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通天之塔 【小修】不是說不出手嗎?……(1 / 1)

鳳凰骨[重生] 一叢音 11938 字 8個月前

夙寒聲臉頰血痕又添一道。

一根枯枝探到他耳邊,窸窸窣窣而動,月光從密密麻麻的枯枝中傾瀉而下,落在他素白的面上,影影綽綽中帶出一種清冷的詭秘。

莊靈修正要起身。

夙寒聲道:“莊師兄。”

“什麼?”

夙寒聲微微閉眸,似乎借著伴生樹在看什麼:“有一人離開,去了……莊師兄,花塢靈芥旁側是何處?”

莊靈修一怔,神色瞬間變了。

“那是船舵。”

那人已奪走伴使印,進去船舵靈芥如入無人之境。

若他掌控船舵迫使樓船降落,下方便是高山大川,一旦失控撞上山巔,樓船之上絕無活口。

莊靈修神色微沉。

夙寒聲仍在閉眸,突然道:“莊師兄,伴使印給我。”

莊靈修一愣。

“伴生樹足夠護我。”夙寒聲道,“我可以用伴使印進入靈芥阻止他改變船舵方向。”

莊靈修低聲喝道:“胡鬨!元嬰一擊非同小可,你若出事,不北能將我活吞了!”

“他們距離太遠,莊師兄就算出劍也無法同時斬殺兩位元嬰。”夙寒聲闔著眼眸,羽睫宛如瀕死蝴蝶微顫,帶著稚氣的聲音卻意外的冷靜,“不能讓他改變船舵方向,否則整艘樓船皆有性命之憂。”

莊靈修一時竟無法反駁,可此時已火燒眉毛,容不得他遊移不定。

“好。”

莊靈修雷厲風行,半句廢話沒有,抬手將金色伴使印扔給他,持劍便出。

“莊師兄。”夙寒聲睜開眼,又叫住他。

莊靈修扶著枯枝編成的網,在一陣火光中垂眸同他對視。

夙寒聲好像不知驚慌是什麼,從始至終淡然得很,此時卻道。

“元嬰我打不過,記得來救我。”

莊靈修握劍的手微緊,愣怔同夙寒聲對視。

樓船陣陣顛簸,他站得極穩,好似不倒的山峰,好一會突然失聲笑了:“好。”

說罷,身形如風轉瞬而出。

緊接著,偌大甲板上傳來元嬰交手的劇烈震動,靈力相撞將紮根四處的伴生樹橫掃成寸寸齏粉。

夙寒聲抬手將密密麻麻織成網的枯枝收攏,足尖一點,悄無聲息踩著伴生樹落入花塢靈芥旁側,借由伴使印順利進入靈芥。

船舵上雕刻八卦陣和無數符籙的法紋太過複雜繁瑣,黑衣元嬰還未完全掌控,見到有人進來——且還是個煉氣期,當即起了殺心。

“煉氣期也敢來?自尋死路。”

一根血紅的枯枝猛地從船舵符籙下的木桌上生長而出,淩厲刺向黑衣元嬰的腰腹。

黑衣元嬰根本不懼怕小小煉氣期,冷笑聲伸手一擋。

砰。

枯枝應聲碎成四截。

不堪一擊。

黑衣元嬰嗤笑,正要動手將人擊殺,卻見斷裂四截的鮮紅枯枝如活物般,倏地纏上他的四肢,嚴絲合縫地扣上。

黑衣元嬰眉頭一挑,剛要用靈力掙開,可催動元丹後卻一絲靈力也調不出來。

他不屑一顧的臉上終於浮現一抹錯愕。

那明明是枯枝,可纏在手腕腳腕上卻明顯察覺一股黏稠的水意緩緩往下滴。

是血?

黑衣元嬰神色劇變。

煉氣期為何有此等詭譎的靈力?!

