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年少春衫(三十五)(1 / 1)

魂燈洞外,曲豐羽已經強行疏通了經脈,見到衛風和玄之衍出來,尚未開口便噴了口汙血出來。

“羽長老!”玄之衍嚇了一跳,想上前去扶,結果被衛風抬起胳膊擋住。

玄之衍不解地看向他。

“長老智計雙絕,修為又高,還輪不到我們擔心。”衛風笑嘻嘻地勾住玄之衍的脖子,“不然元神上被烙了印記哭都來不及,你說對吧,小姨。”

這話夾槍帶棒,最後那聲小姨帶著嘲諷的冷意,像某種幼稚的挑釁。

曲豐羽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跡,笑眯眯道:“原來我大外甥這麼在意,下回小姨跑的時候一定把你也捎上。”

衛風嗤笑了一聲,拉著玄之衍便上了飛劍,“你最好不要想著跑,鄔和致還在我手裡,我隨時都能讓他道心破碎。”

“知道知道。”曲豐羽拖著長腔,召出了自己的飛劍跳上去,“走吧,紫府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兩個人都話裡有話,玄之衍回頭看了一眼曲豐羽,又看向衛風,捏了個隔音罩給衛風傳音,“拿到紫府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有多遠跑多遠。”衛風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我和師父走後,要是鄔和致曲豐羽能殺了阮克己那些人,你就安心在陽華宗待著,若他們輸了,你就把連雲峰清平峰的靈石寶物收拾收拾帶著烏拓離開,我在平澤幾個大城裡都買了宅子,你拿著地契,去哪裡逍遙都行。”

玄之衍聞言皺起了眉,“那你呢?”

“我?”衛風乾笑了一聲:“我自然是跟著師父逃命,平澤這麼大,總能有我們安身之處。”

玄之衍面色難看,“你就非得跟著江顧不可?”

衛風撩起眼皮看向他,玄之衍語氣生硬道:“你跟我一起走不行嗎?他從頭到尾都隻是在利用你。”

衛風看著越來越近的雲海,勾唇笑道:“師父留著我有用,那我就得老老實實待在他身邊,若我跑了定然比死都慘。”

玄之衍攥緊了拳頭,“衛風,之前你在朝——”

“有人過來了!”曲豐羽忽然出聲,拽著他倆藏進了件匿息法寶之中。

雲海入口,兩道流光落地,化作了人形,正是阮克己和曲清。

“曲宗主怎麼忽然想起要來此地?”阮克己負手問道。

“此處藏有衛暝州的紫府,如果依你猜測衛風還活著,他遲早會回來取走。”曲清說:“紫府落到他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阮克己笑眯眯道:“曲宗主,這可是大羅境修士隕落後的紫府,莫說是衛風,便是如今平澤這幾大家主來了也未必能取走,更何況它藏在陽華宗這麼多年都沒被發現,你現在卻告訴我這個秘密,你就不怕我公之於眾?”

曲清冷笑,“你敢嗎?倘若讓那些人知道了,你猜平澤大陸還有沒有陽華宗這個小宗門?”

阮克己緩緩斂起了笑容,“那曲宗主是何意?”

“留著也是個禍害。”

曲清道:“你若想安穩坐好這宗主的位子,

就毀了它。”

匿息法寶中,

衛風面色一變,按照他的計劃,他利用藏寶閣裡的法寶撬動紫府收進子虛空間,一切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阮克己和曲清反應竟如此迅速。

他沉思片刻,起身便要衝出去,玄之衍跟在他身後猶豫了瞬息也要跟著一起,曲豐羽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一手一個薅住他們的後領子,咬牙道:“你們乾什麼?”

“先下手為強,殺了他們。”衛風面色冷酷。

玄之衍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外面已經進去的曲清和阮克己,“他們進去了。”

“一個兩個怎麼就不動腦子?”曲豐羽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倆,“萬一他們是故意設局引你們現身呢?如果紫府裡面早就有貓膩呢?”

