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之前帶來的吃的已經見底了,瑞德隻好再去倉庫取一次,之前取的倉促,他害怕思嘉醒來發現沒人,隻匆匆帶了少量的面粉和奶製品,帶的藥物比較多,又在熟人那買了些面包應急,這次他打算多帶一些糧食出來。傷寒通常要病一到兩個月之久,他們預計要在這長住了。
“我一會兒去倉庫取些糧食回來,你自己在家等我吧”,瑞德取出自己隨身帶的槍交給思嘉的,“如果有逃兵闖進來,你就給他一下子,好姑娘,你不會怕吧?”
瑞德也有些擔心他不在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他有些焦慮地在地上走了兩圈,那邊思嘉卻滿口答應的好,“你放心吧,我沒事的,你去取吃的吧,不會有人闖進來的,你若是能弄到黃油餅乾的話,也帶過來些吧,我好想吃。”
瑞德皺了皺眉,黃油餅乾在倉庫放的位置特彆靠裡,想取可要費勁了,可是他也沒說什麼,拿著布袋子就出門了。
思嘉眼看著瑞德走出門消失在了街角,連忙收拾好家中剩下的藥物和吃的,也跟著出門了,她要趁著現在偷偷回家,瑞德拿的那個布袋子那麼大,明顯是要帶好多糧食回來的,等到那時候再想出門可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了。漢密爾頓家的門鎖都是壞的,她毫不費勁就出來了,可是剛走了沒幾步,就感覺到萬分辛苦。背上這一大包東西真的太沉了,那種奇怪的藥偏偏是用木頭盒子裝的,她現在後悔了,她應該將盒子扔掉隻帶藥丸走的,可是現在已經出了門了,街上到處都是難民,她哪裡敢把背包打開,露出那大塊的奶酪、黃油和醃肉呢?難民們都快餓死了,即將餓死的人可不會再怕傷寒病了。思嘉扶著牆不停喘氣,她得在中午之前趕到火車站,但隻是走出街角就感覺眼前陣陣發黑。
瑞德出門之後,總是感覺到莫名的心慌,他越來越覺得思嘉向他要黃油餅乾不對勁,這些天她明明吃的很少的,吃到一點油都會犯惡心,怎麼會突然想要吃黃油餅乾呢?
想到這,瑞德猛然停下了腳步,忙往回走。
天呐,可不要是他想的那樣吧!
瑞德在漢密爾頓家外的街道上,果然見到了思嘉背著一大包東西,雙手握著一根郵箱杆子正弓著腰直喘氣。他衝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問,“見鬼了,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思嘉本就有些站不住了,被瑞德突然這麼一抓,整個人直往地上掉,慌亂中,她揪住了瑞德的衣襟。回家希望的破滅令她忍不住崩潰大哭道,“我媽媽還在等著我呢,她快不行了呀——”
思嘉抓著瑞德的衣服不停地哭,她哭地上氣不接下氣,沒一會兒竟開始身體僵直眼皮直往上翻,嚇得瑞德趕忙抱住安慰她,“彆哭了,彆哭了,你想要做什麼我都同意你,我陪你回家好嗎?”
聽到這句話,仿佛具有巨大魔力般,讓思嘉一下子湧起了巨大的希望,她在瑞德的懷裡緩了一會兒後,便又恢複了呼吸,她靠在瑞德的胸前,乏得一點也不想動了。
“你總要告訴我,為什麼這麼迫切地想回家吧?我不相信你是在意什麼名聲之類的。”瑞德小心地詢問。
“我媽媽和妹妹也在家裡害著病呢”,思嘉懨懨得開口,“所以才沒人能阻止我出門來找你。”
“哦,你該早告訴我的,那你爸爸呢?”
“我不清楚,我出門的時候爸爸還是好的,他得留在家裡照顧媽媽和妹妹,他也鎖不住我。”
瑞德輕輕笑了笑,這確實像是思嘉能做出來的事,“你是想給你媽媽和妹妹帶藥回家嗎?”
“嗯。”
“我給她們送回去吧,你在家裡等我回來,好嗎?”
思嘉沒有回答他,她又迷迷糊糊昏睡過去了。
等到再醒過來,已經是下午了,瑞德已經取回來了更多的食物、藥品、酒精,甚至還有幾把□□,他將桌子上的一盤土豆泥和烤醃肉胡蘿卜向她推了推,“先起來吃飯吧。”
思嘉很想問他之前承諾的陪她回家這件事,可是又有些不敢問了,生怕他會再反悔,她隻得聽話地吃飯,儘管她根本沒胃口。
“你不用總是看我,我答應你了就會做的”,瑞德自然看懂了思嘉的心思。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思嘉問得小心翼翼地,語氣也不敢太急,可是還是掩飾不住此刻的心焦。
“我送回去,行嗎?你不能折騰啊,你當傷寒是什麼?任你怎麼折騰都沒事嗎?彆再盯著我了,明天一早我就帶著東西去你家,這下可以放心了嗎?”
