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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霖看著面前的白色人偶, 正是在西皇洲曾見過的那位自稱她“長輩”的人。此人上回為天魔器混沌珠而來,如今出現又是為了什麼?
林霖心下戒備,如今天聿還在混沌珠內。
然而此刻林霖並沒有從他身上感知到惡意和敵意,最終, 她主動開口:“前輩為何在此?”
白偶看著眼前身上帶著長離命鎖的女修, 傳音與她:“出來的時候感應到就過來了。”
感應到?林霖頓住, 是混沌珠的氣息?
如今混沌珠已經被她煉化,應當不會被修士感知到才對。
可眼前的存在,林霖很難用常理去推斷。
眼前的“人”實在太奇怪了, 不隻是因為他頂著那詭異的傀儡,而是因為他周身氣息就非常奇怪。
她感知不到他修為強弱, 也感知不到他哪怕一丁點兒的情緒, 以及惡意與殺意。
他就好像是一個空白的存在。
這本身就讓人毛骨悚然。
不過,對方不是為混沌珠而來這件事讓林霖稍稍鬆了口氣。
然後便聽到白色人偶問起:“你為何會在城主府?”
“………”林霖心思一轉, 如實說道:“我因蒼靈大會留在了城主府。”
蒼靈大會?
白偶很快想起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算起來,剛好和他來帝女洲的時間相差不多。
“前輩又為何在城主府?”林霖趁機問道。
白偶回道:“我是這兒的客人。”
“………”林霖突然就反應過來,看向面前的白色人偶:“原來東殿的貴客是您?”
白偶:“我確實住城主府東邊的宮殿。”
林霖:“………”
原來,這些時日讓龍女如此緊張她的人, 竟是眼前這人。
他在城主府究竟有什麼目的,是為了天魔器而來嗎?
西皇洲混沌珠現世, 他是在天聿失去神智後出現的, 那時候的他確實是為混沌珠而來, 隻是最後並沒有強奪混沌珠。
若那個時候他要強奪混沌珠, 以他的實力, 她和天聿根本無法抵抗。
這一次,他是為了帝女洲的天魔器嗎?
林霖又想起了在西皇洲時黔相消失的時機正好是他現身的時候。
他究竟是什麼人?
亂象就在帝女洲,而他又恰好出現在帝女洲, 還住進了城主府,林霖很難不懷疑他和魔尊的關係。
她對他一無所知。
而今再次遇上,至少要知道他的身份。
林霖心思微動,面上已經把一開始的戒備和隱藏的敵意收斂的乾乾淨淨。
“前輩既深夜拜訪,晚輩不敢不周,便請前輩留下喝杯茶。”林霖姿態恭順:“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白偶意外這小女修的膽子,分明怕他怕得緊,還敢留他下來喝杯茶?
不過當他感知到小女修的緊張,遂而明白過來這小女修是看他對她沒有殺意和惡意,想留他下來套話呢。
正好,他也有些事想要了解。
於是,白偶頷首:“可。”
林霖:“………”
林霖:“還請前輩移步到院前。”
屋頂確實不是個適合坐下喝茶的地方,於是倆人來到下方的石桌前。
林霖從芥子囊取出一壺不知是哪一日泡的靈茶,兩個隨手從修仙市集淘來的杯子。
“前輩請。”林霖請他坐下,茶水滿滿倒上。
月色皎皎,如水般柔和。
石桌旁是一株開得正好的海棠,這樣的環境下品茶倒也有幾分雅致。
林霖看著人偶修長如瓷的手拿著杯子,人偶的身體也能喝茶嗎?
然而很快林霖便看到人偶頭部微動,像是抬頭看她,很溫和的口吻:“想問什麼?”
“………”林霖看著他手裡的杯子,“敢問您這茶水是要如何喝進去?”
白偶拿著杯子的手一頓:“…………”
白偶心底升起些微無奈:“你隻是想問這個嗎?”
“………”當然不是,隻是林霖不知對方的線在哪兒,怎敢同他開門見山,自然要閒聊試探一番。
不過既然目的都被看出來了,對方也並無不悅,林霖也不藏著了,十足的恭敬擺在臉上:“這麼久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前輩,敢問前輩尊稱?”
白偶:“你可以喚我魔尊。”
林霖:“………”
林霖愣住,這人竟真的是天聿的義父?!
看著面前女修面上那顯而易見的震驚,震驚中藏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嫌棄。白偶有些好奇:“可有何不妥?”
林霖:“………所以您便是天聿的義父?”
白偶頷首:“正是。”
林霖想起他對天聿做的那些事,克製著自己的情緒,雖然這個“義父”確實不是個東西,但最後也給她提供了如何用混沌珠救治天聿的辦法。
如今,林霖已經可以肯定,這人確確實實是利用天聿找混沌珠,甚至早就知道混沌珠現世的代價,但他並未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不愧是魔尊。
林霖想到對方的身份和深不可測的修為,以及那古怪的氣息,到底認清現實,將自己的不滿全部壓了下去。
她面上是恭順又好奇的模樣:“前輩您既是魔尊,為何以如此模樣示人?”
白偶想了想,回道:“因為真容不能在修仙界示人。”
“………”林霖腹誹,這人是做了多少遭人記恨的事,連真容都不能在修仙界示人。如此,真名便不可再問了。
林霖識趣,轉而問起:“前輩您與城主相熟?”
