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是來照顧你的,你這孩子怎麼不領情呢!”
商家在洛京還有座宅子,我不來,你住哪兒?㊣[(”
“那不是,行李帶得再齊全,也不如有人照看著放心……”
“我身體確實還沒恢複,但經驗還能用……”
“怎麼就是添亂了……”
商玉蓮起先還振振有詞,擺出長輩派頭,很快就越說越心虛,最後隻能用眼神討饒。
商挽琴被她搞得好氣又好笑。
不過,商玉蓮有一點說對了:商家在洛京裡還有一處宅子,能給他們當個落腳的地方。天下不算安穩,可洛京還維持著昔日的富貴矜持,可謂“洛京居,大不易”,能有一處自己的房子,還是方便不少。
商玉蓮不僅自己來了,還拉上了琢玉樓樓主辜清如。據說這是鄭醫仙的意思,說商玉蓮身體還虛弱、連原來三成的本領都沒有,獨自上路太危險,非得有人跟著不可。
“還好來的路上沒遇到什麼事。”辜清如一邊整理屋子,一邊笑道,“要是撞上什麼危險人物,我真不一定應付得了。”
辜清如雖然是琢玉樓樓主,但琢玉樓被公認為“一門七樓”中最弱的一支。他們主要負責教導低級弟子,選擇樓主也隻看脾氣好不好、會不會教書、人品是否端正,至於實力,有個銀級驅鬼人實力就差不多了。
因此,辜樓主會教學、善廚藝,溫文爾雅又博學多識,在玉壺春人緣極好,唯獨實力隻稱得上中等,頂多再偏上一些。
商挽琴了解這一點,想想也慶幸。她們也算玉壺春有名有姓的人,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一路過來竟然平安,的確不容易。
她不願怪辜清如,就繼續訓商玉蓮,說:“小姨,玉壺春才經曆了一場風波,折損了不少弟子,正是用人之際,表兄不在門中,已是不利,你怎麼還把辜樓主也硬拉上了?人家不教書的麼!”
“我,那個……”商玉蓮底氣不足,就盯著地面看。以前威風凜凜的副門主,這會兒和犯錯的小孩一樣。
“音音,你彆太責備阿蓮,她確實是擔心你。”辜清如放下手裡的事,過來勸道,“我們來之前,和門主通過信,門主也同意了,是不是?那門中必然是有安排的。我這點實力,留下來也幫不上忙,不如陪陪阿蓮。”
“表兄?”商挽琴大感意外,一眼盯了過去,目光十分銳利,“我怎麼不知道這事?”
“唔……”
喬逢雪本來坐在一旁喝茶,假裝這場小小審判和自己無關,卻終究是被點了名。他緩緩放下茶盅,緩緩咳了兩聲,緩緩道:“我是想,小姨來了也好。”
“為什麼?”她立即問。
“一來,這處宅子的契書在小姨手裡。二來,小姨在這裡,更方便應付喬家一些。”
“喬家?”商挽琴聽見了意外的答案。
喬逢雪點點頭,神情有些複雜。他提了口氣,好像準備說什麼,但和商玉蓮對視一眼後,他最終隻
說:“以後再說罷?”
有些鬱鬱不樂的樣子。
商挽琴關切起來,但不忍多問,就道:“好吧。”
喬逢雪望著她,笑一笑。他站起身,招手道:“這屋子許久沒人住,要打理的地方不少,我去看一圈,你也來?”
“行啊。”商挽琴很爽快地過去了。
兩人走了出去,隻留兩道漸遠的背影,和兩道說話聲:一道清脆如鳥雀,嘰嘰喳喳個不停,好像有無限的開心事能分享;另一道有些沙啞,不時還低咳幾聲,卻很是溫柔。
商玉蓮在後頭看著,不禁吃味,小聲嘟噥:“這孩子,對她表兄怎麼這麼親?看這態度多軟和。怎麼對我就……”
辜清如拉她一把,嗔怪道:“彆在孩子面前說這些酸話。阿蓮,來之前我們怎麼說的?”
商玉蓮張口片刻,有點鬱悶地說:“知道,人心是要捂熱的,我說了要加倍對音音好,將以前的都補上,就不能再那麼自以為是,還總是凶她……”
辜清如點著頭,循循善誘道:“這才對。阿蓮,你可以當個好小姨的,但前提是什麼,你還記得麼?”
“要堅持,還有不要隨便發脾氣——”商玉蓮忽然反應過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打了好友一下,“清如,你把我當你們琢玉樓的小孩兒哄呢?”
“怎麼會?”辜清如故作驚訝,“我們樓裡的孩子,可都比阿蓮懂事呢。”
商玉蓮:……
她長歎一聲,癱坐在椅子上,擺手道:“反正我照做就是了!我瞧著,音音對你都更親些呢,唉……我要是也和你一樣會哄孩子開心,該多好!”