夙寒聲赤著雙足踩在枯枝上懸空而立,肩上披著蓮花紋素袍,他彎起眼眸笑起來,頰邊血痕豔紅,沁出一種戰傷後脆弱又美麗的豔色。

“你方才說,斬去頭顱是什麼意思?”

黑衣元嬰臉色陰沉,不答反問:“你是何人?”

元嬰修為太高,夙寒聲沒有托大,直接用了“費命”的招式強行將人製住,省得被反殺。

一根纖細的枯枝上前,將黑衣元嬰臉上的面罩掀下。

……露出一張常年不見日光的慘白面容。

黑衣元嬰乍一見到光,畏懼似的一側頭。

“你口中所說,要你斬去頭顱的人是誰?”夙寒聲又問了一遍。

黑衣元嬰直勾勾盯著夙寒聲,似乎對他這張臉很熟悉。

“夙玄臨那瘋狗……是你什麼人?”

夙寒聲微挑眉。

應煦宗那些將夙玄臨隨口一句話都能奉為圭臬的長老,每次提到都是讚玄臨仙君“陽煦山立”“懷珠韞玉”,儘拿深奧的好詞崇奉。

這還是夙寒聲第一次聽人罵玄臨仙君……

“瘋狗”。

挺稀奇的。

夙寒聲還未回答,男人就反應過來:“伴生靈……嗬,你是夙玄臨之子。”

大概是厭煩了,夙寒聲一撚手指,扣在男人四肢上的枯枝瞬間收緊,勒住道道血痕,無數密密麻麻的根須順著血肉往根骨中紮根。

“我再問最後一遍,那人是誰?”

黑衣男人臉色慘白,卻艱難一笑:“我族中聖人,也是你能隨意知曉的?”

夙寒聲手一頓。

族中……聖人?

根須順著骨頭寸寸紮根,黑衣元嬰約是知曉無法逃脫,眼瞳倏而化為猙獰的猩紅,像受了蠱惑般,竟用儘全力一掙,手腕齊根折斷,鮮血直流。

他掙紮著去觸碰滿是符籙的船舵。

夙寒聲眉頭輕皺,伴生樹轉瞬上前,那帶著鳳凰骨心頭血的枯枝猛地穿透男人的心臟,帶出一道猙獰血痕。

鳳凰骨發作時雖然痛苦,可終歸是天道四聖物之一,寄宿根骨中多年,連他的血沾染枯枝,也能化成最尖利的劍。

無堅不摧。

黑衣元嬰猶如入了魔般,一邊嘔血一邊縱聲大笑:“打開無間獄界門!界門……”

夙寒聲一怔。

隻有天道聖物才能打開無間獄界門,這群人難道是無間獄之人?

突然間,耳畔傳來一陣清脆的……

八卦陣催動的聲響。

夙寒聲一愣,猛地朝船舵看去,眸瞳一顫。

黑衣元嬰竟然破解了船舵上的符紋?!

八卦陣無人催動卻瘋狂旋轉,很快停留在一個方向。

西南。

忽然,本來已開始平穩飛行的樓船又是一陣劇烈顛簸,隻聽到“吱呀”的沉悶聲響,而後眾人腳下踉蹌,頭重腳輕地一頭往前再去。

樓船已徹底掉轉方向,朝著厚雲之下斜斜直衝!

黑衣元嬰已身隕,渾身卻詭異地閃著血光。

夙寒聲眉頭緊皺,飛身上前想要去操控船舵掰正方向,可他對陣法一竅不通,手抬抬落落,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恰在這時,靈芥傳來一陣靈力波動。

