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鳳凰之骨(1 / 1)

鳳凰骨[重生] 一叢音 12939 字 8個月前

夜半三更,落梧齋起了火。不少學子還在熬鷹似的奮筆疾書,乍一瞧見遠處天邊的橙紅火焰,趕忙衝來救火。</p>

不多時,懲戒堂副使也禦風而來。</p>

莊靈修臉色凝重,正要攔人。</p>

卻見一道宛如琉璃碗的結界驟然罩下,強行隔斷所有神識查探,將鳳凰骨的氣息遮擋得嚴嚴實實,一絲不泄。</p>

這次鳳凰骨來勢洶洶,甚至比前世那次還要凶悍數倍。伴生樹阻攔不了崇玨,這才剛住一日的齋舍已燃起熊熊火焰。</p>

夙寒聲低估了此番鳳凰骨發作的程度——前世那火隻是在他身上寸寸燃燒,並未連綿到外面;這次卻是發了瘋似的想要燒遍千裡。</p>

挺好的。</p>

夙寒聲混混沌沌地想,希望這次能徹底死透,最好能挫骨揚灰和爛泥混在一起,不要再重走一遭那腐爛到地獄的人生了。</p>

耳畔是火焰吞沒四周的聲音,夙寒聲蜷縮在崇玨的素袍上——那似乎是件法衣,竟然被鳳凰骨火燒成這樣也沒有絲毫損毀。</p>

淡淡菩提花香縈在鼻息。夙寒聲頭昏眼暈,半張臉歪在素袍中,恍惚中似乎又瞧見了崇玨。</p>

隻是這次的崇玨卻是一襲雪白袈裟,憑空出現火海中後,周遭的猙獰火舌瘋狂跳躍一瞬,似乎在震懾他。</p>

崇玨冷淡一瞥。</p>

火舌一僵,竟是被嚇到了。</p>

一身雪白袈裟的男人緩步而來,每進一步、那火便畏懼地退一步,等他走至床榻邊時,偌大落梧齋的骨火徹底縮回夙寒聲體內的鳳凰骨中。</p>

夙寒聲燒得神智昏沉,茫然看著崇玨,還以為又是幻覺。腦子幾乎被燒得猶如勾了芡,無法思考,他隻懵裡懵懂地抱緊身下的衣裳,似乎害怕被搶走。</p>

鳳凰骨雖然蟄伏回去,但這次太過凶險,若不及時鎮壓,恐怕隨時都有危險。</p>

崇玨坐到床榻邊,朝角落裡的夙寒聲一招手。"來。"</p>

夙寒聲抱著衣裳更緊了,眼眶通紅地呢喃道:"不、不給,搶了就、就是我的。"</p>

崇玨:"……"</p>

夙寒聲的眼瞳中火焰未退。鳳凰骨仍在虎視眈眈,隻等崇玨一離開便卷土重來。</p>

崇玨似乎歎息了一聲。他信手一招,夙寒聲</p>

身軀猛地浮空,隨著驚呼一聲跌到崇玨身邊。</p>

夙寒聲趕忙撲騰,腦子根本無法思考,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然抱著那散亂的衣裳又凶巴巴地嗅了一口,妄圖讓崇玨尷尬,順利逼退他。</p>

