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昨晚入睡之前, 其實也生了一會兒氣,就因為曹勳宿在了前院。
當然不是她多在意曹勳的陪伴, 她氣的是,明明是曹勳先凶了她,他不低頭來道歉也就罷了,居然還跟她擺起譜來,用分房睡的這種手段與她對著乾。
心裡不舒服,雲珠躺在床上也睡不著,又不想折騰丫鬟們,她便披上外衣, 悄悄打開一扇窗,趴在窗台上賞月。
夜空高遠,清淩淩的沒有一絲雲彩, 那一輪要滿的明月比人間任何一顆珠寶都要美麗動人。
雲珠望著那輪月亮,想到了柳靜眼中的傷感,想到了張行簡的病。
生死面前, 她與曹勳這點口角又算什麼?
雲珠就這麼消了氣,困倦上來,她虛掩上窗便回床睡覺了。
黎明的時候被曹勳哄了一番,因為見到他被重新挑起來的火焰也滅了, 雲珠身心舒服,還以為能睡個長長的回籠覺,沒想到天大亮不久,竟被連翹一聲驚呼叫醒了。
連翹豈止是驚呼!
她是想瞧瞧夫人有沒有踢被子的,早晚這麼涼,萬一夫人晾了肩膀,她好幫忙蓋好被子。
結果繞過屏風, 就見紗帳外擺著一雙男人的靴子!
昨晚國舅爺可是宿在了前院!
“夫人帳內進了賊”的可怕念頭讓連翹尖叫出聲,也叫她驚慌失措地差點撞倒旁邊的屏風。
雲珠才睜開眼睛,曹勳已經挑開一條紗帳縫隙,聲音平靜地問:“出了何事?”
連翹雖然隻看到了國舅爺的一隻手,可她認出了國舅爺的聲音,冷汗落下,她心有餘悸地道:“沒,沒事,我,我不知道您來了,我這就走。”
緊跟著就是一陣迅速離開的腳步聲。
曹勳放下紗帳,躺回枕頭,見旁邊小夫人已經睜開了眼睛,一臉茫然,他笑了笑,幫她掩好被子:“再睡一會兒?”
雲珠看著他若無其事的臉龐,皺眉道:“昨晚連翹守夜,你過來,不是她給你開的門嗎?”怎麼還嚇到了?
曹勳看著她解釋道:“遊廊那邊的門鎖了,我不想鬨出太大動靜,翻牆進來的,發現你這邊有扇窗開著,便也沒有叫連翹。”
雲珠:“……”
曹勳:“你看,昨晚我如果存心想冷落你,今早又何必這麼折騰?”
雲珠之前的懷疑終於有所動搖,難道真如他所說,是怕醉酒說錯話才沒過來?
無論如何,想到他一個國舅爺在三十歲的年紀居然還翻牆跳窗,雲珠真是哪哪都氣順了。
“活該。”她笑著瞪他,“再有下次,我門窗都關得嚴嚴的,你就是翻牆過來也沒用。”
明媚的晨光已經能穿過紗帳,她長發睡得淩亂,一雙桃花眸子卻水潤清亮。
曹勳直接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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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節之前,出嫁的姑娘隻要離得近,都會帶上夫君一起回娘家送節禮。
除了月餅最好當天蒸幾屜新鮮的,其他的節禮曹勳都讓張管事提前準備好了,嶽父嶽母大小舅子一個不落。
雲珠檢查一遍,摸了摸裝在木箱裡的兩隻綠皮大西瓜:“最近幾年京城才時興中秋送西瓜,你先前一直在邊關住著,怎麼知道要預備這些?”
曹勳笑道:“聽同僚們提起過,隻希望運氣好,裡面瓜肉夠紅夠甜。”
新女婿若拎去兩個生瓜給嶽父,那就尷尬了。
雲珠嗔他一眼,上了馬車。
到了寧國公府,中午吃席時,廚房特意把國舅爺送來的西瓜切了一個,一瓣一瓣擺成“蓮花團圓瓜”送到席上。
孟氏先拿了一瓣,嘗過後讚道:“這個瓜甜,比今年我吃過的瓜都好。”
李耀:“想誇妹夫就直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
孟氏瞪兒子:“我也想誇兒媳婦,你倒是長本事給我娶回來一個?”
李耀頓時不吭聲了。
李雍笑道:“昨日皇上見我,還問起你的婚事,說你若是有中意的,皇上也為你賜婚。”
李耀小聲嘀咕:“他老人家是賜婚賜上癮了吧?”
李雍厲聲斥了兒子一通,轉身跟女婿聊了起來:“皇上還說今年要去南苑秋獵,多半過完節就要頒布旨意了。”
曹勳:“確實聽到一些風聲,想來這次嶽父也會同行?我還記得上一次我去南苑時,嶽父獵到一條白狐,得了頭籌。”
李雍笑道:“那年你才十五吧,還沒輪到你們出風頭,今年就要看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
雲珠笑著瞥眼曹勳。
曹勳與她對視一眼,看向李耀:“我也不算年輕了。”
孟氏悄悄瞪女兒,雖然女婿確實年紀不小了,可女兒也不能總是拿年紀逗女婿啊,新婚燕爾時可以當情趣,哪天吵架了,女婿可能真會介意這個。
飯後,孟氏找機會單獨提醒了女兒。
雲珠:“他才沒您說的那麼小心眼,有時候還自己調侃自己呢。”
孟氏:“反正你注意點,明天過節了,你們準備怎麼過?”
