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的事情,舒杳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黑名單列表裡又多了一串數字。
第二天送奶奶上飛機後,舒杳回去收拾了一下,也準備搬回黎水。
正俯身疊著衣服,舒杳突然聽到一旁的沉野問:“這什麼時候送來的?”
她抬頭一看,櫃門大開,裡面的被子穩穩當當地放著,非常顯眼。
舒杳怔了一下,淡定自若地搖頭:“不知道啊,可能奶奶收了放進去的吧。”
沉野看著沒有懷疑。
舒杳卻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最後一件T恤,她甚至沒有疊,直接塞進了行李袋裡。
先一步走出臥室,舒杳暗暗鬆了口氣,果然撒謊是一件挺費勁的事情。
沒有奶奶在家,樓下顯得異常安靜。
明明也就在沉野家住了這麼一小段時間,可臨走時,她對這裡,好像已經有了一種令她自己都陌生的歸屬感。
像是察覺到主人要離開,當她提著行李袋下樓的時候,小餅乾搖著尾巴,飛奔而來,整個身子跳了起來,兩隻前爪挽留似的扒拉著她的褲子。
舒杳蹲下,摸了摸它的腦袋安撫:“過些天再來看你,乖乖的哦。”
小餅乾嗚咽一聲,她走到門口,它就也跟著到了門口,漆黑的眼睛濕漉漉盯著她。
舒杳又停下了腳步,回頭時,旁邊的沉野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玩具球,朝門裡扔了進去,小餅乾像是有了肌肉反應,飛速轉身跑回了客廳。
門“嘭”一聲被關上。
“……”
雖然殘忍,但舒杳的理智告訴她,這大概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她本來想直接打車回去,但沉野說有司機,不用她操心,她也就接受了這份好意。
見車已經停在門口,沉野幫她把行李袋放在了副駕駛座上,舒杳拉開後座,拎著一袋零食上車。
那是來的第一天在超市買的,沒吃完,想著沉野不愛吃,放這兒也是浪費,舒杳就把它帶上了。
過了會兒,沉野也跟著坐上了後座,對前面的司機說:“開車吧。”
舒杳通過後視鏡,瞟到了司機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有點眼熟?
她探過身子,這才看清司機的長相:“周景淮?”
周景淮從鼻子裡溢出一聲冷笑。
沉野從舒杳大腿上的零食袋子裡掏了根棒棒糖,悠哉悠哉地拆著包裝:“是你自己說要搭車的啊。”
舒杳也跟著拿了一根,指甲摳著包裝紙,但摳了兩次都沒摳開。
沉野見狀,很自然地接了過去,拆了包裝紙遞給她,全程絲滑得像是早已做過好多次。
舒杳把棒棒糖塞進嘴裡,注意力卻在周景淮身上,連道謝都忘了。
“你去黎水?是有工作嗎?”
“沒有。”周景淮說,“這不好久沒休假了,正好這幾天休息,聽沉野說黎水挺漂亮,就順道過去
玩玩兒。”
“哦。”舒杳對於周景淮提醒他沉野不高興了這件事,一直是心懷感恩的,所以客氣了一句,“我對那兒還挺熟的,要是遇到什麼問題可以聯係我。”
周景淮透過後視鏡掃了眼沉野冰冷的臉色,輕笑出聲:“一定。”
不過舒杳也確實隻是客氣一句。
等車擠進車流,她就安靜地在後排看起了手機。
沉野從口袋裡拿了袋甜甜圈:“吃嗎?”
舒杳搖搖頭:“不想吃甜的了。”
舒杳和沉野自己體會不到,此刻說話的聲音,和跟外人說話時的有多大區彆。
然而周景淮卻一耳朵就聽出來了。
擱這兒調情呢?
他忍不住打斷:“要不路邊停一下,給你倆買副牌打打?我看你倆挺閒的。”
“……”
打牌。
舒杳還處在對“打牌”兩個字過敏的階段,聽到這話,手一抖,手裡的巧克力掉在了地上。
沉野悶笑出聲,探過身子。
俯身時,他的頭發觸碰到了舒杳光潔的大腿,就像羽毛輕輕刷過,帶來一陣癢。
他把巧克力撿了回來,扔進袋子裡,頗有興致地看她泛紅的耳朵。
“還沒忘呢?”沉野湊到她耳邊,帶著笑意,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問,“以後是不是提一次,耳朵就得紅一次?”
