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 李林甫急了(1 / 1)

“那當然。”李長安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我治下的所有願意付出勞動的百姓都可以吃得飽飯。”

當然啦, 為了能讓更多百姓吃飽飯,李長安就必須要把整個大唐都變成她的治下。

她這都是為了天下百姓,隻有億點點是為了她的私心!

“依照你的能耐, 難道在其他地方吃不飽飯嗎?”李長安有些好奇。

李泌能文能武, 性格還頗為圓滑, 十分擅長趨利避害, 雖說曆史上因為不願意曲意奉承權臣被貶了三回吧,可起碼每回都能急流勇退, 把權臣熬死了後再回長安, 最後也位極人臣,蔭庇子孫。

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不會混不出頭, 就連搬磚都能在短短的數月內從普通工人一躍而成管事,李長安很難想象李泌餓得吃不上飯的模樣。

李泌把手中的炭筆擱下, 幽幽歎息了一聲:“我是從博州逃荒逃過來的災民。”

李長安看著李泌的眼神頓時帶上了憐憫。

博州是河北二十四州中受災最嚴重的一州, 李泌的運氣實在不算好, 但凡選另一個地方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開元盛世的末尾還沒有結束現在的大唐相比於其他時候百姓的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 起碼大部分百姓都能吃上飯, 可惜李泌倒黴地選了個受天災最嚴重的地方。

好好的名門望族大家公子被逼成了逃荒的難民,真倒黴啊。

“在李娘子手下做賬房, 工錢既能日結也能月結。”

不知怎的,一看到李長安,李泌就忍不住傾訴起他先前的辛酸經曆。

或許是因為“做一年普通百姓”這件事本就是李長安給他的建議吧。

李泌有些委屈:“我一個人做五個店鋪的賬房,隻有兩個店鋪的掌櫃按時給我結了工錢, 剩下三個店鋪有兩個欺負我外來人無依無靠想要少給我工錢,還有一個掌櫃說我打碎了他店中的茶盞,還要我反賠他錢。”

“你年紀小,又是外地口音, 看著還文文弱弱的,一看就很好欺負。”李長安聽著李泌的倒黴經曆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她其實有點想笑,但是又覺得不太合適在苦主面前笑出聲。

“還有當地的一家豪強想要強行搶我做奴仆。”李泌吐槽。

“我攢了許久的錢才買了十畝地,我在田地中種下了種子,每日給它澆水除草,我以為隻要等到秋收便好了。”

李泌苦笑道:“隻是幾場大雨衝倒了我田地中的莊稼,我搶收了一部分,可大部分還是被雨水泡爛了。”

“原來饑餓的味道那麼難挨。”李泌輕聲道。

聖賢書上寫百姓苦,讀書人應當以濟世救民為己任,可百姓到底有多苦呢?李泌一年前不知道,他隻知道要實行仁政,可什麼是仁政呢?李泌一年前也不知道。

陳大刀的血染紅了他十指的那一刻,李泌終於知道了百姓有多苦,也終於知道了什麼是仁政。

百姓吃不上飯,餓得面黃肌瘦,肚子裡往外泛酸水,這是百姓的苦;沒有衣服抵禦寒冬,冬天隻能躺在稻草堆裡一動不動勉強活著,這是百姓的苦;活不下去,寧死也要反抗,這是百姓的苦。

讓百姓能吃得飽飯,穿得起衣服,這就是孔聖人所說的仁政。

先前,他治理地方是為了彰顯他過人的能力,充當他升遷的政績。可李長安治理地方,隻是為了讓百姓吃得飽飯,穿得起衣服。

李泌想,倘若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唐百姓,他一定會緊緊跟在李長安身邊。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李泌低聲道。

這是《論語》中的話。

可惜他隻能看著李長安做事,還不能為李長安出謀劃策。

李泌是遼東李氏的李泌,他必須考慮自己家族,而遼東李氏選擇了太子李亨。

平心而論,李亨是很好的選擇。在位的聖人年事已高,說不準還能再活幾年,而太子李亨年輕力壯,還和遼東李氏有姻親關係,太子李亨的長子廣平王李俶論起來還要喊他一聲表舅……隻要太子李亨登基,再立廣平王為太子,遼東李氏可三十年無憂。

李泌忍不住問:“李娘子認為太子如何?”

