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唉,著急也無用。”李長安輕歎一聲。

曹野那姬會聽她的話,可武惠妃肯定不會聽她一個五歲小兒的意見的。武惠妃為了廢掉太子努力了這麼多年,如今眼看著勝利就近在咫尺了,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棄這個廢太子的機會的。

倒不如先找找給武惠妃治療夢魘的法子,雖然李長安也不覺得她能找到法子治好整個大唐最頂尖的一群名醫都束手無策的病。

“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先經營起我自己的小勢力。”李長安看著沈初,臉上露出了十分純良的笑容。

沈初嘴角抽動一下,知道這家夥一肚子壞水必定是又想要算計自己了。

可他還能如何呢。

師徒齊心,其利斷金,這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不過老師不適合走武惠妃的門路。”李長安摸著下巴,從桌子上摸過一張白紙,拿起一根墨錠,從桌上小碗內撩了些水放在硯台中,磨墨,提筆落字。

沈初剛要提醒李長安謹慎就看到了李長安筆尖淌出的那一行——英文。

得了,這丫頭比誰都小心謹慎。

李長安還振振有詞:“此間事,隻從你我之口入你我之耳,不可讓第三人聽聞。落筆有痕,我們還是小心一些,用英語和拚音交流吧。”

“老師,現在長安有波斯人和昆侖奴,英語是不是也不太安全啊,其實我還會一點日語和韓語……”李長安還有點擔心,她和沈初之間以後肯定會有需要用書信交流的時候,難免提起一些私密事情,若是書信泄漏了那麻煩可就大了。

沈初長歎一聲:“簡體字就夠了。”

“這可不行,簡體字和繁體字差彆不太大。”李長安嘟囔兩聲。

直到沈初把客廳內的炭盆搬了過來,說寫完了字就把紙燒了毀屍滅跡,李長安才罷休。

二人又接著議論。

沈初攏著手,他穿的單薄,並不如李長安一般披著錦裘,隻穿著一身普通厚布衣服,炭盆又是剛搬進來,書房內還十分清冷,沈初為了在學生面前維護自己的儀態,也不好搬著凳子趴到炭盆前面,就難免要攏著手取暖。

李長安倒是很滿意沈初現在的模樣。

一看就是個不慕名利、安貧樂道的道德高尚之人。

“你說我不能走武惠妃的門路,為何?”沈初努力忽視李長安落在他身上的讚賞眼神。

李長安手中毛筆一揮,在紙上落下兩個字來。

清流。

自古以來,文人的筆,殺人的劍,走後妃的路子雖說升遷的快,可難免落下佞幸的罵名。若是無其他路可走也就罷了,可現在她老師又沒到無路可走的地步,能當清流乾嘛非要去走李林甫楊國忠的路子呢。

李長安就有一個絕佳的好辦法扶沈初青雲直上。

就在李長安等著沈初忍不住開口詢問她,好讓她能狠狠翻身做主,反過來當一回沈初老師的時候,沈初開口了。

“你的字怎麼如此不堪入目?”

沈初看著白紙上那幾個狗刨般的墨字,忍不住把頭側開。

“我才五歲!”李長安惱羞成怒。

五歲小孩會寫字就已經很厲害了,武惠妃都誇她天生聰慧呢,放在後世,五歲才剛上幼兒園中班,能把字認全的都沒幾個。

沈初鄙夷:“你是真五歲嗎?”

“我以前沒用毛筆寫過字,剛開始用毛筆寫字醜一點正常,我回去就好好練字。”李長安轉移話題,“我們現在先說正事。”

“先說做官,老師你覺得你自己是阿諛奉承之人嗎?”李長安問沈初。

沈初搖頭。

他但凡有一點會鑽營的本事,也不至於年過四十還隻是一個熬資曆熬上來的副教授了。甚至愁得老友都想儘辦法給他塞了一個李長安這樣會來事的學生讓他試試有一個潤滑劑在他和領導中間能不能讓他再往上升一升。

學曆還不如他的同年進學校的老師都已經是教授了,他卻在副教授位子上一待就是十二年。隻是先前他並不在意這些,有份工作能糊口就行,工資多少職稱高低都無所謂,可如今他想做官報民就不得不考慮鑽營了。

“走武惠妃的路子的人沒有一個不擅長阿諛奉承的,老師和他們不是一類人。”李長安也知道自己老師是什麼性格。

“老師應當走清臣路線,清正廉潔,剛正不阿。”

邊說著,李長安邊動筆在白紙上寫下了幾行字。

【清臣養成計劃

學生姓名:沈初

指導老師:李長安】

沈初看了看一臉嚴肅的李長安,又低頭看了眼桌面上的白紙黑字。

李長安最終還是沒抵過沈初想要把她揍一頓的威脅視線,她輕聲抱怨著:“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

手上卻很誠實的把老師和學生的名字放回了它們原本應該在的地方去。

李長安的計劃倒是不複雜。

第一步就是兩個字,營銷。給沈初營銷名氣,讓他有一個響亮的好名聲。好名聲在大唐有多重要呢?陳子昂千金買琴而後當市摔碎,白居易詩出而洛陽紙貴,李白為天上謫仙人,有才華到他們這個地步都還要營銷名氣,不會營銷名氣的杜甫一輩子都沒能在大唐留下什麼名號,得一直等到宋朝他的才華才被後人發現。

在大唐想做官的兩條路:背後有人、名氣夠大。也隻有這兩種人能考上科舉,或許張九齡當宰相的時候還能有一小點沒靠山的人能考上進士,但是現在李林甫當上了宰相,沒靠山的人根本考不上進士,名氣足夠大也不行,當然,才華更是最不重要的小事。