雲珠哼道:“本來我是打算一大早就出門的,白日去山裡賞秋,晚上去莊子上住一晚,可畢竟是一家團圓的好日子,想了想還是留在府裡吧,好歹陪那邊吃頓團圓席,免得白白遞給她一份把柄,跑去外面指責我們不孝。”
曹勳喜歡做面子活兒,她多少都要顧及他這個國舅爺的名聲。
孟氏欣慰道:“這麼想就對了,一頓飯而已,跟誰吃不是吃,況且你看她不順眼,她看你也不順眼,到時候你笑得好看點,她才是心塞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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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從寧國公府出來後,曹勳忽然提議要帶雲珠去京城最有名氣的首飾樓。
雲珠稀奇:“怎麼想到要給我買首飾?”
曹勳轉了轉她手腕上的玉鐲:“昨夜惹你生氣,總要送份賠禮。”
雲珠笑道:“這可是你要送的,等會兒可彆怪我挑最貴的。”
曹勳直接把裝銀票的錢袋給她了。
雲珠打開看看,見裡面是一疊面額五百兩的銀票,便知道他確實是誠心補償了,這可比什麼翻牆跳窗的更實在。
當然,雲珠也沒有真的故意挑最貴的,挑挑選選,買了一根鑲嵌了九枚寶石的鳳頭金簪。
本來買這根簪子就好了,曹勳居然還把她試戴過的一枚紅寶戒指一並交給了女東家。
雲珠:“我其實不怎麼喜歡戴戒指,總覺得有點礙事。”
曹勳:“先買了,有興致了再戴著玩。”
女東家一臉羨慕:“國舅爺可真會哄夫人歡心。”
花這麼一大筆銀子,隻是為了讓小夫人戴著玩!
不得不說,雲珠確實被曹勳的話取悅了。
次日便是中秋,上午吃完早飯,曹勳帶了曹紹去城外跑馬,晌午前回來,居然還帶回來一隻獵到的灰兔。
雲珠坐在榻上,看眼沐浴出來的國舅爺,輕諷道:“還真是個好哥哥,放著家裡的妻子不陪,卻陪弟弟去跑馬。”
曹勳笑道:“你早說想去,我們出發時就叫上你了。”
雲珠直接丟了一個靠墊過去,她真跟著這兄弟倆一起出城,恐怕全京城的百姓都要跑出來看熱鬨!
下午睡個午覺就過去了,黃昏剛至,天邊一輪金黃的滿月已經掛上了樹梢。
皎月常見,這樣金黃色的就稀奇了。
雲珠讓廚房將晚宴擺在了花園,有這樣的月色,陪潘氏吃一頓飯也沒那麼壞心情了。
家宴上同樣擺了一盤“蓮花團圓瓜”,還有四盤成雙成對的剛出鍋的大螃蟹,全是從南邊運過來的稀罕物。
雲珠喜歡吃蟹黃蟹肉,隻是不喜歡剝。
以前過中秋,都是父親哥哥弟弟專供她們母女,今晚……
潘氏顯然是知道雲珠的嬌脾氣的,見曹勳自己拿了一個,剝起來不太熟練的樣子,再看看明明很想伺候雲珠卻隻得忍著的親兒子,潘氏笑了笑,語氣慈愛地問雲珠:“雲珠不是很愛吃螃蟹嗎,今晚怎麼不吃了?”
嫁了曹勳又如何,可不是哪個男人都像自家的傻兒子一樣乖乖任雲珠使喚。
潘氏一邊看雲珠的笑話,一邊自己剝了起來。
曹紹低著頭,不敢有任何表示,就怕大哥心裡起芥蒂。
雲珠都懶得搭理潘氏,就在她準備冷著潘氏的時候,曹勳開口了,專心地拆著手裡的螃蟹,話是對她說的:“我平時不太吃這些,動作慢,你先吃點彆的。”
雲珠意外地看過去。
曹勳這才看了她一眼,解釋道:“嶽父特意交待過我,說你小時候被紮破過手指,自那之後就不喜歡自己剝了。”
雲珠沒想到父親居然還會特意說這個。
不過曹勳肯接替父親哥哥照顧她,她也很高興,便不顧潘氏母子怎麼想,她坐到曹勳身邊,教他剝蟹的技巧。
曹勳手指修長,悟性也夠強,掌握技巧後,速度飛快。
雲珠笑著吃了第一口蟹黃,再在曹勳認真剝蟹腿肉的時候,夾了一口蟹黃喂到他嘴邊。
曹勳仿佛下意識地看向曹紹。
曹紹被燙般收回視線。
曹勳輕輕咳了咳,微微歪頭,對雲珠道:“你自己吃吧,本來就是給你剝的。”
雲珠瞪他:“張嘴。”
曹勳隻好無奈地配合妻子。
潘氏看看真正被灑了醋的兒子,再看看雲珠親密挨著曹勳的模樣,惡狠狠地在心裡罵了句“小妖精”。
不想看兩人膩歪,潘氏加快速度隨便吃了些,然後便假稱不太舒服,讓兒子送她回院子。
曹紹早就坐立難安了,心酸倒是好受的,他是怕被大哥看出痕跡。
他孝子般扶住母親,跟兄嫂告辭。
母子倆走了,雲珠立即笑了出來,揶揄曹勳:“為什麼要給我剝蟹?不怕你的好弟弟懷疑你娶我的動機了?”
曹勳淡笑:“從來沒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