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煙雨八閣(十七)(1 / 1)

而衛風看起來對此一無所知。

或許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從記憶幻境中出來之後,他化作霧氣緊緊貼在江顧身上,不肯遠離半步。

他們現在身處死局,江顧試圖從千頭萬緒中尋個關鍵出來,卻聽周圍有人失態出聲:“這些霧氣在吸收我的修為!我的水靈根竟有枯竭之勢!”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檢查起各自的識海靈根,皆是面如土色。

“我的修為幾乎跌了一個小境界。”

“我的水靈根……”

“這霧氣到底是什麼東西?”

“大家快閉氣試試,千萬彆讓這些霧氣觸碰到自己!”

靈根枯竭的幾乎都是水閣的修士,而其他閣的修士靈根雖尚且完好,但修為卻跌得更加厲害,尤其是之前帶頭催動神器的吳義四人,他們每個人都差不多跌了一個大境界,百年苦修一朝散儘。

更可怕的是他們閉氣凝神,甚至動用法寶保護自己卻依舊阻擋不了這些霧氣的侵襲。

“我們已在陣中,不管是動用神器還是靈力,都不過是在這祭煉大陣中的做無用功。”陸離雨斂起了周身的靈力,放任那些霧氣靠近自己,“耗費靈力越多被吸收的修為就越多,還不如快歇歇動一動腦子,想辦法出去。”

江向雲和姚立對視了一眼,如法炮製收起了靈力,而林飛白扈驚塵幾個人也都緊隨其後,自然也有些八閣修士心高氣傲不信邪,果不其然修為跌得更快了,最後也不得不趕緊停下來觀望。

江顧有衛風化做的薄霧籠罩,密不透風不給那些潮濕的霧氣一絲機會,修為倒是沒有下跌,但這並非長久之計。

“你的修為可有受影響?”江顧低聲問衛風。

衛風語氣頗有些嘚瑟,“就憑它們還吸不走我的修為。”

江顧召出了一隻骨眼,淺淡的瞳眸中閃過一抹白,他目光掃視過周圍正在討論如何出逃的修士,果不其然,他們的元神都在逐漸被潮濕的霧氣侵蝕,那些霧氣在骨眼中黑得發亮,將眾人本就渾濁的元神浸染得越發粘稠,腳下的祭煉大陣如同一片泥濘的沼澤,而他們已經深陷其中,元神被那些霧氣撕扯纏繞沒入陣中,遲早與之融為一體。

“再這樣繼續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金閣中有個領頭的修士高聲道:“諸位,拖延下去遲早也是死路一條,我們不如拚死搏一線生機!”

“金十五,你有辦法了?”吳義問他。

金十五便是方才出聲之人,他生得長臉方唇,留了縷山羊胡,看上去倒頗有威嚴,“但凡陣法必有陣眼,我們將那陣眼找出來合力擊破,便是修為耗儘也起碼能撿條命回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諸位,再拖下去我們可能連這一線生機都抓住不了!”

大殿之中靜默片刻,有人罵了句臟話,“總比等死強!找!”

陸陸續續也有十多個人應和,以金十五為首的十多人便開始在尋找陣眼,他們大多修為比較高,而剩下的十來個人則隱約以吳義

為首,他們不想太過冒險,商量出了其他更為穩妥的辦法破陣出逃。

江向雲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了江顧身邊,姚立和陸離雨還有林飛白扈驚塵兩個也都跟了上來。

“七弟,你覺得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江向雲笑眯眯地看向江顧。

江顧搖了搖頭。

江向雲嘶了一聲:“難道今日我們都要葬送在這祭煉大陣中了?”

江顧依舊沉默,那邊以金十五為首的修士似乎有了進展,“你們快過來看!這裡有個古怪的陣中陣!”

“怎麼裡面還有兩面這麼大的鏡子……花叢裡的人影是誰?”

