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1 / 1)

朕隻想要GDP 初雲之初 10946 字 6個月前

文哥兒嗎?就他那個腦子?

雖說早在宮宴之時, 朱棣便將自己對於弟弟文哥兒的厭棄表露的淋漓儘致,但此時此刻再說這些,卻也未免稍顯直白。

太子聽得微微皺眉。

倒不是因為他偏心次子, 而是覺得兒子性格過於鋒芒外露。

若是尋常人也便罷了,偏他是東宮嫡長子, 來日要做皇太孫、皇太子,乃至於本朝天子的, 即便是糊弄,也要搞一個兄友弟恭的假面戴著才好, 如此直抒胸臆,未免稍顯……

罷了。

他想, 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而燕王等幾位親王對此反倒沒什麼想法。

老實說,皇甫文之前是挺欠的啊。

那麼多親王在那兒杵著,獨獨顯了他出來, 他倒是麻溜兒的上去了,那之前那些個遲疑躊躇的王爺們,都成什麼人了?

就你果敢有為, 我們都是軟腳蟹?

而相較於其餘幾個兄弟, 燕王心裡邊格外的輕蔑皇甫文幾分。

你以為這麼乾, 就能討得了老爺子的好,就能做皇太孫, 來日再做皇太子?

你難道不知道你爹是如何坐穩東宮之位的?

倘若棄了嫡長子而立庶子, 那東宮豈不是自毀根基,叫諸王們看著——噢, 原來庶子也是可以理直氣壯去爭皇位的啊?

沒道理東宮的庶子敢去奢想,我們就不敢啊?

誰還不是個龍子龍孫呢!

他心裡邊隱隱的有些不服氣——立英哥兒也就算了,好歹這個大侄兒是真的聰慧, 待人和和善,又是嫡長子,立你皇甫文?

還不如立老子我呢!

當然,這話就隻能在心裡想想,當然不能宣之於口了。

相較於兒子們,皇帝更欣賞長孫的膽色與識見,也欣慰於他的赤誠。

要不是如同民間爺孫之間一般親密無間,這小子怎麼敢在自己面前直接損他弟弟?

他老人家雖說奪得江山做了皇帝,但骨子裡早就養成的東西是不會變的,正如同他對於宗藩血親的看重一樣,他稀罕的是個家人味兒。

彆人擱他老人家面前裝蒜,成天說些“家國天下”、“兄友弟恭”、“為生民立命”等等高端大氣的詞彙,他為了維係統治臉上讚同,心裡邊其實不太吃這一套。

這玩意兒就跟菜式一樣,宮廷宴席個頂個的精致,材料做工都是頂好的,偏他就喜歡老家的那鍋剩飯大亂燉,最好爐底下還得悶上個紅薯。

甭管這時候有沒有紅薯這東西,總之意思是擺在這兒了。

故而此時聽朱棣說了,皇帝卻也不氣,隻是抬手不輕不重的在他腦殼上拍了下:“你這孩子,打小就淘,好在大事上不糊塗。”

又殷殷囑咐說:“你弟弟畢竟是你弟弟,雖說不是一個娘生的,但身上都流著咱們皇甫家的血,以後他有什麼不好,你隻管教導他便是了。”

朱棣痛快的應了:“噯,孫兒記住了。”

皇帝龍顏大悅:“英哥兒是個好哥哥啊,有你在前邊帶著,想來你弟弟也會越來越懂事的。”

朱棣露出營業性的微笑。

空間裡邊劉徹就在這時候幽幽開口:“可不是嗎。”

他深以為然道:“好的戀愛就是這樣的,會讓兩個人變得更好。”

旁邊李世民猝不及防,一口茶噴了出去。

其餘幾人也是忍俊不禁。

朱棣:“……”

朱棣:滾啊!

你們真的給我平凡的生活增添了很多煩惱!!!

劉徹則轉頭去看朱元璋,滿面不解:“他們都笑了,老朱你怎麼不笑?不好笑嗎?”

