糞土養豕豚由來已久,士大夫們不吃,更不屑提及,底下的士族們議論紛紛,然而沒用,隻能寫寫文章。
但對閹割豚犬都大加推崇,追求的就是一個純貞乾淨,肉質鮮美好吃還在其次。
甚至有人傳出,處子稚童上鍋蒸煮,比大齡婦人美味的談論。
劁騸之術先由貴族士子們傳開。
糞土肥地之事,卻沒得到支持,還有貴族士子當眾評擊,“鄙事者,卑賤也,刁滑不可憐。”
夏收後,徐家村冬耕麥大獲豐收,畝產均多收三鬥,喜的村人紛紛感謝徐長,之前不信的村人也開始挖糞池,準備漚糞肥地。
奏疏由琅琊郡守呈上,朝中太史大力支持,幾次請命,齊王建於是下令,齊國推行堆肥施肥之法,懶人種菽之法,以助農人多收糧。
賞賜琅琊郡守牛羊絲帛,青銅玉器和金銀一堆。又下令各郡守,所收賦稅要選乾淨清潔的。
郡守到徐家村調查了一番,冬耕麥已經全部收割入倉,燒過麥茬直接種菽,菽苗長勢喜人,各村農人對此都很滿意,回去就提拔了徐長做鄉三老,掌管一鄉教化之事。
徐長新官上任,就拿出了曲轅犁,言說曲轅犁的犁架變小變輕,易於調頭和轉彎,一人扶犁,一牛拉犁就可以完成,操作靈活,也能節省勞力和畜力。若沒有耕牛,人拉也比直轅犁,長直轅犁更省力氣。
耕地更深,便於開荒,也能讓地裡種植過的田地上下換土,保持土壤鬆軟不板結,土中蟲卵草根也能清除更多。
曲轅犁一出現,就以壓倒性的優勢贏得了農人們的青睞,原本對徐長這個空降鄉三老心懷不滿的村人,也都服氣了。
徐長在鄉裡正式成為了徐公,受村人敬重。
徐猛又送走了幾個來學曲轅犁的村人,聽他們恭維話誇讚徐家好女,叮囑他們在外不要提徐希,得到應答,這才轉身閂了門。
徐谘不明白,“阿父,曲轅犁也是小妹傳回來的吧?不是要揚名,為什麼不讓村人提小妹呢?”
“你都在用功念書,外面的事不知道。即墨有個貴族,用處子稚童蒸煮,說吃了能大補。之前還食用聰慧之人的腦子,說能長智慧。你阿母的病就是被嚇的。”徐猛擰著眉咬牙道。
徐谘嚇了一跳,“吃......吃人!?”
“希才剛學武,年齡又小,還遠不能自保。我們家也微寒,所以你和該,英,都要用功念書學本領,等我們徐家也成了士族,才不會隨意被人欺負。”徐猛教子。
徐谘白著小臉用力點頭,“我一定用功念書學本領,以後讓誰都不敢欺負我們!”
徐猛拍了拍兒子,心裡又開始掛念小女兒,她自己一個孩子在外,身邊又沒人提點,穀中往來的貴族士子又多,不知道懂不懂得藏拙保護自己。
徐希被維風問了一回,已經警惕了,把曲轅犁放出去,就不再作幺蛾子,老老實實學武,認認真真學字,低調做人,猥瑣發育。
除了養蚯蚓,幾個母雞被喂的又肥又壯,每天下蛋。
維風雖然被她糊弄過去,後面還是盯著她觀察了很久,沒發現異樣,但看她的眼神還是不同了,隻是徐希這一老實,就是大半年,他也就歇了。
年底,殺豬賣豚肉的效果也出來了,糞土做肥撒到了田裡,農人們養的豬就不再吃糞土,改為吃豬草配雜糧。又經過閹割,長肉更快更肥碩,一年就出欄了。豚肉也沒有往年那股濃重的腥臊膻味兒了。
尤其徐家村的豬,從抱豬崽開始,就喂豬草和雜糧,所有糞土都被珍惜的收存,漚成糞肥,今年不僅糧食收獲了大豐收,連豬都臀肥膘壯。因為肉味兒好,又乾淨,出欄時間短肉質嫩,被士族貴人花高價搶購一空。
徐長做鄉三老的第一年,整個鄉裡無不滿意。
徐氏一族,卻全部低調了起來。
徐希年節回家,對家裡的策略表示了讚同。
“就是郡守一再追問哪個賢人指點我們,想要請到郡邑做上賓,言說可以推介到王上跟前。我推辭的次數多了,他有些不滿。燒磚的事,還是先放著吧。”徐長生性謹慎,做了鄉三老後,接觸外面更多,人也更加謹慎了。
“燒磚並不難,有燒陶的,便能燒磚。”徐希是怕徐長不能服眾,讓他帶鄉裡燒磚,不僅揚名服眾,也能讓這一片的農人多一個進項。她們家地多糧多,還常年省著吃,那些地少糧少的,哪一年都要餓死人。
“先放一放吧,等時機成熟了再做。”徐長還是不同意。
徐希隻能點頭,“祖父,若郡守再問,你就說是一遊學隱士,琅琊子。曾在路上相遇,給過對方吃食,便不知去向。”
“琅琊子......”徐長皺起臉,看著小孫女稚嫩的小臉,忍不住笑意,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
徐猛也對這個天才聖童的女兒有了真實感,笑道,“你還是太小了,我們這地就叫琅琊郡,你說的隱士叫琅琊子,那豈不是就在我們郡?到時候郡守找人,怎麼辦?”