“這陣法好像連通著兩處極強的水係秘境,應該是龍隕之地。”金十五道:“此處很有可能便是陣眼,就算不是,我們或許能借助那兩處水係秘境的力量破開祭煉大陣。”

他們又動用了幾件讓人眼花繚亂的法寶,大約是確定了什麼,而後很快達成了一致,但也不會給自己留隱患,留著不願意動手的吳義等人在,萬一破開了陣法他們修為全失,極有可能被這群沒有消耗修為的人反殺。

“現在你們隻有兩個選擇。”金十五盯著吳義和江向雲這些人道:“要麼與我們一起破開陣法,要麼現在就被我們解決。”

金十五他們無論是人數還是修為都要超過剩下的人,蠻橫霸道地決定了其他人的命運。

他們並沒有彆的選擇。

江顧一行人落在了最末尾,江向雲不死心地問他:“七弟,真沒有辦法?”

“靜觀其變。”江顧終於應了一聲。

江向雲頓時心下稍安,隻要江顧出聲,那多半是想到了能保命的法子,隻是能保住一條命還是半條命那就不太好說了。

墨玉鐲中的心臟跳動地愈發急切,似乎想衝破桎梏回歸本體,原本安靜蟄伏的衛風也隱隱有些躁動,有意無意地想要靠近墨玉鐲,被江顧不著痕跡地擋了回去。

就在眾人合力攻擊向鮫人石像下的陣法時,一道刺眼的白光陡然從陣中亮起,澎湃浩然的靈力混雜著些許神力將所有人都擊退了回去,緊接著虛空中便出現了之前那名老者佝僂的身影,隻是他身形模糊,一眼便能認出這隻是個虛影。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渾濁的眼睛裡滿是精光,“老夫勸你們莫要白費力氣,你們是從八閣中精挑細選出來最適合的靈根,就算你們竭儘全力僥幸逃出來,也難逃一死。”

他話音落下,側開了身子,露出了後面數十艘懸浮在空中的八閣飛舟,而在飛舟上則是嚴陣以待的八閣修士,他們手持各式法寶,正在神殿外結成大陣,顯然是為萬一鎮壓失敗而做準備。

那老者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虛影,他看著腳下被飛舟包圍的浮泉古神殿,有些恍惚地感慨道:“沒想到過了一千年,竟真用上了這鎮壓大陣,台主果然算無遺策。”

“聶老,這陣仗未免也太大了些。”蕭清焰站在他身邊,按下心底的忐忑,“江顧——我是說玉階還在裡面。”

聶老笑了一聲:“玉階的元神可沒那麼容易被煉化,若他真被祭煉大陣所化,那隻能證明他不是玉階,小公子,您莫要顧慮太多。”

“倘若真如父親說這怪物的元神不死不滅,一千年前它都如此難纏了,現在用一千年前的陣法會不會……”蕭清焰感覺手臂上的疤痕在隱隱作痛,他皺起眉,“不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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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放心,浮泉古神殿中央連接著平澤和沉曜兩塊大陸中水係靈力最強的龍隕之地,浮泉古神又是水君,最克那怪物的火屬性,而且——”聶老眼底閃過一抹了然,“那鏡花卷中沉澱聚集著望月數萬年來洗不清的惡孽,早已與這怪物的心臟融為一體,就算我們真的鎮壓失敗,隻要它的心臟回歸本體,不用我們動手,天道都不會容它存於世間。”

蕭清焰喃喃道:“望月洗不清的惡孽……”

聶老臉上露出了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小公子,天上地下人間地獄都是一樣的,隻有強者才有資格製定規則,屆時這些所謂的惡孽,也不需要洗清。”

“你看,所謂的仙人現在不也困於我們手中,猶如螻蟻。”聶老垂眸看向腳下的古神殿,“有劫玉在,他往哪邊走都是死路一條,這玉階隻有棄了劫玉才能活下來。”

“隻要他活下來,剩下的事情便由不得他了。”

浮泉神殿內。

所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連最開始的金十五都有些頹喪地在療傷,而且已經有幾個傷重的修士無力抵抗那霧氣,他們的元神和軀體都被一點點地煉化,撕心裂肺地慘叫聲讓人心底發怵。

