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華宗坐落在蛟龍城往東五千裡處的山群之中,與靈龍宗條狀的靈脈不同,此處山群的靈脈纏繞盤旋在一處呈環抱之勢,北面群山較高靈脈便多,由陽華宗占據,而南面則由雀鳶宗占據。
“十幾年前雀鳶宗和陽華宗本是一家,隻是前任宗主隕落後便一分為二,那雀鳶宗向來同我們不對付,諸位長老若碰到雀鳶宗的人,不必同他們客氣。”說話的人是位身材豐腴的女修,她穿著陽華宗絳紅色的長老服,語氣也溫和,笑起來頗有些慈眉善目。
此人正是陽華宗的副宗主解拂雪。
大殿牆上掛著副等牆高的雪山迎客鬆,香爐中篆煙浮動,她看向端坐的眾人,除卻外出遊曆和閉關修煉的長老,陽華宗二百三十六名長老全部到齊,外加上新近請來的十八位長老,修為最低也是元嬰大圓滿。
解拂雪說話間將目光落在了上座,笑道:“江公子,您能應邀前來,是陽華宗莫大的榮幸。”
一襲白衣的青年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半點沒有客套的意思。
解拂雪頓時有些頭大。
陽華宗招攬客卿,的確是給幾個大家族和大宗門都發了請帖,但他們心裡都明白這不過是走個過場,大宗大族的修士心高氣傲壓根就不會來他們這種小地方,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紆尊降貴來了他們也供養不起,發個請帖不過是禮貌一下。
誰承想江家還真有人來了。
來的還是那位傳說中是四靈根卻年紀輕輕修到了化神的七公子江顧,據說此人生性殘暴嗜殺如命,江顧拿著請帖上來時,他們掌門直接喘岔了氣險些走火入魔,這會兒還在後殿咳嗽調息呢。
事實上殿中大部分人都在打量著江顧。
論修為,江顧並不是這群長老中最高的,但他身後的江家卻是誰都惹不起,聽說江家近來對他頗為器重,沒人想不開找他的麻煩。
江顧任由他們打量。
當時在朝龍秘境,得知他手上有神鳶鮫鱗的修士絕大部分都被他在幻境中殺光了,剩下的都是些無名小卒,就算傳出去也不過是謠言,畢竟護心鱗已經被他徹底煉化,死無對證。
不久前他修煉出關,成功突破了化神後期修為更進一層,那片鮫人灣秘境也被他徹底收服煉化,隻不過渡劫時出了些岔子,平了靈龍宗三座山頭,他用了些手段逼著江家出面解決,作為代價,江家便將他“發配”到陽華宗這種不入流的宗門中作為懲罰。
卻不知道正合他意。
“幸好衛風沒有看見過你的臉,不然他絕不可能當你徒弟。”烏拓沾了他的光成功修煉出了真身,隻不過血脈返了祖,現在變成了隻毛發火紅的奶貓。
“看見也無妨。”江顧在識海中同它對話,“我會揍服他。”
“……”烏拓回想起自己的悲慘遭遇,小爪子掬了把同情淚,“也是。”
不過沒有看見總歸行事更加方便,畢竟江顧要渡情劫,是要談情說愛結道侶的,總不能將場面弄得太過難看。
所以朝龍秘境發生過的事情還是爛在肚子裡比較好。
烏拓知道他的打算,苦口婆心道:“主人,千萬要克製住自己,徒弟都喜歡溫柔又對他們疼愛有加的師父,那小子在陽華宗舉目無親,你一定一定要表現地溫柔些。”
江顧冷淡又傲慢地掃了一眼大殿中的修士,冷嗤道:“我不溫柔?”
烏拓使勁啃了口自己的爪子,想遍了這輩子最傷心的事情,才勉強沒讓自己反駁回去。
透春峰大殿外已是人頭攢動。
衛風和玄之衍從飛舟上跳下來,在一眾初入山門的小弟子中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紛紛好奇又豔羨地打量起他們。
“朱紅色弟子服,他們是內門弟子。”
“這個飛舟好華麗,我之前在拍賣場見過,起拍百萬上品靈石呢……”
“那位師兄腰間的玉佩是個上品法器,我爹也有一個,都舍不得戴!”
“難道入門弟子都能領到飛舟嗎?”
