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情劫 曳月:“是我弄錯了。”(1 / 1)

25、

他沒吻到。

曳月睜開眼。

嬴祇還站在那裡, 但退了半步。

曳月望著他。

嬴祇的臉上沒有笑,隻有眼神仍舊柔和,靜望著他, 緩緩搖頭。

曳月:“……”

他沒有看懂。

他想,是不是嬴祇也不懂。

他沒有表情,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情。

“我、喜歡……”

那喜歡是微顫的, 氣音一般。

但嬴祇搖頭。

曳月眼眸微怔, 失去所有情緒。

聽到嬴祇很輕地歎息,聲音是溫暖的,憐惜,沒有半點冷清或是傲慢,對他輕輕地說:“知道為什麼送你這枚命符嗎?”

曳月茫然。

嬴祇靜靜望著他:“因為感應到,你命有一劫。卻不知,原是情劫嗎?”

曳月臉色微白。

嬴祇卻上前,抬手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 眼眸微彎, 溫柔輕聲:“你從不令我失望。會度過的, 對嗎?”

曳月垂了眉睫, 輕聲重複:“情劫。”

有那麼一瞬,嬴祇以為那鴉黑色仿佛潮濕的羽翼的睫毛下,會有一顆淚滲出落下。

那少年的眼眸仿佛蘊含著一個世界的秋水清霧,就像是一陣微風就會漫溢的水澤。

潔白的肌膚也適合生一顆淚痣, 清澈又脆弱。

但沒有。

那是驕縱的高傲的少爺,會壞脾氣, 從未脆弱過。

曳月抬眼望著他,平靜的,那眼眸隻是冷銳:“你沒有喜歡我。”

前面應該有“所以”, 有“原來如此”,但沒有。

沒頭沒尾,無緣由的話。

嬴祇收回手。

曳月:“是我弄錯了。”

嬴祇微微蹙眉,想要說什麼。

曳月唇角微彎了一瞬,面無表情,臉上沒有什麼波瀾,冷靜望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了,會度過的。”

好像什麼都未發生。

好像方才那個用光一切勇氣,顫抖著,獻上一吻的人,不是他。

嬴祇沒有說話,看著他眼神溫暖,向來從容,對世間一切都了若指掌,洞徹人心,什麼都懂。

“嗯。”

他看著沒有任何異常的少年,並不懂得。

少爺在想什麼,一直都很難懂。

曳月望著他,從未一瞬避開他的眼睛,眼神甚至冷銳,像被逼到極致的劍。

不知道是誰逼他。

曳月:“那麼,玉皇山見。”

說完一頓,眉睫斂了一下,平淡:“是了,玉皇山也見不到。”

這隻是嬴祇的分神,不是嬴祇。

嬴祇不會知道。

曳月再次抬眼望著嬴祇的分神,眸光清銳坦蕩直接:“我看著你走。”

從前曳月去秘境曆練時候,都是嬴祇目送他。

嬴祇沒有堅持,少年看上去並不叫人擔心。

他從來都叫他放心,從未失望過。

嬴祇對他微微頜首,神情溫暖,看他最後一眼,轉身向著萬妖之海的入口走去。

沒有回過頭。

曳月向前走了幾步,看著那道藍色的身影像一隻飛鳥,向萬妖之海的森林裡飛下去。

再也不見。

他那麼好。

他不喜歡我。

少年站了許久,轉身往回走。

他沒有禦劍,回去玉皇山的路走了很久。

走很久也才走不遠的距離。

他走的荒無人煙的小路,零星才見人。

眼淚落下的時候,縱使迎面,也不會被看見。

……

……

曳月沒有回玉皇山。

沒有斫心玉,他還沒有為嬴祇準備生辰禮。

他換了個地方,去了一處修真界知名的秘境,找了一株略有名氣,煉破真境丹藥所需的一味靈草。

又為白水村帶回幾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去白水村看了看。

最後趕在嬴祇生辰的那天回去。

舊曆大雪,玉皇山上下都在飄雪。

下雪的時候並不很冷。

玉皇山上卻一片冷清。

嬴祇從不過生辰,玉皇山上自然無人知曉慶賀。

弟子們各司其職。

曳月沒有驚動人,頓了頓,沒有去見嬴祇,先回了自己的潮生閣。

臥室隔壁是一間天然溫泉水池。

人走到那裡,褪去衣衫,手指微動,凝水做鏡。

鏡子裡倒影著頭發散落的他,眼神微鬱。

他閉上眼睛,讓碎了的鏡水淋到身上。

粗略洗了個澡,曳月走出來。

穿衣的時候才發現,在他床頭放著一個匣子,匣子是他自己的,準備用來裝送給嬴祇的生辰禮的。

他打開,準備將那株靈草放進去。

隨手打開匣子,眉骨卻意外跳了一下。

裡面居然不是空的,裝著一塊綠白色的,比鵪鶉蛋略大一些的玉石。

觸手微涼,靈氣精純。

他雖然沒有見過斫心玉,看到這東西第一眼卻知道,這便是了。

曳月收起匣子。

另找了一個匣子,裝他那株靈草。

出來的時候,門外亦傳來敲門聲。

曳月回眸看去:“進。”

青竹一般的少年站在門口,對他露出笑容:“師兄你醒了。”

是楓岫崇。

在曳月閉關的時候,楓岫崇和雷柚,他帶入白水村的兩個孩子都拜入了玉皇山。

上次大比楓岫崇也去了。

楓岫崇比曳月小三歲,雷柚比曳月大一歲。

十五歲的楓岫崇眼眸亮晶晶的,望著曳月:“師兄你回來了!”

