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意外之喜 竟然是一隻玻璃種帶翠手鐲!……(1 / 1)

溫老太太年輕時候是趙家的當家太太, 那時候家裡男人要忙大事,趙家的產業全是她一手掌管,家裡家外無不敬服。

東北淪陷時, 京城來了很多難民,溫老太太做主, 讓趙家的工廠收留了不少人,那時候身邊人都說她仁善,將來必有好報。

這麼多年過去, 好報沒看見, 趙家人都死絕了,當初那個威風八面的趙家大太太,也成了今天這個惹人厭的孤拐老婆子。

在蘇家人住進來之前, 溫老太太一面抱著自我厭棄的心理, 心想一家子都死了,留她一個活著還不如早日下去和家裡人團聚。

可另一面她又想, 她憑什麼去死?她知道背後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她的房子鋪子,甚至還有以訛傳訛的趙家私藏家財, 她憑什麼要讓他們如願?

抱著這兩種心思, 溫老太太越發孤拐, 對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沒個好臉色,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罵她死老太婆。

直到蘇家人出現。

溫老太太不愛欠彆人人情, 她心說你們幫了我一回,我就租間屋子讓你們住,但必須遵守我定的規矩。

溫老太太提出那麼些規矩, 其實是有想把人嚇走的心思。在蘇家人住下後,她暗自警惕,又冷眼審視, 總想著我倒要看看你們想乾什麼。

她沒想到,蘇家真就這麼過起了日子,還因為她年紀大,順手照顧起來。

溫老太太愛乾淨,腿摔傷時,躺了幾個月,身上不舒服,是馬蕙蘭端水給她擦的;

冬天下雪,蘇長河出門前,必會在院子裡喊一聲:“老太太,外面雪沒掃呢,路滑,今兒就彆出門了!”

連幾歲大的小丫頭看她一個人在院子裡,都會夾著本書,抱著凳子,跑過來,說她這邊涼快。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相處久了,溫老太太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一方小院,嫋嫋炊煙,撐得起門戶的父親,溫柔慈愛的母親,古靈精怪的女兒……

不知不覺,溫老太太那張刻薄的臉也柔和下來。

有一天,她出門,碰到巷子裡的鄰居,人家問:“老太太,最近心情好啊?”

溫老太太一抹嘴角,才發現,自己是笑著的。

而今,他們要搬走了。

也是,說到底,他們隻是租客,搬走也是正常的事。

溫老太太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若無其事地又問了一遍,“你們要搬走?”

“什麼時候搬?當初說好的,不租了提前一個月說,不提前說,押金是不會退的……”

“正要跟你說這事呢,”蘇長河說:“老太太咱商量件事唄?”

“商量什麼?當初怎麼約定,現在就怎麼辦!你不要以為我們現在熟了,就能討價還價,我告訴你,老太太我不吃這一套……”

溫老太太語速很快,說話的時候,頭也沒抬,繼續補她的棉襖,仿佛搬走這件事對她毫無影響。

然而眼尖的蘇長河卻能看見她手下那塊補丁走線都歪了,他心裡好笑,這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嘴硬。

“咱商量的是另一件事,老太太,你就跟我們一起搬吧!”

溫老太太手一抖,手指頭出現了一個鮮紅的血珠子,她跟沒感覺似的,不敢置信地抬頭,“你說什麼?”

“您沒聽錯。”蘇長河拉了個小凳子過來坐下,這事是他們家商量好的。

一來,老太太年紀真不小了,七十多歲了,無兒無女,無親無故,就一家子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還不懷好意。

這老太太怎麼著也是烈屬,蘇長河他們沒能力去幫助所有人,一個老太太還是養得起的。

其實老太太也不用他們養,人家自己有房子有鋪子,他們炸雞店每年給她的租金,就夠她吃喝了。

關鍵是老太太年紀大,又孤身一人,萬一出點什麼事,彆人都不知道。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搬過去跟他們住,反正那邊的四合院地方大屋子多。

蘇長河他們就是想著住在一起,老太太要是有什麼事,他們也能幫一把。

二來,那邊那麼大院子,就他們一家三口,哦,還有向陽,攏共四個人,各有各的事。

他自己就甭說了,學校、炸雞店、廠子再加上新的電動車車,莊教授又跟他提起過,外貿部計劃組織一個考察團,去南方乃至國外考察,可能會有他一個名額。

莊教授良苦用心,現在有機會去看看國外的經濟環境也很難得,蘇長河不打算拒絕。到時候出差,說不定十天半個月都不在家。

他媳婦已經開始實習,醫院本來就忙,上班的時間又不像其他單位那麼正常,還得兼顧學業,根本沒時間照顧家裡。

至於向陽,人現在還在老家,等過來之後,多半也是在廠裡。

家裡隻剩下他閨女,他閨女十八他都不放心,更何況現在才八歲,蘇長河怎麼可能放心她一個人在家?