渾身是血的莊靈修快步而來,瞧見夙寒聲並未出事,當即鬆下一口氣,險些雙膝軟著跪下去。

最後一個元嬰極其難纏。

莊靈修幾次三番都想“同歸於儘得了”“費命吧還是,省事兒點”,可每回都想起夙寒聲一副可憐見的模樣眼巴巴地說“記得來救我”,又像是打了雞血般衝上去搏命。

莊靈修艱難將元嬰誅殺。

——其實也是他運氣好,兩人廝鬥許久都已力竭,正待最後一擊時,樓船船舵方向忽而調轉往下,那元嬰倒黴催地被船槳一掃,當即往萬丈高空下倒去。

黑衣元嬰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一根繩子艱難吊在邊緣。

莊靈修眼眸微動,竟然將劍一收,淩空站在樓船邊緣,朝著男人伸出手。

黑衣元嬰愕然看他,不敢相信此人竟要救他:“你……”

莊靈修面容帶血,眼眸卻溫潤又柔和:“聞道學宮學子溫良儉讓,從不是勝之不武之輩。”

黑衣元嬰面上隱約有愧色,可他已靈力耗儘接近力竭,隻能將另一隻手奮力朝莊靈修探去。

可就在兩人手即將握上時,莊靈修的手輕飄飄往旁邊一偏。

全身力氣都積攢在那隻手的黑衣元嬰乍一抓了個空,瞪圓了眼看他。

“唉。”莊靈修仍然帶著溫和的笑意,他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下緩緩站直身體,無奈歎息,“你瞧著也得百歲了,怎麼比我們這些學生還要天真啊?”

男人:“???”

說罷,莊靈修並指為刀,優哉遊哉地將那根繩索隔斷。

男人:“……”

一陣失重襲上心頭,男人驟然下落,隻有一聲撕心裂肺地怒罵從雲中飄來。

“你大爺的!”

莊靈修被罵習慣了,回身撿起劍,一抬眸就見被巨鷹護住的靈芥中,幾個新學子正滿臉複雜看著他。

莊靈修一揚眉:“嗯?”

眾學子一個激靈,立刻啪啪拍掌。

“莊師兄厲害!”

“讚美莊師兄!”

莊靈修笑了一聲,飛身衝進船舵靈芥。

夙寒聲見到他徹底鬆了口氣:“師兄,這船舵我不會掌。”

“沒事。”莊靈修扶著門框站起身來,五臟六腑陣陣發疼,饒是再能忍也止不住白了臉色,他強撐著一步步走過去,“我會掌。”

莊靈修離船舵還有一步之遙。

渾身浴血的黑衣元嬰身上微閃的紅光宛如預警似的,猛地紅光大發,宛如催動了什麼。

夙寒聲伴生樹眼觀八方,餘光瞥見瞬間一驚。

已死之人,竟也能催動靈丹自爆?!

夙寒聲反應極快,立刻朝莊靈修往前撲去。

“師兄!”

下一瞬,元嬰靈丹驟然炸出血色煙霧,伴生樹眼疾手快地裡三層外三層將夙寒聲和躲閃不及的莊靈修整個包裹住。

轟——

偌大靈芥直接炸散,遍地焦黑龜裂。

莊靈修耳畔嗡鳴,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忙去看夙寒聲,見他隻是小臉煞白,身上並無其他傷勢,這才鬆了口氣。

若小少君出事,徐南銜八成得瘋。

樓船還在急促往下落,船舵已毀,根本無法來轉變方向。

莊靈修緊皺眉頭。

敵人已全部隕落,巨鷹羽翼下的靈芥中幾個新學子踉蹌著走出來,見伴使師兄橫七豎八躺在廢墟中,趕忙笨拙地幫忙治傷。

夙寒聲靠在枯枝上本來懨懨的,不知瞧見什麼,抬手一指。

“莊師兄,那是影子嗎?”

莊靈修順著夙寒聲指去的方向看去,瞳孔遽然收縮。

遠處密密麻麻的雲霧中,赫然一道直衝雲霄的漆黑影子,黑壓壓地看不見儘頭,好似一根頂天立地的柱子。

莊靈修始終淡然的神色終於變了。

那不是什麼影子。

——而是直衝雲霄的不周山通天塔!