辜清如笑道:“這是什麼話?你有你的優點,比如很有本事、敢作敢為。”
“我倒是真想早點恢複本事呢!”商玉蓮又擺擺手,旋即想起什麼,神情變得小心許多,“所以,清如,你這會兒心情好一些了吧……?”
辜清如一怔,神色淡了一些,片刻後才“嗯”一聲,低聲說:“怎麼說這個?我心情沒什麼不好的。”
商玉蓮將椅子挪一挪,挨著好友,又握住她的手,說:“你彆以為我看不出來。我拉你上京不是為了讓你保護我——那都是說給彆人聽的——我就是想讓你離開金陵,出來散散心,不然你天天看著琢玉樓,多難過呢?”
辜清如更是一愣,片刻後才喃喃道:“什麼難過……”
“彆裝啦,你瞞著彆人,還瞞我?”商玉蓮恨她一眼,“我知道,你這個人最心軟,又記情,掛念每一個在琢玉樓待過的孩子。那個厲青鋒,雖然隻在你那兒待了幾個月,可你喜歡他得很,總說他有天賦、肯努力,還長得好看,可最後,他竟然是那麼個結果……”
辜清如緊緊抿起嘴唇,臉上再沒一點笑。
商玉蓮也說不下去了。她和厲青鋒不熟,談不上難過,可厲青鋒就死在她待的那間牢房裡。她記得,最開始的時候,那孩子還有口氣,如果能及時救治……商玉蓮免不了自責,她覺得如果自己早點警惕溫香和江
雪寒,行事更小心一些,說不定就能把人救下。
兩個人相對沉默片刻,最後握緊彼此的手,權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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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驅鬼人的人生總是有許多生離死彆。”辜清如頓了頓,改口道,“這世道,大多數人這一輩子,總不免經曆幾次生離死彆,我們安居江南、背靠玉壺春,已是幸事。”
“是啊。”商玉蓮跟著歎道,“我們認識也有二十年了吧?想當初,我們一同進玉壺春……”
兩人回憶著往昔,說著說著,臉上重新有了笑,氣氛也漸漸鬆弛下來。
“……阿蓮,你說得對,我對自己經手的孩子,總是抱有多一分感情。每當我得知他們結局淒涼,便總是難過。”
辜清如感歎著,有些出神。
“我便總想,要是我能教出一個頂頂厲害的學生,厲害到無論發生什麼、經曆什麼,這孩子都一定能取得勝利、存活下來,該有多好啊……”
*
商家留下的宅子,是一座二進的小院,後院還有一棟兩層高的小樓。屋子不算大,但地段很好,也足夠四個人使用。
由於地方不大,收拾起來也不很麻煩。隻過了三四天,屋子就變得很舒服了。
這也有賴於辜清如的本領,她不僅將院子打理得清清爽爽,還專門給芝麻糖收拾了一間屋子,做了豪華鳥窩,擺上了滿滿的玩具、零食。芝麻糖高興瘋了,都不忙著出門交心朋友,成天在屋子裡玩,變成了一隻宅鳥。
商挽琴要拖它出門,它還不大情願。她就一彈小鳥腦門兒,說:“我們是來玩的麼?你這會兒長出了伯羽,有本事了,我們現在找不到線索,全要賴你指點呢。”
芝麻糖是孩子心性,一聽自己身上寄托了這樣高的期待,立即支棱起來,也不留戀玩具了,很主動地往外飛。
喬逢雪在一旁忍笑,打趣道:“你怎麼連隻小鳥也哄?”
商挽琴瞧他一眼,倏然一笑,聲音很甜地說:“我不僅會哄小鳥,還很會哄人呢。”
他一呆,側開臉,過了會兒含糊地說了句“是麼”,就不吭聲了。
商挽琴輕輕地笑,卻也不再多說了。
之後幾天,兩人帶著一隻小鳥,把洛京城都走了一遍。
洛京是古城,在前朝也是首都,城內劃分為一百二十八坊,一條洛水由西向東,將城市分為南北兩部分。商家的宅子就位於洛水以南的溫柔坊中,治安不錯,出入也很方便。
這天下午,商挽琴站在洛水邊,捂著鼻子遠眺。洛水是運河,往來船隻眾多,人員也繁雜,不少汙穢直接倒進水裡,氣味著實不妙。
她翁著聲音說:“洛京城裡,凡是開了些花的地方,我們都去看過了,沒找到線索。芝麻糖也沒發現惡鬼的蹤跡。要說還有哪裡沒去過,就隻有權貴私宅……表兄,你說怎麼辦?”
