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心緒如麻(1 / 1)

鳳凰骨[重生] 一叢音 11094 字 8個月前

夙寒聲初入無間獄時,像是一張純白無瑕的紙,所有的色和欲皆有崇玨一筆一劃塗抹斑駁的色彩。</p>

但一隻惡念纏身的魔能教他什麼好東西,夙寒聲前世恣意縱欲,會說的話比縱情清場的浪子還要豐富。</p>

哪怕重生後成日做前世有關崇玨的春夢,夙寒聲也不在意,甚至算得上樂在其中,因為他從始至終並不覺得情.欲是令人羞赧的壞事——反而覺得蜻蜓點水的吻會讓人羞憤欲死。</p>

熟稔的夢中,夙寒聲腦子昏昏沉沉根本無法思考,隻能下意識吐出崇玨教他的話來哄人開心,省得被折騰半晌都睡不了覺。</p>

不過今日的夢中,崇玨卻似乎很反常,臉色陰沉得幾欲滴水,修長的手冷冷朝他伸來。</p>

夙寒聲眸瞳渙散,失神地盯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下意識想要貼上去。倏地,兩指宛如冰冷的利刃抵在眉心,一道堪稱凶悍的靈力勢如破竹似的毫不留情衝入他的識海。</p>

轟——</p>

梵音震耳欲聾。</p>

須彌山世尊的靈力能滌蕩世間一切汙穢,夙寒聲眼瞳空白了一瞬,腦海宛如有一座巨大的佛影一閃而逝,威嚴而禪寂。</p>

一道清音化為無形的長鞭,陡然將他從萬丈高空打落。失重感鋪天蓋地地襲來,夙寒聲好似神魂驟然落地,猛地嗆出一口氣,踉蹌著倒在床榻上。</p>

耳畔嗡鳴陣陣,夙寒聲迭聲喘息著,半晌才緩過神來。</p>

崇玨一襲素袍,面無表情站在床榻邊居高臨下看著他,猶如威嚴的佛。"清醒了嗎?"</p>

夙寒聲滿臉淚痕,迷茫看著他: "叔父?"</p>

崇玨罕見地帶著冰冷的刺意,漠然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叔父?"</p>

夙寒聲呆呆半晌,這才意識到向來衣冠齊楚的世尊此時卻衣襟腰封淩亂,活像是被人非禮了似的。</p>

渾渾噩噩回想起自己在夢中纏著前世崇玨時那色鬼突然反常的模樣,夙寒聲隱約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滿臉呆滯,更傻了。</p>

崇玨沉聲道: “夙寒聲,起來。”夙寒聲一抖。上回崇玨叫自己全名,還是拿藤條抽他那次。</p>

不過這次卻是活該。</p>

夙寒聲默不作聲地頂著崇玨的怒火從床上爬起來,赤著的雙腳才剛一觸地,膝蓋一</p>

軟直接控製不住地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行了個跪拜大禮。</p>

崇玨也不去扶他,沉著臉冷眼旁觀。</p>

夙寒聲狼狽跪在那,掙紮著想起來但渾身軟得幾乎撐不起來,好似跗骨解藥的效用還未徹底散去似的。</p>

感覺頭頂那冷漠的眼神幾乎要穿透頭蓋骨,夙寒聲唯恐崇玨等急了更生氣,趕緊撐著床沿緩慢站</p>

起來。</p>

但周姑射用藥太過膽大,夙寒聲渾身酸疼發軟,甚至比跗骨還未解開時更難受,膝蓋好不容易支起一條,一陣酸軟猛地襲來,讓他單薄身軀不受控製往前方一撲,手隱約間抓住個東西,重重往下一拽。</p>