要是李長安和太子李亨站在一邊就好了。

此話剛說出來,李泌頓覺失言。

李唐皇室……哪個有能力的公主後妃是安分的主了。

“戲言耳,李娘子莫當真。”李泌苦笑一聲。

李長安眨眨眼睛,她約莫能猜到李泌心中的掙紮,卻也沒開口說什麼。

世家大族傳承這麼多年,該選擇在誰身上押寶他們比她更清楚,也不是僅憑她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事。

畢竟李長安十分有自知之明,在安史之亂打起來之前,這些世家大族根本不會考慮她,隻有安史之亂開始以後,她有兵有糧,這些世家大族才會把她放在眼裡。

不過不影響李長安用李泌,送上門的天選打工人不用白不用。

李長安詢問李泌:“李郎君往後有什麼打算?還在我這搬磚嗎?”

李泌沉默了,他在思考。

他為什麼要搬磚來著?他依稀記得到了伊川縣後他在一個小吏那裡登記了姓名籍貫,然後一個小孩就把他帶到了流民安置點,又給他介紹了一個搬磚的活計。莫名其妙,李泌就又站在了工地上,手裡還拿著抹刀和磚泥。

“我一直在外遊曆,尋仙問道也是遊曆,在李娘子這裡乾活也是遊曆。”李泌坦然道。

他先前也是滿天下亂跑,至於讀書,李泌生來過目不忘,自小早慧,已經讀完了萬卷書,他阿爺阿娘讓他出門遊曆,就是為了讓他再行萬裡路。

“……何況我如今並不叫李泌,為李娘子所驅使之人,名為李十七,非李泌也。”李泌聲音越來越小,其中帶著滿滿的暗示。

代表遼東李氏的李泌不能這麼簡單就跟隨一個隻是稍有權勢的公主,可李泌他本人卻很願意以個人的身份給李長安打工。

李長安聽出了李泌的暗示,她上下打量了李泌一陣,思考該讓李泌乾什麼活。

“李郎君這樣的本事隻當一個小賬房先生實在是浪費。”李長安道。

李泌點頭,他也深以為然。

他是按照宰相之才培養的自己,如今卻整日不是搬磚就是算賬,實在是才華得不到施展!

可惜千裡馬也要有伯樂才能成為千裡馬,先前他遇到的那些人,都不是伯樂,認不出他這匹千裡馬。好在如今遇到了壽安公主,壽安公主師承張九齡,一定也學會了張九齡的識人之能……

“所以李郎君就去做大管事吧。”李長安道。

李泌疑惑:“大管事?所管何事?”

李長安露齒一笑:“當然就是總管整個伊川縣的賬目收支啦,我相信以李郎君的本事,一定能將伊川縣的賬目梳理得井井有條。”

李泌沉默了。

怎麼還是算賬啊!

用了兩個月的時間,紡織廠又招了三百個女工,完成了第一批計劃。

伊川織布廠走的是中低端路線,李長安一開始試圖專門設一條生產線生產高端衣物,後來進行市場調研後發現大唐的富貴人家家中都有養的繡娘,身上的衣服都是繡娘手工定製,就打消了走高端路線的想法。

乾脆隻賣量,隻生產保暖禦寒的衣服,款式往後放一放,效果很好,在織布廠大量布匹的衝擊下洛陽的中低端布帛價格已經有了下跌的趨勢。

“宮中還沒傳來消息嗎?”李長安射完了今日的兩百支箭,伸手把還滴落著汗水的鬢發往上一撩,側頭詢問。

“去問一問。”李長安吩咐道。

李長安心裡嘀咕,李亨也太沒用了,這都快要五月了,消息竟然還沒傳到李隆基耳中,這麼好的把柄給李亨他都不中用。

再等半個月,要是宮裡還沒有動靜就得她親自動手給李隆基遞消息了。讖言具有時效性,要是等七月日食完了這話再傳進李隆基耳中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好在李隆基已經知道了這句歌謠。

為此,李亨還折了兩枚棋子,不過隻要能把消息傳到李隆基耳中就值得。

李隆基的心情卻不太好,昨日他在禦花園教授梨園弟子歌舞時忽然有些悶,便生出了在禦花園走走的心思。

一走不打緊,正好聽到幾個梨園小弟子在那討論“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

從聽到這句歌謠後,李隆基心情就沒有好過。

這一句莫名其妙的歌謠,本該一聽而過,可李隆基總覺得不對勁。

他認為這不是歌謠,而是一句讖言。

“楊花落,李花開”“天子季無頭”,這一開始也隻是歌謠,可楊花和李花指的不就是隋和唐嘛,季無頭可不就是“李”,奪了楊家天下的正是他們李家。

還有太宗時期,也曾有一句歌謠,“唐傳三代,武代李唐”,後來也應了武則天為帝一事。

所以李隆基格外相信讖言,也格外忌諱讖言。

李隆基沉思著,思考這句童謠的意思。

七月七月,前半句倒是好理解說的是時間。

可後半句“日落李林中”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天子稱日,這一句日落很難讓李隆基不聯想到他自己身上。

莫非這句讖言預言的是他?

