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李太白(1 / 1)

孟浩然正與李長安對坐, 他讀書,李長安處理事務。

李長安終究還是對孟浩然的清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也不能為難山水田園詩人來處理這些雜務,若是孟浩然有為官之誌就罷了, 可孟浩然年少時求官也隻是為了父親的遺願,後來求官不成他也就瀟灑隱居,沒什麼非要踏上仕途的心思。

李長安寵溺看了孟浩然一眼, 心想不願意乾活就不乾活吧,全當他是個吉祥物了。

當然, 這和孟浩然月前贈她的那首《贈李二十九娘》也有那麼億點關係。

氣氛正好間,門仆小跑進來,附在孟浩然耳邊耳語幾句, 還將手中拿著的信物遞給了孟浩然。

孟浩然面上帶笑,霍然起身, 對著李長安招招手。

“故人上門,二十九娘可願隨我一見?”

李長安上次見到孟浩然這樣愉快的模樣還是在王昌齡登門的那日,她好奇跟著孟浩然站了起來,走出了廊舍。

孟浩然腳步輕快,邊走邊給李長安解釋:“先前聽聞你在學劍,又苦無名師, 我便想起我的一位友人,他劍術超絕,比我要強十倍。”

“隻是我這友人性情跳脫, 我也沒把握能將他邀來,他能過來也是意外之喜,你可以多說兩句好話誇讚他,說不準他就願意教你習劍了。”

孟浩然輕笑兩聲,顯然是想起了什麼愉快的往事。

李長安好奇更盛, 她已經知道了孟浩然七歲就開始學劍,劍術在李長安看來已經十分優秀,竟然還有人劍術比孟浩然更強十倍嗎?

說話間,已經走出了縣衙,遠遠就有一人大笑著走過來。

“孟夫子啊孟夫子,故友上門,你可備好了美酒相迎?”

孟浩然無奈搖頭:“唉,我今歲生了一場小病,二十九娘不許我再多喝酒啦。”

眨眼間,來人已經走到了眼前。

白衣銀帶烏皮靴,目光炯炯,身材修長,劍眉斜飛,鼻梁高挺,寬肩窄腰氣宇軒昂。

大笑走來,隻讓人覺得爽朗清舉,笑如朗月入懷,他腰間係著一柄長劍,右手牽著一匹玄黑矯健黑馬,更顯得豐神俊朗,英氣逼人。

孟浩然指著來人,向李長安介紹:“這是我的好友,李十二,李白,李太白!”

李長安倒吸一口冷氣,瞳孔收縮。

她死死盯著李白,臉頰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李長安聲音發緊:“李白?可是寫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的李白?”

李白朗聲大笑:“正在某,小娘子也聽說過某的詩?”

誰沒聽過你的詩啊!

李長安再看李白,隻覺得他實在符合一句詩。

亦狂亦俠亦溫文!

“我對李太白,心向往之。”李長安終於反應了過來,一下子就躥到了李白身邊,仰頭眨巴著眼盯著他看。

滿眼都要溢出來的崇拜和喜愛。

“我叫李長安,也叫李安娘,姐妹之中排行二十九,太白也可喚我李二十九。”

主要是以後給我寫詩,已經要記得署名是“贈李長安”啊!

李白讚道:“李長安,這個名字好,我正是要往長安去呢。你在姐妹中排行第二十九,我在兄弟中排行第十二,李二十九也可喚我李十二。”

“李十二!”李長安立刻喊了出來,眼巴巴的看著李白。

假如她身後有尾巴,現在肯定轉的快要飛起來了。

李白看出來了李長安對他毫不遮掩的仰慕,他眨眨眼:“哎~李二十九。”

李長安捂住了胸口。

啊啊啊,李白讓我喊他李十二!他還喊我李二十九!