老太太搬過來一起住,家裡好歹有個大人。

而且這老太太對他閨女確實好,那天她閨女叫了一聲熱,轉頭這老太太就去搬了一台電風扇回來,還美其名曰:人老了,也該享受享受。

就為老太太這份好,他們也不能說走就走,把人一個留下。

蘇長河說:“您老那活也彆乾了,我們雇您,”溫老太太有個掃大街的活,天天大清早就得出去,“您也知道,我跟蕙蘭忙,家裡顧不到,您跟著過去,幫我們照顧照顧月月。”

蘇月蹲在一邊,配合地點頭,“嗯嗯嗯,不然我爸媽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說有事就把我送去盛世院子,那邊人越來越多了,哪有家裡住得舒服?溫奶奶你就跟我一起唄,那邊屋子多,多住幾個人,一點兒都不影響……”

“我有房子住……”

“您有就有唄,我又不搶您房子,就跟去廠子上班一樣,這邊是您家,那邊是宿舍,您平時住過去,沒事的時候,想回來就回來。”

溫老太太不說話了,卻也沒答應。

晚上吃完飯,馬蕙蘭在廚房收拾,溫老太太好似無意般問起房子的位置。

馬蕙蘭順口道:“就在後海邊上,銀杏胡同第三家。”

某天,溫老太太掃完大街回來,換了身乾淨衣服,將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拎著布包出了門。

而另一邊,蘇長河帶著閨女正在舊貨商店“淘寶”,爺倆都不識貨,買東西都是——

“這個好看!”

“這個摸起來舒服……”

“這個聞起來還香香的……”

“這個可以擺書房……”

反正就這麼拉回來一車,走到銀杏胡同,卻看到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老太太/溫奶奶!”

溫老太太身子一僵,緩緩地轉過身,“咳咳我路過,路過……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蘇長河心裡暗暗發笑,沒有拆穿她,指著她後面的四合院說:“這就是我們那院子,您老搭把手,幫忙把門開開,我們從舊貨商店淘了些舊家具。”

溫老太太接過鑰匙,臉色微哂,推開門,院子裡十分規整,雜草已經除了,路也重新鋪過。

蘇長河帶著拉板車的人把東西搬進廂房,一人給了兩塊錢,單獨拉個貨,要不了這麼多錢,人家幫忙搬東西,怎麼也得給點辛苦費。

兩人很開心,其中一個說:“哥,下回需要送貨,您招呼一聲,我們就在舊貨商店附近。”

等人走了,蘇長河才跟溫老太太說:“您看,地方不小,屋子也多,您住進來,也就是占一間房的事……”

都進來了,溫老太太也不裝啞巴了,她問:“家裡其他人……不住過來?”

“其他人?老家隊裡的人?他們住也是住盛世的院子。”蘇長河對隊裡的東西和自己的東西,還是分得比較清楚的。

“還要請您幫忙呢,這院子裡才大致清理了一遍,有些地方需要修補,我的意思是儘量保證屋子原汁原味的樣子,在這個基礎上,內部改得更現代化一點,要適合居住。比如廁所,起碼得裝個抽水馬桶……”

“這不難,京城也有不少老師傅。”早前,民國時期,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就喜歡西式化的裝修,外面沒變,裡面跟小洋樓似的。

“那就好,我們人生地不熟,就得麻煩您盯著了。”蘇長河笑嗬嗬說,這次溫老太太沒再拒絕。

她看了看蘇長河他們淘換回來的家具,點點頭道:“你們眼力還不錯。”

蘇長河和蘇月兩雙相似的眼睛一起看向她,溫老太太頓了頓,“……你們不知道?”

兩人一起搖頭,蘇月把她和她爸選東西的規則說了一遍,溫老太太失笑,“原來不是有眼力,是運氣好。”

這一堆東西還真沒有便宜貨,像那一張平頭案,上雕螭龍紋,足刻獸面紋,木質華美,造型古樸,她如果沒看錯,少說也是清朝的物件。

還有那張圈椅、翹頭炕案,都是黃花梨的,年限估摸都在清朝左右,難為他們怎麼湊齊這一套的。

也沒啥,就看著顏色質地差不多,就算一套了。

蘇長河雖然不認識古董,但他知道怎麼和人打交道,每回過去,都給人家店員塞了好處費,說想給家裡淘換點好家具。

“這樣看來,那店員挺實在,這好處費給得值。”

溫老太太心說,這就是一人有一人的做事方法了,像他這樣的人,到哪兒都能混得開。

蘇月纏著溫老太太介紹其他物件,買的時候沒想是哪朝哪代的,現在聽她介紹,有種拆盲盒的感覺。

“這個多寶閣也不錯,色澤幽深,包漿瑩潤,紫檀的料子,原來應該是一對……嗯?壁板裡面的漆像是後塗的……”

“這個我知道,那個店員叔叔說這是妝匣!”