崇玨:"?"</p>

見崇玨不為所動,夙寒聲又齜著虎牙,惡狠狠地連嗅八口。崇玨:"……"</p>

崇玨不太懂如今年輕人的行為舉止,隻當夙寒聲是燒糊塗了,伸手輕輕在少年滾燙的眉心一點。</p>

正要將靈力輸進識海,夙寒聲卻貪戀那點涼意,兩隻爪子一把抱住面前的手臂,親昵地將滾燙臉頰在崇玨手腕內側輕輕一蹭。</p>

崇玨手倏地頓住。</p>

"叔父……"</p>

“崇、崇玨。”</p>

夙寒聲像是喝醉似的,一會叫“叔父”,一會又大逆不道對世尊直呼其名,甚至好像還說了句拂戾族的話,嘰嘰咕咕的也不知在罵什麼。</p>

崇玨微微斂眸,掌心青色靈力緩緩凝結,圍著虛空一點不住旋轉。很快,掌心憑空出現一枚半環玉佩。</p>

若是此時夙寒聲還清醒著,一眼便能認出,這塊玉便是前世崇玨送他佩戴在腰間的那塊。隻不過前世那枚玉佩的一道細微裂痕是在左邊,今世卻是右邊。</p>

崇玨眸瞳清寂,動作輕緩地屈指一彈。</p>

半環玉輕輕飄至夙寒聲的丹田處,隨著青光一閃而逝,半環玉悄無聲息融入夙寒聲的內府。</p>

刹那間,那經脈中燃燒著的鳳凰骨火像是滾燙入海,轟然一聲消散得一乾二淨,隻留下傷痕累累遍布焦痕的內府。</p>

夙寒聲本還在抱著崇玨的手汲取涼意,識海轟然炸開後,嗚咽一聲,不情不願地昏睡過去。</p>

崇玨將手抽出,手腕內側已被夙寒聲的臉燙得微紅。他的面容似乎又年輕了些,垂著眼注視夙寒聲的睡顏許久,才起身欲走。</p>

隻是剛要離開時,崇玨視線又落在夙寒聲緊緊抱著的素袍上,眸中閃現一抹一言難儘的複雜。這孩子...</p>

萬不要再走上什麼不正經的歧途才好。</p>

*大大</p>

落梧齋驟然起火,不到半個時辰火舌又瞬間消退的事,一夜之間傳遍偌大學宮。</p>

常年在應煦宗養病的夙少君</p>

本就神秘莫測,剛入學就因拳打腳踢趙與辭賽霸王、備受須彌山世尊寵愛而遠近聞名。</p>

如今可倒好,入學禮剛過,齋舍就差點燒了。</p>

眾學子對夙寒聲更感興趣。</p>

隻是此時的“賽霸王”卻成了病貓,懨懨躺在徐南銜的齋舍床榻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p>

徐南銜昨日受了驚</p>

嚇,守在夙寒聲身邊一整夜都未合眼,晨起早課都沒去,恨不得把夙寒聲揣兜裡,不肯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p>

"吃蜜餞?"</p>

鳳凰骨前所未有地凶悍,夙寒聲根骨間的熱意一時半會消散不了,發著高燒懨懨躺在遮光床幔中,輕輕搖頭。</p>

“不吃。”</p>

徐南銜拿濕帕子擦了擦他額角的汗,眉頭緊緊皺起。</p>

那跗骨毒太古怪也不敢將靈力往靈脈中輸,隻能引著一旁千年崔嵬芝的寒意往床幔中灌,妄圖讓夙寒聲好受些。</p>

夙寒聲不想徐南銜擔憂,強提起精神來:“莊師兄呢,怎麼不見他?”</p>

徐南銜道:"不知,昨日你脫險後他便匆匆忙忙離開,不知去哪裡了。"</p>

夙寒聲“嗯”了聲。</p>

徐南銜又給他喂了幾顆崔嵬芝靈丹,似乎想借著喋喋不休來驅散心中焦躁。</p>

“要再吃點靈丹嗎?千年崔嵬芝好像有點用?"這毒也太霸道了,整個落梧齋幾乎被那火燒得一乾二淨,還好世尊及時趕到。</p>

"聽說聞道祭十三層有一棵不燼草,我到時直奔秘境十三層,你修為弱就在三層以下溜達就行。"</p>

乍一聽到“十三層”,病怏怏的夙寒聲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抬起手死死抓住徐南銜的手,奮力道:"不……不去!"</p>