朱元璋板著臉,面無表情道:“我不笑,是因為我生性就不愛笑!”

其餘人霎時間爆發出一陣能把天都掀翻的笑聲。

朱元璋:“……”

好煩啊,毀滅吧!

……

皇帝在東宮待了大半個時辰,便起駕回宮,此時已經過了宮門落鑰的時候,晉王三人遂順理成章的歇在了東宮。

這處偏廳本就寬闊,內裡又設有幾重套間,不然先前燕王與周王也不能跟皇帝奔逃周旋那麼久,此時安排下去,讓內侍將幾張平塌拚在一起,鋪好床褥之後,兄弟幾個抵足而眠。

他們都是在段皇後膝下長大的,尤其燕王與太子更是一母同胞,此時言語,更無禁忌。

周王籲了口氣:“今天可是把我嚇住了。”

燕王也是心有餘悸:“誰不是呢。”

晉王倒是還記掛著太子:“大哥先前勸阻父皇,挨了好一通打,可都上過藥了嗎?”

太子先是配合父親演戲,繼而又跟爹媽一處往乾清宮去議事,最後又因為兒子跟老父親打賭匆忙趕回東宮,還真是忘記上藥這回事了。

其餘幾人見他遲疑,心下了然,周王率先坐起身來,吩咐守夜的侍從送活血化瘀的藥物過來,晉王跟燕王也陸續起身。

太子擺手道:“不打緊的,又不是頭一回挨打了,老爺子的脾氣你們也知道……”

其餘幾個人卻不肯聽,略等了會兒,待侍從送了藥油過來,燕王擼起袖子來幫大哥上藥。

周王則支著下頜,對著晉王指指點點:“三哥你是真不地道啊,明明咱們哥幾個一起來的,憑什麼老爺子隻打我們哥倆兒?”

燕王忙裡抽閒,不無憤慨的譴責了一句:“沒錯兒,三哥你真不地道!”

晉王將被子圍在肩上,活像一隻慢騰騰的熊,說:“發生這種事,我也不想的。”

燕王:“???”

周王:“???”

嗨呀,為什麼聽完更氣了!

周王一把抖開晉王圍在身上的被子,氣勢洶洶道:“你這個罪魁禍首怎麼還理直氣壯的?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還是打一架吧!”

晉王陡然被人掀了被子,臉上慢慢的顯露出幾分驚訝,繼而又下意識的伸手去扯被子,也是伴隨著這動作,手臂處結實的肌肉若隱若現,一望便知是個健壯漢子。

燕王又抽空瞥了周王一眼,再看一眼明顯羸弱許多的周王,語氣狐疑:“五弟可有信心將其這廝拿下?”

周王冷笑一聲,扯過被子蓋在身上,順勢往塌上一躺,中氣十足道:“沒有!我睡了!”

燕王與太子齊齊失笑。

晉王左右看看,也拉上被子,躺了回去。

……

東宮這邊端是兄弟情深,言笑晏晏,皇帝處卻醞釀著一場嶄新的風暴。

離開東宮之後,皇帝乘坐轎攆返回乾清宮,中途卻被人攔下。

他濃眉微皺,抬手掀開轎簾一線,卻有心腹內侍靠上前來,低聲道:“皇爺,是嚴指揮使。”

皇帝神色隨之凜然。

這個義子雖然年輕,行事卻向來穩妥,若非事發突然,如何會在此時漏夜前來?

他略點一下頭,心腹便會意的退開幾步,嚴釗冷靜平和的面孔出現在窗外。

他將東宮次孫皇甫文的異動悉數稟告上去。

皇帝聽完之後,第一個想法便是此番樓氏遭到貶斥,他萬事都顧不得,便先去追趕,可見的確有母子之情,料想並非是妖人假扮。

可除此之外……這小子一定有問題!

如若不然,他怎麼能說出太子妃此時自身難保,以及最多四個月就能叫樓氏回來這種話?!