舒杳沒有反駁,右手卻在袋子的遮掩下輕輕摸了摸大腿。
這次,好像並不是因為牌……
一個小時的車程,說快不快,尤其上車前剛吃過午飯,舒杳半途中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奶奶回來,帶來的壓力太大,她斷斷續續做了一些奇怪的夢。
夢裡,為了在奶奶面前不穿幫,她和沉野正在客廳裡上演親密大戲。
倆人窩在沙發角落,她的腦袋靠在他肩膀上,被無聊的電視劇催得昏昏欲睡。
沉野卻跟發現了新玩具一樣,一會兒卷起她臉側的頭發,一會兒用手指戳戳她的臉。
舒杳有些煩躁,正想一把把他推開,卻又想起奶奶就在旁邊。於是怒火瞬間熄滅,她嬌俏地捶了捶他的胸口:“老公,彆鬨~”
“你說什麼?”
突兀的一聲詢問,仿佛從遠處傳來,舒杳猛然驚醒,睜開眼的同時,看到沉野的臉距離自己隻有咫尺之遙。
他的手指正停留在她臉頰上,目光灼然地盯著她,眼裡意味不明。
舒杳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心跳砰砰地開始加速。
“啊?什麼什麼?”她移開眼神,抬頭看向窗外,裝傻到底,“到了,下車吧。”
沉野哼笑一聲,收回了手。
倆人十分默契,誰都沒有做第一個推開車門的人。
初來駕到的周景淮除外。
果不其然,他剛下車,就有一位六七十歲的大爺迎了過來收停車費。
舒
杳無奈歎了口氣,開始翻口袋看有沒有現金。
她之前親眼見過,有的遊客因為不願意給停車費,回來就發現車胎被人紮了,而她畢竟還要在黎水長住,因為一點停車費得罪當地居民,更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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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還沒找到現金,車外周景淮已經和大爺攀談了起來。
車門關著,舒杳聽不清倆人在聊什麼,但看大爺臉上的笑容,像是遇到了知音。
不一會兒,大爺拍拍周景淮的背,錢都沒收就轉身走了。
舒杳:?
她推門下車,好奇地問:“你和他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周景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得清風霽月,“大爺說我和他兒子長得挺像,讓我晚上去他家吃飯。”
“……”
回工作室的路上,看著前面頎長的身影,舒杳偷偷問沉野:“你說我燒根古木,能讓他現原形嗎?”
沉野:“什麼?”
“我以前看《搜神記》,裡面講斑狐修煉成人,化為了書生,書生總角風流,潔白如玉,舉動容止,顧盼生姿,我覺得後三句形容周總特彆貼切。”
“這和古木有什麼關係?”
“書生和名士辯論,把名士說得啞口無言。名士惱羞成怒,就用千年古木逼書生現出了原形。”
沉野突然轉了個身,擋在她面前,語調聽著有點陰陽怪氣:“你已經注意他一路了,要不把他給你?”
“……”舒杳很本能地想起上次醉酒後誤發給他的表情包。
果然每一次都是回旋鏢。
她眨眨眼,平靜地說:“我本來就有。”
沉野眯了眯眼:“他是狐狸,那我呢?”
舒杳故意刺他:“你現在像小狗多一點。”
“嗯,我是小狗。”沉野作勢往前,“那小狗不高興了,可是要咬人的。”
舒杳想也沒想,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一瞬間,倆人都愣住了。
他的雙唇貼著她的掌心,一眨眼,那眼神直勾勾的,讓舒杳不由覺得眼熟。
哦對。
小餅乾想吃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是這個眼神。
她縮回手,感覺掌心一陣陣發燙。
“喂!你倆乾嘛呢?”周景淮發現倆人遲遲沒有跟上來,轉身扯著嗓子問。
一些流竄在倆人之間若隱若現的東西,突然被戳破,消散在空氣之中。
沉野暗暗咬牙。
到了隱園,周景淮幾乎沒有休息,就出去閒逛了。
舒杳拿著電熱水壺燒了開水,第五次看向牆上的鐘。
沉野終於忍不住問:“有人要來?”
