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二月末,茶葉到了可以采摘的時候。

李長安雇了三十個青春年少、容貌姣好的女子來采摘這些茶葉。

沈初對此翻了個白眼,說李長安這是過度包裝,增加人工成本,李長安振振有詞反駁沈初,她這是在采摘“純潔之茶”,還能給這些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提供就業崗位,是大大的功德。

茶葉采摘下來之後,沈初帶著幾個簽了身契的仆人日夜不休地製茶,終於趕在三月前趕出了第一批茶葉。

李長安叮囑裴芸除了已經預定出去的那些茶葉之外其餘的茶葉暫時不可再往外賣。

這三十畝茶田產出的茶葉量比幾人一開始預估的更少,平均一畝茶田隻產出了十七斤不到的乾茶,總共產出了五百斤茶葉。

對此李長安倒是早有預料——每天就澆那點露水,也不施肥,不減產才怪。

不過她的茶葉乃是無垢之茶,是沐浴在佛光文氣中不沾染塵埃的高尚之茶,是茶葉裡面的愛馬仕,產量低些就低些,品質最重要嘛。

就這五百斤茶葉她也不會都賣出去的,李長安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從五百斤茶葉中分出了二百斤來。

然後又用她找玉匠專門雕刻好的玉盒將這二百斤茶葉分裝成大小不等的幾十份,將其中四十斤分放在兩個玉盒中,拎著玉盒就往宮中去。

恰好李隆基正在長清殿和武惠妃一同下棋,李長安就不必再專門往興慶宮跑一趟了。

“你這皮猴兒,又到哪去撒野了?”武惠妃見著李長安風風火火往殿裡跑,身後還跟著兩個抱著玉盒的婢女,乾脆就擱下了棋子,將李長安喚到了身前。

李隆基也隻能擱下棋子,對著武惠妃微笑:“莫非是下不過我,讓女兒耍賴來了。”

武惠妃嗔了李隆基一眼,“妾身在三郎口中倒是成了無賴破皮了。”

李隆基朗聲一笑,將李長安招到他身前:“你阿娘這樣凶悍的性子也唯有朕受得了……朕猜一猜,你這兩個玉盒中藏著的可是你那寶貝茶葉?”

“阿爺怎麼猜出來的?”李長安睜大了眸子,崇拜的看著李隆基,“莫非父皇會仙法,能隔著玉盒看到茶葉嗎?”

李家認了老子李耳為祖,李家人或多或少都對修道有些興趣,李隆基的姐妹玉真公主就是出了家的女道士,李隆基這幾年年紀上來以後也對修道之事產生了興趣。

是故聽到李長安的驚歎李隆基還頗為受用。

他捏了捏李長安肉乎乎的臉頰,笑道:“朕已經聽了一月你念叨你的寶貝茶葉了,這幾日又是茶樹收獲的時候,能讓你個小吝嗇鬼用玉盒盛著的寶物必定你的寶貝茶葉。”

“哇,阿爺好聰明!”李長安適時吹捧著。

六歲孩童的吹捧雖說直白,卻比官員後妃有水平的馬屁更讓李隆基心裡舒服。

畢竟李長安才六歲,她能撒什麼謊呢?必定是真心誠意覺得他聰明睿智才會將誇讚之言脫口而出。

李長安就順著話將兩個盛著茶葉的玉盒獻給了李隆基和武惠妃,又從自己繡包中摸出一個胭脂盒大小的茶葉罐打開。

“這兩盒是女兒獻給阿爺和阿娘的茶葉。”李長安有模有樣行了個萬福禮,而後仰著臉看向李隆基和武惠妃,得意道。

“我這個茶葉可是無垢之茶,用的是新方法製出的茶葉,需用新法子喝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來。”

邊說著邊讓婢女去她寢殿將她那套早先找人燒製的茶具拿過來。

李隆基和武惠妃此時也不急著下棋了,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好奇,乾脆就命宦官將棋盤撤了下去,看著李長安裡裡外外的忙活。

其實也沒有準備多少東西,隻有一套茶具和一壺沸水罷了。比起大唐人那一堆碾茶羅茶煮茶的茶具來說要少太多了。

“此注子倒是彆致。”李隆基指著小巧可愛的瓷壺讚賞道。

注子就是茶壺的彆稱,唐朝還沒有專門用來品茶的紫砂壺,隻用用來盛熱水的大茶壺和酒壺,這一套茶具是李長安專門找匠人燒製的,主打的就是一個品味高雅。

李長安先用開水洗了一遍茶具,一邊洗一邊給二人解釋,“這叫做溫杯。”

又將茶葉投入茶壺中。

“這叫投茶。”

將第一遍倒進去的茶水再倒出來,“這是醒茶,就是洗乾淨茶葉上的東西。”

李隆基津津有味的看著李長安板著張小臉忙活。

李長安又將茶壺內注滿水,對著茶杯上下點了三回,“這叫做‘鳳凰三點頭’。”

青色通透的茶水就安靜地躺在了茶盞中,散發著縷縷茶香。

“鳳凰三點頭,這個名字倒是頗有意境。”武惠妃讚了一聲。

李長安笑著將兩杯七分滿的茶水推到武惠妃和李隆基面前,期待的望著兩人:“阿爺阿娘嘗一嘗,要小口品嘗才能嘗出香味哦。”

武惠妃率先端起茶盞小抿了一口,挑眉詫異:“入口醇厚微苦,細品卻有甘甜,竟有些道家韻味。”