至於他所暗示的是什麼,皇帝略一思忖,便有了答案。

有四個月的時間在那兒隔著,太子妃如今身懷六甲,已經七月,待到她生產之日,想來便是陰謀發動之時,甚至在皇甫文的料想之中,因此喪命,才是尋常。

可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

他怎麼能未卜先知,料到太子妃生產的時候會出問題?

若是後宮傾軋,妻妾之爭,沒道理樓氏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卻一清二楚的。

要說一個六歲小兒能越過母親,動用人手去害死一朝儲妃,未免是天方夜譚!

更彆說他好像很有把握樓氏隻要熬過這段時間,境遇就會有所好轉——皇帝不知道彆人,還不知道自己嗎?

樓氏是被自己親自下令廢黜名位,趕出宮去的,又怎麼可能自打嘴巴,再去加恩於她?

樓家的家世,可沒太子妃那麼顯赫,不像是能立下不世之功,因此加恩到女兒身上的樣子!

因為皇甫文而加恩於她?

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不過是東宮庶孫,彆說太子妃腹中還有一個皇孫,就算是運道不濟,母子俱亡,他上邊也還有一個禮法和齒序都能碾壓他的嫡長兄!

皇甫文憑什麼出頭,又憑什麼寬撫樓氏,隻需靜待數月,便可功成?

皇帝心下不解,為之困惑,一縷冷風順著半掀開的轎簾湧入轎內,激的他打個寒顫,電光火石之間,近乎悚然的想到了一個可能。

皇甫文想要在東宮出頭,單純隻是太子妃薨了當然不夠,但若是皇長孫也一並薨了呢?!

到那時,他便是東宮年紀最長、也是最有可能長成的子嗣,自己即便不喜這個孫兒,為了大局,怕不是也要有所恩待?

皇帝被這個猜測驚出了一身冷汗,起初覺得是無稽之談,再對照著皇甫文的說辭想想,又覺得兩相對比,竟是嚴絲合縫!

可如此一來,新的問題就出現了。

皇甫文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總不能是他一個才六歲的稚子,自信能夠瞞過所有人,在東宮挑動風雲,害死太子妃和皇長孫吧?

皇帝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良久之後,終於喚了心腹過來:“替朕去做一件事。”

……

相聚的時間,總歸是短暫的。

朱允炆拉著樓氏的手依依不舍,樓氏又何嘗不是千叮嚀萬囑咐?

待到時辰到了,母子倆含淚道了珍重,就此分彆。

朱允炆來的時候滿心焦躁,肚腹之內仿佛燃燒著一團火。

此時折返回去,那團火卻已經燒到儘頭,內裡雖然還殘存著些許餘溫,外邊兒卻已經是蒼白色的灰燼和煙塵,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麼很要緊的東西。

朱允炆不再急著回到東宮,而是放慢步子,徐徐前行。

走到一半兒,便不由得打個冷戰,抱緊了手臂。

他出來的時候太急,穿的是內殿裡用的衣裳,沒披大氅,午夜的寒風一起,便覺得有些冷了。

內侍趕忙脫了外衣給他,卻被朱允炆製止。

“不必了,”他說:“冷一點好啊。”

起碼能叫人清醒。

如是走到半路,朱允炆一行人就被乾清宮的人給截下了。

為首的內侍乃是皇帝心腹,溫聲細語道:“皇孫原來在這兒,可是叫奴婢好找。皇爺聽說您去送樓側妃,很是嘉許您的孝道,特意打發奴婢過來,請您過去敘話……”

朱允炆聽得怔住,原本幾近於枯槁的內心陡然煥發出了勃勃生機!

他神情謙和,順著內侍的話,進一步加深自己的人設:“樓庶人再如何有不妥之處,到底也是我的母親,生身之恩大過天,我為人子,又怎麼能不來相送?”

