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無禮之徒 學宮私下鬥毆,會被扣去三分……(1 / 1)

鳳凰骨[重生] 一叢音 12522 字 6個月前

乖順的夙寒聲躺在徐南銜的齋舍中,隻著裡衣,裹著崇玨帶著菩提花氣息的素袍睡了個昏天暗地。

再次醒來時,已日落西沉。

夙寒聲這幾日很少做那種一群無頭鬼圍著他尖利謾罵的噩夢,睡眼惺忪撩開床幔,望著陌生的齋舍布置,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裡已是聞道學宮。

用珠簾隔開的外室,隱約傳來徐南銜的聲音。

“……嗯,沒什麼大事,就是受了點驚,我在枕上放了點安神散,他睡得安穩。

“真的不必讓長空過來,嘖,我哪裡不能照顧好他?

“……我知錯了。”

夙寒聲迷迷瞪瞪地走出內室,正要撩開簾子出去,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彆教壞他。”

夙寒聲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下意識做出反應,猛地哆嗦一下。

那是大師兄的聲音。

夙寒聲當即像老鼠見了貓,小臉煞白地往後退了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徐南銜聽到動靜,微一挑眉:“蕭蕭醒了嗎?大師兄要叮囑你幾句。”

夙寒聲立刻撲到床上:“我不知道!”

隨著珠簾一陣碰撞,徐南銜快步走進來,語調中帶著看好戲的笑意,一把將夙寒聲薅起來。

“我才想起來,小時候你怕挨揍也總是嚷嚷著‘不知道’,怕什麼,大師兄遠在千裡之外,不會當場揍你,快來說幾句。”

夙寒聲眼淚都要下來了,慫得像是雞崽子似的,哆哆嗦嗦看向徐南銜手中的傳音靈器。

“師、師兄安安安安安好。”

大師兄沒吭聲。

夙寒聲左等右等沒等到斥責,仔細看去,就見靈器符紋已然黯淡。

——徐南銜早就和大師兄切斷了傳音。

夙寒聲:“……”

見夙寒聲嚇成這樣,徐南銜混賬地哈哈大笑:“你學宮榜貼上的尊長寫的可是大師兄,要是犯了錯,他鐵定過來揍你。”

夙寒聲驚魂未定,有心想罵徐南銜但又不敢,隻能憋回眼淚,乾巴巴道:“師兄,我真的會乖,不闖禍。”

徐南銜涮了他一頓,瀟灑地將傳音靈器一扔。

“走,師兄帶你去彆年年坊市玩,這回狠狠地宰莊靈修一通!”

夙寒聲心中罵罵咧咧地穿好衣裳跟師兄出了齋舍。

夜晚的學宮四處通明,不少學子換了常服,三五成群往外走,橫穿學宮的河川中飄著無數蓮燈,綿延無儘頭好似同天邊星河相連。

夙寒聲沒撐傘,看著人來人往心中思忖。

莊靈修讓他窺見了學宮的“不溫和”,射箭的懲戒堂是“不良善”……

那儉讓總歸得有一樣吧。

正走著,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地“咻!”,隨後一道火光直衝雲霄,停頓一瞬後驟然炸開。

巨大的焰火炸開無數碎光後,碎光又炸開小的斑斑點點的光,劈裡啪啦連成一片,煞是壯觀。

夙寒聲“哇”了聲,驚歎看著。

徐南銜倒是“嘖”了聲。

很快,有兩人抬著笨重的靈器猛地竄來,纖瘦的臂膀竟然極其有力,逃得飛快。

“哈哈哈一發焰火費我五千靈石!一波嫩蔥似的新學子跳入火坑,我放個焰火慶祝下又怎麼了!”

“快逃!懲戒堂的副使追來了!”

“哈哈哈哈哈痛快啊!”

兩人一溜煙沒影後,白日那個眼尾帶淚痣的漂亮副使殺氣騰騰地禦風而來。

徐南銜往後面隨手一指。

副使頷首致謝,以一種“宵小當死”的架勢握著蛇鞭衝去抽人了。

夙寒聲:“……”

一發焰火,五千靈石?

儉呢?!