“噗通。”</p>

夙寒聲重新跪在地上,怔然抬頭去看手掌地下按著的奇怪之物。……他把崇玨散亂的腰封徹底扯下來了。夙寒聲: "……"</p>

夙寒聲心虛極了,也不敢像上次那樣給崇玨臉色看,溫順乖巧地並膝垂頭,不打算爬起來了。就這樣跪著吧。</p>

崇玨似乎在極力克製著,語調比方才還要平靜,但更加讓人膽戰心驚。"你有什麼想說的?"</p>

夙寒聲雙手按著膝蓋噤若寒蟬,有心想裝死,又怕崇玨真的惱羞成怒再抽自己,隻能斟酌著措辭,好半天才訥訥道: "世尊恕罪,我、我……"</p>

崇玨面無表情看著夙寒聲看著乖順的後腦勺,想看他到底能編出個什麼花兒來。夙寒聲小聲道: "……我頭昏眼花,認錯人了。"崇玨一怔。</p>

夙寒聲找完這個理由後自己也呆怔半晌,茫然看著抓著裾袍的雙手和散落一地的墨發,夕陽從窗欞斜斜射來,悄無聲息落在他三寸之外。</p>

無間獄從不會有陽光,自己已回人間。……他從沒做錯什麼,隻是認錯人了。</p>

夙寒聲不覺得情.欲有什麼不對——雖然他迷迷糊糊錯把真實當夢境,但最大過錯難道不該是崇玨隨隨便便靠近他的床榻嗎?</p>

這兒好像不是落梧齋?</p>

哦,夙寒聲更有理了。</p>

自己若是在落梧齋好好睡著,絕對不可能稀裡糊塗間衝到佛堂來膽大包天非禮須彌山世尊!錯有十分有九在崇玨身上。</p>

夙寒聲彎著的腰身越來越直,膽子也越來越肥,最後竟然膽大包天地仰頭去瞪崇玨</p>

。自己沒錯。</p>

崇玨眼瞳冰冷,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捏著手中佛珠。哢噠一聲脆響,</p>

夙寒聲眼睜睜看著崇玨手中兩顆珠子陡然化為齏粉,簌簌從指縫中落下,隻剩下根繩子鉤在他修長的手指上。</p>

夙寒聲:</p>

自己方才應該不過是抱抱</p>

脖子拽拽腰帶,都沒像上次那樣湊上去強吻人,怎麼氣成這樣?</p>

夙寒聲沒見過崇玨如此動怒的模樣,有心想跑但腿卻不能動,隻好認慫了,能屈能伸地道: “晚輩冒犯世尊,您要打要罰儘管來便是,我絕不有半分怨言。"</p>

這頓罰,夙寒聲挨得心甘情願。</p>

看著一向怕疼的少年視死如歸地伸出手,崇玨太陽穴已開始隱隱作痛,素來清明的識海好似蒙上一層陰鷙的霧氣。</p>

夙寒聲等了又等沒等到挨打,小心翼翼眯著一隻眼睛抬頭看。</p>

崇玨墨青眸瞳似乎閃現一抹冰冷的白,漠然看他,一字一頓艱難啟唇: “那些………胡言亂語,你同誰學來的?</p>

夙寒聲一愣。他說過胡言亂語嗎,沉浸在夢中要說也隻是一些淫詞..</p>

夙寒聲這才意識到,怪不得崇玨如此震怒了。</p>

因前世崇玨的樣子太過深刻,加上世尊又未剃度,導致夙寒聲一直難以將他當成真正的佛修對待。</p>

如今想來,他對著幾千年都沒開葷的和尚說一堆淫詞豔語——還是為自己取乳名的長輩而言,不啻於五雷轟頂。</p>

夙寒聲這才懂崇玨氣在何處。幾千年沒開葷的老男人,臉皮真薄。</p>

"世尊是佛修,宛如山巔明月不可褻瀆。”夙寒聲硬著頭皮拍了個馬屁,小聲道, "應該不知我們道修雙修之法,這些都是必備課的。"</p>

崇玨: "..…</p>

佛修也有歡喜禪,崇玨又在三界曆練許久,見多識廣,卻從未聽說過道修有這等“必備課”。但夙寒聲說得煞有其事: “我一個嬌……尊長教我的,道修一旦結為道侶便會日日雙修,靈力交融神魂相纏,這樣對修行有極大益處。”</p>

崇玨似乎被這番有理有據的話給震住了,不敢相信有人竟然能將“交.合”之事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久久無言。</p>

夙寒聲跪得膝蓋疼,見“佛修之首”似乎被顛覆了認</p>

知,便偷偷摸摸想扶著床沿再次嘗試著爬起來。</p>

不知是跪太久還是毒還沒消,他又是身子一歪往旁邊倒去,大概是吸去了剛才的教訓——更重要的是若是再撕了世尊的衣裳,這頓揍肯定是逃不了了,索性千鈞一發之際硬生生扭轉身子往旁邊一撲。</p>

少年好似撲火的飛蛾,踉蹌著半個身子跌到夕陽中。盛夏的夕陽仍然火熱,轟然在他身上燒起灼灼火焰。</p>

夙寒聲早就料到會被燒,硬是一聲沒吭,掙紮著往旁邊陰涼處爬起。</p>

火焰灼燒的氣息讓崇玨猛地回神,見夙寒聲半身是火,墨青眸瞳倏地一縮,猛地揮出一道靈力強行將人卷到榻上。</p>

火轉瞬被熄滅。</p>

夙寒聲裹緊淩亂的衣裳,從裕鏈中拿出一瓷瓶的靈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囫圇吞下去。靈丹入腹,瞬間化為濕潤的靈力灌入乾涸的靈根經脈中,癱軟的手腳也逐漸有了力氣。</p>

