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 草長鶯飛。
顧璋張羅著一大群人,在京郊玩得十分熱鬨。
從打水漂、到放紙鳶、泛舟垂釣、張羅著三兩好友用隨手扯來的柳條當繩子玩兩人三足……
他還十分擅長炒熱現場氣氛。
比如兩人三足,誰要是走到了最前面, 他趕緊現場解說道:“餘兄和張兄默契十足, 已經衝到了最前面,距離終點線隻有不到十步的距離了!”
落在後面的人頓時精神緊繃!
“周家兄弟不愧是真兄弟, 找到技巧之後, 一下就後來居上, 短短幾息功夫,已經超過了五六支隊伍!”
也有急性子和慢性子的友人組隊, 這一捆可不得了,“快點快點”“你彆急, 我們找好步子慢慢來”
可不管怎麼商量, 一路都跌跌撞撞, 讓人看了就忍不住發笑。
顧璋卷了一張紙當作揚聲筒,也笑眯眯幫他們宣傳,惹得人視線都往他們那兒看。
他也是知道,這兩人都不是皮面薄的性子,才這樣起哄,效果也是十分不錯。
本來緊張地看著前頭你追我趕,有些激動的學子們,都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白兄,你是不是對成兄有意見的?”
“你們平時一唱一和的, 怎麼默契這個時候沒了?可彆回頭吵架啊!”
急性子的學子頓時喊道:“有本事你們來!”
“你來還不一定有我們配合得好,指不定一屁股坐地上了。”
“光說不練可是假把式!”
他一連說了三句,慢性子的好友才悠悠地來一句:“玩都不敢玩, 想來是怕的,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被這一激,許多人紛紛報名下一輪:“我也來試試!”
“李賢弟可願和我組隊試試?”
看著也不難,怎麼也不能比他們兩個更差了吧?
顧璋看熱鬨夠了,這才笑嘻嘻地建議道:“白兄不如把成兄背起來試試?”
白姓書生就是那個急性子,他身量更大,力氣也足,聽到這個建議,頓時眼前一亮。
他再也受不了慢吞吞地走了!頓時把稍顯得瘦小些的友人背在身後。
速度頓時就快了!
刷刷往前衝。
“好快!”
“還能這樣?”
“這可不行,這是犯規!”
這場熱鬨顧璋也參與其中,每一項遊戲,他的活躍度都是最高的,還總能想出各種辦法“出奇製勝”
要是輸了,也能放得開接受遊戲懲罰。
有他在,再加上邀請來的都是在寧都接受過熏陶,能放得開玩的,整個京郊湖畔都熱鬨起來。
歡聲笑語連成一片。
另一頭。
明盛帝換上了尋常書生袍,帶著太監總管、侍衛兩人在身旁,其餘都隱在暗處。
出城的時候,正巧在城門口巡查的京畿衛指揮僉事認出他們,嚇得牽著馬韁繩的手都一緊,不敢坐在馬上居高臨下,連忙翻身下馬,就要朝著明盛帝行禮。
還是大內侍衛用暗勁兒製止了他,這才沒讓他驚嚇之中,暴露了陛下的行蹤。
明盛帝對面色冷沉的大內侍衛揮揮手,讓他不必苛責。
他表示自己微服去京郊轉轉,無須多禮,也暗示彆鬨出太大動靜。
明盛帝趙曠出了城,十分自然地就化身為進京趕考的學子。
他穿著書生袍,三十的年歲也很符合進京舉子的平均年齡,而且如今春闈,四面八方都有學子趕來,誰也不可能認識全國考生,隱入其中十分方便。
顧璋他們從早上開始玩,如今已經下午。
玩了許久,有些餓了,紛紛拿出烤架,還有事先準備好的食材,開始烹飪起來。
還有的架起了火堆,打算將自己剛剛釣到的魚烤熟。
有的人累了,就看著自己眼前的食物,借此休息,坐在草地上吹著春風,笑著看同窗好友們玩鬨。
有的人還有精力,或者不愛這些,就將烹製食物的活交給書童,還在繼續玩顧璋讓顧老爺子做的飛盤。
旋轉的飛盤陡然飛高。
在空中打了圈,然後直直地飛入不遠處一中年學子懷裡。
大內侍衛將手背到身後,將袖口藏著的沒用完的小石子扔掉,他扯了扯嘴角,沒想到自己的武藝,還有這樣的用途。
春日郊遊散心的人不少,這塊地方也不是他們定下了,故而碰到其他學子,沒太多奇怪。
頂多金瑎拍了拍腦袋,嘟囔了一句:“怎麼能歪成這樣呢?”
“碰瓷”成功的明盛帝,成功以進京趕考學子的身份,混入了郊遊隊伍中。
趙曠看著一群青春活潑的少年,在草坪上奔跑嬉鬨,難得有種輕鬆無憂的感覺,心情都舒暢了不少,因為總皺眉而留下痕跡的眉心都舒展開,臉上少見的掛上笑容。
蘇公公見皇上心情不錯,心裡也不由一鬆,他就說平日裡拿顧璋的事給陛下解悶,寬心沒錯吧?
皇上高興了,他自然就高興了,倒是旁邊的大內侍衛不知內情,隻知道是個做出了點增產實績的小舉子,心裡還有點酸酸的,覺得這小子不知給皇上灌了什麼迷魂湯。
玩了一會兒飛盤,食物的香氣也逐漸飄散出來。
因為玩得太努力,消耗了許多體力,這會兒不少學子肚子都咕咕地叫起來,都紛紛回到自己的烤架前,和跟自己玩得最好的友人一起享受美味。
顧璋他們也回到自己的烤架前,少年人剛剛運動完,額頭還帶著點汗水,臉上卻是健康的紅潤,看著就讓人覺得和眼下的春天一樣生機勃勃。
顧璋坐下來,使勁兒深吸了一口氣,誇道:“香!”