衛風和玄之衍面面相覷。

“反正我能殺了他們。”衛風擰眉道。

“有點本事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江顧可真會教徒弟。”曲豐羽掃了他一眼,思索片刻道:“這事不太對勁,他倆出現的時機太湊巧,鄔和致跟我同時消失,阮克己肯定已經警覺,紫府之事曲清肯定已經同他商量過,如今藏寶閣一有動靜他用腳指頭也能反應過來……”

曲豐羽摸了摸下巴,“你們不應該先救我和阿致,神器一事鬨得沸沸揚揚,曲清他們必定早有準備,說不準紫府中早已埋伏好了那幾個大家族的人……我猜測極有可能是靈龍宗的人,你隻要一現身那就說明江顧肯定在附近——衛風,江顧怎麼跟你說的?”

衛風和玄之衍聽得一頭霧水,顯然他們這種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同曲豐羽這種混跡修真界幾百年的老手無法想到一處,隻能勉強聽個大概。

“你問這個乾什麼?”衛風警惕地看著她,並沒有貿然透露出信息。

但曲豐羽卻緊緊盯著他,“江顧隻放你出來,要麼是故意讓你當餌來陽華宗一探虛實,要麼是他現在的處境不放心你在跟前,抑或兩者都有……江顧受了重傷?”

玄之衍猛地轉頭看向衛風。

衛風後背瞬間出了片冷汗,他完全不知道曲豐羽是怎麼猜到的,隻能佯裝鎮定嗤笑:“你這麼聰明,怎麼還能被沈庾信設計關進疏影峰?”

“因為有了弱點唄。”曲豐羽托著腮笑吟吟地戳了戳他腰間的靈寵袋,“我不乖乖聽話,你小姨夫就沒命了。”

衛風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少說這些廢話,那你說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不好說。”曲豐羽歎了口氣,“我不確定紫府裡到底有沒有周林兩家的人,他們也可能埋伏在陽華宗外面。既然你不肯回答我的問題,那我換個問法。”

“神器是不是在你身上?”

匿息法寶中陷入了陣詭異的寂靜。

“果然如此。”曲豐羽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彆遮遮掩掩的,難道你的意思是我是被師父設計到這裡來的!?”衛風終於裝不下去冷酷淡定,眼底浮現出了幾分怒意。

是不是很快就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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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戲謔的聲音響起,隻見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子掩面輕笑,“江顧受傷,小家夥果然會帶著他回陽華宗。”

“雛鳥戀舊林嘛,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個大胡子的中年人看向衛風,粗聲粗氣道:“喂,叫衛風的小子,你把我們家公子藏哪裡了?”

曲豐羽看著遠遠站在這些人後面的曲清和阮克己,不著痕跡地搗了搗衛風,低聲道:“趕緊說,這裡起碼三個真仙境,碾死我們跟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衛風手心裡全都是汗,他強逼著自己仰頭看向那大胡子,抬高了聲音道:“你們家公子是誰?”

林昂粗聲笑了起來,“我們家小公子林飛白被江顧那廝設計擄走,我們林家現在無意神器,隻要你們將小公子交出來,我們就立刻離開陽華宗!”

衛風聽著汗卻更多了,林飛白在江顧的靈寵袋中,問題是江顧現在還在清涼村,要是真和曲豐羽說的一樣,那他師父設計他來這裡,如今還在不在清涼村還是兩說。

“怎麼,敬酒不吃吃罰酒?”林昂收斂起笑便打算動手。

“林長老,如今江顧還未現身,貿然動手怕是不好吧。”旁邊的女子忽然出聲製止。

“周楠霜,你少在這裡攪混水!要是我家小白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都彆想好過!”林昂是個暴脾氣,周身的殺意絲毫不加掩飾。

周楠霜微微蹙眉,抬眼看向旁邊的宋屏。

宋屏攏著袖子不緊不慢道:“林長老息怒,如今衛風已然攜神器現身,江顧自身難保怕也跑不出多遠,暫且稍安勿躁,林小公子說不定還在江顧手中。”

“少糊弄老子!我家小白那是智計無雙全家的獨苗苗!要是跟你們靈龍宗那個路真儀一樣被毀了道心成了廢人,老子找誰哭!”林昂暴躁地一揮手,周圍瞬間地動山搖。

宋屏面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曲豐羽已經是汗如雨下,她強壯鎮定扯了扯衛風的袖子,“實話實說。”

衛風已經被那些人的威壓逼得喘不上氣來,看來果真如曲豐羽所說,師父在利用他身上留下的這半塊神器將這些追殺他們的人都引出來,而他竟全然沒有察覺,還傻嗬嗬地想著用紫府算計江顧……恐怕是江顧故意泄露了自己身上神器的氣息,早在他進陽華宗開始,周林靈龍宗幾家的人便聞著味就趕來了。

江顧到底想乾什麼?

