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畫地為牢(1 / 1)

鳳凰骨[重生] 一叢音 22889 字 8個月前

伴生樹連綿不絕。夙寒聲隻心神一動,密密麻麻的枯枝張牙舞爪襲向面前的商序。</p>

伴生靈視元嬰威壓為無物,狠厲破開護身結界。</p>

一陣琉璃破碎聲,商序唇角露出個笑來,掌心前伸,一道符紋倏地出現面前,轉瞬將那根伴生樹碾成齏粉。</p>

夙寒聲手指憑空出現一道血痕。疼痛還未襲向腦海,那傷痕便轉瞬消失。</p>

"有點意思。"商序笑著道,"你小小年紀,竟會‘有半華’的禁術?"</p>

夙寒聲歪著腦袋看他。明明不懂“有半華”這句拂戾族之語,但他下意識明白這是“以身相代”的意思。</p>

手腕上還殘留著未乾的血痕,少年眉眼帶著純澈,饒有興致地舉起手對著空中血月看向那蜿蜒猙獰的血痕。</p>

商序口中吹了聲呼哨,水中無數諸懷惡獸滿臉凶戾朝著伴生樹的主乾撲來。</p>

夙寒聲仍然看著那隻漂亮修長的五指,電光石火間輕輕“啊”了聲,像是明白了什麼,琥珀眼瞳倏地一閃。</p>

“叮”的一聲脆響。</p>

手腕內側還未乾涸的薄薄血痕憑空受靈力牽引,轉瞬化為一道繁瑣至極的法陣。商序一愣。</p>

夙寒聲眸瞳無情無感,修長五指輕輕伸展。卻見那法陣一分二、二分四,隻是一瞬便化為密密麻麻的法陣,流光似的被他隨意一甩。</p>

"吼!"</p>

法陣宛如落雨似的簌簌落地,準確無誤落在下方每一隻諸懷惡獸身上,觸之偌大惡獸竟然和方才的枯枝一樣,悉數化為齏粉。</p>

商序瞳孔劇縮,目露驚愕。方才碾碎枯枝的陣法是他事先畫在手腕上的,隻需要調動靈力便能抽出。</p>

面前的少年卻隨手畫出?</p>

夙寒聲像是個牙牙學語的孩童,擺弄著剛學會的陣法,頃刻間密匝匝遍布全身。</p>

商序臉上的氣定神閒已消散得無影無蹤,神色微沉,手指上雕刻的傳送符陣瞬間出現。</p>

符紋在足下一轉,一閃而逝。商序已消失半裡之外。</p>

還未等他站穩,卻見夙寒聲足下畫出一模一樣的陣法,轉瞬跟上他。伴生樹直直衝他砸下。</p>

商序一抬手,張開符紋護住周身。</p>

/></p>

伴生樹吸收夙寒聲的生機,靈力一擊堪比元嬰,伴隨著方才那將任何東西擊成齏粉的法陣轟然砸下,重重將商序砸至下方一塊雲嶼上。</p>

直到此時,商序才愕然發現.…夙寒聲竟在學他的法陣?</p>

此時明白為時已晚。</p>

夙寒聲眼睛眨也不眨地從空中躍下,足尖踩著伴生樹淩空而至,手持一根由樹根幻化而成的降魔杵,重重穿透商序的脖頸。</p>

血倏地噴濺而出。</p>

"啊——!"</p>

夙寒聲以半身生機作為代價,轉瞬將傳說中的拂戾族“聖人”製住。</p>

鳳凰火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蔓延伴生樹之上,隻是這次不知是不是崇玨的玉環,那骨火並沒有灼燒夙寒聲,反而像是幫他鍍上一層淩厲火焰,所過之處燒得寸草不生。</p>

夙寒聲手指一動,枯枝化為五根降魔杵,分彆穿透商序的四肢、內府,將他釘死在一塊巨石上。"啊!"商序撕心裂肺地慘叫出聲,雙眸幾乎凸出,匪夷所思地看著夙寒聲。他的喉嚨已被降魔杵穿透,一邊嘔血一邊艱難發出撕裂的聲音:"你……你竟是……"夙寒聲身形好似一片鴻羽,輕飄飄踩著伴生樹落至商序面前。</p>