白偶略思索片刻:“萍水相逢。”
林霖:“………”
萍水相逢?
林霖心中是不信的,他留在城主府極有可能是為了帝女洲的天魔器。
但對方既然暫時沒有奪走她手中的混沌珠,那麼提及天魔器也不會因此而觸怒對方。林霖緩了緩神,問:“那前輩這一次也是為了天魔器而來嗎?”
白偶抬頭,似乎是在看向她,語氣再平和不過:“自然。”
那平和的語氣卻藏著不容置喙的強硬。
這已經是警告了。
林霖平複自己的呼吸,就在她以為眼前這白色人偶已經心生不耐的時候,卻聽到對方問:“小姑娘,你可有道侶了?”
“………”林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確認自己沒聽錯,她神色古怪地看了白色人偶一眼,如實開口:“沒有。”
沒有?
白偶看向她手腕,她身上確確實實帶著長離的命鎖,沒想到她竟還不知長離心思,而這一切都隻是長離一廂情願?
“………”白偶心中無奈又擔心兒子,命鎖非比尋常,若是這女修身死,長離必受到重傷。可是,即便他身為父親,也不能在感情一事上替長離選擇。
讓長離把命鎖從這女修身上收回?
長離的性子可不是會乖乖聽話的孩子,他一旦決定什麼,就算是他這個父親也是隻能默默看著。
白偶又想歎氣,好在這女修並非心機深沉、陰險邪惡之輩,雖然隻有兩次接觸,但從她那時小心護著天聿來看,至少這女修也不是個心狠絕情之人,他日不會在情之一字上毀掉長離。
但情之一字,長離怕是要吃些苦頭。
這小女修分明還不知道手上的靈器是長離的給她戴上的命鎖。
白偶相當發愁,可惜沒有五官的臉什麼表情也做不出,他坐在石桌前,撐著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白偶回想自己,情動之時遇見的人便是他的妻,他的情路坦順無波折,他想要一個人,自然百般算計,剔除掉一切不安定的因素,結局便是“順其自然”。
“………”長離的性子心軟的模樣隨了他娘,無法去算計自己在意之人。
長離情路上注定要費些波折,吃不少苦頭。
想到兒子,再看面前的小女修時,白偶心中升起一絲鬱結。
這小女修方才還提起了天魔器,隻怕也惦記上了帝女洲的太虛劍。
修為低微,膽子倒是很大。
偏偏是長離鐘情之人。
最終,白偶像是妥協了,可惜他所有的情緒都被困於傀儡身,旁人無法辨認一絲一毫。
林霖正襟危坐,心中因提及天魔器而忌憚對方,又因那句是否有道侶而覺得古怪無比。
就在這樣長久的沉默讓林霖心中生出不安的時候,便聽到對方近乎失真的聲音中聽出些許妥協,他問:“你的真名叫什麼?”
林霖一怔,回道:“林霖。”
白偶微頓,遂而反應過來:“你父姓林?”
“是。”林霖並未發現白偶的異樣,隻是應聲的同時她不自覺想起了洛京謝家,但那些過去是她珍貴的寶物,又怎會隨意與不相乾的人提及。
“………”白偶端坐在石桌前,手也不撐頭了,但因為腦袋沒有捏五官,又因為人偶本身的特殊性,旁人根本無從知曉他此時的心緒波折。
得知她真名,白偶更憂心長離了。
長離究竟是如何看待這女修的,把她當什麼了?但他一想又心覺不可能,長離的性子他知曉,斷乎不會做這種自欺欺人之事。
他早就接受母親已經不在的事實。
大約是因為名字而被長離留意,在之後的接觸中心生悅慕,最終給了她命鎖。
“………”白偶感到一絲頭疼,因著情緒起伏,杯子裡的水一瞬間就乾了。
而這邊的林霖見到他杯子空了,非常自然地又給他滿上,甚至還恭順地說了一句:“前輩您慢點喝,茶水還很多。”
白偶:“………”
小姑娘還挺有氣性,他方才不過是在天魔器的事上稍稍警告了一下她不要再不自量力,她如今便敢一腳踩在不會觸怒他的線上。
即便畏懼於他,也不會真的折了脊骨,看看她這恭順的神態,聽聽她說的什麼話。
不知為何,白偶心緒一時間散了許多。
這副氣性不小的模樣,倒是教他想起了故人。
隻是他的霖霖從未對誰有過伏小做低的模樣,在謝太傅和端華長公主的的庇護下,她向來隨心所欲,肆意自在。
即便是驕縱也不令人生厭,她性情溫善,再驕縱又能驕縱到哪兒去。
不如說,是謝太傅和端華長公主共同護著她的這份隨心所欲。
“………”猝不及防的思念湧了上來,白偶微怔,與此同時,是無法遏製的殺意引起了整個長生天的震動。
那一刻,林霖感知到危險,可等當她做出反應之前,原本坐在石桌前的白色人偶稍稍抬頭:“茶,滿上。”
“………”方才感知到的危險仿佛隻是她一瞬間的錯覺。
林霖深吸了口氣,起身給他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喝空的杯子滿上。然後突然她聽到白色人偶問出一句:“這茶水泡多久了?”
林霖:“………”
有半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