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空氣乾燥灼熱,衛風感覺嗓子眼都被填滿了沙子。
他轉頭看向玄之衍:“還能撐住嗎?”
玄之衍點了點頭,這具身體雖然是用木頭製成,但精細程度不輸肉身,連細小的關節都靈活非常,除了無法修煉之外幾乎沒有缺點。
隻是想到這木偶身軀是江顧的東西,他還是有些不自在。
“順城附近都是法陣,飛舟無法靠近,再走一個時辰就能到了。”衛風分給了他一些靈力。
金盈袖和扈驚塵走在前面,玄之衍看了他們一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和江顧……如何了?”
“嗯?什麼如何了?”衛風不解地看向他。
“……”玄之衍頓了頓,“他待你好嗎?”
“當然,他滿心滿眼都是我,溫柔體貼,對我無微不至。”衛風咧嘴笑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
這熟悉的話讓玄之衍的眼神更加複雜,他道:“以前在陽華宗,你也是這麼說的。”
“……有嗎?”衛風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找補道,“現在是真的。”
玄之衍對此保持懷疑態度,但還是點了點頭:“那就好。”
“他還答應我——”衛風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很想和玄之衍分享自己的喜悅,但又想起了他們之間的恩怨,隻好將傾訴欲掐滅在了萌芽裡,暫且不提亓鳳元,沈庾信也剛隕落不久,他再提自己和江顧的事情並不妥當。
他說了一半戛然而止,玄之衍也沒有再問,一路上安靜無話,好在烏拓寸步不離地跟在玄之衍身邊,不至於讓氣氛太過尷尬。
衛風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江顧。
天蒙蒙亮時,一行人終於抵達了順城。
順城內活動的大部分都是女子,衛風和玄之衍幾個男子就變得格外顯眼,金盈袖見狀揶揄道:“麻煩幾位變幻一下身份吧,不然被抓進了金靈塔,可就見不到天日了。”
“為什麼會被抓進金靈塔?”扈驚塵疑惑道。
金盈袖笑道:“當然是去生孩子啊,你們資質上乘,孩子的根骨自然差不到哪裡去,據說塔中的男人非常稀缺,畢竟真正厲害的都去八閣賣命了。”
“你可知金靈塔在何處?”衛風問。
“自然。”金盈袖說,“金靈塔就埋在順逆二城中央的地底,這在八閣中不算什麼秘密,但找到塔容易,進去卻難。”
“怎麼說?”
“金靈塔認了宋家人為主,沒有姓宋的人帶著,旁人根本進不去。”金盈袖道。
馬車內。
曲豐羽眉頭皺得死緊,道:“你跟鄔和致談條件?他又不姓宋,怎麼帶你進金靈塔?更何況我已經答應帶你進去了,江顧,你這麼做太不地道了吧?”
江顧卻不以為意,他已經將西苑的陣法全部排查了一遍,見曲豐羽反應這麼大,解釋道:“宋崇時已經知道你與鄔和致結了道侶契,隻
要他殺了你,鄔和致也活不成,他留你到現在是為了跟鄔和致談條件,爭取更大的利益,而鄔和致為了他自己,也會拚儘全力救你出去,兩相比較之下,誰更可靠?”
“……即便如此,跟鄔和致合作風險太大,我不信他。”曲豐羽盯著他道,“你讓鄔和致進金靈塔,肯定還有彆的目的。”
江顧道:“我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目的。”
曲豐羽腦子轉得飛快,心一橫道:“我會傾儘全力幫你。”
江顧眉梢微動。
“隻要你幫我殺了鄔和致。”曲豐羽說。
“你舍得?”江顧問。
“自然舍不得,我愛了他三百年,”曲豐羽眼底閃過一抹狠色,“所以我更要殺了他,他將我耍得團團轉,隻有他死了我才能咽下這口氣,他敢騙我,我就敢殺夫證道。”
江顧微微詫異。
“我們曲家人可不好招惹。”曲豐羽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衛風算半個曲家人,性子也剛烈得很,若是你敢負他,下場隻會更慘。”
江顧面無表情道:“我們是師徒。”
“你們已經神交過了吧?你身上他的氣息都快溢出來了。”曲豐羽笑眯眯道,“彆擔心,我隻是提個醒,畢竟你也說了,這傻小子對任何感情都太過認真。”
而且江顧這個無情道橫看豎看,都不像是能談情說愛的人,她想象不出江顧和衛風情深似海的場景,反倒覺得哪天江顧會為了飛升一劍捅死衛風證道也不奇怪。
江顧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宋崇時推門走了進來。
馬車搖晃,他步伐不穩,直接無視了江顧,坐在了曲豐羽身邊,開口道:“再有半個時辰便到了。”
曲豐羽笑吟吟地望著他:“怎麼,舍不得我了?”