“秘境有十五層,我修為已至元嬰,去個十三層不會有危險。”</p>

夙寒聲眼眶通紅,仍奮力撐起身體想要去抓他:“師兄!不去十三層!”</p>

徐南銜趕忙將他扶回去,也沒和一個病秧子唱反調。"好好好,不去不去,好好躺著,彆亂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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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銜摸了摸他的額頭,仍然滾燙。</p>

這小兔崽子本來腦子就不好使,徐南銜怕他燒出個好歹來,正在思考要不要去懸壺齋找人來瞧瞧,卻聽屋舍外有人傳音而來。</p>

"徐師兄安好,我是懸壺齋的宮芙藻。"</p>

徐南銜一聽,快步走出齋舍。</p>

樟樹蔭下,宮芙藻和一個面覆白紗的女修長身玉立,朝徐南銜微微一福身。"徐師兄。"</p>

徐南銜沒上過懸壺齋的課,隻是瞧宮芙藻身側的女修身影倩倩,驚鴻豔影,又是覆面的打扮,便知曉她正是上苑州周真人的徒弟。</p>

——小醫仙,周姑射。</p>

據說小醫仙六歲時便將上苑州藏書樓中的所有醫書倒背如流,七歲行醫後妙手回春,一眼便能瞧出病症,堪稱天縱奇才。</p>

謝識之曾想過讓小醫仙來給夙寒聲診治跗骨之毒,沒想到如今周姑射竟主動前來。</p>

宮芙藻溫聲道:“今日聽聞少君病重,姑射醫道能比之周真人,想來看看能不能幫少君……”</p>

她寒暄的話還未說完,覆著面紗的少女便一板一眼地出口打斷。“跗骨,奇毒,我感興趣,讓我去看。”徐南銜:"……"宮芙藻:".…</p>

宮芙藻拽了下周姑射的手,低聲道:“來時我怎麼教你的?”</p>

周姑射露在外面的杏眸似乎迷茫了一瞬,很快就點點頭,像是背書似的道:“我擔憂夙少君,想為他診治,請問,可以嗎?"</p>

徐南銜:"……"</p>

徐南銜正愁夙寒聲的毒呢,哪裡能拒絕,正要點頭應答。</p>

莊靈修不知何時來的,一把將徐南銜拽到身後,溫柔笑著道:“少君已睡下了,二位仙子要不擇日再來吧。"</p>

徐南銜蹙眉。</p>

宮芙藻愣了下,意識到這是變著花樣的拒絕,也沒生氣,畢竟她們不請自來已是不妥。"無礙,少君還是先養病為好。"</p>

她正要拽周姑射走,卻見那戴著面紗的姑娘歪著頭,疑惑道:“是真睡下了,還是不想我們進去看?"</p>

宮芙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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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說話好直。</p>

宮芙藻臉都紅了,衝兩位師兄一笑,趕緊拽著沒眼力勁兒的周姑射跑了。</p>

等兩人走後,徐南銜才不解地道:“那是上苑州小醫仙,讓她為蕭蕭診治百利無害,你是如何想的?"</p>

莊靈修一夜未睡,似乎從哪裡奔波而來,眉眼間帶著疲倦。他低聲道:“自此之後,不要讓任何人為小少君診脈。”</p>

徐南銜眉頭緊皺:“什麼意思?”</p>

莊靈修不答反問:“你信我嗎?”</p>

徐南銜直視莊靈修的雙眼許久,才不耐煩地移開視線:“等你哪天被聞道學宮除名了,我看你賣關子都能成為觀濤榜首富了。"</p>

說罷,拂袖進去齋舍中。</p>

莊靈修帶著倦色的臉上終於露出個笑來,優哉遊哉地跟上前。</p>

內室中夙寒聲本已沉沉睡去,可徐南銜回去後卻感覺他身上又開始發起高熱來,之前還能用手</p>

背貼一貼,此時一碰卻被燙得縮回,根本不能碰。</p>

夙寒聲渾噩中睜開眼眸:"師兄……"</p>

徐南銜忙忍著燙意摸著他的側臉為他擦汗:“師兄在這兒呢。”</p>

"師兄,我好難受。"夙寒聲眼瞳已然渙散,神智也不太清晰,嗚咽著道,“師兄為什麼不來管我?師兄不要我了……"</p>

徐南銜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強行握住似的,又疼又酸。——好像他在某些時候真的丟下過夙寒聲。</p>