徐希擰著眉頭,“為什麼不是隱士遊曆到琅琊郡,不願意透漏真實姓名,隨口杜撰一個名號?”
“那你以後可還要用琅琊子這個稱號?”徐長問她。
徐希眨了眨眼,遲疑道,“可能......要用。”
一家人都忍不住笑起來。知道徐希自小生的不凡,又被聖人收做弟子,常年在外學習,短短兩年就聰慧的不似凡人,家裡雖然抱著很大期望能家族崛起,但也對這個孩子有了不真實感。
現在發現她再聰慧,還是個小兒,考慮不如他們這些大人,瞬間的真實感上身。
徐母也消除心裡的那一點不適應,一把抱住小女兒,“希想叫琅琊子,那就叫琅琊子。本來就是我們琅琊郡出去的人。若不是你們非要藏拙,就叫徐希子,人家一聽就知道是我們徐家孩子。”
徐希被她抱住,抬頭看她,忍不住笑。
徐長和徐猛經過一番考慮,最終保留了那一點私心,“就說是琅琊子吧。我會對郡守說,琅琊子不讓透露,又覺得這名號像是隨口捏造,不像真實名號,才不知道怎麼說。”
全家意見統一,高高興興的關起門來包餃子。
今年的餃子不僅有羊肉餡兒,還有豚肉餡兒,韭菜雞蛋餡兒。
家裡有了火榻後,各家也都開始在屋裡生豆芽,甚至種蔥,種韮。徐母也種了三大盆,就等年節吃一頓豐盛的。
去年祈願,以後年節能吃上肉,吃上宣軟的饅頭,吃上餃子,今年都實現了。
小孩們高興在雪地裡玩耍,炫耀著自家年節的吃食,和身上的新衣衫,玩的一身熱汗,被大人拎回家,按在火榻上,一摘帽子,頭上冒煙兒。
徐希煮了一大壺蔥薑花椒橘皮紅棗水,加了蜜,給徐谘和徐該幾個喝。
“這好茶,是貴人喝的,還放了蜜,給我們喝了都浪費了。”徐該規矩的跽坐,端著茶碗可惜。
“反正拿的有,喝了驅寒防感冒,也給你們體驗一下飲茶禮,以後在外學習也不露怯。”徐希解釋。
徐谘和徐該立馬更鄭重了,連跽坐不住的徐英也學的像模像樣。
徐桃和徐梨幾個姊妹也忍不住跟著學。雖然現在學了也沒用,尤其是她們女兒家,但......要是以後有用呢?徐氏現在越來越好了。
雪還在下,一直沒停。
一夜過去,連房門都推不開了。
徐長警醒的喊全家起來,清理積雪,趕緊跑過去看牛和豬,豬圈踏了半邊,牛棚全塌了。
“幸虧牛都在屋裡,要在外面,不砸到,也凍死了。”徐猛慶幸地把西屋的炭盆點起來,又抱了草料先喂牛。
徐長裹緊羊皮襖出門,外面的大雪到腿彎,天地一片白茫茫。
各家也都起來,開了門鏟雪。
他循著路在鄉裡轉了一圈,沉著臉回來。
“塌了幾家?死人了嗎?”徐希問。
徐長抿著唇沉聲道,“塌了十七家,死了十二個人,傷了三十餘口。”
“今年不是大澇,就是大旱。”徐希歎道。
徐長心裡猛地一跳,“怎麼說?”
作者有話要說: 鄙事者:是指從事技藝和耕種等體力勞動的。
《論語·子罕》太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