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前,金靈塔內。
“阿屍,我們能救便救吧。”顧清暉看著江顧,不知為何,她知道江顧一定會答應。
良久,她聽見江顧說:“好。”
他們所在的大殿內漂浮著無數天機盒,貼著朱砂的紙皮人散落滿地,失靈陣一刻不停地運轉著,將周圍映照成一片幽暗的綠,如在閻羅地獄。
識海中,衛風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他斟酌道:“師父,這裡的女人和孩子都沒有自保能力,就算僥幸救出來,宋時峻也很可能利用他們來要挾我們。”
雖然他覺得江顧答應救一群無關緊要的人已經匪夷所思,江顧更不可能因為這些人被威脅,但他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有什麼辦法嗎?”江顧問。
衛風愣了愣:“我?”
江顧道:“如果現在讓你想辦法來救下他們,你會怎麼做?”
衛風盤腿坐在他的識海裡,擰著眉冥思苦想,斟酌道:“他們在金靈塔太久,那些女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出去過,未必會相信我,孩子小的不懂事,大的早就被洗腦……指望他們配合不可能,我大概會用些強硬的手段。”
江顧示意他繼續說。
“封印他們的記憶扔進靈寵袋,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放了他們。”衛風越說眉頭皺得越緊,“但是……他們活不下去的。”
塔外的生存環境對他們而言更加惡劣。
衛風忽然明白了顧清暉問完後,江顧為何會沉默良久才答應,更覺得此事費力不討好。
很快江顧就給了他答案。
“他們與金靈塔聯係緊密,不輸宋時峻,而且他們並非無力自保,隻是沒有人給他們機會。”江顧說。
衛風愕然:“師父,你的意思是,讓他們毀了金靈塔?”
“能救他們的隻有他們自己。”江顧道。
衛風正要再說,外面忽然響起了顧清暉的聲音:“阿屍,你在和誰說話?”
江顧元神回攏,答道:“我徒弟。”
顧清暉有些詫異:“你讓他進你的識海?”
江顧淡定地點了點頭,顧清暉笑道:“看來你很是信任——”
話音未落,她便看見一個紅衣男子在江顧身後顯露了身形,他模樣生得乾淨俊朗,身量比江顧略高,束著高馬尾,金相玉質惹人喜愛,一笑便露出了兩顆小虎牙,聲音清朗活潑:“師祖母好,我叫衛風。”
顧清暉看著他眉心的金色墜子,覺得自己兒子這無情道怕是要完。
她微笑著對衛風頷首:“好孩子,你們很般配。”
衛風眼睛頓時一亮,轉頭驚喜地看著江顧,江顧面不改色地轉移話題:“這些天機盒中的元神全都由宋時峻控製,大多數都是八閣中的成員,衛風手中的金靈鐧是專門用來對付八閣的叛徒——”
顧清暉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用金靈鐧斷了八閣修士的退路,讓他們無法再複活,宋時峻就無法再繼續增
加人手。”
江顧點頭,道:“塔中的人最缺的是靈力和修為,江家的天池可以伐筋洗髓,這些元神可以提供修為,要不要出去全憑他們自己。”
“我對金靈塔再熟悉不過,此事交由我來做。”顧清暉道,“而且有一個人,他對金靈塔更深惡痛絕。”
江顧道:“被宋時峻鎮壓在塔下的人?”
“你可知此人是誰?”顧清暉問。
江顧垂眸看向腳下的失靈陣,能讓宋時峻鎮壓卻沒有下殺手的人……
“是他自己的另一半元神。”
——
戰神殿前。
宋時峻看著對面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分神,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分神在木偶軀殼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宋時峻,我當初隻是想要救出母親,從天機盒中放出你,也隻是想讓元神完整融合,你卻背叛不惜剝離七情六欲,將你自以為無用的這些東西全都留給了我,你可還記得在塔中痛苦煎熬的日日夜夜?”