崇玨見他小臉蒼白,沉著臉要為他探脈。</p>

夙寒聲估摸著崇玨似乎不像剛才那樣動怒了,乾巴巴躲開他的手,踉蹌著翻身下榻,小心翼翼道:"世尊,我能回去了嗎?"</p>

崇玨伸出的手遽然一頓,五指輕輕蜷縮了下,才緩緩收回來。</p>

"你……"</p>

夙寒聲被火焰灼燒出來的傷痕正在緩緩褪去,仰著頭看他: "什麼?"</p>

崇玨道: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p>

伴生樹生長出來的古怪花苞、明明跗骨毒已解卻仍然受日光灼燒..…</p>

事關性命之事,偌大三界許是隻有崇玨能為他解答,但夙寒聲卻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想要問他的打算,且避他如蛇蠍。</p>

夙寒聲搖頭。他哪兒敢再問崇玨什麼,今日不挨揍已算是慶幸了。</p>

崇玨眼神冰冷,正要說什麼。</p>

夙寒聲腰間的弟子印猛地傳來一陣劇烈震動,一道紅色帶有烏鵲印的靈力符紋倏地從中鑽出,悄無聲息落在夙寒聲掌心。</p>

夙寒聲垂眸看去,臉色瞬間一變。</p>

日落西山。</p>

夙寒聲忙不迭拿出裕健中的浮雲遮插到發間,匆匆道: “世尊還有其他事嗎,懲戒堂正使要我過去一趟,說是有急事。&#3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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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玨見他一副幾乎蹦起來的迫切模樣,伸手揉了揉眉心。許久,他才一揮手,示意他走。</p>

夙寒聲頓時一陣竊喜。那雖然是懲戒堂的傳信沒錯,但隻是通知他明日要叫尊長來學宮丟人的訊息。</p>

方才夙寒聲還沒來得及震驚,就瞧見徐南銜的一句留言。</p>

「叫尊長的事我知曉了,來四望齋,師兄有事兒叮囑你,能不能躲避明日挨的捧還得靠你自己。」</p>

聽這話頭,徐南銜竟然有把握讓那個暴躁的大師兄高抬貴手。</p>

夙寒聲正好借著這個理由,擺脫崇玨。徐南銜一句話幫他少挨了兩頓打,甚好甚好。</p>

夙寒聲顛顛地狂跑出去。崇玨一時分不出他到底是迫切逃離自己、還是懲戒堂當真有讓他馬不停蹄過去的急事。</p>

離老遠,隱約聽到夙寒聲的聲音。</p>

“呀,靈戈師兄,你怎麼會在這兒?哈哈哈鳥都在你腦袋上搭窩了,這是坐了多久?”莊靈戈輕輕地說: “我等你醒,給你送藥。”</p>

夙寒聲對待同齡人全無待崇玨的那種故意嗆人的狡黠、或認慫時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討好,說話時靈動鮮活,帶著前所未有的朝氣蓬勃。</p>

"多謝師兄……噫,你角又長出來了。"</p>

聲音逐漸遠去。</p>

崇玨面無表情地重新回到佛堂閉眸念經。</p>

夙寒聲那令人心煩意亂的呼吸聲早已經散去,四周一陣死寂,連半點蟲鳴都無,他卻感覺更加意亂如麻。</p>

……就像是有一雙手拽住他的心臟,將那團血肉當成結繭的蠶絲,抽絲剝繭般拚命往四周生拉硬</p>

拽。</p>

靜心的佛珠被他捏碎兩顆,撥動時鬆鬆垮垮,十分不稱手。好似處處都不如意。</p>

崇玨撥弄佛珠的手一頓,倏地睜開眼睛,將小案上放著的傳訊法器伸手拂至面前。他尋到鄒持的靈力,傳了道靈力過去。</p>

鄒持不知在忙什麼,許久沒有應聲。崇玨讓一顆顆佛珠在虎口滑動。</p>

須彌山之巔常年冰天雪地,世尊一參禪便是數百年,宛如一瞬般眨眼便過。可在這小小佛堂中,短短兩刻鐘卻宛如被卡住砂礫的沙漏。沙粒一滴一滴往下落,度日如年。</p>

終於,鄒持回了一道音。</p>

崇玨屈指一彈候地彈開。</p>

"好端端的,你怎麼關心起懲戒堂來了?"鄒持道, "我去問了正使,懲戒堂並沒什麼要事,學宮學子也安分得很,你不必擔憂。"</p>

崇玨: "……"</p>

很快鄒持又是一道音而來: "不過我剛才多嘴問了問,蕭蕭似乎曠課太多,被扣了一堆分,這回又得叫尊長了。"</p>

崇玨將佛珠撥動得像是風火輪的手倏地一頓,沒來由的心緒如麻隱約散了些。又叫尊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