夙寒聲終於醒悟。

誡訓並非學子擁有的美德,而是因望之不可及才被立為告誡教導。

一路上夙寒聲見識夠了聞道學宮的“淳樸”,從最開始的震驚懷疑人生,很快便順利接受,甚至有點想融入其中。

學宮學子一般喜歡在門口的參天帝屋樹下彙合。

徐南銜過去等了一會,莊靈修便到了。

那約束的束額已取下,許是戴得時間有些久,隱約可見一條細白曬痕,莊靈修特意將額前碎發垂落遮擋住,一頭白發已重回墨色,束著玉冠一副雍容雅步的君子氣度。

但凡是個聞道學宮的學子都知曉莊靈修的狗脾氣,一路上不少學子都在朝他喝倒彩。

“籲——”

“莊狗還敢出門?”

莊靈修帶著溫柔的笑,在一陣罵聲中施施然而來,絲毫不為其所動,手中搖著扇子飄然欲仙。

徐南銜嘖嘖稱奇:“我有時挺佩服你的臉皮的。”

“臉皮厚,吃飽飯。”莊靈修隨口應了句,視線看向夙寒聲時眉眼似乎更溫柔了,“少君安好,身體可好些了?”

夙寒聲點頭:“多謝莊師兄。”

莊靈修笑著正要再說。

徐南銜不耐煩道:“你對著我蕭蕭開什麼屏呢?滾。”

莊靈修溫和道:“蕭蕭已入聞道學宮,自然也是我師弟,我關懷下師弟又怎麼了?”

徐南銜怒道:“蕭蕭也是你叫的?!”

他總覺得這狗東西吃錯藥了,明明聞道學宮誰的面子都不給,誰都被他戲耍過,怎麼隻是共乘一次樓船,就對蕭蕭這麼殷勤?

夙寒聲倒是看不出來莊靈修待他有哪裡特殊,乖乖站在那看兩人吵架。

好在兩人還記著私下鬥毆會被扣三分,隻能不情不願地偃旗息鼓,沉著臉一起去彆年年。

「彆年年」是整個三界最大的坊市。

名字聽著奇怪,但大多數修士手中的靈器皆是從此處購來,各地能通訊的烽火台更是獨創先河,傳言彆年年每日賺的靈石攤開了都能將烏鵲陵鋪滿。

一整條街閣樓靈芥鱗次櫛比,道路兩邊栽滿高聳入雲的榆樹,可樹葉間卻並非結的榆錢,而是一串串金光閃閃的靈石。

長街花燈懸空通明,萬頭攢動,卻無人敢去摘樹上靈石。

夙寒聲興致勃勃地左看右看,見什麼都覺得稀奇。

人太多,徐南銜見他像是頭回出來撒歡的小狗似的哪兒都想去玩,一把扣著他的手腕嚇唬他。

“此地魚龍混雜,當心走丟了被人賣去花樓!”

夙寒聲趕忙靠回師兄身邊。

“好端端的為什麼嚇他?”莊靈修不滿道,“少君儘管去玩,遇到惡人就拿出聞道學宮弟子印,保證沒人敢動你。”

徐南銜“嘖”了聲,似笑非笑道:“莊狗什麼時候這般體貼了?”

莊靈修淡笑:“我一向如此。”

徐南銜:“……”

一向如此個屁!

兩人嗆了一路,終於走到坊市人擠人的一處樓閣。

夙寒聲仰頭一看,巨大牌匾上寫著如錐畫沙三個字——墨胎齋。

拾級而上,三人才剛邁進門檻,一個倚在檀台上的白衣女修掀開眼皮一瞥,紅唇勾起,“喲”了聲,搖曳生姿地款款而來。

“這不是小靈修嗎,怎麼,來還我們齋主的樓船了?”

莊靈修對著誰都能含情脈脈,姿態溫柔地伸手一抬,任由女修將纖纖玉手搭在他手背上。

“姐姐安好,樓船一事,副掌院特讓我和不北來同師兄稟告細節,望您通傳。”

徐南銜正帶著夙寒聲在一旁問掌櫃要浮雲遮,聞言怒目而視:“誰說我是隨你一起來的?!”

女修笑起來,塗著蔻丹的手拍了拍莊靈修的側臉:“看在你嘴這麼甜的份上——行吧,你們兩個隨我來。”

徐南銜怒道:“我都說了!我不是……”

女修似笑非笑一抬眼。

徐南銜:“……”

大爺的,他上輩子肯定欠了莊狗很多錢!

