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正在彙聚,戰事隨時可能觸發,蒙恬作為邊城軍隊的統帥,幾乎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微生雪對軍事不懂,沒有上去添亂。
其實最開始蒙恬還問過她的意見,但她對解決戰事隻有一個辦法:
——生死看淡,不服就乾!
法力無邊,天降神仙。
炮彈洗地,橫掃千軍。
至於戰術?直接暴力橫推還要什麼戰術。
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讓蒙恬及其副將一肚子的話想吐槽,又礙於她的身份沒法說出來。
“神仙法力無極,自然是強者為尊,我等不可學。”最後蒙恬隻能這樣教導手下的將領們。
底下人自然是連連點頭,雖然他們都覺得這聲叮囑著實沒必要,仙人的法子他們就算是想學也學不會。
拋開這點不談,微生雪還是提供不少主意的,雖然都是些損招吧,但兵不厭詐,用好了確實能出其不意。
蒙恬忙著部署兵馬,接見商隊的事就落到了微生雪頭上。
大秦內部從不懷疑這次的結果,甚至連接收戰果的人都安排好了。
這群商人會在匈奴被打趴下後,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草原,與匈奴眾部落建立起經濟聯係,或提供生活必需品,或預定來年的羊毛牲畜,總之會在第一時間將急需物資恢複的匈奴捏在手心裡,讓他們習慣大秦的供給,成為離不開大秦的移動血包。
安平樓,邊城最大的酒樓。
邊城貧寒,這座酒樓還是幾個月前商隊經過時出資修繕的,勉強裝修好門面,夠有點身份的人商談,今日正好用上。
“天字一號包廂一位。”酒樓中的小二喊著號子將她迎進去。
早早守候在門外的護衛為她打開房門,屋內是這次商隊的一眾主事人。
他們看到微生雪進來,紛紛起來行禮:“我等拜見仙師。“
“不必多禮。”
微生雪擺擺手,就近挑了個位置坐下,直接進入主題,“各位都知道這次的任務吧。”
幾人對視一眼,最後推出一個中年男人作為代表回話,“內史大人都吩咐過了。”又自我介紹,“在下烏氏倮,主要經營牛羊馬匹生意。”
又給人一一介紹。
“這是呂文,這一趟做的雪花鹽的生意。”呂文是一個看起來很有文化的中年男人,他起身行禮的樣子更是讓微生雪有些眼熟。
“你……我有沒有見過你?有些面善。”
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向呂文投以嫉妒羨慕的眼神。
甚至有人用一種相當挑剔的眼神把他從頭打量到腳,鄙夷之色一閃而過。
——什麼老菜幫子,也能得仙人青眼?
呂文沒想到時隔一年多,那機緣竟然還有再續上的時候,心裡連聲道:還好這次拗不過人,把女兒一起帶來了,不然這關係還真不好說。
“勞煩仙師惦記,小女娥姁,仙師初臨
大秦之時,曾與她有幾日師生之誼。”呂文迫不及待地把關係擺上來。
引得其他人嫉妒得扣手手。
誰能想到他們竟還有這樁前情在,難怪他非得帶著一個還沒成年的女兒長途跋涉。
微生雪對他沒什麼印象,但提起那個格外聰慧的小姑娘就想起來了,驚喜道:“她也過來了?原還想著去單父縣看她,結果一路上被各種事耽擱,正計劃明年開春後再跑一趟,竟是在這裡遇到了。”
呂文趁熱打鐵:“那丫頭,與仙人分開後一直勤奮苦讀,積累不少問題想要請教您,我都勸也勸了,罵又不舍得,真是……”他搖搖頭,裝出極為頭疼的模樣。
微生雪看出他名為譴責實則炫耀的意思,不過她對娥姁那小丫頭的感官很好,便也順著話頭說:“好學是好事,想學就讓她學,正好明年讓她去下場考一場試試。”
呂文聞言一愣,“這,這娥姁是女子,如何能……”
微生雪不理解他的顧慮,奇怪地看著他:“科舉又沒規定性彆,現在大秦缺人都缺成什麼樣了,有能力就上唄。”
呂文還想再說,烏氏倮輕咳了一聲打斷他,把話題引回來,“還未給仙師介紹這幾位。”
“這是巴地的清,家中做一些礦場生意。”兩鬢斑白的清發髻一絲不苟,看起來就是一個很嚴謹的人。
她站起來曲膝一禮:“巴寡婦清,見過仙師。”
微生雪對她有印象,“我聽嬴政道友說起過你,你是他陰宅某材料的唯一供貨商。”
清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些,“能被仙師記住,是我的榮幸。”
“最後這位,是楚地來的茶商,茶煙。”這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還長著一張很出眾的臉,惹得微生雪都多看了兩眼。