聽到瑞德這樣說,思嘉終於像當下心中的大石頭一般長舒了一口氣,她甚至感覺病都好多了,於是連吃了幾大口土豆泥,內心中又十分感動。
“哦,瑞德,你救了我們全家呢。”
“我差不多得後天中午才能回來了,這期間我會找一個人來照顧你。”
“什麼?這兵荒馬亂的,你上哪找人?”
“貝爾樓裡有一些姑娘得過傷寒,我向她借個人吧。”
“你,你要找……”思嘉嚇得飯也不吃了,抬頭瞪著他,“我不用人照顧我,我自己可以的,不就是一天半嗎?不然我和你一起回家……”說到後面,她不敢再說了,她看到瑞德很嚇人的直直望著她,又生怕有任何變故讓瑞德後悔,最後隻好點頭答應了。
“一會兒我去向貝爾借人,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這邊再折騰出什麼事來,不然……”
“不會了,不會了。”思嘉忙不迭地答應,這次是真的聽話了。
時局動蕩,戰火紛飛,眼下城內能動的人都想著往外跑了,不過他倒不擔心季院的生意,不論戰爭的雙方宣揚何種正義,篤信哪種主義,人權也好,州權也好,統一也好,自由也好,甚至哪怕他們不信上帝,瑞德都不害怕皮肉生意會在戰爭中受損,隻要打仗的士兵還是男人,他就不害怕,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一樣的,謝爾曼再樂意點火,他手下的幾十萬士兵也不會允許主帥把火燒到季女們身上。所以貝爾和樓中的姑娘們完全不需要出城躲戰火,還各個翹首以盼等著北軍來讓她們大掙一筆呢。
他將自己的需求和貝爾說了之後,貝爾皺著眉,露出深感疑惑的表情問他,“瑞德,你是被情迷了眼吧,這種粗陋的計謀都看不出來了嗎?”
瑞德倒像是被勘破了“新裝”的皇帝一般,臉上晦暗不明,還帶著一絲羞赧,“不管怎麼樣,我也看不得她像條被遺棄的野狗一樣在路邊自生自滅吧,計謀也罷,如果這是計謀,我隻能徹頭徹尾地認輸了。”
貝爾歎了口氣,“也罷,生死至親,人之常情罷了。”她又看了一眼瑞德,“但是,這種感情會讓你感到難過吧。”
親情,彼之蜜糖,子之□□。
瑞德煩躁地轉過身去,“你把我想成什麼了?看在我們多年情誼的份上,不要再試圖自作主張地同情我,如果你還想和我做朋友的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故意報複思嘉,貝爾借給他們的人,是一個剛剛十五歲的刺頭,來的時候穿著極華麗的長裙,臉上塗著全妝,完全不像是來照顧人的樣子。瑞德心中有氣,便也存著惡心思嘉的意思,帶這人來了,而思嘉因為有求於人也不得不忍氣接受了這人,不過她倒是滿心樂觀地想著:不就是個小賤人嘛,她對付小賤人最有一套了。
可以想象到二人在這短短的一天半會是怎樣的雞飛狗跳了,但也不至於發生什麼大事。無非是這邊思嘉惡意指使人乾活,那邊小丫頭在乾活中途搗亂作怪,偶爾還出言嚇唬人罷了,比如——
“奧哈拉小姐,我看你這疹子滿嚇人的,怕不是會留下什麼疤來。”
那邊思嘉自然也不是好惹的,也會立刻反駁,“這你放心吧,我自小不留疤,身體強壯的很,依我看我再有一周就好了。”
“是嘛,可我看這才剛開始呢,我家裡得的時候,我老子也說他感覺自己快好了,結果第三周就嘎了。”
“是嘛,那你可得好好保護自己了,身體素質這可是代代相傳的。”
……
這邊二人的小打小鬨自不必說,那邊瑞德到塔拉的時候,瓊斯博羅各莊園的景象也令他心驚了,有部分農莊已經被謝爾曼燒得光禿禿的了,實際上進入8月之後,瓊斯博羅附近一直都有大大小小的遊擊戰,沒人知道這些戰爭的確切位置,或許這是連交戰雙方自己都不清楚沒計劃的。瑞德走這一趟,真的是冒著巨大的風險的,好在最終有驚無險地到了地方。
塔拉莊園內因為主人的疾病,顯得死氣沉沉的,唯一沒有生病的傑拉爾德看上去精神狀態也不太正常了,見到瑞德的到來,傑拉爾德拉住他很急切地詢問女兒的情況,得知女兒的身體還好之後,二人又皆沉默了。
他們其實都知道這其中一定已經發生了一些不該發生的親密接觸,可是他們卻都沒有說出來。有些事情,最真實的時刻,未必是它發生的時刻,而是在它被人講出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