掌櫃已拿來一堆樣式的浮雲遮,徐南銜給夙寒聲畫了個圈,讓他坐在旁側待客的交椅等著。

“坐在這兒挑,不許亂跑。看中什麼就拿著,反正是莊靈修那狗東西付賬,好好宰他一筆。”

夙寒聲溫順坐在那:“好,我在這兒等師兄。”

徐南銜又叮囑了下掌櫃,這才不情不願地和莊靈修一起上了台階去三樓。

夙寒聲坐在交椅上,隨意地晃蕩著小腿,讓掌櫃將浮雲遮攤在桌上。

浮雲遮在女修中甚是流行,做出的樣式自然五花八門,點翠簪、發帶、束額、華勝——若不是上方細微的符篆,全然就是件精致的首飾。

夙寒聲並不覺得男人戴女人的首飾有哪裡違和,瞧見漂亮的就伸手一點:“這個束額……哦,還有那個烏鵲什麼?”

“烏鵲啄針。”掌櫃接口,“——烏鵲難做,這是僅剩的最後一件,小公子眼光真好。”

夙寒聲沒見過多少首飾,抬手拿起來往發間戴上。

掌櫃瞧出這是個大主顧,趕忙躬身上前:“這兒,對……催動靈力啟動陣法便可,一絲靈力能持續半月,甚為方便。”

啄針一催動,烏鵲好似活過來般展翅欲飛。

夙寒聲隻覺得一道雪白的、好似霧氣的紗兜頭罩下,他好奇地伸手一挑,那雪紗輕如無物般溫順垂於手背,籠罩全身。

的確是件奇物。

夙寒聲喜歡得很,正要讓掌櫃收起,卻聽一旁有人道:“掌櫃,那件烏鵲啄針呢?”

墨胎齋人來人往,一樓待客處極其寬敞。

夙寒聲循聲望去,就見幾個身著白衣的女修緩步而來,還未靠近便隱約嗅見一股淡淡清雅的藥香。

掌櫃似乎認識她們,趕忙迎上前去:“這是吹得什麼仙風,竟將幾位仙子吹來了?幾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為首的女修眉眼如畫,舉手投足皆是雍容華貴,她瞧著似是嬌養出來的,禮儀周全,微一頷首。

“有禮了——聽照壁上有說墨胎齋有一樣極其漂亮的烏鵲啄針,如今可還在?”

掌櫃有些為難:“在是還在,可已被那位小公子定下了。”

女修一眨眼。

若說被小姐女修定下了還情有可原,怎麼男人竟也會買浮雲遮嗎?

夙寒聲坐在交椅上,側身托著腮往外瞧,乍一和為首的女修對上視線,他不躲不閃,乖乖地一笑。

女修愣了下,才收回視線:“行吧,若後面還有,記得留給我。”

掌櫃見她不刁難,喜出望外:“好咧。”

女修對夙寒聲一頷首,算是見了禮,轉身就要走時。

墨胎齋突然烏泱泱擠進來一群人,為首的少年身著白墨紋袍,搖著扇子笑嘻嘻道:“芙蕖師妹,那啄針不是還沒賣出去嗎,他既還沒付錢,那就不算定下。”

女修宮芙蕖神色驟然沉下:“趙與辭,你怎會在這裡?”

“芙蕖師妹這是哪裡的話?”趙與辭笑著道,“聽照壁上說這幾日有不少賊人心中陰暗,夜間跟蹤貌美女修,我擔心你所以才跟在你身後相護。”

此等不要臉的話一出,眾人臉都綠了。

宮芙蕖受夠此人的糾纏不清,姣好的臉上面無表情。

“你若再陰魂不散,我便告知副掌院。”

“彆年年坊市誰都能來,我又沒作奸犯科。”趙與辭義正嚴詞道:“我坦坦蕩蕩,就算你告去副掌院也定不了我的罪,扣不得我的分!”

宮芙蕖被此人的厚臉皮氣得眼眶一紅。

趙與辭吊兒郎當地走至夙寒聲身邊,居高臨下睨著他,姿態傲慢語氣也帶著說不出的施舍。

“看你腰間弟子印,恐怕是今日剛入學的新學子吧。”

夙寒聲還沒說話,趙與辭便自顧自道。

“我爹是聞道學宮墨胎齋的趙山長,這座坊市中的‘墨胎齋’齋主更是我爹的得意門生,你若乖乖將烏鵲啄針讓給我未來道侶,我便送你件其他的浮雲遮,如何?”