江顧垂眸看向腕間的墨玉鐲,衛風已經緊緊貼在了上面,無聲地催促想要拿回自己的心臟,但江顧遲遲沒有解開禁製放他進去。

“師父,我心臟難受得要炸開了。”衛風化作的霧氣親昵地纏著他的手臂,“你將我放進去,讓我聞一聞也行。”

江顧冷漠地拒絕了他,在隔音結界中緩緩開口,“心臟有問題,你如此急躁應該是受了那殘靈和紅影的影響,忍著。”

衛風覺得自己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他感覺心口處仿佛有萬蟻啃噬,密密麻麻的疼讓他連喘息都費勁,腦子也亂哄哄的炸成一團,若不是貼在江顧身上聞著他最喜歡的味道,他現在就想生吞了在場所有活物,嚼碎墨玉鐲狠狠吞了裡面的那顆心臟,江顧和那顆心臟對他來說就像兩盤極其美味的珍饈佳肴,而他則是成千上萬年沒吃過一頓飽飯的餓死鬼,恨不得全都啃了舔了嚼了吞進肚子裡,再仔細回味著唇齒間的香氣。

他隱藏在霧氣裡目露凶光,紅黑相間的鬼紋蠢蠢欲動,獠牙都快被磨出火星子來,說出的話卻軟和得像在撒嬌,“師父,我不行,我根本忍不住,要不你給我舔一口,要不心臟給我舔一口。”

“你腦子莫不是被殘靈吞了?”江顧生生被他氣笑。

衛風使勁咽了咽唾沫,“反正有我護著你,這霧氣傷不了你分毫,我們跟他們耗下去便是,管他有什麼陰謀詭計,我先將這裡的人和神器全都吞了,再與師父神交雙修,屆時師

父你直接突破大境界,引下劫雷來劈死他們,誰都彆活。”

他大約是真被那心臟饞得上了頭,什麼混賬話都敢往外說,甚至還摟住江顧的脖子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角,嘚瑟道:“師父,我聰明吧?”

濕潤溫熱的霧氣輕輕點在嘴角,甚至還流連過唇峰間,江顧似有所覺地抬起眼睛,“你在乾什麼?”

“沒乾什麼。”衛風理直氣壯道:“我幫你驅散那些吸人修為的臟霧。”

江顧沒時間跟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沉聲道:“我猜測整個浮泉古神殿已經被改成了鎮壓大陣,而我們現在所處的祭煉大陣應當是鎮壓陣的第二層,第一層應該是那鮫人石像下的雙鏡陣法,那兩面古怪的鏡子或許就是陣眼,但方才金十五他們試過,強行破開陣眼的方法行不通。”

衛風強行收攏起潰散的理智,努力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最強悍的鎮壓陣法通常都會以被鎮壓之物的關鍵作為陣眼,輔之以相克的法寶與陣法,浮泉為水神,這大陣直接以浮泉古神殿和兩條龍隕之地做相克之物,卻又以四件火係神器為引,七種靈根修士元神為輔,應該是為了以防萬一,增加被鎮壓之物的屬性,使陣法更強悍。”江顧道:“陣眼應該是墨玉鐲中你的那顆心臟,一旦你與之融合,你便會化作鎮壓大陣的一部分,永生永世都被困浮泉神殿地底……又或者,他們還藏了什麼後手,萬一鎮不住你,也能保證你消散世間。”

衛風罕少聽江顧說這麼多話,但不知道為何每一個字他都認識,連在一塊卻讓他雲裡霧裡似懂非懂,他強行壓下心底想吞了心臟的躁動,聲音乾澀道:“所以我留在這裡會被鎮壓,或者真的死了?”

“嗯。”江顧低聲道:“雖然隻是我的猜測,但蕭澹計劃應該會更加縝密,下場可能會更慘烈些。”

衛風懵了一瞬,“那是不是隻要我被鎮壓,師父你就能成功逃出去了?”