喬逢雪也望著北岸,若有所思道:“不光是權貴私宅,還有宮城。洛京最大的園林,還要看那一處。”
他指一指西北的方
向。
西北是洛京中的高地,也是皇城所在。從這裡望去,能望見朱、白相間的宮殿,還有圓形的高塔。北方的秋天格外乾爽,天也藍得純粹,襯得那宮殿愈發華麗,怪不得時常有人遠遠朝著那頭叩首,念念“聖人真仙保佑”之類的詞。
真是華麗漂亮的宮殿,和臟兮兮的運河截然不同,看著讓人討厭。要是能一把火燒了就好了。商挽琴漫不經心地想,要是以後有機會放把火,大概很好玩吧?
“音音?你似乎想到了什麼?”
“嗯?啊,我在想一些不重要的壞事。”商挽琴反應很快,又覺得有點奇怪,怎麼喬逢雪像有讀心術,總能抓住她一些情緒波動?
兩人又望了一會兒。
最後,商挽琴說:“也沒什麼好辦法。我們還是拜托棠華,讓她請我們去宮裡一趟,這樣最方便。”
喬逢雪想了想,同意了。確實,也沒更好的辦法。
兩人便往回走。
洛京的秋天是硬朗的,踩在地面的落葉上,也是“哢嚓”的脆裂聲。時值黃昏,街邊不少人生了爐子在做飯,空氣裡一股麥子的香味。
商挽琴抽抽鼻子,覺得有點餓了。
“今晚有烤肉吃。”喬逢雪說。
商挽琴忍不住扭頭盯著他看。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疑惑。
“表兄,你不會真會讀心術吧?”商挽琴開玩笑道,“我可什麼都沒說呢。”
他明白過來,笑了:“什麼都沒說,卻表現得很明顯。音音,你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
商挽琴打個哈哈,卻心想,她還藏不住心思?那天下就沒有幾個藏得住心思的人了。
走過一條街,漸漸聽見了吹吹打打的聲音。商挽琴駐足而望,見一支隊伍高高興興地走在巷裡,隊伍中的人們都衣衫鮮亮,為首的綠袍男人還騎了一匹高頭大馬。
“這是在迎親?”她有點好奇,“看起來,是哪家富戶呢。”
喬逢雪是個溫和卻清冷的性格,向來對這些熱鬨不感興趣,可今天不知怎麼地,他也停下來,往那邊瞧了好一會兒。
“婚禮麼……”他低聲念了兩遍,有些出神。
他們兩人都是好顏色,穿得也好,走在街上本就顯眼。現在他們腳步一停,溫言軟語地說了幾句話,就有旁人跑來搭訕。
“兩位是在瞧那郭家的隊伍?那是郭家二郎迎娶張家娘子,好熱鬨的排場呢!”
搭話的是一名少年,穿得乾乾淨淨,人也精精神神,就是眼睛太亮了一些。他一搭話,又有旁的街坊笑他,說:“柳小弟,你這一見人家好看就想搭話的毛病,還沒改呢?”
“啊?我、我……我才沒有,楊大嬸你彆汙蔑我!”少年從臉到脖子都紅了,卻還堅持站在原地。
商挽琴噗嗤一笑,說道:“你好啊柳小弟,你很清楚那頭的熱鬨麼,再和我們講講吧?”
少年看她一眼,臉更紅了,再開口都有些結巴:
“好、好啊,娘子想、想知道什麼▌_[(,我能答上的,都會說出來……”
洛京講古,從口音到稱謂都和金陵不同。
“那就有勞了。”喬逢雪在邊上咳了一聲,很和氣地打斷他。
少年渾然不覺,還很高興地行了個禮,這才開始講述。
是很尋常的故事,說男方所在的郭家,是城中有些名氣的富商,做著布匹的生意。女方所在的柳家要清貧很多,卻出過秀才。兩家相互中意,男方此前還表演了一番挽弓射雁的本事,讓鄰居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過,我阿娘說,郭家願意娶柳家的女兒,還有另一個原因。”柳小弟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
“什麼什麼?”商挽琴立即捧場。
柳小弟緩緩道:“一年前,郭家的大郎和另一家富戶定下親事,但新婚當日,卻撞上了‘恨鴛鴦’,新人雙雙失蹤。大家都說那是犯了八字,被天收了呢……哎喲!”
一隻拳頭伸出來,重重敲在柳小弟腦袋上。少年被揍得深深彎腰,齜牙咧嘴地一回頭,表情就僵住了:“阿、阿、阿……阿娘!”
婦人一臉不善:“誰讓你在外頭胡說八道了?你這討債的孩子!快跟我回家!”
揪著柳小弟耳朵就往邊上拖。
卻沒能拖動。
一隻手抓住了柳小弟的手臂。這隻手蒼白纖長,骨頭的形狀與淡藍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是掩不住的清瘦,可被它抓住的人,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
“抱歉。”
喬逢雪抵著嘴唇輕咳幾聲,露出歉意的微笑,卻沒有半點鬆手的意思。
“這位娘子,煩請再和我們多說兩句罷?關於‘恨鴛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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