在小少君的認知中,這是徐南銜已死的前世。他不必在任何人面前裝瘋賣傻,更不必裝乖。</p>

夙寒聲骨節分明的五指抓住一根降魔杵,雪白的發垂落至腳踝,將他整個人襯得好似冰雪築成。</p>

“噗嗤”一聲悶響。</p>

少君漂亮的手猛地一挑降魔杵..商序的頭顱轟然一分為二,伴隨著法紋一閃而逝,化為齏粉落至巨石上。</p>

商序甚至連慘叫一聲都沒有,便沒了氣息。</p>

夙寒聲垂眸看著,眼底無情無感。</p>

突然,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眉頭微微一垂,眼瞳露出些許難過。"好可憐。"</p>

少年面容稚嫩,帶著乖巧溫順的稚氣,難過地看著下方的屍身,眼圈一紅,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p>

——赫然就是這段時日他在徐南銜面前的模樣。</p>

十七歲的小少君隻是不諳世事、頭一回出門上學的孩子,和同齡人插科打諢、在師兄長輩面前時而乖順時而又使小性子。</p>

所有</p>

人都喜歡他。</p>

"天道昭昭,萬物有靈。"</p>

夙寒聲踉蹌地落地,蹲在商序的屍身面前,眼淚不住往下落,似乎想伸手去止住源源不斷流出的血,呢喃道, "你要死了嗎?不要……"</p>

突然, “商序”猛地喘了一口氣。</p>

方才已被夙寒聲擊成齏粉的頭顱竟</p>

然憑空長出新的,隻是卻已不是“商序”的模樣。——這人眉間一點朱砂,夙寒聲記得,這是聞道學宮的女修。</p>

夙寒聲滿臉淚痕看著女修,手哆哆嗦嗦地摸了摸她的頭,明明是輕柔又憐惜的動作,他臉上難過而悲憫的神情卻越來越古怪。</p>

唇角未勾起、眼眸也未彎,甚至也沒有出聲。可卻能感覺到他在笑。</p>

夙寒聲眼瞳溢滿笑容和毫不違和的殺意,輕輕道: "……是啊,你當然不會死。"拂戾族奪去無數人命的“聖人”,自然不會輕易死去。</p>

“女修”周身幾乎燃起鳳凰骨火,從她的四肢灼燒,痛苦地掙紮卻被那降魔杵釘死巨石上。她死死咬著牙,厲聲道: “我已活了數百年,奪頭顱之人不計其數,哪怕你殺我百次,我仍有命數活著,而你……"</p>

夙寒聲脖頸傳來一陣疼痛。他隨意地抬手一摸,掌心全是鮮血。</p>

翁林道。</p>

女修唇角露出古怪的笑,被降魔杵釘死在地上的手指艱難一動,瞬間想奪取夙寒聲的頭顱。</p>

可在陣法發作的刹那,夙寒聲身上遽爾閃現一道古怪的符紋。</p>

女修眼瞳一縮。</p>

還未來得及反應,那符紋上的陣法驟然反噬,夙寒聲甚至沒動手,那全新的頭顱便轉瞬化為鮮血淋漓一片。</p>

第三顆頭顱緩緩出現,是夙寒聲不認識的男人。</p>

他棕紅色的眼眸中終於有了些許不自覺的畏懼和忌憚,深深吸著氣,嘗試著同夙寒聲商議。"淺灘的其他學子皆中了‘翁林道’,你若再殺我一次,我便全部催動陣法,將他們.…唔!"</p>

威脅的話還未說完,夙寒聲的降魔杵再次砸落。血已將“聖人”身下的巨石染得鮮紅一片,四處全是破碎的骨頭。</p>

乞伏昭掙紮著踩著枯枝而來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煉獄慘狀。他驚住了,訥訥道: "少.</p>