舒杳點頭:“我跟你說過啊,恬恬介紹的那個學妹,叫黎穗。”
沉野怔了下才想起來,她昨天的確說起過這件事。
就是這名字,怎麼有點兒耳熟?
沉野還沒細想,外頭響起啪啪啪的腳步聲,
有道嬌小的身影卡著點跑了進來。
黎穗穿著一身牛仔吊帶裙,裡面是白色T恤,栗色的長發盤成鬆散的丸子頭,看起來元氣又可愛,她微喘著,看了眼時間,如釋重負:“還好還好,沒遲到。”
舒杳朝她禮貌地笑了笑:“你好,你是黎穗嗎?我是舒杳。”
“我知道,恬恬學姐讓我喊你杳杳姐就好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看哎。”黎穗笑起來,有兩個可愛的梨渦,話密得舒杳找不到空插話,“我之前兼職做過直播助理,視頻剪輯這一塊也很熟練的。”
“真的嗎?”舒杳欣喜道,“除了直播以外,我還想剪輯一些製作過程的科普vlog,放到視頻網站上,你也可以幫忙嗎?”
“當然可以!什麼x音、c站,我們都可以發上去。”黎穗一口應下,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哎?這位是……”
經過幾天的培訓,舒杳隨口就來:“這位是我老公。”
“原來是姐夫啊!”黎穗在陌生男人面前,顯得拘束不少,恭敬地鞠了一躬,“姐夫好!”
沉野臉上沒什麼表情,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舒杳替他解釋道:“你彆介意啊,他性格就是比較冷淡。”
“沒事沒事。”黎穗笑著擺手,“男人就是冷淡點好,不像有些男人,看著人模狗樣,見誰都笑眯眯的,實際上一肚子壞水。”
沉野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笑了一聲。
與此同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意味深長的調侃:
“喲,點我呢?”
*
黎穗整個人都定住了,遲遲沒有回頭。
周景淮搖著一把不知道從哪個紀念品商店買來的折扇,悠閒地踱到了黎穗身邊,頗有點古代風流書生的味道。
他側著身子,目光聚焦在黎穗緊繃的小臉上,臉上帶著一抹笑。
“這位……有點眼熟啊?”
黎穗沉默片刻,臉上綻放出了比剛才更燦爛的笑容:“哎呀!哥,好久不見,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周景淮收了笑,嚴肅得讓舒杳覺得有些陌生。
黎穗雙手揪著牛仔裙的吊帶,看起來有點緊張:“我、我實習啊,我以後是杳杳姐的直播助理。”
“一個人跑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實習?我爸媽沒說什麼?”
黎穗張了張嘴,卻最終沒說話,垂下了腦袋。
周景淮恍然大悟:“哦~敢情一點沒和他們提是吧?”
黎穗低聲嘟囔:“我都多大了,沒必要事事都報告吧。”
周景淮冷笑一聲,看向一旁巴不得買幾袋瓜子前排圍觀的倆人:“這小孩兒我先帶走了,實習的事情——”
黎穗一下跳了起來:“我很喜歡這份實習!你彆想使絆子!”
周景淮按著她腦袋把她壓了下去,跟五指山壓著孫猴子似的:“出一份實習合同,我看過沒問題,再讓她跟你簽。”
舒杳
聽得一愣一愣。
一直到倆人吵著出了門,她才反應過來問沉野:“我想問一個問題。”
沉野坐在太師椅上,右手搭著椅背,雙腿敞開,悠閒的姿態:“不是親兄妹。”
“不是。”舒杳問,“他把車開走了,那你等會兒怎麼回去?”
沉野:“……”
沉野這人是這樣的,既來之,則安之,既安之,則不要臉之。
所以在得知家裡司機沒空來接,舒杳說幫他打車的時候,大少爺扔下一句他對公共座椅過敏,就躺搖椅上睡過去了。
舒杳想著,反正都一起住了好幾晚了,再多一晚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沒再多說什麼。
設計圖臨近完成,已經是傍晚。
坐太久了,腰又酸又硬,跟機器關節沒擦潤滑油似的,她伸了個懶腰,看向不遠處搖椅上的沉野。
算一算,大少爺睡了仨小時了。
他名字裡的沉,是沉睡的沉吧?