“不可能吧。”
眾人議論紛紛,一名也是穿著朱紅色弟子服的少年聞言笑道:“那飛舟是他自己買的。”
眾多小弟子的目光頓時有些失望,不過想想也是,怎麼可能入內門就能有飛舟。
“不過我勸你們還是離他遠一點。”那內門弟子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神色,“你們這位衛師兄不學無術,修了十六年都還停留在煉氣一層,偏喜好些容貌姣好的少年少女,葷素不忌,要是你們被他的花言巧語給迷惑了,這輩子的修行路基本就到頭了。”
那些初入門的小弟子們頓時露出了驚恐又厭惡的表情。
“修行一途重心性資質,莫要被這些外在之物迷了眼。”那內門弟子見衛風和玄之衍朝著自己這邊走來,抱起了胳膊揶揄道:“否則又和那些隻知短暫享樂的凡人什麼區彆?”
衛風拽住憤憤不平想回懟的玄之衍,面不改色地從他面前走了過去,幾步之後忽然轉頭笑吟吟道:“辛文師兄,我依稀記得你師父好像還欠我一千萬中品靈石,我最近急著用錢,麻煩你幫我催一催啊。”
周圍的小弟子聽到這巨額靈石頓時驚呼出聲,看向辛文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辛文臉上青白交加,厲聲道:“不要隨便走動,都回去站好,各峰長老馬上就出來了!”
眾人這才恢複安靜。
衛風和玄之衍走到了大殿前的台階下,玄之衍還在生氣,抱著劍道:“你看他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阮克己借你的那一千萬中品靈石都幾年了,半點沒還的意思。”
“他那叫借嗎?”衛風哼笑道:“你見誰家強盜搶錢會自己還回來的。”
玄之衍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不提這些糟心事。”衛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隻管好好挑個師父——”
“安靜。”渾厚磅礴的聲音自大殿中響起,殿外吵吵嚷嚷的道場瞬間鴉雀無聲。
很快解拂雪就帶領眾位長老出了大殿,開始舉辦陽華宗新弟子的入門儀式。
大殿前的道場占地廣闊,三千名新弟子規規矩矩排列在中央,再往前便是兩萬外門弟子,而最前面,則是五千多名內門弟子,三撥人穿得紅衣由淺至深,衛風和玄之衍因為輩分大站的位置很靠前,不過他們和那群眼高於頂的佼佼者們向來不合,位置有些偏僻,並不怎麼起眼。
大殿門前的解拂雪語重心長地開口,“諸位都是經過層層選拔才終於站到了這裡,修行一途……”
衛風眯起眼睛也不看不清解拂雪身後那些長老的模樣,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悄悄用胳膊肘搗了一下旁邊的玄之衍。
玄之衍原本腰背挺直注視著前方,被他這一搗斜著眼睛瞄了他一眼。
衛風對著斜前方的一個背影挑了挑眉,示意他去看。
玄之衍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內門一位十分嚴苛自律的師兄,此人是個修煉狂人,成天除了修煉就沒彆的事情做,也不結交同門,是個十足的怪胎,而現在他背在身後的手還在練習掐訣。
玄之衍有幸被這位師兄指點過,那兩天簡直過得生不如死,為了治愈自己他跑去和衛風很是放縱了一段日子才緩過來。
玄之衍撇嘴搖頭,露出了個吞了蒼蠅的表情,衛風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顫抖,手指翻飛疊了隻符紙做的小鳶鳥,玄之衍衝他搖頭示意他不要這樣做。
衛風衝他眨了一下眼睛,手中的鳶鳥哆嗦著翅膀就落到了那位奇葩師兄的肩膀上,對方大概以為受到了什麼襲擊,一巴掌拍了下去。
劈啪!
一個小小的煙花在他們中間炸開,瞬間引起一陣騷動。
解拂雪講話的聲音微頓,不悅地掃了他們一眼,又開始繼續。
站在她身後的江顧垂下眼睛看了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衛風。
清俊明朗的少年即便穿著統一的弟子服也很顯眼,囂張地抱著胳膊笑得促狹,像是生怕彆人不知道罪魁禍首是他,還十分欠揍地衝著前面的人吐舌頭。
他白嫩的脖頸上係著江顧心頭血化成的紅繩,當時江顧係得匆忙,繩結下還留了一長段耷拉在外面,像是在等著人來牽走好好教訓一頓。
隻可惜除了紅繩的主人無人能看見。
江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咋了?”玄之衍見他皺著眉撓脖子,有點擔心,“不舒服?”