“是,沒說錯。”溫老太太和蘇月就蹲在地上,她吹了吹妝匣上的灰塵,將上面的支架支了起來,“這上面是放鏡子的,看這雕花,也是大師傅的手藝。”

溫老太太又拉開妝匣,裡面有五六個小抽屜,又有放梳子鏡子的地方,小抽屜上都雕著花紋,十分精致,難怪小丫頭能看上。

可惜保存得不好,“像這兒,抽屜上的金扣,邊上的包金,門上的描金花紋都讓人給撬走了,留下一片坑坑窪窪……”

蘇長河笑說:“人家賣給舊貨商店才賣幾個錢,又不是傻子,看到金子還能放過。回頭我拿金子讓人補上。”

“用不著金子,”蘇月說:“我就是拿它當梳妝盒用,乾嘛非得貼金片,把這些坑坑窪窪的地方補上就好。”

而且比起梳妝盒,在蘇月這兒,它更像一個精致的玩具,合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長方形木盒子,拉開,裡面各種小抽屜。

“不覺得它很適合藏東西嗎?爸,以後你要是藏私房錢,我勉為其難給你騰出一個小抽屜……”

蘇長河沒好氣地拍她一下,“你爸我光明正大掌握咱家的經濟大權,我用得著藏私房——”

“咦?”

蘇長河話還沒說完,被閨女的疑惑聲打斷,就見閨女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個小木盒子。

“你從哪兒翻出來的?”

蘇月將其中一個小抽屜抽出來,又伸手進去摸了摸,“就這裡面,我看這個抽屜的長度和妝匣的長度差了一截,就伸手掏了掏。”

沒想到裡面還有個木盒,木盒隻有巴掌大小。

一打開,連之前說起各種家具年代面不改色的溫老太太都驚訝了,竟然是一隻玻璃種帶翠手鐲!

水頭足,底子好,裡面的一抹綠色,就像飄在水中的絲帶一樣。

溫老太太摸摸蘇月的頭發,真情實意地感慨,“你這是什麼運氣?這一隻手鐲,抵得上這一屋子家具。”

蘇月驚訝:“這麼貴?”

“可不,回頭讓你媽收著,以後給你當嫁妝吧。”

蘇月看看手鐲,“還是先給我媽戴吧,等我長大了,再給我戴。”

她把木盒盒上,丟給她爸,“我找找其他地方還有沒有藏東西。”

把一屋子東西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第二件,可見這隻手鐲真是意外之喜。

因為有這麼一出,下午去舊貨商店,三人一起,溫老太太憑眼力,蘇月和她爸繼續靠運氣。

三人找了一下午,又拖了一板車東西回去。

把東西放好,門鎖好,蘇長河說:“暫時就不去舊貨商店了。”

天天一車一車地往家裡拉,要是有人眼紅,說不定又鬨出什麼事來,正好繼續修屋子,回頭三五不時,再慢慢添置。

眼看著天色不早了,蘇長河推著自行車,讓老太太跟他們一起,“您坐後面成嗎?”

溫老太太不願意,“我走路回去。”

“不夠麻煩的,您走得走半天,騎車多快!”

溫老太太最終還是沒有拗過他,她小心翼翼地坐上自行車,兩腳離開地面,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蘇長河道:“您扶著我腰,扶好了啊,走嘍!”

自行車的鈴鈴聲穿過胡同巷子,在盛世院子門口停下。

蘇長河讓他閨女帶溫老太太進去,“你帶你溫奶奶去食堂買幾個菜,今兒回家來不及做了,我去辦公樓打個電話。”

為了方便,盛世這邊也裝了一個電話,蘇長河要給廠子裡打一個,他得調個人過來,幫忙看著院子,裝修這事能托老太太找能乾的師傅,但不能讓老太太一天到晚盯著,人家都七十多歲了,不夠累的。

蘇長河三兩步跨進院子,正好碰見溫瑜,“你今兒怎麼過來了?哦盤賬是吧?”

溫瑜眼下掛著兩個黑眼圈,有氣無力地回答:“是啊,盤炸雞店的賬,廠長,財務部啥時候招人啊?”

溫瑜從前進大隊到京城,一個人撐起了廠裡的財務部,還兼任炸雞店的總會計,廠子發展得越來越快,賬務越來越多,人卻沒招到合適的,財務工作還靠他一個人頂著。

蘇長河想想都心虛,壓榨他是壓榨得太狠了,“咳咳在招了,在招了,回頭就安排人去財務部,你先帶帶,讓他們先會基礎的,也給你分擔點工作……”

“說好了,再不給人,我真要請假了……”

兩人說著話,蘇月帶著溫老太太往食堂去,溫老太太卻不由站住腳步,回頭多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