她面上忍不住露出暈乎乎的表情。

孟浩然搖搖頭,提醒二人:“先入府衙再聊吧。”

走到舍內,人坐下,這才提起“正事”。

主要是李長安,她覺得隻要李白站在那讓她看就已經是了不起的”正事“了……

李白掏出兩封信來,在孟浩然和李長安面前晃了晃。

“說來也巧,我收到了兩封信托我給人做劍術老師,沒曾想這從兩個地方來的兩封信推薦給我的學生卻是同一人。”

李長安想起了她娘半年前給她的信裡提到過的“托一個商賈給你尋了個老師”。

隻是從塞外來的信實在是太遠了,李長安收到時候距離曹野那姬寫下那封信已經過去數月了,李長安就沒有太在意。

哎呀,要是知道尋的老師是李白,她早就一日一封信催進度了!

李白絲毫不知道李長安心中所想,他是真覺得此事好玩。

“我阿爺從老家給我寄信,說他經商的夥伴家中小輩正在尋劍術老師。我才剛收到這封信沒幾日,就又收到了孟夫子的信,也是邀我來做劍術老師,再一看,這推薦的學生竟然是同一人。”李白舉起茶盞衝李長安舉了舉。

“有緣至此,我不來漳縣一趟是不行了。”

李長安眼皮都不眨一下,開口就是一聲:“老師!”

我,李長安,李白親傳弟子!李長安心裡下定決心日後一定要在史書和文學典籍裡將此事大書特書。

李白愣了一下,沒想到李長安這麼自來熟,上來就喊他老師。

好在李白本身也很自來熟。

他揮了揮手,道:“教你劍術可以,叫老師就免了,喊的我怪不自在的,你喊我李十二就行,我們平輩相交。”

“而且我也不一定能教好你。”李白嘟囔著,“我曾教過家中弟妹寫詩,一個都沒能教會他們,我的劍和我的詩水平差不多……”

他是個好學生,卻實在不是個好老師。自幼學文習武,看一遍就能融會貫通,根本不用老師費心,輪到他教旁人的時候,他就不知道該怎麼教了,隻覺得那些人怎麼那麼笨。就像是寫詩,寫詩這東西,不是有嘴就行嗎,分明閉著眼往外念幾句,就是一首詩嘛。

可不,誰能學得了李白呢。

李長安心想,後世學杜甫的詩人比比皆是,到了宋還發展出一門以杜甫為祖的江西詩派,可學李白的人還沒聽說有能學成的。

不過李長安在看到李白的一瞬間,就打定了主意對他死纏爛打,不為彆的,就隻問誰不想喊李白一聲老師啊?

再說了,李白有效仿薑太公為帝師的誌向,她這也是幫著李白實現他的誌向嘛!

“教我本事,就是我之師,就算我隻能學會一招半式,那也隻怪我天賦不行。”李長安走到李白身邊,深情款款拉著他的手。

“老師既然覺得稱呼奇怪,那就不口稱老師,隻平輩相稱,可我向先生學劍,這是有名有實的事情,不可輕怠,在我心中,先生永遠是我的老師。”

李白覺得李長安這人實在是妙不可言,說話真好聽啊。

於是也笑了。

“老師便老師吧!”李白本就是放蕩不羈之人,李長安覺得他是老師就任她這麼想唄,總之他拿李長安當朋友看就行了。

一個性格灑脫最愛交友,一個有心和偶像貼貼,沒用半盞茶時間,李白就和李長安相談甚歡。

忽然,李白長歎了一聲。

“有友人,無美酒,可惜可惜。”

孟浩然抿了口茶平淡道:“酒傷身,我自病後,已經數月未見過酒了,太白若是想要飲酒,我這縣衙中卻是沒有的。”

“怎麼沒有。”李長安反駁,她一雙眸子緊緊落在李白身上,“有李白的地方就有酒,我宅院中有的是酒,我這就派人去取。”

“李十二郎想喝多少就有多少。”李長安迎上李白驚喜的目光,頓時覺得自己的理智潰不成軍。

她笑容更深了:“我在長安城裡還有一家酒肆,等回長安後,定讓十二郎嘗遍天下美酒。”

孟浩然不可置信的緩緩將視線移到李長安身上。

你昨日還告訴我沒有酒!怎麼今天李白來了就有酒了?