“嘶,有點燙。”衛風歪了歪脖子,小聲道:“宗門發的這身衣服料子太粗糙了。”
“……”玄之衍抽了抽嘴角,“肯定是你太久沒曬太陽了。”
衛風又如法炮製了隻小鳶鳥放在了指尖,笑嘻嘻道:“那不如大家一起來曬曬太陽。”
“祖宗你消停點吧!”玄之衍頓感不好,正要出手製止,卻聽高台上傳來了道冷然肅殺的聲音。
“衛風。”
正準備搞小動作的衛風悚然一驚,以為自己的惡作劇被哪位長老發現了,倉促地抬頭去看,卻忘了這小法術是用眼睛定位的。
折得精巧細致的金色小鳶鳥撲棱著翅膀,搖搖晃晃飛向了台階上說話的修士。
對方身形頎長,雲紋白衣袖袂飄然,如瀑長發玉簪半束,而那張臉骨相清絕眉眼肅攬,仿若天壇仙人下凡塵。
他一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捏住了那隻金紙鳶鳥,隔著霞光和高階向下朝著衛風瞥來。
衛風呆呆地盯著他,腦子空白了一瞬。
周圍寂靜地落針可聞,他仿佛聞到了透春峰上杜鵑花樹綻放的馥鬱香味。
不是仿佛。
那隻金色的紙鳶鳥在江顧捏住的瞬間,炸散成了無數殷紅燃燒的花瓣,紛紛揚揚飄了滿地。
“衛風!”尷尬的寂靜過後,解拂雪瞬間反應過來,怒聲斥道:“你又在胡鬨什麼!?”
衛風被訓得一個激靈,旋即無所謂的撇撇嘴,渾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笑嘻嘻道:“我隻是想歡迎一下新長老嘛。”
解拂雪氣得血氣上湧,但礙於新長老在此,隻是狠狠剜了衛風一眼,歉然又忐忑地看向江顧,“江公子,您也看見了,此子放浪形骸不學無術,自小修煉如今也隻是煉氣一層,收他為徒實在是辱沒您的名聲,宗門中尚有不少優秀弟子沒有拜師,您不妨再多看看。”
道場中不管是內外門弟子還是剛來的新弟子都熱切地看向了江顧,畢竟方才解拂雪也介紹過了,這位可是江家的人,如果拜江顧為師,那隻有千萬的好處和光明的未來。
“收徒?什麼收徒?”衛風方才一直在玩鬨,壓根就沒聽那老女人囉嗦,這會兒垂著腦袋裝死人,小聲地問玄之衍。
玄之衍壓低聲音,“好像那個新長老要收你。”
“!?”衛風震驚地抬頭,然後猝不及防同江顧對上了目光。
台上的解拂雪長老們和底下的弟子都紛紛一副江顧瘋了的表情。
為什麼要這麼想不開收衛風這種不學無術的紈絝當徒弟!?
是走火入魔了吧!就是走火入魔了吧!?
台下的衛風凝固在原地。
旁邊的玄之衍急得不行,見狀袖子裡的指尖微動,兩道靈力徑直砸在了衛風的腿彎。
眾目睽睽之下,隻聽“噗通”一聲,衛風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嗷——”膝蓋重重磕在石板上,衛風疼得齜牙咧嘴,他轉頭惡狠狠地看向玄之衍,用嘴型道:‘你他娘乾啥!!?’
他瘋了才要拜師!就算對方長得再好看也不行!!
江顧強忍著想直接把人拎上來揍一頓的衝動,在烏拓喋喋不休的勸解聲裡,擠出了絲極淡的笑意,“衛風,你可願拜我為師?”
本來想反悔的衛風看著江顧臉上溫柔的笑容,本來就疼得發暈的腦子一抽,點了頭。
“願意。”
吧?
衛風好奇又小心地抬眼去瞄江顧,再次被對方那溫柔出塵的笑容晃暈了眼,也不管周圍人如何反應,中氣十足道:“師父,徒兒願意!”
他師父一看就是個溫柔體貼會照顧人的大美人。
江顧斂起笑容,面無表情地碾碎了指腹間那小鳶的翅膀。
作者有話要說: 小衛叉腰:這麼好看的人,再壞能壞到哪裡去?
烏拓捶地:講個笑話,#溫柔的江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