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天聿先一步來到蘭亭鎮的鬨市中, 他坐在高高的台階上,很輕易便能看到進入鬨市中的人。所以很快,他便看到長離真君同那女修一起進入鬨市中。
繁星如雨, 火樹銀花,他突然想起義父也很喜歡凡人境鬨市中的焰火。
天聿坐在高高的台階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底下長離真君和那個修為低微到不能看的女修一同看焰火。
想到前些日自己因那女修的話而混亂的心情,天聿再次對那女修生出了殺心。
但很快,他怕驚動長離真君,強行將殺心強行壓了下去。
熱鬨的人群中,那女修特意接過凡人手中的東西,要演示給長離真君看。天聿隻覺得這女修哄人可真有手段。
天聿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
“阿娘, 小心!”
“………”那一瞬,天聿面無表情的臉裂開, 瞳孔因為震驚而睜大, 他剛才聽到了什麼,長離真君喊那女修什麼?!
“………”直到倆人離開熱鬨的人群,天聿才稍微回過神來, 可內心的震蕩卻久久未能平息。他坐在台階上, 整個人恍惚得像是離了魂。
那女修是義父的道侶?
不,不可能。義父的道侶, 長離真君可不會喚其一聲“阿娘”。
義父在長離真君心中占據的分量可不多,斷不會因著那女修是義父選擇的道侶而稱呼其一聲“阿娘”。
長離真君骨子裡有著同義父一樣的冷淡, 他是高高在上的長離真君, 又如何會如此神態喚一個築基女修為“阿娘”。
他突然想起,在凡人境,隻有對親生母親才會以如此稱呼。
可是, 長離真君的生母不是凡人嗎?
早在三百年前便離世了。
“………”可剛才那句“阿娘”他並沒有聽錯,長離真君確確實實地喚那女修“阿娘”,到底怎麼回事?
天聿整個人更混亂了。
他想立刻跟上倆人,想探聽得更清楚些,但他沒有忘記長離真君是“羽化”大圓滿修士,他的靠近肯定會被察覺到,造成的後果得不償失。
天聿很快冷靜下來。
那女修必然還會回客棧,她不是說了,她會儘早回來。
他得先回客棧等她,到時候再慢慢探知清楚,這個女修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長離真君會如此稱呼她。
她真的是長離真君的親生母親嗎?
天聿想起那女修確實同他說起過,她曾說她有兩個孩子,莫不是就是指長離真君和另一位女君。
“………”天聿身影很快消失在熱鬨的夜市中。
他回到客棧,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再修補那被他毀掉的法陣,而是坐在屋裡等人。
因著情緒無法自控,天聿雙腿已不自覺化成了蛇尾。
他第一次覺得時間竟如此之慢!那女修怎還不回來!她不會是要食言同那長離真君離開西皇洲吧!
就在天聿焦躁地將室內新添的桌椅砸成碎屑的時候,他終於感應到那女修的氣息在靠近。
天聿想也不想,移動蛇尾去開門。
然後,他就看到那女修整個人像是受到了驚嚇,整個人木著站在門口。
天聿唇線抿緊,她這是什麼表情?
他長得這麼可怕?
但很快,天聿終於察覺到什麼,順著她顫抖的視線看向自己身下的長長的蛇尾,他冷著小臉:“怎麼,我這個低賤的妖物嚇到你了?”
林霖:“………”
林霖深吸一口氣,視線虛虛地落在他脖頸往上,這小孩在說什麼,什麼低賤的妖物,混沌吞天蟒可是西皇洲天氏皇族的血脈無疑,不說眼前這小孩身份多尊貴,但確確實實是天氏皇族的後裔,又哪兒來的低賤的妖物之說。上古異獸和妖物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前者是天地靈獸,上古神座下;後者是經過漫長時間得到引靈入體的契機,但依然遵循著動物的本能,因渴望力量而變得嗜血。
也不知他這睜眼說瞎話的本是從哪兒學的,但因著近距離觀看如此粗長的蛇尾,林霖此刻覺得自己急需吸氧。
此時此刻,林霖慶幸自己是個修士,才不會因為受到驚嚇而暈過去。
“沒有,隻是不知道你如今已能夠改變形態行走了。”林霖緩了緩神,努力讓自己忽視他身下的蛇尾巴,“等了很久吧,我以為你已經睡了。”
林霖這麼說著,腳下已經開始後退:“小孩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見。”
然而,下一秒,林霖便感覺那蛇尾遊走到她腳邊,然後尾巴尖在她面前輕輕點地,地非常輕易地被砸出了一個坑。
林霖瞪大眼睛,好凶殘的蛇尾!
“跑什麼?”天聿冷眼看著她,問道:“你一個人回來的?”
林霖深吸了口氣,聽到他這話有些奇怪:“我一個人回來的,怎麼了?”
“………”天聿當然不可能主動問起長離真君,隻是看著面前這女修,長離真君當真放心她一個小小築基修士留在這個差點讓她喪命的天風城?
天聿很快明悟,隻怕長離真君並未離開西皇洲,如此便說得通了。
天聿看著面前這女修,她骨齡不過20模樣,五官也與長離真君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加上長離真君如今已三百多歲了。
凡人無法奪舍,中間還隔了三百年時間,是長離真君做了什麼嗎?
可顛倒陰陽,讓人死而複生,即便是義父那樣的修為也無法做到。
那眼前的女修究竟是怎麼回事?