內侍笑著讚許幾句,便引著他往乾清宮去了。

夜色已深,秋聲呼嘯,寒風毫不留情的刮在臉上身上,朱允炆卻已經不覺得冷了,唯有無窮無儘的熱度,從乾清宮這座至高寶殿傳來,一寸寸溫暖著他的五臟六腑,滋養著他瘋狂生長的欲望。

朱允炆沿著走了無數次的門戶入內,卻見殿中並不像從前他稱帝時那樣燈火輝煌。

大抵是夜色深了,殿內高座處的燈火被熄滅大半,反倒是殿下燭火依舊。

他按部就班的行了禮,略略仰頭的時候,隻見皇帝坐在那張寬闊又冰冷的龍椅之上,面容難辨,素日裡高大魁梧的身影竟顯得有些陰沉,仿佛與那張龍椅融為一體,森森的投影到背後牆壁之上。

然而皇帝的語氣卻分明的溫和的:“怎麼穿的這麼少?可見是伺候的內侍不用心!”

朱允炆不願因此折了幾個打小就跟著自己的心腹,忙替他們開口辯解,順帶著也是將話題繞回自己的得意之處:“不怪他們的。”

說到此處,他眼底平添了幾分淚意,語氣也隨之哽咽起來:“是孫兒回到東宮之後,聽聞母親已經離去,匆忙追了出去,這才……”

皇帝輕輕地歎了口氣:“你這孩子,今日行事雖然魯莽了些,卻也是個至孝之人。”

略頓了頓,又說:“也是個有福氣的人。”

有福氣的人!

朱允炆心頭猛地一跳,卻是故作不解:“皇爺爺,您此言何意?”

皇帝道:“向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樓氏今日雖然獲罪,卻仍舊在世,豈不幸運?而朕父母俱是早早亡故於亂世,此時即便坐擁天下,也隻能在祖地建廟祭祀,聊以寬慰罷了……”

朱允炆聽罷,現下微覺黯然,繼而卻又迅速重整旗鼓,吹捧道:“皇爺爺建此亙古無一之功業,又使得皇甫氏曆代先輩享無儘香火,已經是至孝之人了,孫兒想,他們九泉之下得知,必然也會深感欣慰的!”

“但願如此吧。”

皇帝不無悵然的道:“朕如此為之,也是希望天下效仿,人人親其親、長其長——”

說到此處,他略略停頓。

朱允炆下意識的接了下去:“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皇帝忽然間沒了聲響。

朱允炆心頭咯噔一下,不知怎麼,忽的湧上了一股不祥之感。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有些不安的叫了聲:“皇爺爺……”

皇帝的面目隱藏在高處的昏暗之中,不辨喜怒,隻有聲音沉沉的砸到了他心上:“你不是才剛開始學論語嗎,如何能對得上《孟子》裡的話?”

朱允炆為之愕然,眼皮狂跳起來。

他結結巴巴道:“孫兒是聽教授課業的師傅說的,覺得甚是有理,這才記在了心裡。”

皇帝道:“哪個師傅說的,什麼時候聽見的,當時還有什麼人在旁邊?”

朱允炆愈發遲疑,隻能強笑道:“過去一段時間,孫兒實在記不清了……”

皇帝笑了一笑:“這麼說,是湊巧了?”

朱允炆硬著頭皮道:“正是如此。”

皇帝又歎了口氣:“高處不勝寒,做了皇帝,難免就要疑神疑鬼。”

他站起身來,步下玉階:“好孩子,大概是嚇著你了,不怪皇爺爺吧?”

朱允炆能說什麼?

他趕忙道:“孫兒豈敢有這種不敬之心?皇爺爺此言,愧煞孫兒了!”

皇帝哈哈笑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走出殿去。

朱允炆見狀暗鬆口氣,緊隨其後走了出去。

就在此時,卻聽皇帝幽幽道:“朕的確打算在鳳陽祖地修建家廟,隻是卻還在斟酌,不曾將此事公之於眾……”

“文哥兒,你是怎麼未卜先知的?”

他的聲音仿佛是從九天之上傳來,帶著蝕骨的冷,一字字鑽入朱允炆耳中:“能不能也跟皇爺爺說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