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暗湧 玉皇山之主,最擅長誅心(1 / 1)

43、

開辟玉皇山的時候, 誰也沒想到這裡的主人會娶親,更何況是一次迎娶幾十位夫人。

於是玉皇山是沒有留給後宅的位置的。

所以,後宅府邸另擇地址開辟。

雖然在相隔玉皇山主峰稍顯遙遠的另一峰上, 但到底還是在玉皇山上。

距離對修士而言算不上什麼問題。

在修真界,建造一座宅邸也比凡人簡單許多。

修真界有專門深耕於建造一道的匠修。

這些人正好在玉皇山雕刻那座高達百丈的玉像,距今快年了, 仍舊尚未完工。

正好他們閒著也是閒著,左右怎麼也雕刻不出, 不如再接一單換換腦子。

不過一天時間, 選址、開辟、打基、築牆……上梁、覆瓦。

一座座高樓眨眼間平地而起。

於是, 僅僅一天時間, 那些夫人們便入住在嬴祇的後院裡了。

最細致最花時間的,是園中草木、風水、陣法等等細節上的功夫。

所以, 宅院雖然建造好了, 作為全權負責此事的曳月仍舊還得守在那裡。

玉皇山沒有雜役弟子, 大家都是各自負責各自的事情,修士又不是凡間的貴族子弟, 還得讓人來服侍自己。

因此,那座新建成的後宅, 除了一位副管事弟子,剩下的全都是新夫人們。

副管事自然是嬴祇那些曳月不熟悉的, 存在感極低的屬下。

這位叫竹汀的青衣弟子, 管曳月仍舊叫師兄。

“山主吩咐,後宅有後宅的規矩, 既做了後宅之人,便與玉皇山弟子不同了,不可隨意出入。亦不可叫人隨意打擾夫人們。”

後宅與玉皇山弟子分隔開, 曳月自然也隻可以守在院子最外面。

他每日仍舊回潮生閣,白日來這裡駐守。

曳月看了一眼那座盛大宏偉的新宅邸,宅邸坐落在山林之上,下面是一片竹林淺灘和溪流。

溪岸生著許多蘆葦。

因為結界的存在,這裡的天空有一種夢境一般霧蒙蒙的虛幻感。

高懸的太陽的邊界不分明,和光暈和天空仿佛淡開融入一體。

風吹過岸邊,蘆葦和竹林一起搖曳。

曳月沒有彆的事,他每日坐在溪岸邊,認認真真仔仔細細雕刻著一柄劍。

那座宅邸裡偶有聲響,仿佛吵鬨著什麼。

偶有打架鬥毆,劍和法器在天空飛來飛去,但因為結界的存在,都被框在一定範圍。

曳月:“新夫人們有什麼吩咐?”

他每日都平靜地這樣問。

嬴祇讓他來,就是為了滿足那些人的要求的。

竹汀每一次都說:“沒有。”

曳月就坐在溪岸邊,繼續雕刻他的劍。

不發一言,也不詢問裡面發生了什麼。

每天竹汀都會帶著新人來,這時候就會遠遠路過他面前。

那些人會好奇地朝他看,但曳月從未回看一眼。

竹汀也不知道,山主讓他唯一的親傳弟子來這裡,又什麼都不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曳月看起來對裡面發生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對裡面的任何人也沒有好奇。

唯一感興趣的,似乎隻有頭頂那輪霧蒙蒙的太陽。

不雕刻劍的時候,他偶爾會盯著太陽看很久。

神色平靜,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長離和希音也不知道。

因為每日都要去這裡值守,於是連長離他們見到曳月的時間也很少了。

每一次都是夜晚,曳月回來以後。

長離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依舊一襲白衣,坐在河岸懸崖的那邊喝酒,望著遠處的雲海和月亮。

希音:“你還好嗎?”

