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通道的島嶼名為遂逐島,江、周、林和靈龍宗四家在此布置了上萬名修士看守,封印法陣一加再加,十幾年過去,遂逐島上已經陣法密布,發展成了一座規模可觀的大型城池。
江顧走在街上,便感知到了上萬個種類不同的封印陣法,其中不乏許多他聞所未聞的陣法,法陣變幻玄妙無窮,倘若以這陣勢持續下去,他也明白了為何衛風篤定蕭澹不會再回望月。
“遂逐島如今是江家主事,城主叫江向安,是江向雲同支的堂弟,副城主是靈龍宗現在的大弟子,叫寧順……”衛風在他身邊將島上的情況一一說明,“江向安和寧順都是陣修,尤其是寧順此人,他是路真儀死後景蒼新收的弟子,景蒼本來是想將掌門之位傳給他的,但他年紀太輕,背後又無家族作保,景蒼和宋屏都隕落後,他便被排擠到了遂逐島來守陣,已經隱隱和靈龍宗有決裂之勢,如果我們想對陣法下手,也許能試著說服他。”
江顧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衛風不解地看他。
“你何時在意這些瑣事了?”江顧問他。
不怪江顧詫異,從前衛風在他身邊時,也許是受鳶鮫血脈的影響,腦子裡裝不了不少東西,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同他說些正事便如同給他上刑,從來都是江顧在逼他動腦子。
衛風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我總要打聽清楚一些,想著等你回來,也不至於消息不通,再說十幾年過去,你在江家的那些勢力恐怕早就被瓜分一空了,辦起事來不會方便。”
江顧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江向雲如今勢頭正盛,你當初一劍劈了蕭澹後失蹤,修真界都以為你已經隕落,江家可沒少拿你造勢。”衛風皺眉,“雖說江向雲待我們還算不錯,但現在他身後是整個江家,裡面的利益關係錯綜複雜,我擔心……”
“擔心江向雲會利用我?”江顧道。
衛風低聲道:“是他背後的江家,他身為家主,許多決定都身不由己。”
江顧目光微沉:“他欺負你了?”
“他敢。”衛風囂張地挑了挑眉,旋即又道,“師父,你一去找江家的人,屆時所有人都會知道你還活著,屆時恐怕不得消停。”
“前幾年,江家吞了姚家和雀鳶宗幾個宗門。”
江顧道:“無妨,該來的總會來。”
——
江顧將烙印著家族紋印記的腰牌遞出去的瞬間,他還活著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瞬間飛滿了整個修真界。
“兄長,這邊請。”江向安恭敬地請他和衛風進了內殿,“家主現在在平澤主家,得知您平安無事,便想親自前來,奈何族中事務繁忙又路途遙遠,隻能通過水鏡聯係,還望兄長莫怪。”
他生得和江向雲有三分相似,一路都客氣有加笑臉相迎,很有江家人的做派,笑吟吟道:“請。”
江顧客氣地同他點了點頭,帶著衛風進了內殿。
江向安落後了半步,看了旁
邊的弟子一眼,那弟子得令,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匆忙離開了。
衛風察覺到他們的小動作,正要放出鬼紋,被江顧扣住了手腕,隻好作罷。
水鏡另一邊,江向雲看到江顧鬆了口氣:“七弟,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
江顧同他簡單地寒暄了幾句,雖然對江顧而言隻是過了一瞬,不久前他們還在並肩作戰對抗蕭澹,但對江向雲來說,他們已經將近二十年未見,江向雲執掌江家這麼些年,整個人變得愈發沉穩。
“七弟,你打算何時回來?”江向雲笑著問,“你在江家的人和地方我可都給你留著呢,現在我身邊能用的人不多,可就指望你回來幫忙了。”
江顧並未提及自己的元神被封印在通道內的事情,隻說了自己入定參悟,聞言道:“我剛出關不久,衛風這些年孤身在外,我打算多陪陪他。”
江向雲笑道:“也好,衛侄兒苦尋你多年,如今也算得償所願。七弟,你們打算何時結為道侶啊?可彆忘了通知我,屆時就算跋山涉水我也一定到場。”
衛風面上淡定,卻還是忍不住期待地看向江顧。
“待他修為再穩固一些。”江顧罕見地沒有略過這個話題,“我打算陪他四處遊曆。”
衛風雖然從未聽江顧提起過,但還是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
水鏡中,江向雲眼底的笑意終於落到了實處。
拒絕了江向安宴請的要求,從城主府出來,衛風傳音給江顧:“師父,我們為何要來這裡走一趟?”