自從大比之後,不獨玉皇山的弟子,所有同時代的弟子們都是這樣看他的,曳月早就已經習慣了。

“你方才敲門,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在你之前還有人來過我房間嗎?”曳月拿著那個匣子。

“是師尊說你回來了,讓我叫你吃晚飯。”

對方提起嬴祇,曳月的睫毛顫了一下,手中的匣子險些沒拿穩。

“師兄?”

“無事,我這就去。”

一路上。

楓岫崇:“師兄這段時間去做什麼了,消息也不傳一個,我們都好想你的。”

他時不時看一眼身旁的少年,才一個多月不見,不知怎麼,覺得對方的神情比以前更冷清幾分。

曳月一向性情高冷,寡言孤傲。

但此刻走路,也心無旁騖目無微塵的樣子,仿佛他的世界除了修行沒有任何其他。

楓岫崇想,肯定是有師尊的。

他想讓曳月多說幾句話,主動提起嬴祇。

“師兄不在師尊這幾日也陸陸續續在閉關,看起來在衝擊破真境。”

“這段時間好多宗門與我們往來……”

“師尊性情溫雅,交友廣闊,好多邀請函和拜帖,他這段時間除了閉關就是去訪親拜友,好忙的。”

楓岫崇說得口乾舌燥,身旁的人卻始終不發一言。

最多隻是嗯一聲,好像並不關心。

楓岫崇疑惑地看了眼少年清冷專注的側臉,心想,難道他們又吵架了?

還是師兄衝擊洞虛境不順,心情不好。

他想沒必要著急的,師兄這麼厲害,肯定會突破的啊。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到了玉皇山的食堂。

曳月腳步卻停止不動了。

楓岫崇頓了一下,他忘了說最要緊的。

師尊和師兄都不是愛熱鬨的人,但他們懷疑主要是師兄不喜,所以以往吃飯的時候,都是其他人在食堂熱熱鬨鬨的吃,這兩個人的住處近,都是一起在小廳用飯。

但這一次他們一路走到了食堂。

楓岫崇趕緊說:“師尊說慶祝師兄回來,所以我們一起在……”

小山說什麼,曳月已經無暇去聽了。

相隔幾步,一道門,就要見到嬴祇。

曳月以為自己不會有什麼特彆,卻像近鄉情怯。

“師兄?”他停太久,讓楓岫崇感到疑惑。

“無事。”曳月率先抬腳往前走。

為了讓自己並無異常,讓自己並不在乎。

他甚至加快了腳步。

他從九歲開始就是這樣的,畏懼逃避的時候,偏要向前,選擇和他自己的選擇相反的那個。

食堂坐滿了弟子,卻很安靜,有小聲說話的聲音,但連這些聲音似乎也是精心設計過的,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仿佛顧忌著某個人聽到看到時候對自己的看法。

就像學堂中間休息的時間,夫子卻坐在上面。

縱使夫子溫雅好脾氣,做弟子的卻難免下意識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曳月走進去,楓岫崇微微大聲快活的聲音:“師兄回來啦。”

整個廳堂頓了一聲,像驚起一群百靈鳥,驚喜的快樂的嘰嘰喳喳的聲音喊起來。

“師兄師兄!”

“師兄終於回來了。”

“師兄帶禮物給我了嗎?”

“師兄跟我坐……”

很奇怪,曳月的性格明明冷清,性情高傲,時不時閉關出走一陣,在玉皇山的時候並不多,統管弟子們的修行事宜時候,也從未放鬆,不至於嚴苛,但也是嚴肅要求的。

而嬴祇才是那個對弟子們放養,並無什麼要求,總是帶笑懶散無為的。

但這些弟子,除了從前跟著嬴祇的那些訓練有素的下屬,面對他們的時候,卻對嬴祇的態度是敬畏拘謹的,仿佛生怕做錯什麼惹他不快。

對曳月的時候卻放鬆笑嘻嘻的,仿佛根本沒看到他的高傲冷銳,一點也不覺得曳月會對他們發脾氣似的。

曳月的確,也從不對他們發脾氣。

他隻對嬴祇生氣。

曳月目光經過那些歡喜笑鬨的小弟子們,微微頜首,目光掃過一片,自然地望向主座上的人。

那人仍舊穿著矜貴優雅長長寬寬的藍衣,比起劍修,更像凡間的一位奢靡風雅的貴公子。

戴著白玉扳指的手指微微撐著頭,漫不經心,慵懶散漫地望來。

曳月對上他的神情的那一刻,眼前卻一片空白。

他看著他,卻並未看他的眼睛,並且將對方的神情映入眼裡。

眉睫微垂,神情寡淡高冷,徑直走上前,坐到他以往的位置上。

嬴祇的左手位。

對其他人而言,主座一直是兩個。

嬴祇和曳月。

嬴祇身上的香氣緩緩蔓延來。

那慢慢悠悠,帶著似有若無笑意的聲音也和從前一樣。

明明隻有七天而已,曳月卻覺得相隔七個月七年。

很是陌生。

“這次離開這麼久,也不傳個消息回來,心情不好嗎?”

和從前一樣。

一邊為他斟酒,一邊戲謔含笑的聲音,懶洋洋的:“誰惹我們少爺生氣了?這回總不是我了吧。”

曳月沒有看他,接過酒盞,一口飲下。

他第一次飲酒,喝的太急,嗆了一下。

眉睫微垂,被酒嗆到,生理性的淚意浸濕了眼尾的一簇睫羽。

曳月垂眸,在熱鬨的宴席中,平靜輕聲說:“我沒有生氣。沒有人惹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