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6 章 紅鳶尋玉(完)(1 / 1)

“把藤鬼交出來!”刺耳的聲音伴隨著強悍的威壓,席卷過整座宅院。

風無憂和孱臨齊齊現身,同江顧衛風一起抵擋來人,可即便四人合力,他們周圍的鬼氣也愈演愈烈,鋪天蓋地將他們湮沒其中。

玉三郎手中轉著碧綠的笛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你們幾個好大的膽子,打劫打到我玉三郎的頭上來了,說,你們是不是和辭春深一夥的?”

“玉道友誤會了,我們不認識什麼辭春深,隻是碰巧路過而已。”孱臨笑道,“您續命丹也拿到手了,何必同我們這幾個無名小輩過不去呢?”

玉三郎打量了他們一眼,冷哼道:“無名小輩?我倒不知道七星樓樓主孱臨和萬事通麒麟風無憂成無名小輩了。你們不在垂珠城好好待著,來紅雲城作甚?”

“說了是路過嘛玉道友,我們請三位藤鬼兄弟過來也隻是朋友想問幾句話,稍後便會好好將他們送回城主府,道友不用擔心。”風無憂和和氣氣道。

孱臨和風無憂兩個人脾氣一個比一個好,玉三郎臉色稍緩,而且面前這四個人修為都不低,他雖然身負神力,但為了區區幾個藤鬼一對四並不劃算。

思及此,玉三郎話鋒一轉:“既然如此,那你們現在就問話吧,問完了我就將他們帶走。”

孱臨正要點頭,被江顧擋在身後的衛風忽然出聲:“你既非藤妖族人,又非紅雲城主,憑什麼要將人交給你?”

搭好的台階被衛風一腳踹翻,玉三郎面子上掛不住,厲聲道:“你又是何人,本座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我是你爹!”

衛風手腕一翻,一人多高的陌刀憑空出現,他飛腳一踢,陌刀上旋,沉刀帶人飛起,他攬刀縱身朝著玉三郎一劈,玉三郎抬手抵擋,凶悍的刀風逼得玉三郎生生倒退了一步。

衛風紅衣獵獵,長刀橫在身前,周身鬼氣衝天而起,竟生生壓過了玉三郎一頭。

玉三郎心中驚詫,他已是鬼修中的佼佼者,此人竟絲毫不落下風,而且詭異的是他既有鬼修之氣,卻依舊為活人身,實在聞所未聞。

然而衛風卻沒有給他繼續驚訝的機會,自己原本正對著江顧剖明原委表衷心,結果被這該死的鬼修打斷,他師父想要的東西,莫說是三隻藤鬼,就是江顧想要整個藤妖族,也容不得彆人說個不字!

輕盈透明的鬼紋沾染到了周圍充裕的鬼氣,瞬間變得漆黑粘稠,出其不意纏住了玉三郎手中的笛子,白瞳一閃而過,玉三郎的道心竟被衝擊得不穩,他趕忙定下心神保護道心,衛風卻已經縱身躍下,猩紅的衣擺在森然鬼氣裡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衛風一刀劈向了他的面門。

鬼氣激蕩,鋒利的刀刃與玉笛交錯,刀身下壓,生生將玉笛劈得往下,鋒利的刀刃深深地陷進了玉三郎的肩膀,靈力混雜著濁氣轟然而下,周圍的地面整片塌陷,爆起了漫天灰塵。

冒著森然鬼氣的鬼紋離玉三郎的眼睛不過咫尺。

衛風面目猙獰,鋒

利的獠牙透著寒光,囂張又狂妄地看著他:“現在你還要那三隻藤鬼麼?”

玉三郎面如土色,他萬萬沒想到這四個人中修為最低的這紅衣修士竟如此野蠻強橫,明明隻有大羅境的修為,他道祖境初期竟然不是對手,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出招!

衛風咧了咧嘴,就準備取他性命,玉三郎看著就要刺入眼睛的鬼紋,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熟悉,趕忙大喊:“等等!我有話要說!”