曳月往前走,沒有看他,聲音平靜:“我很好。”

希音拉住他的手,讓曳月停下腳步。

曳月看向他。

希音的臉上帶著淡淡的關切,眉眼神情溫溫的,瞳眸如水清明:“他大概不是真的要娶妻。倘若一兩個人也就罷了,這麼多人,都是天之驕子,應當不可能真的擠在一起同人分享一個道侶。”

曳月面無表情:“嗯。”

希音有些猶豫:“應該是有誤會的。他大概可能隻是不知道怎麼拒絕,於是索性來者不拒,將人放在一處,好令他們知難而退。”

曳月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嗯。”

希音望著他的眼睛:“我打聽了一下,修真界好像不太太平。前段時間瓊花劍派的首席弟子,素華仙子的道侶,不了山的玉英道子被人殺了。至今未能找到凶手。”

曳月微微蹙眉:“什麼時候的事情?”

希音:“大概就是這段時間傳出來的,但人好像已經死了很久。似乎有魔族的手筆,不了山懷疑瓊花劍派與魔界勾結,兩派如今有些成仇之勢。也許,玄鈞真人是有什麼謀劃,特意設的局。”

曳月沒有說話。

希音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臉,眼裡浮現出幾分心疼:“他什麼也不說,大概是故意想讓你誤會,好對他死心。”

曳月無波無瀾,輕聲:“我知道。”

隔岸喝酒的長離歎了口氣,聲音沉悶:“縱使是假的,也沒有這樣作踐人的。明知道你喜歡他,還讓你去伺候他那些新夫人……”

希音嚴厲:“長離!”

長離悶悶住了聲:“你也隻會欺負欺負我了。”

忽而,他露出一個稍顯鋒芒的邪笑,在那張少年意氣的臉上,顯得銳利又英俊:“我若是你,就殺了她們。想讓狐狸看著雞,就得承受結果。”

“長離!!”希音的臉上一片嚴厲,冷肅,是真的動怒。

長離收起邪笑,乖乖悶悶的:“隨便說說罷了,他又不會真的聽我的。”

希音深吸一口氣,看著始終無動於衷的曳月。

“他待你一直很好,我們雖然沒有親見,但你的感受一定是對的。對你這樣的好的人,卻不斷讓你傷心,大概他是真的不喜歡你。你繼續執迷,對你對他,都沒有好處。”

曳月抽出希音拽著的他的手。

一言不發離開。

“阿月。”希音輕輕叫他的名字,“我很抱歉。”

曳月停下腳步,背對著他們,平靜蹙眉:“我什麼都沒有做。不是說,論跡不論心嗎?”

希音茫然:“……”

月色之下,少年回眸看向他,秋水清霧一樣的眼眸毫無焦點,沒有任何尖銳棱角,淡淡的:“我什麼都沒有做,沒有糾纏他,沒有告白,沒有讓他接受我,沒有讓他愛我。既然什麼都沒有,就等同於,沒有愛他。對嗎?”

希音怔然地望著他的眉眼:“……”

少年的唇角露出很輕很淡的微笑,似有若無,眉目的底色卻是冷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清銳。

希音:“……嗯。”

曳月:“既然沒有,就不要說執迷。我沒有執迷。”

他不是正做著一個合格的弟子該做的一切嗎?

人若犯了罪,還要用證據來審判,來誅殺。

可他分明什麼也沒有做。

為什麼,要被定罪,誅心?

“希音。”曳月第一次認真叫出希音的名字,他靜靜望著目露關切的對方,“那是我的事情。不要插手。”

希音神情怔怔,那少年雖然初見時候高傲冰冷,但熟悉之後一直其實是柔軟的,從未有這樣的時候:“我們是朋友。”

曳月沒有表情,看著他:“我不喜歡彆人管我的事情。如果朋友是這樣的,我可以沒有朋友。”

他的眼神是平靜的,聲音也是。

卻像一柄驟然出鞘的,絕世鋒芒之劍。

仿佛隻要出現在視野之中,就會被劍氣割傷。

希音的臉色一片蒼白愕然:“我,知道了。”

但那劍氣最中心的人,難道不是先一步被割傷?