宋時峻沉著臉色,冷笑道:“彆自作多情了,你從一開始就錯了,那個女人根本就不在意你!她覺得你惡心,從來沒有將你當成過自己的孩子,不過是有幸生下了你,憑什麼要你感恩戴德?!”
分神搖頭:“你早已違背了初心,我不該將你放出來。”
“分明是你愚蠢!”宋時峻道,“若非殺你了我就會元氣大傷,我斷不會留你!”
他的分神厲聲道:“那今日我們就來算一算!”
兩個元神都是宋時峻,宋時峻能控製金靈塔,他的分神自然也可以,兩人纏鬥在一處,開始爭奪起金靈塔的控製權,而江顧和顧清暉則趁機將那些女人和孩子從禁錮的陣法中放了出來。
宋時峻想要阻攔,但他的分神卻擋住了他的攻擊。
“你瘋了?!”宋時峻罵道,“他們這樣會毀了金靈塔,金靈塔毀了我會死,你也活不了!”
他的分神卻沒有絲毫猶豫,依舊源源不斷地為他們提供著靈力,更讓宋時峻震驚的是,天機盒中保存的那些分神竟然全都附著在了紙皮人中,汙濁的元神在飛速地潰散,靈力則源源不斷地回哺到了那些女人身上,他憤怒地吼出了聲:“江顧!你究竟想乾什麼?!”
江顧冷淡地看著他:“她們給了這些人生命,現在她們不想給了,要回來也理所當然。”
這個回答讓宋時峻怒極反笑:“你怕不是忘了顧清暉的性命還在我手裡!”
言罷,他雙手結印,江顧的速度卻比他還要快,金靈鐧脫手,徑直劈向了宋時峻,衛風見狀,分出了霧氣籠罩在了顧清暉的元神周圍,提著赤雪劍緊隨而至,宋時峻結印不成,立刻要召出法相,他的分神卻以自損的方式封閉了丹田識海,宋時峻怒極,竟直衝自己的分神而去,一掌便掏穿了他的丹田,他速度極快,帶著分神衝破了人群,重重地將對方砸在了神殿的石壁上,一瞬間碎石飛濺。
宋時峻緩緩抬起頭來,目光陰沉地盯著“自己”,“我
不想殺你,不代表我不能殺你,那個女人跪下來求的我,你不死她才心甘情願祭塔。”
分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讓她去祭塔?!你怎麼能讓她去祭塔!那崇兒呢?崇兒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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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獻祭血脈至親才能徹底將金靈塔掌控在我手裡,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不明白,她早死了多少年了,宋崇時是我利用你的元神與其他分神融合而成,可惜和你一樣優柔寡斷難成大器,那日他魂飛魄散你看清楚了吧?他死前還在喊我兄長,壓根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宋時峻嘲諷一笑。
分神頓時心中大慟,被他掏穿的丹田忽然開始融化,竟是想強行與他元神相融,宋時峻臉色一變,果斷砍斷了自己的手,而後分神自丹田處開始炸開,宋崇時疾速後撤,然而江顧和衛風卻攔住了他的去路。
宋崇時咬牙,竟不管背後貼上來的元神,徑直催動了金靈塔,口中法訣默念,遠處的顧清暉周身忽然冒出了黑氣,元神開始碎裂。
衛風見狀,直接甩出了墨玉鐲,將顧清暉的元神牢牢護在神器中央,果然,那黑氣瞬間就被驅散得無影無蹤,一層金色的靈力和白霧混合覆在顧清暉周身,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
然而隻是這片刻的時間,宋崇時就搶占了先機,一劍正中“江顧”的肩膀,衛風偏頭看了一眼白衣洇出的血跡,登時大怒,五指成爪掐住了宋崇時的脖子,眼眸中的白瞳一閃而過。
“回來!”江顧情急之下飛身上前將他攔腰拽了回來,靈力屏障散開的瞬間,分神自爆的靈力餘波將他們擊退數十丈遠。
江顧牢牢將他扣進懷裡,見他抬起頭來訓斥道:“你不要命了!”