因著李隆基喜歡道教,武惠妃對道家也頗有了解。

“哦?”李隆基也端起茶水輕抿一口,面露讚賞,“先苦後甘,的確有道韻。”

李長安得意:“這可是我特意獻給了阿父和阿母的新茶!此茶的茶樹是大慈恩寺的大師親手種下的,隻用豆蔻少女采集的露水灌溉,不染一絲塵埃,還常年有文人墨客在側吟詩作賦,常年浸染於文氣之中,今年一共也沒收獲多少,如此製出的第一批新茶,大半都在此處了。”

第一批茶一共才炒了五十斤,剩下那四百多斤都是後來炒的,不算是第一批新茶,李長安這話也不算謊話。

李隆基微微頷首,也不客氣:“那這些茶葉朕就收下了……不過朕也不能白要你的茶葉,朕可答應你一個條件,你可有所求?”

武惠妃攥著茶盞的手指驟然一緊。

李長安仿佛並未察覺到武惠妃心中的緊張一般抬頭看著李隆基,一雙眸子中滿是喜悅。

“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李隆基瞧了李長安片刻,而後輕笑:“你想要什麼?”

卻沒有正面回答是不是什麼要求都可以。

李長安樂了,拉住李隆基的袖角,撒嬌道:“兒想要一個大田莊,要在長安附近,至少要有一百……三百畝田地!”

又怯生生看了李隆基一眼,小聲補充:“其實一百畝地也行。”

李隆基挑眉:“你隻想要這個?”

“其實女兒還想要幾個工匠和農人。”李長安得寸進尺道,眼睛中滿是狡黠。

武惠妃又慢慢啜起了茶。

略富足一些的九品小官家中都能有百畝田地,甚至都不用官宦人家,普通富戶家中有數百畝田地的都大有人在。雖說長安周遭的地價貴一些,可那也得看是對誰而言……

而且陛下上位之前,大唐開國時期的貴族被則天皇帝殺了一批,則天皇帝時期的新貴又被中宗殺了一批,中宗時期剩下的貴族又因韋後之禍被殺了一批,原本屬於那些貴族的土地莊園多在長安周遭,而現在那些土地和莊園都在陛下手中。

李隆基拍拍李長安的肩膀:“爾乃朕女,如何連要一個莊子都如此怯懦?李唐的公主可不能這樣小家子氣……”

最終,李長安得到了兩座田莊和十戶工匠還有一堆賞賜。

李隆基走後,武惠妃攬著李長安,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她的頭發,問道:“你父皇金口玉言,他既說應允你一個條件,能給你的可不隻是一個田莊。”

我倒是想讓他把皇位讓給我,那也得他能答應才行啊。李長安心想,領導上司說欠你一個人情,潛意思就是你需要的時候能幫你一個不大不小的忙,要是真把這句客套話當成了不得的大事提了過分的條件,那才是沒有以後了呢。

無論心裡想的是什麼,李長安露出的表情卻格外天真無辜:“可女兒就是隻想要一個田莊啊,其他的東西我都不缺,女兒隻缺一個田莊。”

武惠妃盯著李長安瞧了一陣,才笑著伸出手拉住李長安的手拍了拍。

”吾女聰慧,有乃父之風。”

這是極高的讚譽了,現在還是開元年間,還沒有人能預知到天寶年間的亂象,如今的李隆基在所有人心裡都是僅次於太宗皇帝的聖明之君。尤其是在謀略上,協助奪取武周政權,在二十五歲的年紀就能僅憑四百人平定韋後之禍,上位後又從太平公主手中拿回權柄的李隆基完全可以稱得上一句政治天才了。

往後幾日,來往於興慶宮的臣子們發現聖人忽然多了一個喝茶的愛好,那茶水清澈,和一般的茶湯完全不同。有幾個得寵的臣子甚至得了李隆基賞賜的幾兩新茶,喝完之後都讚歎不已。

又有一批官員妻子在武惠妃舉辦的上巳節宴會上喝到了新茶,讚不絕口。

再幾日,鹹宜公主、玉真公主、壽王、中書令……總之,大唐最頂尖的權貴們府上都出現了這一種新茶。這些茶葉都是李長安通過各種途徑送給他們的,免費的茶葉。

隻有免費的送出去了,剩下那些不免費的才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而剩下次一等的權貴們則紛紛抓耳撓腮打聽著新茶是從何處流出來的。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大唐皇帝陛下同款新茶,哪個為人臣子的不想要,更何況現在喝這個新茶的已經不僅是皇帝了,公主王爺、一品大員都在喝這個新茶。

這個新茶已經不是茶葉了,它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奢侈品最大的用處難道是穿在身上嗎?奢侈品的意義在於隻要拎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有錢人。

儘管不是每個人都會上這種奢侈品的當,可隻要有一小部分人掉入這種消費陷阱,奢侈品市場就已經很大了。

最後消息是從一個名叫趙程的普通小商人那傳出來的。原來那些茶葉都是產自西郊那一片“無垢之茶樹”,也是,隻有原材料那樣高端才能產出那樣好的新茶。

東市茶肆開業啦!每人限購十兩茶葉,價格固定一兩金子一兩茶,每日隻賣三十份!

三月二十日,賣完關門,正好賣了十六天,三百斤的茶葉換來了四千八百兩金子。

隻是這時候,新茶已經不是大唐權貴們關心的事情了,朝堂上,原本隱藏在平靜水面下的暗流湧動,漸漸擺在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