“晚了,我沒興趣聽。”衛風沒這個耐心聽他囉嗦,鬼紋凝聚就要痛下殺手。

“我以前見過你——”玉三郎大聲道。

衛風愣了一下,但鬼紋已來不及收,正在此時,一道金色的靈力覆在了漫天鬼紋上,輕輕一拽,那些已然刺入玉三郎體內的鬼紋便乖順服帖地纏住了那道靈力往回收,爭先恐後地貼在了江顧的手臂上。

衛風轉頭看向江顧,臉上凶狠的表情瞬間乖巧,他將陌刀一收,刀刃刮過玉三郎的肩骨,發出了刺耳的咯吱聲,看得旁邊的風無憂和孱臨一陣牙酸,但他卻不以為意,將刀摜進地裡,大步走到了江顧身邊,聲音溫柔道:“師父你問。”

剛才那一刮,玉三郎幾乎被他的刀中的鬼氣劈成兩半,這招陰損又毒辣,在鬼修中能用的除了那幾位大能再無旁人,愈發印證了玉三郎的猜測。

他終於看清楚了這四個人誰才是老大,看向江顧趕忙道:“我真的見過他!那時我剛借我那個藤妖主人的神力成精,成精時的雷劫格外大,附近有人在飛升,那時鋪天蓋地都是這種黑色的東西!”

“何時何地?”江顧問。

“就在——”玉三郎聲音忽然一頓,腦海中的記憶一片空白,隻有幾個零碎的片段閃過,卻快得讓他抓不住,他的臉色極為難看,“我……想不起來了。”

衛風提刀就要砍了他,卻被江顧攬住腰勾了回來。

“師父?”衛風不解,卻還是乖乖順著他的力道站好。

“他應當是被人封印了記憶。”江顧問他,“你是如何知道自己飛升失敗過的?”

衛風回憶道:“我煉化鏡花卷後,先是在裡面找到了自己的一抹殘魂,隱隱有了猜測,後來我又用了蕭澹從半仙族借來的一件神器,那神器能測仙骨……聯係之前的兩段上界的記憶,我便確定自己應該是渡劫失敗,沒能飛升上去。”

“沒有記憶?”江顧問。

衛風搖了搖頭。

“半仙族的何種神器?”

“他們管那東西叫做半仙髓。”

——

玉三郎被五花大綁扔在了房間角落裡,在他旁邊,是從靈寵袋中冒出頭的瑟瑟發抖的三隻藤鬼。

“……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半仙髓不是神器,而是那件神器製造出來的東西,和之前你們望月大陸上的玉階髓有些類似,隻不過一個用的是所謂的仙骨,一個用的是修士的靈骨。”風無憂摸著下巴道。

“你還知道玉階髓?”衛風擰眉。

“那是自然。”

風無憂道,“玉階和劫玉是望月那邊搞出來的稱謂,他們仗著神殿多,千方百計找出來下界渡劫的仙人,試圖在他們飛升之前剖了他們的靈骨,煉化他們的元神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不是純腦子有病嘛。”

“就是,這麼多神殿就算沒有神降,那也是人家原來的同僚和上司甚至是父母道侶,望月那群蠢貨非得自尋死路。”孱臨撇撇嘴,“聽說那個蕭澹還要用玉階髓造什麼通天路,他就算上去了能有什麼好下場。”

“半仙髓就簡單了,飛升失敗的修士根骨元丹都經過了雷劫的淬煉,已經有了部分神力,他們雖然飛升失敗卻沒有死,通常都會落下一根特殊的仙骨,取而代之的是半仙族的烙印,這些仙骨會被供奉在長寧神殿,日積月累便凝聚成了件強悍的神器,裡面的半仙髓不僅能測仙骨,還能讓他們長生不死,永世不滅。”風無憂道,“這在沉曜不算什麼秘密。”

江顧覺得有些古怪,衛風體質特殊,他從未察覺到衛風少了骨頭,也沒有發現半仙族的烙印。

“你們難道就不想飛升?”江顧問風無憂。

“想啊,做夢都想。”風無憂歎了口氣,“但修真界已經許久無人飛升了,起初那些大能還能壓製住自己的修為,但後來無可奈何,隻能被迫渡劫,最後變成了永遠無法飛升的半仙族。”

“所以在沉曜,道祖境大圓滿是件很危險的事情,沒人願意放棄飛升的機會,但時機到了,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孱臨心有戚戚道。

這也是為什麼風無憂一說江顧氣運通天,他便毫不猶豫跟著來抱大腿的原因,就算隻有一線機會,他們還是不願意放棄。

沉曜處處透露著古怪與不合理,而這些他們在平澤和望月時聞所未聞,三塊大陸根本不通消息,平澤的修士們至今還堅信修煉到道祖境大圓滿就可以飛升,之前望月的修士更像有所察覺所以不擇手段妄圖逆天改命,而沉曜的修士們則被迫分成了半仙和修士兩派,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

江顧看向了衛風,明白了他為何會選擇與蕭澹合作,在知道飛升無望的情況下,造一條通天路這種異想天開的事情反而還有一線生機,隻是如果這樣,那些半仙族為何沒有做同樣的選擇?

