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1)

閒庭當中劍影斑駁,扶諾雖然今日是頭一次用虛體來練劍,可早在九元界時就跟其他弟子上了不少課,之前教魏聽雲也不是紙上談兵,自己也是有理解的,故此這會兒與陸懷朝比起劍來還是能看出有底子。

陸懷朝過去修煉隻是為了長生,所有術法都會一些,隻是不精也疏於練習,並沒有差到哪裡去。

兩人一來一回之間竟是比了很久,扶諾頭一次拿劍興致盎然,也不知疲倦。

陸懷朝聽到耳邊的劍鳴聲,心頭像是有什麼也被一劍劃開似的。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如此自在暢快的時刻,過去不敢想也從未想,他捏著劍的手有些控製不住地顫抖,就連劍意都帶著激動的勁風。

直到停下來時都還有些意猶未儘,扶諾又在這無聊的宮中找到一點樂子了。

“皇帝哥哥,你好厲害啊。”她興奮地坐下來,“揮劍好帥。”

平時看著陸懷朝就是個文質彬彬的模樣,臉色不好的時候還覺得身體不好,可方才見著卻是覺得整個人像是挺拔了很多,眼裡都有光了。

陸懷朝將劍收起來,親自給她到了杯水,笑道:“沒傷著你吧?”

“沒有沒有,你收著力道呢。”扶諾激動得將水一飲而儘。

旁邊的全福立刻上前服侍:“也就是公主在,奴才頭一次見陛下這麼高興呢。”

“啊?”

這台詞怎麼又這麼熟悉。

陸懷朝淡斥:“全福。”

“奴才失言了。”全福垂首,“隻是替陛下高興。”

隻是扶諾的重點卻歪了,疑惑道:“宮裡這麼多人也沒個陪皇帝哥哥練劍的啊?”

哪裡是沒人陪,是他平日裡無暇顧及這些,加之過去的特殊情況,那些空閒時間全去想魏聽雲何時會來了,心緒煩悶,怎又會去想其他。

見陸懷朝淡笑不語,扶諾心中微微一動,主動道:“那以後皇帝哥哥要是感興趣,可以騰出一點時間,我們一起練。”

以後麼……

陸懷朝對上她發亮的視線,心中那些顧慮卻被放到了一遍:“好。”

“怎麼樣?”扶諾又轉頭去找歲沉魚邀功,“沉魚哥哥,我今天表現得如何?”

歲沉魚不冷不熱地嗬了一聲。

這熟悉的陰陽怪氣讓扶諾心底警惕起來,這人平常稍有不滿就自己生自己的悶氣,也不知道又是哪裡惹到他了。

果不其然,歲沉魚掀起眼瞼:“所以我是你們玩樂中的一環?”

扶諾頭皮一緊,求生欲瞬間上來了:“呸呸呸,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呢,沉魚哥哥是最重要的。”

“不然?”歲沉魚不吃她這套,“我不在,你這虛體如何出來?”

說這話時他視線掃著扶諾眼前那水杯,意味很明顯:若不是我,你還能坐這兒跟你的皇帝哥哥談笑喝茶?

扶諾一噎,的確,正是歲沉魚一直張弛有度地放出自己的修

為,她才能一直用虛體出來。

這麼久了,他也累了吧。

於是她乖乖回到自己的本體裡,往歲沉魚懷裡一趴,賴在他胸口:“所以才離不得沉魚哥哥。”

“嗬。”

扶諾小爪子伸長在他胳膊上踩了踩:“給你捏捏。”

歲沉魚垂眼,許久以後才嫌棄一般將她爪子拎起來移開:“本來就沒多長。”

“……”扶諾忍不住道,“你對我的爪子很有意見嗎?”

總是在說她腿短!

“不。”歲沉魚總算是笑了,他一根指尖抵著她粉色的爪心,“我很喜歡。”

扶諾得意地想,沒有任何人能夠拒絕貓貓的粉爪爪,更何況她這可是標準的五粉!

想著要逗自己這個“衣食父母”開心,她又故技重施,問:“哥哥要花嗎?”

歲沉魚挑眉,下一瞬他眼前便再次綻開了四朵“花”。

“爪爪開花!”

聽著貓崽自娛自樂的聲音,歲沉魚想起上一次她送自己花時也是在宮中,那會兒這個小沒良心的哄彆人也哄得很好,轉頭就跟其他人出宮玩去了,回來時帶了許多玩趣堆在他房門口。

也是這麼抬著眼將自己的四隻爪子送上來。

歲沉魚過去的記憶太多,但鮮明的卻不剩多少,他握住眼前那粉爪時心想:那些為數不多的鮮明記憶中,竟都跟這貓崽有關。

他這日子過得似乎也沒什麼特彆的。

雖是這麼想著,可還是露出了笑意:“嗯,收到了。”

在旁的陸懷朝靜靜看著這一幕,臉上笑意卻沒有之前那麼明顯,他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這才發現杯中茶早就已經涼了。

原本那兜頭淋下來的熱意似乎也冷卻下來,竟是讓他覺得有些發冷。

全福:“陛下,奴才給你換杯熱的。”

“罷了。”陸懷朝站起身來,“還有事沒處理完。”

他垂眸看著在歲沉魚懷中的小貓,頓了頓:“諾諾一道嗎?”

雖然要哄著歲沉魚,但扶諾還知道自己是來打工的,陛下要去工作她也該工作了,於是爬起來:“好啊。”

陸懷朝抱過了貓,對歲沉魚微微頷首:“那就先告辭了。”

後者隻是坐在那裡並沒有什麼動作,待陸懷朝走遠忍不住回頭時那人依舊坐在那裡,有些分不清是什麼想法。

身為帝王,他敏感每一個人的眼神和動作,加之歲沉魚此人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故此他很容易便能看清歲沉魚方才一直很不悅。

為什麼,因為自己同扶諾一道練劍?