宋崇時臉一黑,冷聲道:“鄔和致知道你在外如此輕浮嗎?”
“有件事我很好奇,鄔和致是他現在占據的這具軀體的名字,難道他去平澤之前,也叫鄔和致嗎?”曲豐羽納悶道:“他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我怎麼知道。”宋崇時沒好氣道,“他都幾百歲了,我今年滿打滿算才二十歲。”
曲豐羽頓時笑得不懷好意,“真嫩啊。”
宋崇時眉頭皺得更緊,“等進了塔見到我哥,彆亂說話,也彆自作聰明,隻要你能讓鄔和致現身,就能保住一命,否則的話——”
“否則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曲豐羽笑著接話。
宋崇時瞪了她一眼,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不再看曲豐羽,目光落在了江顧身上,拿著主子的架勢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之前從未見過你?”
江顧垂著眼沒說話。
“她叫靈兒,原來是在外院伺候的。”曲豐羽懶洋洋道,“她膽子小,你彆嚇唬她,有氣衝我撒。”
宋崇時冷笑一聲:“不會說話,不如將舌頭割——”
籲——
馬車停了下來,有人在外面低聲道:“公子,
到了。”
宋崇時疑惑道:“這麼快?”
“大公子改了入口陣法。”外面的人道:“還請公子坐穩。”
失重感傳來,窗戶上的流蘇和桌上的茶點都漂浮到了空中,陣法扭曲時,一片黑霧悄無聲息地鑽進了江顧的袖子裡,纏在了他的手腕上。
馬車落地,一股怪異的味道從外面傳了進來,曲豐羽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
“走吧。”宋崇時率先出了馬車。
曲豐羽和江顧緊隨其後出去。
周圍的風景與順城幾乎無異,如果非要說哪裡不同,大概是空氣更加濕潤,隻是味道不怎麼好聞,除此之外,腳下的觸感也過分柔軟,就像……江顧蹙眉,就像踩在黏膩的屍體上一樣,而且空氣中的味道讓他想起了江家用來鍛造法器的牡赤島。
在前面帶路的人沒有用任何加快速度的法器,宋崇時看上去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跟在對方的身後往前走。
“是失靈陣。”曲豐羽壓低了聲音道。
江顧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而且是一個非常龐大強悍的失靈陣,江顧感受不到體內任何靈力的流動,仿佛回到了渡劫前重傷的時候,身體變得格外沉重,連識海都無法進入。
他們這些修士進了塔靈力全失,同凡人無異,江顧終於明白為何那些女子提到金靈塔就格外恐懼了。
“跟上。”宋崇時轉頭催促他們。
曲豐羽快步上前,江顧落在最後,手腕上傳來了細微的癢意,細長的鬼紋畫在他的皮膚上,寫出幾個字來:‘師父,我來了。’
不等江顧回答,他又繼續寫道:‘怎麼辦?我進來之後好像變不回人身了。’
‘是因為失靈陣嗎?’
‘師父,我好餓。’
明明隻是寫字,江顧卻仿佛聽見了衛風委屈巴巴的聲音,他從儲物袋中摸了幾顆丹藥,塞進了袖子裡,軟涼的觸手纏住他的手指,將丹藥一卷而空。
都是些補氣養神的藥丸,衛風嚼地沒滋沒味,仍舊餓得厲害,江顧身上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要是換成彆人,他早就一口吞進肚子裡了。
衛風舔了舔他手腕內側那層薄薄的皮膚,黑色的鬼紋纏住他的手臂一路蔓延至了他的肩背,牢牢吸附在上面,冰涼柔軟的觸感讓江顧腳步微頓,他抬手,在鬼紋上寫字:‘出來。’
衛風自然不肯,操縱著鬼紋在他身上寫了一連串話。
‘不舒服。’這是寫在小臂上的。
‘師父,我已經餓得想吃人了。’這是寫在肩膀上的。
‘放心,我不會吃你,我就舔一舔。’這是寫在後腰上的。
‘這地方不太對勁,幸好我將墨玉鐲帶來了。’這是寫在頸間的。
……江顧額頭青筋直跳,‘閉嘴。’
衛風還在不知死活的到處亂摸,江顧正準備收拾他,走在前面的幾人忽然停了下來。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扇高聳入雲的朱砂大門,無數嬰兒的啼哭聲從門內傳了出來,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讓人心神不寧。
貼在他身上的鬼紋忽然安靜了下來。
這廝安靜下來,江顧反倒有些不放心了,他寫道:‘不舒服?’
趴在肩膀上的鬼紋輕輕點了點他的耳垂。
面前的朱砂大門緩緩打開,濃鬱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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