把他當成餌吸引敵人好趁機逃走?還是說他另有安排?

可惜衛風不是曲豐羽,完全猜不到江顧到底要做什麼,他就算原形再厲害卻連江顧都打不過,三個真仙境在此,他們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林……”衛風竭力穩住聲音不發抖,旁邊的玄之衍已經七竅流血,他扶了玄之衍一把,努力抬高了聲音:“林飛白

在——”

‘將心口的靈寵袋交給林昂。’一道冷淡的聲音自他識海中響起。

衛風一愣,

下意識想要轉頭搜尋江顧的身影,

卻聽江顧冷聲道:‘彆亂看,直接扔給他。’

衛風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額頭上冷汗密布,伸手從心口抓出了個靈寵袋,他飛快地瞥了一眼,而後便發現這並非他之前一直放在心口的那個儲物袋,而是江顧自己的靈寵袋,他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調換了。

他抓緊了那靈寵袋,猛地朝著半空中的林昂拋了過去。

林昂一把抓過,徑直將那靈寵袋撕做了兩半,而後從袋子裡滾出個形容狼狽的青年來。

“我兒!”林昂趕忙一把將人扶住,神情緊張地望著他,“可有受傷?”

“父親,我沒事。”林飛白擠出了個虛弱的笑容,他隻是臉色蒼白些,並未受傷,但靈寵袋完全不是人待的地方,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碰靈寵袋一個指頭了。

林昂將人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事之後才惡狠狠地看向中央的衛風。

“周長老,說話算話,林公子已經交給你,你堂堂林家大長老要出爾反爾不成?”衛風抬高了聲音問道。

旁邊的曲豐羽和玄之衍詫異地看向他,畢竟這語氣完全不像衛風能說出來的話。

林昂扶著林飛白眯起眼睛,思忖片刻冷笑道:“好你個江顧,這筆賬我們林家記下了!走!”

圍在半空中的近十個人瞬間走了三個。

衛風悄悄鬆了口氣,他方才完全是在複述江顧的話,他隻能從識海裡聽見師父的聲音,卻不知道他人在何處,真仙境的大能在此,他也不敢貿然用鬼紋白瞳去尋人,隻能按照江顧的命令去做。

現在便隻剩周家和靈龍宗的人在,隻是一個宋屏一個周楠霜都是真仙境,他們的處境並沒有好上多少。

‘師父,現在應該怎麼辦?’衛風試著在識海中問出聲。

江顧的聲音過了片刻才再次響起,‘殺了宋屏。’

‘什麼!!?’衛風震驚地瞪大了雙眼,險些失聲喊出來。

‘要麼殺了他,要麼我殺了你。’江顧說。

衛風冷汗流得更厲害了,欲哭無淚道:‘師父,你就算真把我殺了,我也不可能殺死一個真仙境啊!’

然而江顧沒有絲毫回應。

衛風心下著急,崩潰地在識海中喊人,腦子已經亂成了鍋漿糊,‘師父!師父!祖宗!!我求求你,你清醒一點!我怎麼可能殺得了宋屏,我連你都殺不了!’

江顧帶著一貫輕蔑的冷意,‘有我在,你怕什麼?’

慌亂中的衛風倏然冷靜了下來,他咽了咽唾沫,乾巴巴在識海中出聲,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我、我才沒怕。’

江顧卻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仿佛貼著耳朵,衛風敏銳地感受到了自己黑漆漆的元神中包裹著的一團金燦燦的、柔軟乾淨的小元神,因為這聲笑,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他的感知中,像被翅根處柔軟的細絨輕輕撓了一下。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凶險境地裡,面色緊繃強裝鎮定的少年忽然悄無聲息地紅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