情況。
也摸清了這邊府衙的情況,說是府衙,其實縣衙和府衙合並了,隻裡頭留了個小院子專門給知府辦公,平日裡就是縣衙。
縣令是個守成的,他查過賬冊,有沒有收過當地富豪鄉紳的賄賂不清楚。但是田稅、糧食稅等銀錢上,是半點都沒有貪汙的。
也不一定是他不貪,而是岩武城這邊的糧食產量、稅收情況實在是太淒慘了,周扒皮來了都榨不出一滴油水。
在收成最好的年景裡,收成也沒有達到糧食稅的最低標準,人丁又因為在邊關這邊,不稅,要不然就更留不下人了。
唯一會收的也就是田稅,卻也年年都交不齊,地方窮苦,連縣城裡的人生活水平都這樣,顧璋都懷疑,周圍農民會不會連衣服都沒得穿,小孩光著腚在外跑的那種?
他這一問,岩武縣令辛少昌頓時苦了臉,愁道:“已經比往日好多了,現在起碼餓不死人,若家裡小孩機靈,或者有力氣,能被選去當兵,這樣不僅能吃飽,還能有軍餉給家裡點幫助。”
他歎氣:“這裡的百姓實在是可憐,冬天嚴寒刺骨、彆的時候又乾燥,一年隻能種一季小麥,從春天長到秋天,一畝地連一石都產不了,粗糧加野菜草根勉強混個不餓。”
顧璋心想,冬天太冷,冬小麥無法存活,自然隻能種植春小麥,不過糧食產量低得有些離譜了。
還沒等他繼續問,就聽岩武縣令辛少昌語氣中帶著點認命的喪氣,玄乎叨叨道:
“都說是邊關殺戮太重,冤魂怨氣久久被困在此地不能流轉,故而老天爺懲罰此地百姓,無論怎麼照料土地,收成都隻有這點,天注定,沒辦法的。”
顧璋:???
稀奇了,這還是他頭一個見到的這樣信鬼神的官員,把地裡糧食產量不高,歸結於血煞怨氣重被老天懲罰,還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他道:“即使是有將士的魂魄在,也是我們大宣將士更強,會死死壓著敵人,護衛故國百姓的土地,保一方百姓安康,炊煙不斷。”
“地裡的收成就是最好的解釋,彆的地方可從沒見過一石產量都沒有的。”岩武縣令固執,又搖搖頭:“我當初才來的時候,也和您一樣雄心壯誌,時間門長了您就明白了。”
還挺執著?顧璋也不跟他爭辯:“等過兩天,你隨我去周邊村落看看。”
辛少昌隨意點點頭:“下官會安排好的。”年輕人總是躊躇滿誌的,他當年不也如此嗎?
顧璋沒說今天出發,主要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乾。
他都忙忘了,做出來的千裡眼還沒給薛將軍送去!
不過他才安頓下來,十天都還沒到,也不算晚。
顧璋換了正經的官服,領著李刀往軍營走,隨從抱著箱籠,鎖在顧璋自己手裡。
路上,偶遇小兒嬉鬨。
“打他!”
“從右邊踢他啊,右邊!”
顧璋側目,是兩個都有些瘦弱的小孩,雖然瘦,但是都還挺結實的,旁邊大人不僅不阻止,還很興奮地起哄,教小孩怎麼打,若表現好,還會大聲誇:“乾得漂亮!”
“真結實,日後指定能被選去當兵!”
顧璋這些日子也發現,岩武城的百姓雖然穿得破、各種生活都不精細,但是但凡稍微有點錢的,都比較壯碩。
窮苦點的都比較瘦,但即使是瘦弱的,也有一把子力氣,連路邊的小孩也如此,日常聚在一起玩的都不是普通遊戲,而是打仗遊戲,拿著武器打來打去。
還不是假模假樣地打,下手還很厲害,隻是避開了要害,其它破皮的傷口,或者青紫的腫痕,都是不避諱的。
比如眼前兩個小孩,落敗的一方明顯已經鼻青臉腫,也沒有家長站出來說什麼,反而還不斷指點:
“站起來!你用腿絞著他的腦袋一翻就站起來了!”