…少君?"</p>

夙寒聲正乖乖抱著膝蓋蹲在“聖人”面前,耐心等著他換頭顱複活,聽到聲音微微一側頭,看了半天才認出人來。</p>

他眼眸微彎: "乞伏昭,你怎麼在這裡呀?"</p>

乞伏昭噎了下。夙寒聲渾身都是血,雪發上還在往下滴落著血滴,臉上卻帶著懵懵懂懂的稚氣。</p>

乞伏昭隱約聽到“聖人”那句話,小心翼翼地朝夙寒聲伸出手去:"少君,元潛、烏百裡皆已中了翁林道,您……您三思。"</p>

夙寒聲認得乞伏昭、元潛、烏百裡,腦海中卻混亂一片,根本分不清楚前世今生。</p>

“哦。”他不在意地道, "不用擔心,我不會傷心的。"就算所有人死在他面前,他看都不會看一眼。</p>

乞伏昭一怔。</p>

眼看著新的頭顱緩緩重新出現在“聖人”脖頸上,乞伏昭眉頭一皺,視線眼尖地瞥見夙寒聲脖頸竟然也出現一道血痕。</p>

那道血痕比其他人更深,必定下了不止一道符紋。</p>

夙寒聲卻好似一無所知,還在滿臉高興地盯著“聖人”。</p>

乞伏昭趕忙道: "少君,少君冷靜!您也中了翁林道,萬萬不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們已靠岸了,馬上就尋到徐師兄。等一等徐師兄過來,或者聞鏡玉……等他們來救我們,行嗎?"</p>

夙寒聲臉上笑意斂去,怔然抬頭看向乞伏昭。"等……等他們來救我?"</p>

乞伏昭道: "對,再等一等好嗎?"</p>

夙寒聲的狀態明顯不對勁,區區築基期卻能將元嬰大圓滿的拂戾族按在地上肆意蹂.躪,必定是用了強行提升修為的禁術。</p>

伴生樹鋪天蓋地,連小少君一頭烏黑墨發都變成雪白。這是個極其不妙的預兆。</p>

夙寒聲本來乖乖巧巧蹲在那,突然像是被這句話激怒了似的,伴生樹咆哮一聲張牙舞爪,一根枯枝猛地將乞伏昭纏住腰身。</p>

“我為何要他們來救?”</p>

乞伏昭心口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幾乎再次崩開,他被枯枝拽著懸空,艱難吸著氣。"少、少君?!"</p>

夙寒聲眼瞳浮現不詳的猩紅,淡淡道: “我不要任</p>

何人來救。”他不需要任何人救他。無論是為他尋藥的徐南銜..亦或是打著“為你好”的旗幟、將他強行困在無間獄禁殿中不讓他自戕的崇玨。</p>

夙寒聲面無表情,魔怔似的重複一遍。"我從不需要彆人來救……"</p>

沒人能將他從滿是無頭厲鬼的煉獄中救出。哪怕重活一世,徐南銜死而複生,他仍然擺脫不了心魔。</p>

乞伏昭察覺到不對,趕忙道:"好,好,不讓其他人來救,少君能救自己。"</p>

夙寒聲眸瞳渙散,看著乞伏昭半晌,好似變回平日裡那溫順乖巧的小少君。“是啊,我能救我自己。”</p>

乞伏昭見有效,試探著道: “少君也</p>

中了翁林道,我們先解除符紋再殺他……”</p>

他不清楚翁林道對夙寒聲是否有用,但卻明白一旦此人催動翁林道,元潛、烏百裡,乃至其他學宮所有中了翁林道的學子,全都活不了。</p>

不能激怒這個所謂的“聖人”。</p>

"先不殺他。"夙寒聲迷茫地重複, "等……等解除符紋……"乞伏昭道: "是。"</p>

元潛和烏百裡已經去尋徐南銜了,隻要將徐師兄尋來,少君如此聽徐南銜的話,必定不會再用禁術消耗性命。</p>

可乞伏昭想得太過美好。</p>

夙寒聲癲狂的神智剛剛軟下來,地上的“聖人”重新化出頭顱,陰冷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夙寒聲,手指猛地一動。</p>