明盛帝眼裡含笑,還真沒虧了饞嘴的名聲,跟他想象中的貪嘴小少年沒太大區彆。
顧璋對趙曠道:“我們出來玩沒這麼多規矩,你想吃什麼自便。”
“這烤架上種種,聞起來異香撲鼻,很是獨特。”趙曠誇道。
顧璋笑意盎然,還有些得意道:“這是當然,這個肉在寧都府城賣得特彆好,許多人排很久的隊,都不一定能買到。再等一會兒,外面烤得有些微微冒油,滋滋作響的時候,會更香的!”
一旁傳來直呼救命的哀嚎:“顧璋你可彆說了,好不容易把雜嚼那味道給忘了,你這一提,把我的饞蟲又勾起來了!”
顧璋將身邊的裝調料的小袋子扔過去:“這還有點,你撒你烤魚上,解一解你肚子裡的饞蟲。”
說起好吃的,就有人問了,在參加鄉試的時候,傳說中那個特彆好聞的香氣,是怎麼做的?
顧璋把方子說了下,然後叮囑道:“一定要炒乾,這是保證食材不變質的關鍵,若想要做,回去就多試試,確定沒問題了再用。”
“聞起來香,吃起來味道怎麼樣?”
顧璋朗聲:“在考場上,保管是你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味道。”
如今春寒料峭,等到春闈時候估計也不會太暖和,得了這樣一份簡單又美味的熱食方子,學子們都紛紛高興起來。
聽了顧璋說味道好到一輩子忘不了,更是期待起來。
明盛帝見他們這樣簡單輕鬆的相處模式,你一眼我一語,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暗藏玄機的交鋒,坦率直接的真誠聊著,竟然覺得如夏日用了一份冰爽果碗,通體舒暢。
顧璋講完,看到對面的趙曠看他和同窗聊天,也笑道:“廣宇兄若是有興趣,也可以試試。”
明盛帝饒有興致地問道:“同參加春闈,你不怕我有了好狀態,考得比你好些?”
顧璋看出來人氣質不俗,儀態端重,隻猜他如餘慶年般,是勳貴世家公子。
他拿了一串烤得金黃噴香的肉,邊吹氣邊不在意道:“你若能贏我,那自然是學問比我強,一個方子交到一個厲害的友人,我可占了大便宜。”
明盛帝來之前還想,自己聽到的會不會被燕先竹美化過的顧璋,如今見了面,才發現與這些年所聽所聞,並無不同。
那股子生機勃勃得快要跳脫出來的勁兒,又帶著點渾然的鬆弛的快樂,眼前吃著烤肉的顧璋,一瞬間和他腦海中這些年勾勒的少年模樣重合了。
顧璋是喜歡這個世界的,喜歡熱鬨的人煙、喜歡豐收時金色的麥浪,喜歡山清水秀的美景,喜歡江中活蹦亂跳的肥魚……
這些喜歡都化作對生活的熱愛,讓心裡考慮著天下,肩上扛著重擔的明盛帝感覺再舒適不過了。
趙曠發現,即使不說那些政策、實乾,就這麼和他的小舉子聊聊天、吹吹風,竟然也都鬆快不少。
偶爾還能聽到些新奇的觀點,和京城之外的新鮮事,還有不少他從沒想過的問題。
聊起天來,讓他覺得眼前一亮,思維都開闊不少。
顧璋也覺得這個新認識的學子學問應當不錯,見識也廣,聊起天來什麼都能接得住,有來有往,很是舒心。
有舉子提議玩卡牌,也有人擔心,因為在冬日裡聽說了禦史台上奏怒斥這事。
顧璋不在意道:“沒事,禦史台的大人連皇上都罵,我一個小舉子,連官都不是,有什麼值得彈劾的?”
真被禦史台罵過的明盛帝:“……”
蘇公公:“……”
隨行的大內侍衛:“……”
能不能求一雙沒聽過這句話的耳朵?
趙曠脾氣還是挺好的,他稍稍滯了一會兒,也好奇問道:“聽聞你原是做給家中父母的取樂打發時間的,為何到了京城,又拿出來售賣?”
顧璋理所當然:“掙錢啊!”
他可不信那些禦史大夫都是靠俸祿活著的。
他還頗為驕傲:“掙錢的事情可不丟人,上至皇帝,下至百姓,誰不想荷包裡多點銀錢?”
蘇公公輕咳兩聲:“皇上富有四海,怎麼會缺錢呢?”
顧璋其實真感覺皇帝有點窮,依據就是這些年封賞那麼多次,不是匾額、就是官職、就是學院師長……
大多都是些,嗯,不花錢的。
雖然不得不承認,這些都還挺不錯,不過他還忍不住想吐槽一下摳門皇帝。
不過顧璋也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他使用了一些文人小技巧:
“話可不能這麼說,當今聖上是明君。”
趙曠平日裡威嚴如鷹隼,令百官膽寒的眸子,此刻都微微透出點笑意。
被喜愛且精心培養的小輩,當面誇是明君,他心中有點道不明的欣愉。
那些日以繼夜處理的朝政,那些費儘心思扳倒的弄權奸臣,那些嘔心瀝血的辛勞日夜,好像都添上了點值得滿足的色彩。
不料顧璋話鋒一轉:“可就因為聖上是明君,不像那些昏君一樣隻顧自己享樂,心係百姓,對邊疆將士也厚待,樣樣都花銷甚大,所以難免捉襟見肘……”
明盛帝笑容微僵,臭小子表面說的好聽,但字字句句、明裡暗裡都在暗示他窮,就差直白地說他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