宮芙蕖被這句“未來道侶”惡心得夠嗆。

她已被陰魂不散地糾纏半年之久,就算告去正使那也抓不住此人的把柄。

更何況趙與辭的爹趙山長德高望重,不少人也會看在他的面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掌櫃也沒想到當事雙方沒起衝突,倒是有人上趕著挑事,一時訥訥不知如何是好。

交椅寬敞,夙寒聲又瘦弱,他嫌轉身看費腰,索性盤膝坐在椅子上扒著椅背往後瞧,他托著腮,懶洋洋道。

“可我不想讓。”

趙與辭向來橫行霸道,乍一被拒絕——且還是當著心上人面前,當即臉色不怎麼好看了。

“那我出三倍靈石,買下你的浮雲遮。”

夙寒聲歪著頭思考半晌,點點頭:“好吧。”

趙與辭露出個笑容。

果然是新學子,就是好嚇唬。

夙寒聲道:“浮雲遮十萬靈石,你出三倍,給我三十萬叭。”

趙與辭正要抬手拿靈石,聞言眼珠子都瞪圓了:“混賬!浮雲遮哪有這麼貴?!這麼小一個不過五百靈石!”

掌櫃猶豫著正要說話。

夙寒聲卻道:“我想多少錢買就多少錢買,難道我給掌櫃十萬靈石,他就不賣給我啦?”

趙與辭:“……你!”

歪理!

難得見趙與辭氣歪了鼻子,一旁本惴惴不安看著的宮芙蕖沒忍住掩唇而笑。

趙與辭耳尖地聽到嘲笑聲,怒氣衝衝道:“你一個大男人買什麼浮雲遮?!娘們唧唧的!”

夙寒聲之前和徐南銜吵架從來沒吵輸過,更何況此時,他估摸著徐南銜還有一會才能下來,索性不再裝乖,笑嘻嘻地支著下頜。

“你一個人族,卻豬狗不如,做出追蹤小姑娘此等泥豬癩狗的齷齪事,我買個浮雲遮又犯了哪條罪?我今日不光買浮雲遮,還要買胭脂塗、扯裙子穿。你若看不慣,儘管自儘去,還能早日投胎當真正的狗彘,豈不正如你的意?”

趙與辭差點被罵得吐血:“你!……你他娘的……我!肏!”

夙寒聲說:“啊,你在提前練習如何狗叫豬吠嗎,好勤奮好努力,汪汪汪、嘮嘮嘮。”

趙與辭:“……”

宮芙蕖和其他幾個女修頭回見到趙與辭被人罵成這樣,目瞪口呆看著。

看著文文弱弱乖乖巧巧的小孩,怎麼這張嘴就那麼會罵呢?

趙與辭被氣瘋了,幾乎失去理智地撲上前就要揍人:“混賬東西!我宰了你——!”

身後的長隨趕忙攔住他,低聲道:“少爺息怒!學宮私下鬥毆,會被扣去三分!九月聞道祭將至,您分數已不夠再扣的了。”

趙與辭胸口幾乎憋炸了,雙目赤紅地瞪著夙寒聲。

夙寒聲絲毫不怵,還衝他笑嘻嘻。

趙與辭深吸一口氣,看著夙寒聲發間的啄針,不知想到什麼,冷笑道:“浮雲遮避日光,女修買情有可原,你無緣無故選如此多,莫不是西方隈的拂戾族吧?”

此話一出,夙寒聲還沒反應,宮芙蕖神色卻是一變。

她快步上前擋在夙寒聲身前,腰間環佩玎璫,帶出一股冷冽藥香,冷冷道:“趙與辭,此等汙蔑之話可是能隨意說出口的?!”

趙與辭鐘情宮芙蕖多年,使勁渾身解數也沒能讓這個女人多看自己一眼,此時卻當著自己的面護著另一個男人。

他眼眶赤紅,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三界從未有男人戴浮雲遮,隻有拂戾族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才會畏光,成日遮遮掩掩見不得人!”

宮芙蕖被這番歪理氣笑了:“身中跗骨毒之人也畏光,你難道要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嗎?”

趙與辭不知在打什麼算盤,艱難找回些許理智,直勾勾盯著夙寒聲:“有爹生沒娘養的無禮之徒,看你日後去了懲戒堂,還能不能這般囂張?”

夙寒聲神色倏地一沉,下意識就要從椅子上下去。

可又記起徐南銜不讓他亂跑的叮囑,剛要踩到地上的腳一頓。

隻是猶豫一瞬,趙與辭便大手一揮,冷笑道:“走。”

說罷,嗚嗚泱泱地離開墨胎齋。

夙寒聲琥珀眸瞳好似有蜜蠟似的妖花緩緩醞釀,他直直盯著趙與辭的背影,嘴唇上下一碰,發出無聲的呼哨。

肩上伴生樹分裂出一根枯枝,宛如一隻蛐蛐鑽過人群,悄無聲息地粘在趙與辭衣擺上。

無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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