曳月翻臉無情。

希音並不感到傷心。

那個漸漸走遠的少年,像一柄極其鋒利的劍。

但是,往往鋒利的劍,外表看上去越強硬,就越消薄,脆弱。

他隻覺得,那柄鋒利的冰做的劍,未必會允許他自己融化在盛夏裡。

在融化之前,或許會先一步斷折。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我們要幫他。”身後的聲音,沉定冷靜。

……

曳月又在宅院外守了一天。

早上的時候園裡吵了起來,鬨著要見玄鈞真人,但他們無法走出一步。

曳月專注雕刻著劍胚。

上午的時候,有人打架鬥毆,擊中了結界的光波,所有人看到,這是一道囊括了整個山峰的大陣。

至少得是入聖境的人來才可能打破。

結界顯現的時候,曳月沒有抬眼,他雕刻的劍已經成型。

中午的時候有人鬨著要絕食,自戕。

曳月修飾著劍身。

……

偌大的宅邸裡,已經住進了幾十個,快要滿百的人。

一個神情冷豔,怒氣沉沉的美豔女子咬牙切齒:“這鬼地方到底怎麼出去,我後悔了,我才不要做什麼後宅的夫人了……”

那些“夫人們”當天便被領到了這座新出爐的稍顯簡陋的“後宅”裡。

每個人都是懵的。

當看到,這些同僚裡還有男夫人。

他們看彼此的神情已經有些微妙。

尤其當發現“夫人”的數量越來越多的時候,頓時感到不對勁了。

修真界資源有限,諸神紀元後,這麼多年才出了一位帝尊,還已經是四千年前了。

攖寧帝尊和她的祁連山把持著修真界的規則,強行壓下衝突,但當攖寧閉關袖手之後,那些被壓製的力量反彈的就會越快。

沒有人想真的看到新崛起的門派,更不會想看到,這個新出現的門派躋身在仙門上遊。

資源是有限的,給了一些人,另一些人就會少一些,甚至沒有。

玉皇山不足為懼,唯一的威脅隻有那師徒二人,隻要得到了嬴祇的功法秘籍,玉皇山就可以不複存在了。

上次的刺殺事件的結果,讓暗中蠢蠢欲動的勢力不敢再來硬的,但也讓他們更加貪婪嬴祇那可以越境殺敵,以一勝萬的功法。

聽聞玉皇山之主因為慈悲心軟,在玉皇山下特意收養了許多被拋棄的凡人孩童。

這些孩童很多甚至沒有修行的資質。

但隻要能闖關過山門,玄鈞真人也會有教無類收下他們,此舉甚至導致玉皇山的弟子資質參差不齊,被許多人私下嘲笑過。

那些派去玉皇山做交換弟子紛紛證實了消息屬實。

玉皇山之主既是如此心軟溫柔的一個人,怎會忍心拒絕旁人深情,將人收入後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當然,若是當真舍一個資質出眾的弟子拜入他門下,也能順利得到他的功法。

但是誰也沒有耐心讓一個幾歲的資質不錯的孩子去臥底,那得等多少年?中間又會出什麼紕漏?

他們等得,彆人不一定等得。

更何況,當一派掌門的弟子能了解的,哪有當掌門屋內人深?

當第一個輕易留下的時候,隻感到竊喜,但也有因為太過輕易成功而產生的疑惑。

當十個人留下的時候,疑惑便打消了,隻會對彼此感到堤防。

自己是什麼目的,當然知道對方懷著什麼樣的目的。

想要探究玄鈞真人功法秘密的,隻多不少。

但人數多到幾十個,甚至這個數量還在源源不斷增加的時候,尤其還發現,他們被困在離玉皇山很近但離目標很遠的地方,無法自由出去的時候,頓時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他們最初以為,就算對方識破了他們的意圖,大不了拒絕就是,難道還能因此和修真界諸多大派撕破臉嗎?