"等我殺完這些金丹期學子,下一個催動的便是徐南銜的翁林……"</p>

夙寒聲眼眸猛地睜大,手中降魔杵轟然砸下。血再次濺出。</p>

還未催動翁林道的手陡然垂下去。</p>

乞伏昭第一次見到夙寒聲殺人,被他乾脆利落又狠厲的動作驚住了。</p>

夙寒聲眼睛眨都不眨地將頭顱擊碎,渾身皆是猙獰四濺的鮮血,他跪在那歪著腦袋面無表情看著"聖人”,魔怔般輕輕啟唇:“我師兄的頭顱呢?"</p>

“聖人”已無聲息,自然不可能回應他。</p>

夙寒聲像是個深陷秩序期的孩子,固執地想從一個死人口中得到答案。他眸子呆滯睜著,鍥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問。“我師兄的頭顱呢?”</p>

r />頭顱呢?</p>

乞伏昭看得遍體生寒,根本不敢開口打斷他。</p>

夙寒聲不厭其煩地詢問十遍之上,突然徹底不耐煩地暴怒,一把扣住“聖人”的肩膀,雙眸通紅地厲聲道。</p>

"將我師兄的頭顱交出來!"</p>

可很快,他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抱著屍身失聲痛哭,嗚咽著乞求。"求求你,讓我做什麼都行,隻要將他的頭還給我。"</p>

乞伏昭隻覺得自己似乎也有點瘋。看著夙寒聲單薄的身軀跪在血泊中哭泣,他甚至想掙紮著擺脫伴生樹的束縛,去抱一抱他。</p>

可他失血過多,被伴生樹捆在半空,根本無法動用靈力。</p>

又怒又悲了一遭後,夙寒聲看著重新長出頭顱的人,隨手將身體重新釘死在巨石上。臉上淚痕未乾,他卻不太在意的隨手一抹,漫不經心道。"啊,又活啦,繼續吧。"</p>

許是殺煩了,夙寒聲眯著眼睛看著身下的人,抬起手狠狠地在手腕內側咬了一口。傷口瞬間溢出猙獰的血,簌簌溢出。</p>

夙寒聲已沒有腦子去思考是誰“以身相代”他的傷口,他微微仰著頭,修長脖頸繃出一條線,散亂的雪發從肩上垂落至血泊中。</p>

手腕鮮血滴落成一根根血線,血月照映下,緩緩落在夙寒聲蒼白的面頰上。</p>

“翁林道……翁林道。”夙寒聲闔上眼眸,任由滾燙的臉在臉上滑落,那熾熱的夾雜著鳳凰火的血緩緩在素白面容上劃出古怪的法紋。</p>

隻是片刻,夙寒聲半張臉上已浮現古怪的猩紅法紋。</p>

少年人臉上稚氣由在,半張臉全是猙獰鮮血,另半張臉卻詭異而邪氣,連帶著那隻琥珀眼瞳都好似燒出橙紅火光來。</p>

夙寒聲輕輕呢喃道: “以命抵命,我若用‘翁林道’殺你……”身下艱難蘇醒過來的“聖人”一怔。</p>

夙寒聲跪在血泊中,狹長眼眸微微睜開,高高抬起的一截手臂擋住他半張臉,隻能瞧見那隻邪嵬的眼睛居高臨下看著他。</p>

隻是一眼,幾乎算是拂戾族純種血脈的“聖人”竟然遍體生寒。——若非半死不活躺在地上,許是會膝蓋癱軟不受控製跪下去。</p>

夙寒聲突然笑了,他帶著氣音低聲艱難道: "……那我奪去的命是你的,還是其他頭顱的呢?&#3</p>

4;"聖人"臉色瞬間煞白如紙。</p>

翁林道是爛柯譜上的禁術,他受聖物器重才會得到這一術法,自然清楚這一禁術的所有細節。</p>

可這道符紋他花了數百年才徹底掌控,面前這少年瞧著還未及冠,又哪來的本事.…</p>

想到此處,夙寒聲臉上古怪的符紋倏地探出一圈完整的陣法浮在面前,被那隻漂亮的手指輕輕托著。</p>

“聖人”呼吸幾乎停頓。那……竟是完整的翁林道?!</p>

活了數百年,被殺過無數回的男人從來不覺得“死亡”是件多可怕的事,甚至洋洋得意地自詡“聖人”。</p>

可今日卻第一次感受到了對“死”源自本能的恐懼。</p>

這顆頭顱不知是誰的,隻見那俊美的臉上浮現一抹忌憚,飛快道: “……你有極高的符陣天賦,可三界中並沒有多少書籍記載上等符紋!我可以教你……我懂拂戾族殘留下來的數百種陣法,隻要你願意,我全都能教你。"</p>