還是有比飛升更大的利益在等著他們?

江顧按下心中的疑問,看向玉三郎:“你可還記得你的藤妖主人?”

玉三郎苦笑搖頭:“我現在連他的樣子都想不起來了。”

“他的記憶直接被抹除了。”風無憂道,“根本沒有恢複的可能。”

“沒用的東西殺了就行。”衛風十分看不慣這個小白臉,磨刀霍霍。

“彆殺我!”玉三郎趕忙道,深吸了一口氣道,“其實我在被抹除記憶前還複製過一份記憶,偷偷藏了起來誰都不知道,隻要我拿到記憶,就能告訴你們。”

“你為何要藏起來?”衛風皺眉。

“我本來就不喜歡那個藤妖,是他強行將我收服的,我一直在計劃殺了他,可惜被他反殺,幸虧我之前留

了後手,這才在紅雲城修煉成鬼修。”玉三郎臉上浮現出一抹厭惡的神色,“當時你飛升時我和他都在附近,說不定你飛升失敗也有他搞的鬼,你難道不想找出他是誰嗎?”

衛風沉默了片刻,最開始出現在蛟龍城的藤妖尋綠,望月大陸蕭澹用來鎮壓他的鏡花卷上也有藤妖一族的痕跡,再有現在這個自稱見過他飛升失敗的笛精也是某個藤妖用過的神器……他忍不住看向江顧。

他心中並沒有底。

畢竟剛剛他才隻同江顧說了一半,之前刻意隱瞞了自己無法飛升的事實,現在隻能靠鳶鳥一族的涅槃大術躲避天雷的追殺,待在江顧身邊隻能是個累贅,而且江顧對飛升看得極重,他再清楚不過。

江顧不會懷疑他的忠誠,而他也相信江顧會窮儘一切辦法帶自己飛升,可如果他們本來就處在一個不死不休的局裡,江顧最後是選飛升還是選他?

衛風不敢想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想和之前無數次一樣,習慣性地去選擇逃避。

可他失去了當年自欺欺人的本事,他會翻來覆去日日夜夜每時每刻地琢磨這個問題,越琢磨越心驚,越明白越痛苦。

江顧的道心不可動搖,他可以對衛風傾注全部的喜愛,可以為了衛風想儘所有辦法,付出所能付出的一切,但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阻擋他飛升的腳步。

眼淚、卑微、乞求和任何的撒嬌癡纏情深似海都沒有用,他想要江顧,就必須飛升,他不得不把自己從江顧身上撕下來,走出名為師父的羽翼,從萬千條死路裡爭一條生路,孤身一人,窮儘所能。

所以他寧可遲了三年再見江顧,起碼現在他不必被雷劫追殺,不會拖江顧的後腿,可江顧太聰明了,沒用多久便識破了他的全盤計劃。

他挫敗又懊惱,絕望到認為自己永遠都趕不到江顧的腳步,甚至對自己感到厭棄,可偏偏江顧就這樣負手站在他面前,神色如常:“那我們就去藤妖城走一遭,查明你飛升失敗的真相。”

江顧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從容不迫。

於他而言天大的事,在江顧眼裡也不過如此,他隻要站在這裡,就讓衛風感到安心,三年來日夜的折磨與絕望,在江顧面前輕飄飄地化作了飛煙。

所以他不能沒有江顧,哪怕他將自己從江顧的血肉中撕扯出來,孤身一人渡自己的無數劫難,最終走向明知道是深淵的儘頭,他也不能沒有江顧。

“好,師父。”衛風點了點頭,眼神堅定又溫柔。

他會不惜一切代價,追上江顧。

不管能不能飛升。

風無憂眼睜睜地看著衛風周身縈繞的厄運漆黑了數倍,甚至聽見了劫雷暴怒的吼聲,他又看向江顧,燦金色的元神周圍是通天的祥瑞氣運,仿佛能即刻飛升,而他們之間連姻緣紅線都不曾有,氣運涇渭分明互不相讓,卻又硬生生地交纏糾葛在一處。

本是塵土腳下泥,卻偏要追仙逐玉,長久下去,必生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