李長安隻當做沒看到孟浩然的眼神。

又聊到漳縣,李白對李長安讚不絕口:“我遊曆天下,所到過的郡縣不知凡幾,如今我大唐雖盛世鼎盛,可百姓也多是隻能糊口,整日勞作面上不帶喜色。”

“漳縣百姓雖也忙碌,卻個個面帶期盼,實在是大治之所。”

孟浩然也想起來他寫信邀請李白來是做什麼了。

孟浩然輕咳一聲:“太白打算在此待多久?實不相瞞,漳縣實在是缺人手,若是太白不嫌棄,可否先在漳縣幫襯一二?”

“咦?”李白驚訝,“我看這漳縣人才濟濟,實在不像是缺人手的模樣啊。”

“我從城外來時,途經一處地方,有數人在搬運磚瓦,我下馬問路,為首那個搬磚的郎君虎口帶繭,看到我的第一眼先注意到我腰間的佩劍,我敢斷言,此人精通劍術。”

“難道他不是你們派去的人嗎?”李白道。

李白還以為李泌是孟浩然和李長安派去維持秩序之人。

孟浩然下意識看向李長安。

李長安思索片刻,道:“不是我的人。”

“負責燒製磚瓦之人都是彆處來的流民。”

漳縣本地的百姓或者外縣來的那些和本地百姓有關係的編戶一般不會被分到燒製磚瓦這樣的活,燒製磚瓦時間短幾日一結報酬,更適合以謀生為第一要緊事的人。

“莫非是奸細?”李白年少時跟隨父親在碎葉城生活,那個地方處在邊關,隱瞞身份探查消息的彆國奸細有許多。

李長安納悶:“應該不是奸細吧,奸細不該想方設法從縣衙探聽消息嗎。這個人聽著好似一心一意隻想在工地上搬磚……”

主要是她也沒什麼遮著掩著的秘密啊,她在漳縣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公開做的,就算彆人知曉也隻會稱讚她一句治理有方。

再說荊州離長安和邊關都相隔甚遠,哪個奸細會來荊州一個普通縣裡打探消息啊。

“讓縣尉帶人去將他帶來一問便知。”孟浩然出聲道。

李白起身笑道:“何須再麻煩旁人,此人我認得,我去將他帶來就是了。”

話裡話外都是沒把李泌當成對手的意思。

“我也去,我也去。”李長安跟在李白身後,想要一觀大唐第二劍客的風姿。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李長安初讀此詩,便覺胸有澎湃氣,如今能有機會看李白這位青蓮劍仙親自動手,這樣的妙事怎能錯過呢?

孟浩然在背後搖搖頭,沒有去湊小年輕的趣事。

他目光遠送李白和李長安二人離開,隨後伸舌頭舔了舔嘴角,轉身回到房內拿出自己的酒壺和酒杯,撫摸著酒壺,欣喜萬分。

“老友,這些時日真是虧待你嘍,今日終於能給你開開葷……”

孟浩然眼巴巴抱著酒壺和酒樽等著李長安派去拿酒的人回來。

這一邊,李白和李長安已經打馬出了城。

勁風吹起李長安的鬢發,李白單手持韁繩,看著李長安的馬稱讚一句:“好馬。”

他的黑馬已經是他父親親自在塞外給他尋的上好寶馬了,可和李長安的馬相比起來,卻還是相形見絀。

“這是我家長輩送我的禮物。”李長安得意道。

雖然曹野那姬沒法和她一直待在一起,可她身邊卻從不缺少曹野那姬的痕跡。

出了漳縣,李白邊騎馬在前引路,不一會就找到了李泌。

二人將馬遠遠停下,李白翻身下馬,笑道:“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將他帶過來。”

李泌遠遠的就看到了兩匹馬向這邊奔來,他心裡一咯噔。

待到看到李白向他走來後,李泌吊起來的心終於沉了底。

完蛋,被發現了。

李泌可還沒忘這個來找他問路的男人是要往縣衙去。現在又來找他,恐怕是已經從縣衙出來察覺到了他不對勁了。

李白走到李泌身側,拱手道:“小郎君可否一敘?”