天聿看著她:“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怎麼會,我不可能把你丟在客棧中。”林霖聽出了對方近似低語的話,語氣和緩:“我答應你的是肯定會做到,而且我也很擔心你,事情結束了自然就回來了。”
“你為何要為了我做到如此?”天聿面無表情地看她,知道她和長離真君的關係後,他再無法對她下殺手。
她可能是義父妻子的身份,讓他不敢和從前一樣單純把她當可吞食的先天靈體。
長離真君肯定也不放心留她一人在西皇洲,定然做了準備。
隻是天聿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善待一個陌生的孩童,想到她方才見到他的蛇尾隻是受到驚嚇,卻並未對他長出蛇尾一事感到震驚,思及先前她給他留了許多助他覺醒血脈的丹藥和靈液,隻怕她已經知道他是天氏皇族的身份。
天聿看著她:“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
“………”林霖怔了怔,看著小孩,說道:“我並不需要你為了我做什麼。”
她並沒有需要小孩為她做的事,隻是想著阻止他引弱水覆滅整個西皇洲,想著他能不被義父所利用,不讓這片大地滿目瘡痍。
也希望這個小孩心中終能找到歸去,有一個真正屬於他的未來。
天聿怔了怔。
那雙看向他的眼瞳溫和,甚至帶著些溫暖的笑意,那溫和的模樣倒是真的與義父有點像。想起初見時他因將她的身影看做了義父,也許多次在她身上看到了義父的影子。
他曾聽凡人說過一些極其荒謬的話,非常恩愛的夫妻相處久了會互相會沾染上對方的習慣和氣息,因著習慣,神態上也會沾染上幾分,可如今卻好像有幾分道理。
難道她真的是義父的妻子,是長離真君和那位女君的親生母親嗎?
他如果把她留在身邊,是不是將來就有可能見到義父,義父若是知道她還活著,必然會再來西皇洲。
他就能見到義父了。
義父就會看見他了,在那之前,他肯定會把義父的妻子保護好。
“我不信沒有代價的東西,不過你可以慢慢想。”林霖看到小孩看她的眼神帶著一種她看不懂的東西,“但你要留在我身邊,不可以隨意離開,也不許跟彆人走。”
林霖有些驚訝,小孩今晚到底怎麼了。
然而不等她細想,小孩已經遊走到她身邊,長長的蛇尾立起,竟能與她平視,隻是他尾巴尖依然還有餘地,完全可以再將獵物困死。
林霖到底怕他真把蛇尾巴卷上來,而且她本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要留在小孩身邊,西皇洲的事沒解決之前她不會離開,而小孩正是引起西皇洲亂象之人,她當然會待在他身邊。
所以,林霖點頭應下:“好,若是他日我要離開,我會先得到你的允許。”
聽到她這個回答,天聿才算滿意。
他盯著她:“你說過,你答應的事肯定會做到,彆忘了。”
林霖點頭:“當然。”
終於,小孩轉身回屋,門關上,林霖緩緩吐了口氣。
蛇尾還是給了她不小的震撼。
回了屋,林霖坐在蒲團上,想著不知道小孩的尾巴什麼時候能夠幻化成雙腿的模樣行走,既然他已經覺醒了混沌吞天蟒的血脈,那麼雙腿不良於行的問題也解決了。
就是這個時候,林霖突然想起,剛才小孩好像並沒有抓著玉簡說話,都怪蛇尾當時給她的感覺太震撼,讓她根本沒留意到這個細節!
如果是這樣,小孩混沌吞天蟒的力量應當已經覺醒了。
先前小孩是因著口不能言,腿不能行走而被迫留在她身邊,如今他已經可以行走,也能說話了,為何剛才同她說那樣的話。
就好像,怕她跑了。
“………”林霖一怔,總覺得今晚的事有什麼被自己忽略了。
就在這時,係統出聲:【接下來你保重自己,若能找到西皇洲的天魔器,務必將它收入你的靈境,莫要落入旁人手中。】
林霖聽出係統的言外之意:“你要休眠?”
【是,不必擔心,你暫時不會有危險。】係統說完後便徹底沒了聲息。
林霖:“………”
這是因為長離來了西皇洲,所以覺得她處境安全了?
可是,小孩剛覺醒混沌吞天蟒的血脈,離她看到的未來分明咫尺之遙,係統怎可如此放心!
“………”林霖緩緩吐了口氣,係統說的天魔器應是人身蛇尾小孩手中抓著的那顆寶珠。
小孩引弱水覆滅了整個西皇洲才找到那顆寶珠,她要如何找到?
不管如何,那天魔器絕對不能落入小孩那位義父手中。
………
水聲潺潺,梵音嫋嫋。
蓮台上的人影歎了口氣,像是被人打擾後的無奈:“你到西皇洲也沒多久,你那傷是怎麼回事?”
黔相此時重傷未愈,知曉尊上並不是真的關心他的傷勢,而是關心他身上怎麼會有長離真君的劍意。黔相臉色非常差:“長離真君就在西皇洲,根據查探到的消息,他準備在西皇洲進階‘神遊’。”
聽到這兒,蓮台上的人影似有些意外:“那孩子總不會對混沌珠生出了興趣吧。”
“………”黔相恨不得啐他一口,“我看是對一女修生出了興趣。”
“哦?”蓮台上的人影語帶笑意,隻言片語中便知曉了經過:“你傷到那女修了。”
“………”黔相喉嚨梗著一口老血,是那女修先毀他本命靈器!
但他知道這人是不會聽這種無意義的話,所以閉了嘴。
長離真君在西皇洲之事必須告知尊上,否則將來混沌珠出世,長離真君也會被牽連,到時候長離真君出事,尊上第一個饒不了他。
深知這人的脾性,黔相也不敢隱瞞。
蓮台上的人影笑著說道:“你先養傷,那孩子不是對混沌珠感興趣就好,混沌珠所在之地繼續查,莫要讓我等太久。”
末了,蓮台上的人影消失的時候,留下一句似關切的話:“你小心些,彆招惹那孩子。”
黔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