天賦?</p>

夙寒聲手指托著</p>

翁林道的陣法,斜著腦袋看著男人,淡淡道: “你先將我師兄的頭顱還來。”</p>

男人愣了下: "師兄?徐南銜嗎?"</p>

“嗯。”夙寒聲半張臉符紋像是活過來般,緩緩扭曲成遊蛇般盤在眼尾,柔聲道, "把他的頭顱給我。"</p>

男人匪夷所思道:“我沒有用翁林道殺他。”</p>

夙寒聲卻道:“你殺了。”</p>

"沒有!"</p>

夙寒聲覺得此人當真該死,就該學崇玨教他的那般,直接殺人才是,不需要廢話如此多,省得被瀕死的惡獸再反撲。</p>

他已失去耐心,就要用翁林道割去男人的頭顱。</p>

失血過多的乞伏昭艱難睜開眼,見狀忙阻止道: "少君且慢!翁林道是禁術,此人身上並無氣運,您若殺了他,無他的氣運躲避天聽,離開爛柯境必然會引來雷譴!"</p>

“聖人”之所以斬殺的人當中都是尊貴之人,也是能借著頭顱上的氣運躲開雷譴。否則他百年殺了如此多的人,早就被天雷劈成齏粉了。</p>

夙寒聲歪頭看他,輕笑一聲,完全不顧那所謂的“雷譴”,慢悠悠地將翁林道靠近“聖人”。這種輕飄飄靠來</p>

的陣法,像是鈍刀子磨肉,延長了那種等待死亡將至的痛苦。</p>

“聖人”因常年的奪命,早已覺得‘死’這個字同自己全然不相乾,所以此時死亡逐漸朝他逼近,越發顯得恐懼驚駭。</p>

“我真的沒有殺徐南銜,不信你用琥珀拾芥將他尋來,我們當面對質!”</p>

他一邊說著,一邊悄無聲息催動手中的法紋。夙寒聲突然道: “是你先殺其他人,還是我用翁林道先割下你的脖子……”</p>

“聖人”一頓。</p>

夙寒聲俯下身輕輕逼近他的臉頰,雪發從肩頭垂曳而下,傾灑在男人的脖頸上,帶起一股熾熱的燎燒之感。</p>

夙寒聲眸中全是笑意,眼瞳灼燒璀璨的橙紅光芒,整個人帶著一股壓抑癲狂的病態,湊到他耳畔用氣音喃喃道。</p>

"你敢賭嗎?"</p>

夙寒聲並不在意元潛、烏百裡,甚至自己的性命。可這位“聖人”似乎看起來極其怕死。這是場必輸的賭局。</p>

夙寒聲看著他臉上的恐懼之色,突然崇玨的一句話。"他們恐懼什麼,你更要奪去什麼。"</p>

"看。"</p>

崇玨從背後抱住瘦弱的夙寒聲,逼他去看吊在無間獄枯樹林中的拂戾族屍身,低沉笑著教他,“他們明明那樣畏懼死亡,卻心安理得朝你揮來屠刀。你反殺他們,看著他們瀕死時的恐懼,難道沒有心生愉悅嗎?"</p>

