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劇烈的爆炸聲勢浩大,十幾裡外都能看到騰起的火光,當時在馬車上的方士更是無人幸免,連附近的人員也都被波及,受了或輕或重的傷。
在這種情況下,車隊的歸程自然又一次被打斷。
“傷亡如何?”
“人亡14人,重傷18人,輕傷26人。”
傷亡人員比預計的少。
“從肥料上收集到的‘炁’五行兼備,閒雜人等靠得太近會打破五行平衡,影響最終成品。”因為來彙報情況躲過一劫的方士代表探出頭解釋道。
“五行平衡?讓你們屍骨無存的平衡?”蒙毅對方士一貫厭惡,看到無故傷亡忍無可忍地又刺了一句。
方士代表臉上抽搐一下,看了看身旁站著的仙人,忍住沒反駁。
“先救人。”
微生雪率先走過去,看到現場時臉色瞬間蒼白,喉頭滾動有些不適。
爆炸非常劇烈,現場沒有殘肢斷臂,隻有大片大片的血跡和些許破碎的人體組織昭示著剛才的意外,也沒比直接看到屍體好多少。
微生雪迅速移開視線,問道:“傷員呢?”
按照之前表現出來的醫療水平,這麼嚴重的傷,能不能快速止血都是問題。
……
秦吏的效率很高,等微生雪過去的時候,傷員已經按照傷勢輕重進行分批安置,但也僅僅是安置。
破裂的肢體上,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按照這種速度,等不到藥製好就要失血過多而死。
車隊中的醫師在其中穿梭,將炮製好的止血藥糊在傷口上。
但藥品有限,輕傷就直接燒了草木灰代替。
微生雪看著這跟謀殺似的救助現場,下意識退了一步。
王賁護著陛下過來,看到傷勢的第一眼就微微闔目。
沒救了。
這等傷勢,就算救回來,也很快會因為發熱、傷口潰爛而死。更何況現在還是最容易引起傷口潰爛的夏季。
嬴政從他的沉默中猜到了結果,扶著劍向前幾步,沉聲許下帝王的承諾:“今日傷亡之人,按戰場陣亡標準發下撫恤。”
他的聲音並不高,卻穩穩地傳遍了整個安置區。
有幾個傷得格外重的人,聽到這話強撐著的一口氣就散了大半,原本還凝聚的視線開始渙散,臉上因疼痛而繃緊的肌肉也放鬆舒展了,一副瀕死的模樣。
微生雪在旁邊聽到這話,狠揣了一旁的銅架一腳。
咣當——!
金屬碰撞的巨響炸開。
伴隨著她的怒吼:“死什麼死!人都沒斷氣!分個屁遺產!”
一句毫不留情甚至粗魯的話,卻直接點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仙人!”
王賁忍不住上前一步。
受傷的黑甲衛中有大半是他練出來的兵,之前沒辦法時還能沉默,現在有了一線希望如何能不為他們爭取一次。
“仙人!仙人救我!我煉丹時製出來一種極為特點的東西!”角落裡,一個全身染血的方士奮力抬起手,口中還在不斷湧出鮮血,夾雜著少許破碎的內臟。
微生雪隔空給他輸了一道靈氣,轉頭看向嬴政:“我需要十塊美玉。”
這麼大範圍的止血與消毒,必須借助陣法。
【宿主!你彆衝動!】
之前渡雷劫時受的傷都還沒好全呢!
‘如果不是我讓方士去研究農肥,也不會有今日這一場禍事。’
【明明是他們腦子有坑把沼氣灌進煉丹爐裡,不然也不會有這種事,這跟你沒關係!】
‘或許吧。’微生雪臉色淡淡,‘我問心有愧。’
這話一出,係統也不敢再開口勸。若是不讓她做,隻怕愧疚積壓久了會變成心魔。
幾句話的時間,侍從已經帶著十塊美玉跑回來。
此處沒有刀筆給她精雕細琢,她直接以指為刀,凝出一線靈力在美玉上勾畫。
……
微生雪手勢變換,掐出一個個法訣,在空中凝出一個個複雜的圖紋,又被迅速打入放置在陣腳的美玉中。
“無關人等,退避。”
所有人退出五尺之外。
以靈力勾勒的陣法在十指間成型,“合!”
以美玉構成的陣法與指間陣相合,在安置區上空旋轉,灑下粼粼波光,將所有傷員籠罩在其中。
靈力一分一分流逝,原本被壓製住的傷勢立刻反撲,自經脈傳來的劇痛讓微生雪連手指都一抽一抽地疼,但她還是穩定地向陣法傳輸靈力。
陣法在一圈一圈轉動,指間維係的靈力也如開始一般均勻而平穩。
傷員細弱的□□痛呼聲漸漸平息,最後化作輕緩規律的長呼吸。
——他們睡著了。
大秦眾人:!!!
傷,傷口,愈合了!
呼吸聲驟然沉重,又下意識屏住。
此等神跡,與起死回生之術何異!
嬴政死死盯著快速愈合的傷口,五指蜷曲捏緊了劍柄,勉強控製自己不要失態。
係統一邊從空間裡把靈液往她體內輸,一邊將掃描程序開到最大。
最後一名傷員剛愈合,它就立刻在識海中叫起來。
【可以了,可以了!】
【快收功!】
微生雪即刻變換手勢,緩緩散去陣法,將未用儘的靈力收回體內,勉強覆蓋了斷裂的經脈。
“今日暫且在附近安營,待修整後再啟程。今日勞煩道友出手相助,政特備濁酒一杯以謝,還請道友莫要拒絕。”嬴政走動幾步,下達命令,順勢把手搭在微生雪的肩膀上,給她提供一點支撐。
一眾心腹看到陛下反常的舉止,神色不變,如以往一般分工合作,各自分配下任務,連躺著的傷員都一並調走了。
隨侍的宮人支起架子,以絲帛在曠野搭起一間半密閉的小帳篷。
人剛走出感知範圍,微生雪就顫了顫,天旋地轉的暈眩感瞬間席卷全身,仿佛踏入雲海中,踩不到實處的雙腿也軟下來。
“小心。”
嬴政伸手扶住她倒下來的身體,眉心折起,眼中浮起憂慮。
微生雪略微借力,幾個呼吸後略微緩過來就退後幾步盤膝坐下,瑩瑩青芒自草木間顯現,點點滴滴彙聚在她身周,眼簾欲垂未垂地耷著,微白的臉色帶著明顯的虛弱。
微生雪將心神沉入內視,全力運轉功法,調動靈力壓製傷勢,係統也在一絲絲往外放功德,協助她療傷。
嬴政在回憶剛才的事情,他的記性極好,幾乎可以如視頻般一幀一幀地回放。
開始神跡,不,陣法出現時,仙人並無變化,可以排除。
陣法開始運轉時,也一切正常,排除此項。
等到傷員一個接著一個痊愈,也並無……不對!
嬴政合上眼細細回憶。
腦海中的畫面在一個腹部血肉模糊的黑甲衛上停下,就是這時候!
在視線角落的手指細微地顫動了一下,連帶著縈繞在指間的綠光都有一瞬間的閃爍。
嬴政倏然睜開眼,垂眸看向依舊蒼白著臉的人,神色複雜。
那等重傷,已是必死之人。
所謂天行有常,生死自有定數。
這便是起死回生、逆轉陰陽的懲罰嗎?
仙人身上又散出細碎的綠芒……
初見時的神跡相隨,是仙人福澤,還是如今日這般違反規定的懲罰?
“王賁。”
“臣在。”
“以後傷亡之事,不可再主動稟告仙人。”
王賁下意識抬眼,又迅速垂下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