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娘、阿娘。”
剛學會走路的粉衫襦裙幼崽邁著企鵝步撲進女子懷裡,甜甜的小奶音甜度滿分,“想你。”
外出查賬回來的林霖心臟瞬間被擊中,抱著女兒蹭臉臉:“娘的寶貝阿福~超想你!”
林霖將女兒抱起,親親她的臉頰:“阿福今日做了什麼呀?”
小小的阿福又軟又乖:“陪祖母看花花。”
“阿福真棒!”林霖必對女兒的每句話給予積極回應:“花花好看嗎?”
“好看,祖母說阿福的花花好看。”粉衫幼崽嗓音軟糯,好似一塊沁著蜜的糖糕,給林霖甜得心肝顫。
阿福的花花。
林霖看向女兒臉頰上的“花花”,在她左眼正下方處有個紅色胎記,其形如飛鳥,色澤鮮紅,像天生的花靨。
起初,林霖也擔心過病變,但她觸摸的時候發現並無增生才放心,就是個樣式特彆的面靨。
女兒如今雖然還小,但五官看著尤為精致,將美人夫君和她的優點都繼承了,毫無疑問就是小美人胚子,這個形若飛鳥的胎記長在她臉上就像是朱砂描繪的鳥靨,尤為靈動可愛。
“當然。”林霖笑:“阿福的花花是最好看的!”
就這樣,林霖抱著女兒去見母親,一邊同阿福說話,一路上聽著阿福的童言稚語,林霖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
還沒進主院的月洞門,笑聲便已經從牆外飄進主院。
“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麼性子還這般跳脫。”端華長公主看著自己的女兒,忍不住歎氣,滿眼無奈卻並無責備之意。
林霖將阿福放下,然後抱抱母親,理直氣壯:“我滿頭白發了也是您的寶貝女兒呢,還要您抱。”
“………”端華長公主哭笑不得,“等你都白發了,為娘豈不是老到動不了了。”
“到娘您老到走不動那日了我抱您走!”林霖說完這句立刻笑著後退一步,然後跑了。
端華長公主到底做不到追著自己那已成親的女兒滿院子跑,面上卻已被她的直白的話羞紅了臉:“你這孩子………”
看著母親害羞的臉,林霖才想起什麼,從身後侍女手中取過錦盒,雙手捧到母親跟前獻寶:“回來的時候看到了,覺得它特彆適合母親,您戴上肯定好看!”
女兒雙手捧到面前的,端華長公主沒有借侍女的手接,親手接過打開盒子,便看到軟緞上躺著一朵牡丹,牡丹花色銀紅,豔如煙霞,為綾絹所製,看著竟與真花無異。
端華長公主笑:“確實很美。”
前些日她還在惋惜牡丹花期已過,今日女兒便將這支與真花無異的牡丹給她送來,這份細心與熨帖教她如何不愛?
看出母親是喜歡的,林霖期待:“我幫您簪上?”
端華長公主笑:“好。”
林霖將花簪到母親發髻上,然後一臉讚歎:“果然是人比花嬌,母親容色更甚從前,雪膚玉容,不愧王都洛神之名!”
林霖小嘴抹蜜,偏偏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不見半點虛假,全然是真心實意,她笑:“我肯定隨您。”
說著,林霖抱過女兒,尋求認同:“是不是呀,阿福?”
粉衫幼崽點頭:“嗯,阿娘美!像祖母!”