夙寒聲那時的回答是: "沒有,我累,想回去睡覺。"可如今看著“聖人”滿目驚懼,夙寒聲竟然詭異地明白崇玨那番話的意思。</p>

用“翁林道”這把刀殺了無數正道修士的人,卻也畏懼這把屠刀落到自己頭顱上。人這種生靈,好奇怪。</p>

"不要畏懼。”夙寒聲不解地歪頭看他, “你為何要畏懼自己的刀?"</p>

“聖人”注視著夙寒聲那詭異的好似深淵般的眼眸,一時竟然不懂要如何回答。死亡……是每個人都會畏懼的本能。</p>

夙寒聲垂眸看著他,輕輕道:"不要畏懼,不要……"</p>

隨著他溫柔的呢喃細語,五指間薄如蟬翼的符紋緩緩落在“聖人”脖頸,另一隻空著的手捂住他的雙眼,像是對待請人般溫柔又繾綣。</p>

雪白</p>

的發落入臟汙的鮮血中,伴隨著鳳凰骨火灼燒出璀璨漂亮的碎光。</p>

"…畏懼。"</p>

溫柔的尾音輕輕在男人耳畔繞過,隻聽得耳畔“叮”的一聲脆響。是陣法發動的聲音。</p>

翁林道悄無聲息地催動,轉瞬斬去“聖人”的頭顱。</p>

“聖人”身上仍殘留著不可置信的畏懼,被夙寒聲捂住的雙眼瞪大,濃密羽睫掃在滾燙的掌心。</p>

夙寒聲輕輕跪坐在血泊中,口中呢喃著不知名的小曲。……直到掌心下的雙眼不甘心地緩緩閨上。</p>

翁林道的法陣奪去“聖人”本體的頭顱和命數,悄無聲息化為一顆漆黑的魔心飄在浮空中。夙寒聲伸出素白手指捏住那漆黑的魔心,好奇地看著。</p>

乞伏昭已徹底被夙寒聲的瘋狂震住了,被伴生樹綁縛在半空,久久無法回神。這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君嗎?亦或是之前那番乖順溫和的模樣才是一張類似皮囊的偽裝?</p>