畢竟李林甫是排擠人才到能說出“野無遺賢”這種話的真小人。李長安能知道這回事,還是她寫過關於杜甫的論文——杜甫也參加了那場考試,沒考中,因為“野無遺賢”。

多諷刺,詩聖都不算賢才了。

李長安還順便又了解了一點李林甫的“才華”,發現這位宰相有一個外號叫做“弄獐宰相”,來源是李林甫給人寫祝詞的時候把“弄璋之慶”寫成了“弄獐之慶”,璋是寶玉,獐是野生動物,而且這種寫錯字和認錯字的事情李林甫還不止做過一次,這位才華“遠超”杜甫的宰相連字都認不全。

不過名氣倒是可以掩蓋一些東西。比如李長安實際上是打算走後門把沈初塞進去的,但是她又不能讓彆人看出來沈初是走了後門才考上科舉的,所以名氣就是最好的掩蓋方式。

她知道李林甫根本不在乎名氣大小,可彆人不知道啊。沈初名氣大考上科舉,彆人也隻會以為他是憑借自己的才華考上的,沈初一路順風順水青雲直上,彆人也隻會以為沈初名氣大受到上官的賞識。

說到底,李長安和沈初與武惠妃和李林甫沒什麼不一樣的,都是靠裙帶關係把對方扶植高位,然後再借此扶植其他黨羽。

隻是李長安打算給這個不太正直的事情披上一層光輝正義的掩蓋罷了。

“老師你就一擲千金幫扶弱小就行,錢的事情不用你擔心,你隻管把自己‘玉面孟嘗’的名號打出來。”李長安笑吟吟道。

玉面孟嘗?沈初眼皮跳了跳,畫風一下子從唐詩三百首蹦到水滸傳了?

“一擲千金?你如何弄到那麼多錢財?”玉面孟嘗沈初揉揉額角,強迫自己忽略那個中二稱號。

李長安笑嘻嘻看著沈初:“我記得老師會炒茶?”

沈初的確會炒茶,他教學任務和科研任務都不重,他自己又沒有成家,上無父母下無兒女,閒暇時間很多,自然就有了不少附庸風雅的愛好。

每年二月末至三月初,沈初都會同三五老友一起奔赴雲南四川親自摘茶炒茶品茶,製出的茶葉品相不說多好,可勝在親手揉炒,其中樂趣不足為外人道也。

李長安還是收到了沈初送的一罐青城雪芽,才知道自己老師還有這麼一門手藝的。

大唐已經開始流行煮茶了,隻是這個時候的茶湯味道比較奇妙。在大唐,沒有喝茶隻有吃茶,這個吃茶是字面意義上的吃,把茶葉碾成粉末,放到爐中蒸煮,裡面再加上鹽、花椒胡椒、羊奶等配料,一直煮到糊糊狀,然後就能盛出來開始吃茶了。

李長安曾吃過一回,一口下去差點當場吐出來,也不知道那些文人墨客和僧侶道士是怎麼做到津津有味地品茶的。

“你想賣茶?”沈初猜到了李長安的想法。

“茶與茶可不一樣。”

李長安胸有成竹:“老師,我們要相信祖宗嚴選,那可是老祖宗們經過一千三百年的琢磨才把茶湯改進成茶水的。大唐人也長了舌頭,我相信他們能喝出來茶水和茶湯哪個更好喝。”

說到底大唐的茶文化剛剛起步,茶湯隻是一個初級產物,還要經過無數代人的摸索改進才能形成後世完整成熟的最終形態。就跟鑽木取火時期的烤肉和燒烤裡的烤肉一樣,沒吃過熟肉的人在乍一吃用火烤出來的肉時肯定驚為天人,可等他吃過了刷滿燒烤料和湯汁的炭火烤羊肉以後,再讓他去吃一開始那塊烤的外糊裡生的臊臭羊肉他隻會覺得難以下咽。

要相信老祖宗的智慧嘛,老祖宗改進了一千三百年的茶總不能越弄越差吧。

還是有老師的孩子是塊寶,李長安本來還發愁怎麼弄新鮮東西賺錢,畢竟她既不會做肥皂也不會燒玻璃,她都想著實在不行隻能乾點違背良心但是不違反唐律的事情弄錢了,好在還有沈初,她年紀小不會弄新鮮玩意但是沈初一大把年紀肯定會有那麼幾十個愛好吧。

沈初頗為得意的沐浴在李長安的崇拜眼神中,他清清嗓矜持道:“其實為師不僅會製茶。”

李長安眼中綻放驚喜之色,更加崇拜的仰視沈初。

“我還時常和好友一同釀酒,釀得一手好酒。”沈初興趣廣泛,尤其喜歡玩一些傳統文人墨客喜歡玩的東西,品茶品酒、琴棋書畫,都會一些。

這些東西就和釣魚一樣,入門容易深入難。沈初一開始還隻是喝茶品酒,到了後來就被幾個同好帶著開始研究茶文化和酒文化,再之後又有幾個老友拉著去體驗自己製茶釀酒,又莫名其妙被拉入了幾個同好群……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老師,你有沒有喜歡炸東西的愛好?”李長安目露期待,“我想要火藥,那種能做炸·彈的穩定可控火藥!”

沈初:“……”

正常人誰會發展“爆炸就是藝術”的奇葩愛好啊?

“唉。”李長安輕歎一聲,自言自語,“咱們隔壁學校的陳教授肯定會做炸藥。當然,老師您在我心裡就是全大唐最好的老師。”

那是因為隔壁學校是理工大學,陳教授教的是彈藥工程!沈初磨了磨牙,準備在炒茶之前先把李長安塞到爐灶裡當柴火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