茶煙叉手行禮,“煙,見過仙師,必不負仙師所望。”
另外還有一人是做布匹生意的,這人是少府手底下的人,微生雪與他認識,所以也就不需另行介紹了。
“此行不需要你們去探路冒險,這段時間可在城內暫居,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暫時遷居雲中郡其他縣城。不過等戰後開通互市之時,還望幾位莫要耽擱,拚儘全力打開各大部落的市場。”
幾人互相對視,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大部落可以給他們,但其他中小部落就要給其他商隊喝湯,而且必須開辟出能長久同行的商道。
這條件,很合理。
於是幾人紛紛起身表明態度:“願為大秦效死。”
事情談妥,又與呂文約好攜娥姁上門拜訪的時間,微生雪就起身離開。
回到府衙之前,她先去了隔壁的臨時遊醫宿舍一趟,挨個慰問安撫。
最想看到的宋靜還在閉關研究青黴素,於是她又揮揮袖離開了。
萬事俱備,就等著匈奴人自投羅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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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某個臨近雲中郡的小部落……
單於征兵的命令果然下來了,塔拉抱著刀在帳篷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的目光遠遠地看向南方,那是大秦城牆的所在,也是阿古離開的方向。
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在南邊怎麼樣了?他們瞞過秦人了嗎?他又沒找到足夠養活自己的活兒?他……還活著嗎?
“塔拉!”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塔拉回頭,看到高大的父親騎在馬背上奔跑。
“阿爸!”塔拉露出笑臉,張開雙臂迎上去,與下馬的父親狠狠抱了一下。
“阿爸,你肯定是知道其木格做了新的馬奶酒,快跟我進去。”塔拉與父親勾肩搭背,帶著他往帳篷裡走。
還沒進帳篷,塔拉父親就看到他家多出來的牛羊,奇怪道:“塔拉,你這些多出來的牛羊是從哪裡來的?我上回過來時,你的羊還不能塞滿羊圈。”
塔拉對父親沒什麼防備,聽了問題順口就把實話脫口而出,“阿古把他的牛羊都托付給我了。”
說完看到父親掛上焦急的表情才反應過來不對。
下意思給阿古掩飾道:“他跟著商隊去大秦了,說要潛伏進去獲取情報。”
塔拉父親聽到這蹩腳的借口,當即冷哼一聲甩開了他的手,“阿古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人,他什麼性格我難道不清楚嗎?潛伏?他絕對乾不出這種事!他是不是被中原的富饒誘惑,背叛了草原?”
塔拉立刻大聲辯解:“阿古沒有背叛,他不是叛徒!”
他的父親怒極反笑,“好啊,他果然是去中原了!他的外祖母就是中原的女人,生下來一個日日都想逃回中原的女兒,現在連他都被蠱惑了。”
他拔出腰刀,憤怒地劈砍空氣,摩擦發出謔謔之聲,仿佛阿古如果在面前,就要被他親手砍死。
塔拉看著他憤怒的父親,頹然地做到火爐邊,明滅的火光映在眼中,閃爍出飄忽不定的眸光。
“阿爸,”他的聲音低低的,蘊含著無法消散的質疑,“我們為什麼不能像中原人那樣過著富足安定的生活?他們不用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地遷徙,不用在冬天害怕暴雪壓垮羊圈,不用擔心吃不到珍貴的鹽虛弱而死。為什麼我們不能過上這樣美好富足的生活?”
高大的男人看著自己的孩子,仿佛他又回到了天真無知的幼年時期,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童正等著自己眼中無所不能的父親為他解惑。
於是他的父親說了,“塔拉,那是因為中原人占據了最美麗富饒的土地,把我們的祖先驅趕到貧瘠寒冷的草原上,讓我們居無定所,讓我們食無所依。如果有一天我們能殺回中原,就能像他們那樣過上要什麼有什麼的生活,享用他們的事物,享用他們的女人!”