乞伏昭分不清。</p>

夙寒聲也分不清。</p>

聖人本體已被翁林道殺了,就算有再多的命數頭顱也無濟於事,再也無法複活。</p>

夙寒聲踉蹌著撐著降魔杵站起身來,一身素袍已化為猙獰的血衣,雪發曳地,發梢已被血浸得猩紅一片。</p>

哪怕殺了“聖人”,夙寒聲仍處於一種似夢非夢的狀態,渾渾噩噩看著周遭</p>

,一時不清楚自己身處何地、又要去做什麼。</p>

好一會,他才“啊”了聲。</p>

"對,要給師兄找頭顱。"</p>

可“聖人”已被他殺了,師兄丟失的頭顱要去哪裡去尋呢?</p>

夙寒聲正思考著,周身跟了他兩世的無頭鬼悄無聲息出現,徐南銜的聲音帶著惡意地傳來。"尋不到,你可以用自己的頭顱來祭我。"</p>

夙寒聲想了想,似乎覺得很有道理。"對啊。"</p>

將自己的頭顱給出去,這些無頭鬼就不會再來纏著他了吧。</p>

神智不清的夙寒聲竟然覺得這法子可行,抬手輕輕一動,一根枯枝淩空而來,緩緩纏住自己纖瘦的脖頸。</p>

心魔前所未有地壯大。"快,快給我!"</p>

"蕭蕭,我是替你而死的,你合</p>

該將頭顱給我才對。""是,若不是我想救你,絕對不會落得慘死秘境的下場,你該如何賠我?"</p>

夙寒聲脖頸的枯枝越收越緊,眼前一陣陣渙散,無數無頭鬼朝著他時而猙獰咆哮、時而縱聲大笑,聲音嘈雜,震耳欲聾。</p>

倏地, "蕭蕭。"夙寒聲眼眸輕輕睜大,迷茫看去。</p>

密密麻麻身穿著徐南銜衣裳的無頭厲鬼中間,似乎站著一個人,正朝著他快步而來。那是無頭屍海中唯一有頭顱之人。</p>

徐南銜渾身浴血,烏金槍已斷成兩截,艱難地從荒原中的陣法中破陣而出,就瞧見那遮天蔽日的伴生樹正在癲狂發瘋。</p>

元潛和烏百裡將徐南銜飛快帶來,一條蛇恨不得長出十八條腿。</p>

徐南銜受了不輕的傷,唇角溢出一道血痕來,可視線一掃被藤蔓包裹幾乎自縊而死的夙寒聲,當即呼吸一頓,立刻跌跌撞撞地衝下去。</p>

"蕭蕭!"</p>

夙寒聲迷茫看著他。</p>

他還未將頭顱割下,師兄就有了頭嗎?奇怪的世界。</p>

徐南銜手握殘破的烏金槍,猛地一咬牙使儘全力將夙寒聲脖頸上那根枯枝直直割斷。</p>

元潛也趕緊將懸在半空幾乎失血而亡的乞伏昭解救下來,見他有進的氣沒出的氣了,趕緊塞給他一堆靈丹。</p>

夙寒聲猝不及防跌落到地上,看著徐南銜破開無數無頭鬼,跌跌撞撞朝他奔來。</p>

許是有一瞬間的清明,夙寒聲突然喃喃道。"師兄……"</p>

徐南銜猛地朝他撲來,正要將渾身是血的夙寒聲抱在懷中。面前的枯枝卻化為無數藤蔓,強行將他阻絕在外。</p>

徐南銜一愣,還以為他傷迷糊了,又像上次那般不認得人了,忙道: “我是師兄,對不住我來晚了,師兄……師兄來救你了。"</p>

夙寒聲雪發垂曳,無神的琥珀眼眸透過藤蔓直直看著他,聽到這話,不知為何突然“噗嗤”一聲,縱聲笑出聲。</p>

徐南銜一愣。</p>

夙寒聲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笑意根本止不住。“哈哈哈真好,師兄來救我了,師兄……又來救我了。”</p>

徐南銜不懂他怎麼了,看著那滿頭雪發心口一陣陣發疼。</p>

/>他不敢刺激夙寒聲,儘量讓聲音變得溫和,悄無聲息朝著伴生樹靠近。"蕭蕭,你不認得師兄了嗎?"</p>

隨著徐南銜緩慢往前走,枯枝分散而開,為他讓出一條通往夙寒聲面前的路。伴生樹的枯枝交織成一面密密麻麻的網,將兩人分隔開來。</p>

夙寒聲站在昏暗中囅然而笑,他踉蹌著踩過屍身血泊走到枯枝網前,乖順地喊。"師兄。"</p>

徐南銜不敢強行破開面前牢籠似的網,伸手按在枯枝上,見他似乎恢複到平常乖順的模樣,不著痕跡鬆了口氣: "蕭蕭,寒聲……"</p>

琥珀眸瞳穿透層層疊疊的枯枝縫隙,夙寒聲抬手將五指相隔著蛛網和徐南銜手指碰了下。可他卻沒有將阻攔兩人的枯枝蛛網撤開。</p>

夙寒聲笑意未散,抬眸和徐南銜對視,輕輕地道:"徐南銜。"</p>

徐南銜微愣。</p>

夙寒聲從未直呼過他的名字,更.…更沒有用如此古怪的眼神看過他。</p>

徐南銜面露茫然,不懂夙寒聲眼中的神情到底是什麼。憤怒嗎?不對。</p>

夙寒聲突然說: ".…我恨你。"徐南銜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他。</p>

夙寒聲眼眸帶著痛苦的冷意,以及死灰槁木的絕望。——那雙眼裡,全是掩飾不住的怨恨。</p>

崇玨雖將他困於禁殿,不得自由。</p>

可徐南銜給他的卻是心境的桎梏,讓夙寒聲窮極一生也無法擺脫心魔。畫地為牢,痛不欲生。</p>

徐南銜臉色已慘白如紙。</p>

無數枯枝悄無聲息地攀在夙寒聲肩上,一寸寸纏住他修長脖頸。夙寒聲眼中皆是恨意,淚水卻不住簌簌而落,滑落蒼白的臉頰,</p>

滴落至血泊中。</p>

他徹底撕開偽裝的乖順,露出詭異病態的本性。"徐南銜,我恨死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