樓船控製不住,正在急促朝通天塔撞去。

莊靈修霍然起身,十指艱難凝出點點靈力,隨著伴使印一甩,密密麻麻往外散去。

“聞道學宮樓船即將撞向通天塔,請烽火台道友前來相助。”

可已經來不及了。

船舵毀去,無法操控速度、方向,巨大的通天塔已在眼前。

堪稱龐然大物的樓船同不周山通天塔相比,簡直如蜉蝣對巨樹,不可名狀的壓迫和恐怖鋪天蓋地襲來,幾個新學子雙腿發軟,恐懼得幾乎站不住。

莊靈修也罕見地絕望。

倒是夙寒聲扒在船頭,仰頭看著視覺上堪稱恐怖的通天塔,驚歎道:“我第一次見通天塔,莊師兄,書上說大乘期修士能借由通天塔得道飛升,升天去仙界當仙人,這是真的嗎?”

莊靈修:“……”

莊靈修拿不準這孩子到底是沒心沒肺還是真的不懼死,但也還是溫和地道:“是啊,傻孩子,咱們等會也要從通天塔升天了。”

其他人:“……”

您兩位……好像都不怎麼會說人話?

巨鷹展翅飛來,莊靈修立刻讓眾人進入靈芥飛走,其他受重傷的伴使也被他粗暴地扔進去。

幾個伴使奄奄一息,卻還在罵莊靈修。

“莊狗,你不得好死。”

莊靈修充耳不聞。

通天塔近在咫尺,他本以為還有足夠的時間能上靈芥逃走,可還未將人全部送上去,船頭似乎像是碰到了什麼,吱呀一聲巨響。

樓船一陣劇烈震動。

莊靈修正在甲板上搬人,猛地回頭看去,面露駭然。

他幾乎忘了,通天塔外圍……

還有結界。

樓船已徹底撞上結界,不到十息便能徹底船毀人亡。

莊靈修當機立斷,對著巨鷹喝道:“走!”

巨鷹尖嘯,帶著幾人展翅欲飛。

——已晚了。

就在整個樓船即將被碾碎成齏粉時,頂樓靈芥隱約傳來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刹那間,時空似乎靜止了。

半毀的樓船似乎被一股不可控的靈力操控,緩慢地抽身後退,頃刻間擺脫撞到結界的慘劇。

死裡逃生的眾人驚魂未定,還沒從差點殞命的刺激中反應過來,呆呆坐在那眼神渙散。

連巨鷹都沒敢動。

夙寒聲根本不在乎自己差點在鬼門關走一遭,歪著腦袋朝頂樓看去。

不是說順天應命嗎?

莊靈修艱難喘息著,神色怔然。

情況如此緊急,他險些忘了……

須彌山世尊,三界唯一一個能和玄臨仙君相提而論的男人,便在頂樓之上。

***

頂樓偌大靈芥中,小香爐嫋嫋升著白霧,靜謐安寧,同下方的慘烈狼藉截然不同。

月光如水,從半開的窗傾斜而下,照亮崇玨清冷的眉眼。

狂風飛來,烏發和素衣翻飛。

……隱約可見幾道細長的鎖鏈交融其中。

崇玨站在窗欞邊,手中佛珠已停,虛空中似乎有幾根刻滿符紋的細長鎖鏈盤踞在後背脊骨,細看下,他的腕骨、腿骨處更被那道詭異的鎖鏈穿透。

細長鎖鏈隻有小指般,可上方卻雕刻無數密密麻麻宛如禁製似的古老符文,望之便心生畏懼。

那鏈子明明看著沉重無比,又像輕如無物,延伸至天邊不見儘頭,如柳絮般被風一吹便動。

崇玨微微闔眸。

內府悄無聲息收斂靈力,風已停止,素衣長發緩慢垂落。

……已不見那幾條鎖鏈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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