誰也沒想到他接受了,還接受的這麼徹底。

旁邊的青年苦笑道:“我可沒有要做那位的男‘夫人’,也沒有愛慕那位玄鈞真人,我隻是來拜師的,卻也被引到這裡。無論我怎麼跟那位管事說弄錯了,對方都不理會我。”

那位不但將試圖把手伸到他後院的修士來者不拒全都收下,甚至乾脆將計就計,將他們所有人都一概視作想入他後院的“夫人”,全部軟禁在了一起。

雖然大家的確都心懷不軌,想要探究那位玉皇山之主的功法,和玉皇山的隱秘,可是也不是誰都想用美人計的。

現在卻是不分青紅皂白,全被打上了玉皇山之主夫人的印記。

有這樣的印記,再想拜入對方門下,怕是不可能了。

“一般而言,修真界除了某些以合修為修行之法的修士,少有會後宅龐大到幾十上百人的。”

少有,自然是有的意思。

但那些養了諸多後宮的,要麼是魔界的魔君之輩。

要麼是一些靠鼎爐、采補……甚至其他旁門左道增進修為之輩。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些名聲不太好,說不上是邪修、魔修,但也不夠正派。

玄鈞真人在修真界的名聲雖然比不上佛修,但也素有清雅君子之風。

“誰也沒想到,這位竟然舍棄名聲不要,布下這樣的陽謀,請君入甕。”

他們能被宗門派來做這種事,自然不可能是什麼毫無根基的普通修士,這下次傳出去和這麼多人爭風吃醋,臉還要不要?

但如今是,想要臉也要不成了。

出不去,見不到人,也傳不出消息。

“但願宗門能意識到不對,想想辦法。”

“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對方功法的秘密真的是,采補之道呢?”

“他敢!到時候說出去,他強行將我等關入後宅,到時候身敗名裂,他也不好過。”

“我們進來前,是當眾自願承諾的,對方大抵錄了留影石。而且,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對方也能想到這點,那我們就得想想,最後還能不能活著出去。”

“他敢……這麼多人,他還能殺了我們不成?我爹他們是不會放過玉皇山的。”

“彆忘了,不了山那位玉英師兄是怎麼死的,至今找不到凶手,若是對方推到那個凶手身上,死無對證,又能如何?”

“……”

宅邸裡沒有水米,沒有靈氣。

因為他們前段時間鬨事,那位副管事便扣下了,說是懲戒。

隻給他們沒人每日一些辟穀丹。

“玉皇山之主,真是個魔鬼!”

對方面都不露,卻將他們折磨到如此。

不殺人,卻誅心。

“這種人,瘋了才會喜歡他!”

便是真的有對那位玄鈞真人心懷愛慕的,這種情景下也不可能再動心。

……

曳月專心致誌地雕刻著手中的劍,前幾日是竹子雕刻,現在用玉石。

雕壞了,就毀掉。

雕好了,每日回去的時候,就在白水河底挖一個坑埋下。

這些劍的外貌每一柄都一模一樣,都和他的心劍一個樣子。

這一次,曳月在雕刻的時候,宅院的門裡走出來一個人。

一個年輕斯文俊秀的纖弱書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力氣了,癱坐在門口不動。

過了一會兒,對方走到了雕刻的曳月身邊。

蹲在他身邊,拔了一根草,撥弄著小溪裡的水。

書生跟曳月搭話:“你看起來很沉得住氣,是自願給那位玄鈞真人當夫人的?”

曳月削壞了一筆,換了一根石材,繼續雕刻。

一言不發。

書生弱質芊芊,體質仿佛比嬌弱的少女還虛上分。

曳月不理他他也能自顧自聊下去。

“我其實隻是想混口飯吃,聽說拜入玉皇山還得闖山門考試,但進玄鈞真人的後宅隻需要愛慕他。”

他露出一個萬分虛弱的笑容:“我好天真,沒想到裡面能有這麼多人。而且,他們每個都很暴躁,動不動就要打起來。我隻聽說凡人皇宮裡有宮鬥,我不知道修真界的後宅還能武鬥。”

他說了許多話,然後發呆,等到天黑開飯了,就遊魂一樣回去了。

因為他們這一回沒鬨,那位副管事送來了靈米,終於不用隻吃辟穀丹。

第二天,又有人跟曳月搭話。

這次是這次是一個天真的少女,她蹙著眉好不憂愁,看上去也是心不在焉不知不覺走到這裡的。

看到曳月的時候,眼眸卻驟然一亮,歡歡喜喜跑過來:“小哥哥,又見面了!我認得你,你是玉皇山的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