其實扶諾若是開口要留下來他也不會拒絕,隻是在看到她對著歲沉魚百般討好時卻心裡不太舒服。

他一直捧著、願意用金銀地位留住的小貓,為何偏生在他面前就要那般。

就仿佛,那些身外之物的付出,比不得她同歲沉魚之間的親密一樣。

想到這裡,陸懷朝抱著扶諾的手

不禁緊了些,臉上神色更加嚴肅。

在他懷中的扶諾也看見了,擔心地問:“出什麼大事了嗎?”

陸懷朝回過神來,將她往上抱了些,說著閒話:“上次來宮裡還未曾聽說過你跟歲前輩有這等關係。”

“那會兒還沒見過呢。”

歲沉魚在九元界的身份扶諾無意說出來。

但在他人眼裡卻沒有那麼好說得通,陸懷朝皺眉:“沒見過他就願意收你為徒?”

當初他父皇帶著整個宮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了沉山卻都沒能見那狐狸一眼,如今收徒倒是挺隨意。

且在他的記憶中,歲沉魚似乎與魏聽雲沒什麼關係,那他想來也不會被那莫名的東西控製才是,對貓崽沒有什麼需要。

“那倒也不是。”扶諾解釋,“我以前就是沉山出來的,隻是自己貪玩跑去了九元界,實際上我才是沉魚哥哥的貓,隻是趁著他閉關不在的時候跑了,現下也不過就是回到一家罷了。”

陸懷朝了然,心中卻沒什麼滋味:“你們倒是親密。”

“這世上也就我跟他兩隻妖而已。”扶諾笑嗬嗬地說,“自然跟他要親一點。”

陸懷朝輕笑了下:“也是。”

想到什麼似的,忽而又說:“今日全福能見著你了。”

經過他這麼一提醒扶諾才回過味來,過去她化作虛體時尋常人是見不著的,就算在皇城酒肆中那些凡人也是一樣,今日全福公公卻是能給自己添茶了。

那會兒她累的整隻貓都鬆鬆散散的,倒是沒注意這些,現下卻來了精神:“那是不是我離化形更進一步了?”

“或許。”陸懷朝問,“歲前輩沒說與你麼?何時化形?”

“沒有。”扶諾老實搖頭,“我也沒問,聽說妖化形要幾百年幾千年,想著我再快想必也要花個好幾年吧。”

“有歲前輩在跟前,用不了那麼久。”

“這倒也是。”扶諾眼裡微微放光,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化形是一瞬間呢,還是慢慢來,有沒有什麼尷尬期,會不會一半是貓一半是人?會有貓耳朵嗎?”

這是什麼稀奇古怪的說法,陸懷朝想笑,卻忍不住想起了她虛體的模樣。

若是化形還帶有耳朵……

過去有不少想要走捷徑的人給他送過很多姑娘來,規矩的不規矩的,也不乏那些亂七八糟的裝扮。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歪了,陸懷朝指尖輕蜷了下,沒再想下去。

“朕讓人將你的公主殿再修繕了下。”他說,“日後若是化形了,在宮中也能有個落腳處。”

“還有公主殿啊!”

扶諾有些受寵若驚,但其實當初得到這個公主的身份是個意外,她隻是要給自己一個防身的頭銜,並不在意什麼富貴宮殿什麼的。

而且修繕宮殿一定要不少心思,她說:“你都這麼累了,不用這麼為我想,我跟沉魚哥哥一樣住平時的殿中就行,界主師尊那裡空著也可以去。”

“那是來客住的地方。”

“我也是客啊。”扶諾自顧發樂,“還是個給你打工的客。”

聞言陸懷朝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垂眸望著沒心沒肺的小貓,微微沉聲:“你不是客,這宮中隻有你一個公主。”

又道:“也沒有他人喚朕哥哥,不是說過麼,你可將宮中當做家。”

扶諾愣了下。

陸懷朝輕揉她的頭:“諾諾。”

“啊?”

“皇宮太大了。”他笑了下,卻讓人覺得有些蒼寂,“若是你不嫌棄,時常與朕做個伴,朕會很歡喜。”

這時候扶諾居然會想到之前全福公公說的那句“陛下第一次這麼高興”。

其他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可即便陸懷朝不受控製了,他卻也隻能在這宮中做皇帝,離開不得。

“我一周來兩天的呀。”扶諾輕聲說,“也沒有不來。”

陸懷朝知道她沒聽懂自己的意思,剛要再說什麼。

卻又聽她道:“而且我還是有家的。”

她抬起頭眼睛發亮的說:“我家在沉山。”

那是歲沉魚將她救活,給她留下來的棲息之所。

她也時刻記得自己在魔界時歲沉魚旁若無人地走進來說“來接你回家”。

她需要一個家,可是這個家早就有人給她了,其他地方就不用了。

“嗯。”陸懷朝柔聲道,“朕知道了。”

累了一早上的扶諾說了這麼一會兒也累了,不再打擾他處理政務,自己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便睡了過去。

再一覺醒來時,卻聽去請歲沉魚來吃飯的宮人說歲沉魚走了。

“去哪了?”

“說是回家。”那宮人也是一頭霧水。

回什麼家?不是說了要跟著自己走嘛?

扶諾疑惑間忽然收到了歲沉魚的傳音符。

她跑到一邊,輕聲問:“你去哪裡了呀?”

“家裡。”那頭的男人含著笑,“有的人想用些小恩小惠將我的貓騙走,這沉山也不能比他那宮裡差不是,錢麼,誰沒有似的。”

“且等著。”歲沉魚低笑:“哥哥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