“………”端華長公主好笑又無奈,看著的表情甚是苦惱。
端華長公主的苦惱卻並非是不高興,隻是不習慣那樣直白的表達喜愛之意的方式,這種心情大約可稱之為甜蜜的煩惱。
平靜枯燥的日子裡有這樣的鮮活的身影和聲音,端華長公主內心無疑是歡喜、滿足的。
謝太傅日理萬機,政務繁忙,雖然待她極好,但極少在意一些細節。但後來因著霖霖這些用在家人身上的那份細微之處的關愛和在意,謝太傅漸漸受其感染,時常會在赴宴或是出遊歸來的路上給她帶一盒胭脂,或者親自買她喜愛的吃食回來,亦不會忘了霖霖。
霖霖自幼便表現得十分聰慧機敏,與尋常閨閣女子不同,她生性散漫、不喜拘束,言辭大膽,卻也極會哄人歡心。整個謝府,就沒有她哄不來的,便是嚴肅刻板的謝太傅在她面前都冷不下臉來。
“你給你爹帶什麼了?”端華長公主有些好奇地問。
“一套墨文齋的文房四寶,他家的鬆煙墨極為難得,所以我半年前就跟掌櫃預定了。”林霖朝母親眨了眨眼:“父親收到肯定很高興,定不會惱我抓他錦鯉了。”
端華長公主親昵地點了點她額頭,笑罵:“小機靈鬼。”
抱著阿福的林霖笑著也不躲。
雖然意外來到這個不在曆史記載中的封建王朝,但她能得端華長公主和謝太傅保護,已是十分幸運。
在這個律法規定女子15歲之前必須出嫁的時代,林霖愣是拖到了18才願意成親。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端華長公主和謝太傅為她頂住來自外部的壓力,以他們自己的方式默默保護她,包容她的“另類”。
就是在這樣的保護下,林霖得以在這個世界以這樣肆意自在的姿態活著。
“阿父說,紫陽花向陽而生,就像阿娘一樣。”
傍晚,正在給庭院裡的繡球花澆水的林霖聽到旁邊小鳳凰的話,訝異了一下,怎麼小嘴抹蜜還會傳染了呢?不過誰不喜歡聽悅耳的話,她也愛聽呀!
林霖笑:“還有呢?”
“所以阿父才那麼喜歡這些紫陽花。”小鳳凰看著被阿娘澆水的那一簇紫陽花,小大人似的歎氣:“可惜阿娘你澆死了一茬又一茬,看來明年阿父又得準備新的花苗了。”
“………”林霖澆水的動作一頓,就突然很尷尬。
絲毫沒有察覺到老母親尷尬的小鳳凰又開心地說:“不過我覺得阿娘比這紫陽花更美!”
好孩子,這句話還是很中聽的。林霖當然知道自己生得好,但由孩子說出來那肯定不一樣,她滿意了:“小鳳凰也是最棒的,最乖最好看!”
小鳳凰:“比阿父還好看嗎?”
林霖:“還好看!”
林霖當著夫君的面說夫君最美,當著兒子的面說兒子最好看,二人同時在場,那必然是都是她心尖尖的寶貝,不會厚此薄彼的端水技術已然十分嫻熟。
小鳳凰骨相生得好,皮相更絕,長大後必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阿娘也最好看!”
母子倆商業互吹中,回廊下路過的謝太傅和自己的女婿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和對那興致頗高的女子無言的縱容。
日升月落,時節如流。
等林霖察覺到的時候,轉眼便到她生辰日了。
起初,林霖還有些期待,但說不出來的違和感總是提醒她這樣平靜安逸的日常中藏著異常之相。
這是一場家宴,為她慶生的家宴。
小鳳凰和阿福因為年紀小,晚膳後沒多久便困得睜不開眼,開宴後沒一會兒被奶娘抱回屋睡覺。
如今宴席中便隻有謝太傅和端華長公主,以及美人夫君和她四人。
“願爾歲歲年年,歡喜無憂……… ”謝太傅每年她生辰這日都會都會給這樣的祝語,盼她長久歡樂,歡喜無憂。
林霖少見地在席上走起了神,今天是她的生辰啊,這是她第幾個生辰日來著?
當林霖這麼去想的時候,心底總有個聲音讓她不要去想,眼下難道不好嗎?不正是她所眷戀期盼的幸福嗎?