“你受傷了。”衛風示意他看自己的肩膀。
江顧給他覆上了層療愈法陣,衛風見狀想親他,江顧皺眉:“彆鬨。”
衛風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轉頭便凶神惡煞地吞了一個試圖偷襲的修士,他與江顧貼得極近,根本分不出鬼紋到底出自誰的身上,他舔了舔嘴唇,鬼紋趁機卷走了江顧的一縷頭發。
“……”江顧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腰,抬頭看向遠處受了重傷的宋時峻。
衛風會意,提劍便衝了過去,周圍也有不少平澤修士發現了宋時峻,對他們而言望月修士雖然難殺,但死後掉落出來的法寶和紫府實在豐厚,哪怕拚上性命也值得,更何況這種重傷撿漏的情況,更是踴躍補刀。
衛風一劍釘住了宋時峻的心臟,他被分神封住了丹田,根本無法祭出法相,而金靈塔中的人開始反噬,更是加重了他的傷勢,宋時峻剛恢複神智,睜眼便看見烏泱泱一群平澤修士直衝自己而來,懵了一瞬。
滿腦子隻剩下了四個字:厚顏無恥!
衛風乾脆利落地掏了他的心,他繼承了江顧的好習慣,斷頭掏心碎丹一個不落,奈何周圍想分一杯羹的修士太多,他硬生生被擠了出來。
金靈塔碎裂,從塔中出來的女人和孩子在混亂的戰場中四散而逃。
從宋時峻的屍體中,一縷元神
悄無聲息地冒出,附著在了離自己最近的修士身上。
另一邊?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江殷重景蒼等人和蕭澹的鬥法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遠遠望過去,漫天的法相密布,繚亂的法陣和動蕩的靈力讓人根本無法靠近,而周圍的修士已經各自殺紅了眼,沒了金靈塔的輔助,八閣修士的數量終於開始見少,但隕落的平澤修士也在不斷地增加,神殿四周已然血流成河,地面除了屍體便是被舍棄的法器和法陣,甚至有人當場突破,劫雷聲陣陣,雷光映照下是一張張扭曲猙獰的臉,眼底的貪婪和血色一覽無遺。
遠處,戰神曜朔的神像威嚴顯赫,烏雲儘散,終於露出了他的模樣,淩厲的五官和淡漠的眼神讓他看上去不近人情,似乎根本沒有將腳下的廝殺放在眼裡,手中的長|槍在雷電中仿佛被染上了濃重的血色,被雷電映照得泛出了黑芒。
江顧帶著衛風在高空中穿行,看到神像時,目光忽然一頓。
衛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卻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傳音道:“怎麼了師父?”
“不對。”江顧盯著戰神的神像,紛雜的思緒終於逐漸變得清明,語氣罕見地有些急促,“快離開這裡!”
他說著,便飛快地結印傳符告知江向雲和白羿等人,但就像在應和他的猜測,底下的廝殺聲在逐漸變弱。
江顧瞳孔驟縮,在一片片模糊的光團中,他對上了蕭澹那雙平靜帶笑的眼睛。
‘我以為你至少會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凡我所求道,對也是對,錯也是對。’
江顧驟然轉身奔向了身後的顧清暉,靈力疾速擴散而出,墨玉鐲遽然漲大,他衝顧清暉伸出了一隻手,顧清暉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地想去抓住他,張嘴要喊他的名字。
然而就在他快要抓住顧清暉的瞬間,血霧在他眼前炸開。
高空之下,數不清的靈力爆炸聲響起,不管是望月修士還是平澤修士,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一朵朵絢爛的血花。
元神凝散的鮮血順著江顧的下巴滑落,墜下了高空。
重重砸在了泥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