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她內心的吐槽,大少爺悠悠轉醒,撩起眼皮,他看了眼時間,又把眼睛閉上了,嗓音裡帶著倦意:“餓不餓?”
本來舒杳沒覺得餓,他一提,才意識到還真有點。
設計圖還差一點點,舒杳懶得出去,於是便點了個外賣。
吃完,舒杳正打算開始手鐲的製作,看著桌上的直播設備卻突發奇想,正好身邊有個幫手,要不然趁和平台的合作還沒完全敲定,平台不會給她怎麼推流,自己先試著播一播找找感覺?
這麼想著,舒杳也就這麼乾了。
為了關注直播間的情況,她霸占了沉野的手機,而沉野隻能無聊地拿了張紙和筆,不知道在上面寫些什麼。
開直播的流程很簡單,沒一會兒,支架上的手機屏幕裡,就出現了畫面,鏡頭對準了工作台,全程隻有舒杳的雙手入了鏡。
舒杳基本上是無視鏡頭存在的,該做什麼還做什麼,除了中途偶爾看看沉野手機上的彈幕。
但……並沒有什麼彈幕,一看都是熟人。
窮得隻剩錢:好漂亮!嗚嗚嗚寶貝真能乾!
奢香夫人:支持!加油!
窮得隻剩錢: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除了這兩個,直播間三個人裡,還有一個不知道是誰,名字是注冊成功後的默認亂碼hejdh7463。
她這邊,臨時開播誰都沒通知,這幾個很明顯是沉野剛才把直播鏈接扔家庭群裡後吸引來的。
奶奶和媽媽,那還有一個可能是沉譽或者沉煬吧。
舒杳想,如果不是她霸占了沉野的手機,那觀眾或許還能多一個。
“窮得隻剩錢”打賞了@花絲鑲嵌手藝人江岸一艘豪華遊艇,愛TA愛不停!
“奢香夫人”打賞了@花絲鑲嵌手藝人江岸一艘豪華遊艇,愛TA愛不停!
……
一連三個最大額的打賞提醒,驚得舒杳趕緊給沉野打手勢。
沉野秒懂,在鏡頭外拿過自己的手機,往家庭群裡發了消息。
不一會兒,打賞提醒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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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杳一看,排行榜第一的那位id改成了:
窮得隻剩錢(不讓花版)
舒杳:“……”
舒杳直播了一個小時左右,下播的時候,總觀看人數是56個。
由於即便點進去隻看了十秒就退出,也會被記入總人數,所以從頭看到尾的人,顯然沒有這麼多,可能也就幾個人。
舒杳清楚,宣傳非遺的道路如果那麼簡單,也就不會有那麼多手藝人,連生存都成問題,最後無奈轉行了。
所以她並沒有覺得挫敗。
把手機從支架上拿下來,舒杳點進微信,一眼就看到了沉野剛才在家庭群裡發的消息。
沉野:【打賞平台抽一半,請直接轉賬給我,代收。】
沉氏動物園院長:【ok】
奢香夫人:【ok】
舒杳:“……”
甚至知道她不會收,還直接開啟了代收服務。
這人,太狗了吧?
舒杳無奈地抬頭看向他,沉野大概以為她還沒結束,不想影響她,就低著頭在紙上寫寫畫畫。
她偷摸走過去看了眼。
筆鋒淩厲,字體方正。
都說字如其人,她好像從他的文字裡,就能體會到這人的自信和坦蕩。
未來的路就在腳下。
不要悲傷不要害怕。
……
微笑面對危險,
夢想成真不會遙遠。
鼓起勇氣堅定向前,
奇跡一定會出現。
……
舒杳心生感動:“你這是為了鼓勵我嗎?詩寫的不錯。”
沉野抬眸,坦誠相告:“這是奧特曼主題曲。”
“……”舒杳把紙還給了他,“哦。”
果然沒有男人不愛奧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