端華長公主見她在席上站著走神,雖然是家宴,可壽星怎麼魂不守舍的?端華長公主很無奈,卻也不願在今日多加責備,喚她:“霖霖,到娘這兒來。”
“………”林霖反應慢了半拍,朝母親看了過去,“我………”
林霖嗓音突然哽住,胸腔不知何故被無言的悲傷充斥,明明今日是個好日子,是她的生辰之日啊。
她最重要的至親都在身邊,她應該是很幸福的。
可她為什麼會想哭呢?
林霖恍若聽到了水滴落入水面的空靈之聲。
那細微的異常陡然被放大,有如颶風撕裂平靜的水面,掩藏在水下的猙獰本相終於顯露出來。
“………”此時的林霖終於明白那異常是什麼了。
是啊,她在這一年根本沒有過生辰,她根本沒能活到這個時候。
當她意識到這一切都不過時自己過去的倒影時,面前的景色開始像霧一樣模糊起來,她面前的都是現實中再也見不到的人,父親,母親,還有夫君。
這裡的一切不過是她過去的倒影,是她內心深處最渴望之物,她的至親。
“我好想你們………”此時的霖霖淚流滿面,她已泣不成聲:“對不起,是我回來得太晚了………”
而在她清楚意識到這裡是過去的倒影時,映照過去的水面泛起層層漣漪,面前熟悉的人影竟開始模糊………在她抗拒這樣的消散時,一切又恢複如常。
夫君神色擔憂地看她:“霖霖,怎麼了?”
林霖心口像是被鈍器狠狠地鑿了一下,她知道不能放任自己沉溺在過去的倒影中,真實的世界中還有小鳳凰和阿福,她必須回去,也必須阻止那些反派傾覆這個世界。
她要保護小鳳凰和阿福所在的世界。
-
“夢浮生”之外,一炷香眼看就要燃儘,那些本身天資不錯的外門弟子已經陸續從“夢浮生”中醒來,隻有資質一開始驚豔了所有人的那位女修至今還沒有醒來的征兆,反而周身纏繞的靈紋越來越多,在虛假的幻象中越陷越深。
雲台上,幾位內門弟子頗為惋惜地看著陣中的那名女修,尚未築基便靈竅全開的先天靈體,這樣的資質也是數百年也難出一個,比之天生靈骨不遑多讓。
奈何塵欲太重,修仙之路注定無法走遠。
可惜,可惜。
謝長離起初也在關注她的動靜,不過到底難堪大用,區區一個幻境便能將她困死。
就在謝長離失去興趣收回視線的時候,那明明已經被“夢浮生”的靈紋拖入最深層幻境中的女修突然睜開眼,眼淚大顆大顆滑落,頃刻間便已淚流滿面。
“………”謝長離目光微頓,隻有她即便從“夢浮生”中出來,那些纏在她身上的靈紋也沒有消散,但她目光已然清醒。
倒還有點價值,以她如今的修煉速度修至築基也不過這幾年的事,他再推一把,必能在那日到來之前使她成功築基。
至今為止仍然不知道那女修姓名的謝長離這時才真正將她看在眼裡。
“這位林師妹雖心有很深的執念,卻不是個容易劍走偏鋒的性子,心智堅………”有人看著底下哭得旁若無人的女修,語氣微妙地頓了頓,止住話。這位林師妹,說她心智堅定吧,她能大庭廣眾之下哭得淚如雨下,說她心性軟弱吧,她能夠在“夢浮生”中越陷越深的情況下懸崖勒馬,醒後也沒有魔障,洇濕微紅的眼瞳是一片清明之色。
“林師妹?”旁邊一人甚是驚訝,“你說的林師妹是哪個?”
“便是那底下那唯一在哭的女修。”那人虛指一方位,“一年前入門的外門弟子,林霖。”
聽到這個名字,謝長離長睫倏地一抬:“霖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