“壓住了!他體格比你強,真翻過來,機會就沒了,使勁兒壓住。”
偏瘦弱的小孩捏著硬邦邦已經發紅的拳頭,厲聲喊:“認輸了沒!”
下方那個稍微高點壯點的,滿臉不服輸大聲道:“這次是我輸了,下次我肯定會贏回來的!”
更高點的小孩頂著滿臉青紫,還有手上的擦傷站起來後,也不喊疼,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衝偏瘦小孩大喊:“下個月咱們再比!”
顧璋圍觀了這一小場“玩鬨”,有些唏噓地朝軍營走去。
李刀感慨:“岩武城的百姓確實和傳聞中一樣彪悍好武,連小孩玩鬨比試都真刀實槍,拳拳到肉的乾,隻是避開了要害。”
顧璋想起自己這幾日看到的縣誌記載,還有各種稅收情況:“太窮了,在當地百姓眼裡,能當兵是最好的出路。吃軍餉,吃飽飯,若還能再往上升一升,還能吃肉當官,帶著全家都好起來。”
哪有這麼多人都會生來彪悍、好武,不過是環境造就人而已。
李刀愣了一下,又道:“日子有個奔頭,有個出路,也算是好事。”
顧璋:“當然是好事,雖然窮了些,但精神頭都是好的,人人都乾勁十足。”
豪爽、大氣,不計較許多小事,顧璋對這座城的影響還挺好的,就像是大塊黑色的巨石一樣雄壯霸氣。
“走吧,先去軍營。”
顧璋穿著官服穿街而過,百姓們自然也都看到了。
這些日子,顧璋時不時出來“豪橫”地逛一圈,無論是偏白的皮膚,還是與岩武城格格不入的衣著,都尤為惹眼。
百姓中都傳遍了,是個巨有錢,特豪爽的傻大款!!!
“我聽說他才十八歲,就考中了狀元,可不得了!”
“才十八???這就是個娃娃啊!皮膚白得跟豆腐一樣,連咱城裡的女人都沒他白,也不知怎麼會來我們這邊。”
“他的衣服也漂亮,上面還有暗紋,聽說幾十兩一套呢!都夠在咱們岩武城買個小房子了,他居然直接穿在身上,嬌貴的小少爺估計待不了多久,在薛將軍那兒吃過苦,怕是很快就哭爹喊娘的要走了。”
“我感覺一拳頭就能把他打趴下。”
邊關偏遠,消息也閉塞,大家都專注於自己的生活,活著就很努力了,更不會分心思去關注朝廷大事。
不過還是有一糧食鋪的掌櫃,他站出來靠在門邊道:“你們還真彆說得太早,知道顧大人叫什麼嗎?”
街道上嘮嗑的人都一愣,顧大人、顧狀元的叫著,還真不太記得人叫什麼。
也有人回憶起來:“我好像聽人喊他,顧瑤光?”
糧食鋪的掌櫃磕著零嘴:“那是他的字,顧大人本名叫顧璋。”
他強調:“顧璋!”
這名字怎麼好像聽得有些耳熟?
“好熟悉。”
“他來過我們這兒嗎?”
原本以為就自己有這種熟悉的感覺,相互看了看,竟然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他們齊齊望向糧食鋪的掌櫃:“老王你就甭賣關子了,趕緊說!”
糧食鋪的掌櫃饒有興趣地盯著街道上熟人的表情,然後開口道:“寧都小農神,顧璋,就是他,不會忘了吧?”
“是他!!!”聲音高亢得猶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雞。
高聲驚呼一聲疊一聲地接連炸開,前些年久遠的記憶忽然被喚醒。
“那個讓寧都畝產翻倍的小農神?!!”
“什麼!!居然是他,怎麼長得這麼嫩生生的?我還以為小農神是戴個草帽,鞋底沾泥曬得黝黑的那種!”
“我也想起來了,寧都小農神,就叫顧璋。”
還有覺得自己剛剛說錯話的人,連忙拍了兩下自己的嘴:“呸呸呸,剛剛說得都是屁話,都呸掉!”
這個消息猶如長了翅膀,迅速飛往整個岩武城。
他們新上任的知府,那個到處撒錢的金貴小少爺,竟然是寧都小農神顧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