可“李林”指的又是什麼?他姓李,他的兒子也姓李,莫非指的是他的兒子要謀逆?

李隆基目光一凝,眼中升起了殺意。

就在李隆基思考他的哪個兒子想要謀逆之時,高力士走入了宮殿。

“陛下,奴打聽到了。”高力士低聲道。

昨日李隆基聽到那句歌謠的時候高力士就陪在他身邊,回宮以後,李隆基立刻命高力士去查這句歌謠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

李隆基淡淡問:“可是太子?”

若是李亨在此處,必然會高呼冤枉。誰讓他倒黴攤上這麼個爹呢,一旦有什麼壞事,李隆基自己在心裡就會把這口黑鍋扣到太子頭上,在李隆基心中隻有太子會惦記他的皇位,所以所有壞事都是太子所為。

“不是太子。”高力士被李隆基都問得沉默了。

這咋還有當爹的遇到壞事兒第一時間就扣在自己兒子頭上啊?

“內侍省打探到的消息,這一句歌謠乃是民間傳起,去歲末就已經在長安孩童中流傳了。”高力士如實稟告。

李隆基抬手按了按眉角,卻沒有再往下問第一個唱這句歌謠的人是誰。

這種事情本就難查,若是能輕易找到來源,隋煬帝也不會在後期步步緊逼姓李的官員了。

“高力士,你說是不是朕的兒子們有什麼心思?”李隆基沉默了一陣,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高力士。

高力士心中一顫,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開元二十五年那場動亂,高力士對李隆基忠心耿耿,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陛下再殺親子了。

高力士語氣維持著鎮定:“依奴看,這一句歌謠隻是百姓亂唱罷了。”

李隆基沉沉道:“太宗皇帝與高宗皇帝也是這麼想的。”

可讖言就是應在了他的祖母武則天身上,一個女人就真的當了皇帝。

這讓李隆基不得不重視讖言。

總之,李隆基依然憂心忡忡,一直到了入夜,他依然心不在焉。

楊玉環坐在軟榻上對李隆基說著話,李隆基坐在榻邊眼神卻不看楊玉環,而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地面,楊玉環有些奇怪:“三郎今日不專心。”

李隆基歎了口氣,將這句歌謠說給了楊玉環聽。

楊玉環卻笑了,她道:“妾身還當多大的事情呢。”

“這個‘日’也不一定就指三郎嘛,妾身年幼時失去父母,一直跟著叔父住在洛陽,這洛陽裡也帶一個‘日’字呢。”楊玉環勸李隆基寬心。

李隆基勉強笑了笑,可性質依然不高。

他總覺得這個“日”指的就是他。

因為心中揣著憂慮,一整夜李隆基都未能安睡。

天亮後,李隆基勉強忍著頭疼上完了早朝,回到勤政樓後看著面前厚厚的奏折卻碰也不想碰。

“將這些奏折都送到右相……傳右相來見我。”李隆基剛想吩咐宦官將奏折都送到李林甫府上,忽然停住了,再開口已經換了意思。

宦官領命離開後,李隆基盯著奏折若有所思。

說起來,李林甫名字中帶著“李林”二字,倒是比太子更符合此句讖言啊。

聽到李隆基的召見後,李林甫朝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立刻趕到了勤政樓。

五月的天氣已經漸漸熱了,李林甫匆忙趕到勤政樓熱得滿頭大汗,他向李隆基行禮,卻沒有如往常一樣得到李隆基的賜座,反而察覺到了帝王的審視。

李林甫不由心裡一顫,腦子飛快轉動起來,思考莫非是自己這段時間做的什麼事情惹得聖人不高興了?

過了許久,李林甫頭上的汗珠已經滑到了他的下巴處,眼看著就要滴到地面上,他才聽到了聖人開口。

“李卿家,你可知道近來長安興起了一句歌謠?”

李隆基雙手叉起,直撐著下巴,仿佛隻是打趣。

“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李隆基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大錘狠狠地砸在了李林甫心上。

李林兩個字連在一起太熟悉了,李林甫頓時想到了他自己。

他驀然抬起頭,一雙眼睛中盛滿了不可思議,正好和李隆基打量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臣未曾聽說過此句謠言啊。”李林甫驚愕道。

不管是誰要害他,現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先否認,李林甫已經分不清他頭上的汗滴是熱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