“你燒糊塗了。”徐南銜儘量放輕聲音,手被燙得通紅仍然不厭其煩撫摸夙寒聲的側臉,"師兄怎麼會不管你?自小到大我說過多少回不管你,哪回真正做到了?"</p>

夙寒聲呆呆看著他。對,正是因為他做到了,所以去了秘境十三層死無全屍。</p>

夙寒聲眸中眼淚緩緩順著眼尾往下落:“師兄……不要管我了。”</p>

徐南銜沒忍住笑起來:“一會讓我管,一會又不讓我管,怎麼那麼難伺候?”</p>

夙寒聲被徹底燒糊塗了,一會呢喃著“師兄為什麼不管我”,一會又是“師兄彆打我,我會聽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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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銜隻好將他抱在懷裡,像是幼時哄他睡覺似的輕輕地晃著。"沒有鬼,不會有人找你索命,有師兄在這兒護著你,誰來也傷不了你。"</p>

夙寒聲披頭散發狼狽不堪,滿臉都是淚痕,看起來有些瘋瘋癲癲的,蜷縮在徐南銜懷中一會哭一會驚懼,發狠時竟然將曲起的食指咬出血痕。</p>

徐南銜幾乎被他燙得渾身發癢,最後還是莊靈修看不過去,強行讓他將人放下。夙寒聲發了一通瘋,病懨懨地合眸閉眼。</p>

徐南銜目不轉睛看他許久,垂下頭無聲歎了口氣。“我是不是待他太壞?”</p>

總是動不動威脅要揍他,才導致夙寒聲燒得渾渾噩噩至極,還在畏懼地喊著“師兄彆打我”。</p>

莊靈修沉默。</p>

就在徐南銜以為這狗終於要做一回人安慰自己時,卻聽莊靈修點點頭,道:“是啊,若少君是我師弟,我必定將他寵上天,闖了禍我給他兜底、殺了人我給他拋屍。哪像你總是惡言惡語,還凶巴巴地要揍人。"</p>

徐南銜:"……"</p>

徐南銜幽幽道:“滾。”</p>

莊靈修白他一眼:“我下了課再來,今晚我幫你守著。”說罷,揚長而去。</p>

徐南銜緩了一會,見夙寒聲右手的食指指節被啃得一片血肉模糊,這麼一會了血還沒止住。見纖細手指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徐南銜眉頭緊皺。</p>

這對自己也太狠了,咬得這麼深,小傻子不知疼的嗎?</p>

徐南銜正要用靈力為他止血,卻見那傷口上憑空浮現一道靈力。本來還止不住血的傷口竟然轉瞬恢複如初,連個血痂都未留下。</p>

徐南銜一愣。</p>

土古大</p>

後山佛堂。崇玨孤身坐在蒲團上,白衣曳地,骨節分明的修長五指撥弄著青玉佛珠,心無旁騖地閉眸誦經。</p>

突然,經文夏然而止。崇玨輕輕睜開眼,垂眸看去。</p>

撥弄佛珠那隻手的右手指節,憑空出現一道被咬磨出來的深可見骨的傷口,正緩緩滲著血。</p>

崇玨淡然看著那道古怪的傷口,左手輕輕一撫,大乘期的靈力浩瀚如海,轉瞬便將猙獰的傷口治愈。</p>

右手骨節恢複光潔。</p>

/></p>

青玉佛珠輕輕撥動一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