高大的父親被自己想象出的美好激勵了,他手舞足蹈地描繪著那美好的未來,仿佛那生活真的觸手可及。
“我們打不過他們,為什麼不能像白羊部落那樣歸順帶秦人?以前那裡還叫‘趙’的時候我們就打不過,後來他們變成‘秦’,
我們就連糧食都搶不到了!死了好多好多人,依舊沒有搶夠部落生存的糧食。”塔拉想起幼年時那場天翻地覆般的變故?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他們部落也是在那一次從大部落掉落,短短十幾年,就淪落為邊緣的小部落。
“你在說什麼?!”父親非常憤怒,黝黑的臉上瞪出牛眼大的眼珠,“我們是狼神的孩子!怎麼可以歸順那些隻敢躲在城牆後面的懦夫!”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們隻是暫時沒找到辦法毀掉那些城牆,”年長的男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狂熱中,“我們有最強壯的馬,我們有最厲害的勇士,我們還有最出眾的馬術,哦哦,我們現在還有了傳說中最無敵的單於!這一次我們肯定能殺死中原人,搶到讓整個部落重新壯大的糧食和女人!”
他警告兒子,“如果看到阿古,絕對不能放過他,必須把他帶回部落審判!狼神的後裔絕對不允許背叛草原!”說完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阿爸!”塔拉追出去,大聲叫喊,試圖讓狂熱的父親清醒過來,“中原人有最鋒利的刀槍,最堅固的盔甲,還有比我們所有部落加起來還多的戰士,我們這是在用鳥蛋碰石頭!”
他追上去抓住父親的手臂,帶著祈求道:“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偷偷跟中原的商隊做生意不好嗎?隻需要付出沒有人要的羊毛,就能換來數不清的鹽和茶葉,他們甚至不要羊皮!”
父親狠狠地甩開他的手,指著他的鼻子質問:“你不想參加單於的征兵?”
“不,我會去的。”
塔拉緊緊抱著懷裡的刀,幽幽的目光從他臉上滑過,落入茫茫草原中,又轉向透出一點光的帳篷,他重複道:“為了你和阿媽,為了我的兄弟,為了其木格和孩子們,我會去的。”
他承擔不起違反單於命令的後果,即便這是一場沒有歸途的路,他也必須去。
得到肯定答複的父親又露出笑臉,高興地用大手拍拍兒子的肩膀,“塔拉,我的好兒子,我就知道你是草原的勇士,阿爸會帶著你的兄弟與你一起,去豐饒的中原搶奪食物。到時候我們都是部落的英雄!”
“你們都是阿爸的驕傲!”
塔拉目送父親騎馬遠去,那身影仿佛與當日阿古離開的背影重疊,茫茫然地落不到實處。
他們……真的還能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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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延到儘頭的騎兵們由各自部落的首領帶領著,來到單於規定的地點,他們抬起頭眼神熱切地看著高台上的人。
“兒郎們,中原人搶了最美麗富饒的土地,讓我們隻能生活在茫茫草原上,每年都要為死去的牛羊發愁。現在我要帶領你們,去把屬於我們的東西搶回來!”
頭戴皮草帽的單於站在高台上,振臂高呼:“殺光中原的男人!搶走中原的食物!享用中原的女人!”
高台下,騎在馬背上的匈奴兵舉起刀大喊:“殺光男人!搶光食物和女人!”
“殺!”
“殺!”
“殺!”
掠奪的渴望充斥在他們的骨血中,中原地區溫暖的氣候,豐富的糧食,美麗的女人讓他們熱血沸騰。
不需要像對待牛羊馬匹那樣精心伺候,不需要對待牧草那樣時時注意,隻需要策馬狂奔,舉起屠刀,糧食有了,女人有了,即將到來的寒冬也將離他們遠去。
貴族渴望掠奪,渴望獲得比黃金更珍貴的榮耀和珍寶;
平民渴望掠奪,渴望獲得足夠過冬的食物和珍貴的鹽。
交易?
需要付出的交易,哪比得上這空手套白狼的無本買賣。
頭曼單於站在高台上,大聲喊:“各部整軍,三日後出發,讓中原人看看我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