江顧沉默了片刻,就在衛風心底發寒面目逐漸開始猙獰時,他才不慌不忙地開口道:“我會帶你出去。”

衛風既怕黑又怕疼,若真被鎮壓在這陰暗潮濕的古神殿地底,流的眼淚恐怕能將整個望月都淹了。

“怎麼出去?”衛風周身的戾氣瞬間一消,他對江顧永遠都是無條件地仰慕與信任,隻要江顧說能出去,那就一定可以出去,他甚至摩拳擦掌想好了怎麼生啃了望月這群畜生。

江顧道:“你隻需要老實待在我身邊。”

他說完,轉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江向雲。

正在和陸離雨打嘴仗的江大公子接收到了他的目光,眼睛頓時一亮,立刻傳了音過來,“七弟,有辦法了?”

“做個交易。”江顧聲音冷淡道。

“你說。”江向雲笑眯眯道。

“我有辦法讓你、陸離雨還有姚立出去。”江顧道:“條件是給我一半的冥陰骨和一半的試煉之境,之前欠你的靈石一筆勾銷。”

江向雲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乾笑道:“七弟啊,你大哥

我——”

“用這些東西買你們三條命,不算多。”江顧冷酷地拒絕了他套近乎。

江向雲幽幽地歎了口氣,咬牙笑道:“成交。”

旁邊的陸離雨見他一臉吃癟的表情,稀奇地挑了挑眉,“喲,江大公子,這是誰惹你了?”

江向雲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沒長腦子的東西不配說話,連個逃命的辦法都想不出來。”

“我——”

“閉嘴。”

離火繩化作的絲線悄無聲息地纏住了江向雲三人。

江顧站起身來,寬袖滑落,遮住了他清瘦的腕骨和上面墨色的玉鐲,空間內鮮紅的心臟急促地跳動著,衛風化作了層薄薄的白霧罩在了他的衣衫上,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放過,他取下了墨玉鐲,指腹緩緩摩挲過溫潤的鐲面,將目光落在了那雙鏡陣法之中。

他操控著元神沉入墨玉鐲空間,握住了那顆跳動著的心臟,而後緩緩抬手,落在了自己的心口處,五指緩緩沒進元神,扣緊了元神中最為重要的心臟,難以忍受的劇痛讓他微微蹙起了眉,但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燦金色的元神似乎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傷害,在傷口附近開始潰散淡金色的靈力企圖自救。

一顆心臟出現在江顧掌心。

他從未以這種角度看過自己的心,甚至心情愉悅地挑了一下眉,原來他的心臟並非真的冷硬如石頭,而是同衛風的一樣,溫熱又鮮活。

兩顆心臟懸浮在墨玉鐲內,跳動的頻率逐漸趨於一致。

被攔在墨玉鐲空間外的衛風急得團團轉,江顧忽然一聲不吭元神進入了墨玉鐲,還用禁製將他擋在了外面,他迫切地想要進去,但江顧對他太過了解,禁製設置地格外複雜,他鉚足了全部力氣才破開了禁製,“師父!”

江顧慢條斯理地攏好了衣襟,掀起眼皮看向他,“你進來做什麼?”

“我、進來看看你。”衛風緊緊盯著他,鼻尖微微聳動,有些納悶道:“我心臟的味道消失了。”

“藏起來了。”江顧淡淡看了他一眼,“過來。”

沒了那心臟的影響,衛風的心緒平靜了許多,他警惕地看著江顧,身體卻很自覺地走了過去。

“低頭。”

衛風隻好乖乖低下頭,眼睛不受控製地往他唇上落,語氣誠懇道:“師父,要渡氣嗎?”

話音未落,他就被一劍抽在了後脊梁上,疼得齜牙咧嘴嚎了一聲,結果額頭倏然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墜在上面,他抬手摸了摸,像塊奇形怪狀的小石頭。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摘下來,記住了?”江顧又給他加了數道封印。

衛風點頭,又忍不住摸了摸那額墜,猝不及防湊近江顧盯著他的眼睛笑問:“師父,好看嗎?”

他從江顧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額間的墜飾,燦金的顏色與江顧的元神如出一轍,漂亮得不可思議。

江顧不耐煩地推開他的臉,“走了。”

衛風美滋滋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