如果江顧想去沉曜,最好的辦法還是銷聲匿跡,這樣江家和其他人不會注意到他,行事要方便許多。
“即便我不現身,也瞞不了多久。”江顧看向他,“我回來不到十二個時辰,你已經解決了三波來追殺你的人,若我再不現身,你豈不是真要成了人人喊打喊殺的魔頭?”
衛風沉聲道:“他們來多少我殺多少,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就算修為高,也沒有萬無一失,蕭澹這麼厲害,最後還是著了江殷重的道,不僅神殿沒有帶走,沉曜和望月的通道還被徹底斷絕。”江顧道,“做成一件事情最省力的辦法,是學會和大多數人站在一起,道德和正義都要占穩,否則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就像你現在這樣,明白嗎?”
衛風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過來:“所以師父你現在的名聲這麼響是因為……”
江顧不置可否,隻道:“我本以為你能借著我的名頭遊刃有餘,結果沒想到你比我想象得還有本事。”
他轉頭,對上了衛風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離得衛風很近,衛風呼吸一窒,望進了他眼底,沒有嫌棄也沒有嘲笑,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無奈和縱容。
衛風抿了抿唇,悶聲道:“江家一開始就要我交出墨玉鐲和赤雪劍,還要我代你收徒……我沒答應。”
墨玉鐲和赤雪劍都是江顧的東西,比他陪在江顧身邊的時間都要長,而且墨玉鐲對他和江顧來說意義特殊,
他並不想交給彆人當成招攬人的噱頭,最重要的是,他是江顧唯一的師承弟子,他絕對無法容忍其他人喊江顧師父。
他不答應,對江家而言自然沒有利用價值,雖然有江向雲保他,但江家不止江向雲一個,他們有的是辦法逼他就範。
“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江顧告訴他。
衛風卻搖頭:“你不喜歡彆人碰你的東西。”
江顧忽然笑了,他抬手捏了捏衛風的後頸,道:“多謝。”
衛風呆住。
在江顧的預想中,衛風會變通一些,借著他徒弟的名義,與江家進行一些利益上的交換,不管是交出墨玉鐲和赤雪劍,還是代他收彆的徒弟,有江家這棵大樹在,又占了好名聲,總歸是利大於弊,足夠在他消失時活得很好。
結果這廝好賴話都不聽,霸占著幾件死物和徒弟的名頭不肯放,本來就不聰明,被江家靈龍宗那些人精逼得動手壞了名聲,又被強行抹去了江顧徒弟的身份,結果最後被欺負得隻能偷偷抱著他的軀殼哭。
蠢貨。
衛風還在嘴硬:“反正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江顧卻在乎,他的徒弟從來就輪不到彆人來教訓。
回到客棧,衛風還在絞儘腦汁地想江顧到底要用什麼辦法去沉曜——江顧說要去沉曜,就算他心裡百般不情願,甚至暗搓搓地想了許多陰謀詭計想阻擾江顧,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反正鬥不過江顧,江顧說去那他就跟著一起去,江顧想要飛升,那他就竭儘全力一起飛升,就算他飛升不了,江顧肯定會想出辦法。
聽師父的話總沒錯。
衛風終於聰明了一次,修煉更加勤奮刻苦,回到客棧還在嘗試著修補鏡花卷。
江顧托客棧的老板找了些紅紙,要了些筆墨,站在了書桌前挽袖執筆,垂著眼在認真寫字。
衛風極少見他這般模樣,原本正打著坐,不知不覺便走了神,直勾勾地盯著江顧挺拔修長的背影,幾根透明的鬼紋悄悄地靠近,纏在了他的腳腕上,輕輕地蹭了蹭。
江顧沒搭理他。
衛風又坐了一會兒,便沉不住氣了,起身走到他身邊,好奇道:“師父,你在寫什麼嗎?口訣還是心法?我這裡還有上好的玉簡。”
江顧筆尖微頓,轉頭看向他:“你可入了陽華宗的玉牒?”
“啊,應該吧。”衛風不太確定。
“可有陽華宗的宗門紋印?”江顧又問。
衛風點頭,在元神的胳膊上結了個印,道:“很小的時候便烙在元神上了,就是有些醜,我便一直遮起來。”
和江家霸氣威武的朱雀印記比起來,他胳膊上的小火焰便顯得十分寒酸了。
江顧原原本本地拓了下來,同朱雀印記一起烙在了紅紙上。
衛風湊上去看,紅紙上寫著淩厲的兩個大字:“請柬?”
“今晚去城主府。”江顧道。
“破開封印?”衛風有些激動,頓時將這古怪的請柬拋到了腦後。
江顧把請柬折好放進了袖子裡,不急不緩道:“不,去找寧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