李泌滿打滿算才十五周歲,正是要臉的時候,如今他對外稱病,不在玉溪縣當他的縣令,私底下卻跑到漳縣偷師。

這樣的事情要是被李長安發現了豈不是丟儘了他的臉。

李泌思緒一轉,面上就鎮定了起來:“我還有活需要做,恕我不能玩忽職守。”

李白挑眉,反手一扣就往李泌肩膀上按,李泌下意識沉肩晃過李白的手,李白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這小子果然是個高手。

不過還是比不上自己。李白愉悅的虛晃一槍,將手扣在了李泌肩上。

李泌又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幅度反抗,隻能被李白半請半拽帶走了。

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

李泌心裡哀鳴一聲,自暴自棄抬手捂住了臉。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你是何人?為何要捂著臉?”

李長安打量著這個被李白帶過來的陌生男子,目中露出一絲疑惑。

這個人她見過嗎?

李泌將臉埋在雙手裡,支支吾吾:“我是一個普通流民。”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這熟悉的聲音頓時引起了李長安熟悉的記憶。

李長安恍然大悟:“李泌!”

怎麼幾個月不見這家夥變得這麼黑了?

“你捂著臉乾什麼?”

李泌悶聲道:“泌無顏見人,隻能以袖遮面。”

所以搬磚穿的衣服沒有寬袖你就拿手捂著臉了?

李長安沉默了。

“現在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李縣令就不必再遮著臉了。”李長安好心提醒李泌。

李泌自暴自棄把手放了下來,露出一張和數月前李長安見過的那張俊臉判若兩人的臉。

“你怎麼黑成這樣了?”李長安脫口而出。

幾個月之前李長安見到李泌的時候,還是一個白面美郎君呢,現在擺在李長安面前的卻已經是一張灰頭土臉到看不出先前相貌的臉了。

李泌哭喪著臉:“還不是搬磚曬的,我來漳縣不到七天就被曬成這個樣子了。”

一開始他為了隱藏身份還專門往臉上抹灰呢,畢竟頂著一張白白嫩嫩的臉說自己是流民可沒有說服力。

本來李泌住進了集體宿舍後還在發愁,怎麼才能瞞過舍友每天往臉上撲灰,結果沒乾幾天活,他就被曬得黃不溜秋,徹底省下了撲灰的工夫。

“李縣令為何要到我漳縣來搬磚?”李長安抓住了重點,她狐疑地看著李泌。

根據她得到的消息,李泌感染風寒嚴重,現在應該在玉溪縣縣衙躺在床上養病才是。

李泌又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無顏見天下人啊。

他心裡斟酌“我不甘心比不過你,所以偷偷摸摸來漳縣偷師”和“我腦子有病就是喜歡搬磚”兩個理由哪個聽起來更有尊嚴一些。

儘管李泌知道後一個理由,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好在李長安十分善解人意,既然確定了來人沒有惡意,那她也沒必要追究本該待在玉溪縣養病的李泌為何會出現在漳縣的搬磚工地上。

左右不過是想來偷師罷了。

玉溪縣人口流失那麼嚴重,要是李泌一點反應都沒有才奇怪呢

“李縣令果然是人中龍鳳。”李長安還貼心誇了兩句。

“這才一月時間,李縣令就已經成了隊長了啊,不愧是天才神童,搬磚都比旁人升職快。”

李泌:“……”

他低頭看了眼係在自己胳膊上的深綠袖標,思索起他要是一頭栽進窯爐身體被燒得灰飛煙滅,還能不能保住他的清白名聲?

論他隻想埋伏對手公司偷師,於是主動來給對手公司打工,卻因為績效太好被迫升職加薪最後還被對手公司老板發現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