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有過一個兄弟或者姐妹?
聽他的意思, 應該是那個兄弟或者姐妹被留了下來,而他被遺棄了。
“為什麼?”拉珍直白地問出來,“他們到底為什麼遺棄你。”
樂瞳曾經猜測過, 或許是因為覺得秦嘉沒有族中獨特的通靈血脈才被遺棄,可剛才那四個人看著還不如秦嘉功力深厚,所以是他們看走眼了才被遺棄嗎?
也不是。如果族裡沒有血脈的人都要被遺棄, 也不該是秦嘉這樣的。
血脈絕不是人人都有, 從那個找胎盤的鬼的隻言片語裡就能知道,它甚至意外秦嘉身上有血脈的味道。
樂瞳望向秦嘉,胎盤,又是胎盤,腦子裡都有畫面了,全是那四個人走近時衣服上的圖騰。
“這個問題不該來問我。”秦嘉面對樂瞳之外的人時,顯得格外冷淡,“到底為什麼, 得進了寨子才能知道。”
拉珍皺著眉:“怎麼進去?路都找不到了。”
這也是那四個人就這麼把外人放走的原因, 除非他們需要, 外人是看不到寨子入口的。
“就算找得到也不能走正門。”秦嘉站起身, “既然沒辦法光明正大進去,就得悄悄潛入,那就得走彆的門。”
拉珍表情畏懼了一瞬,腳步不動。
樂瞳跟著秦嘉走出幾步, 有些遲疑地看回來,拉珍充滿抗拒, 手都在顫抖。
秦嘉這時回眸道:“答案就在眼前,你們陪我到這裡就行了,接下來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拉珍說不清自己是心裡一鬆還是有什麼彆的想法。
她一言難儘地看著秦嘉孤單的背影, 還不待確定自己的心意,就看到樂瞳義無返顧地跟了上去。
“跑什麼!等等我,來都來了,我怎麼能不去!”
國人最講究的——來都來了。
最簡單的四個字,就能支撐人們再抗一陣子。
秦嘉沒有回頭,但停住了腳步,他心跳得飛快,危機和轉機都近在眼前,他實在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讓樂瞳一起進去。
“瞳瞳。”
他轉過頭想說什麼,樂瞳直接捂住他的臉。
“彆廢話,往哪兒走?”
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樂瞳先一步往前,秦嘉看了一會她的背影,快步追上去。
“跟我來。”他抓住她的手腕,兩人很快消失在茫茫雲層之下。
拉珍自始至終都留在原地看著,看著他們對話,看著他們相攜消失。
就好像看見了父母一起赴死時的畫面。
她在想,或許真摯的感情,確實要比祝巫族的巫術更強大。
拉珍回眸望向山下,馬匹還留在那裡,時候已經不早了,沒了秦嘉的術法保障,她一個人留在這裡很危險。
馬匹放在那裡時間長了,也會有被發現端倪。
拉珍最後看了一眼他們消失的地方,頭也不回地離開。
而離開的樂瞳和秦嘉,很快面臨了第一個挑戰。
前面是能見度不足一米的大霧,想要真正進入村寨,就得找到正確的路。
正確的路在哪?秦嘉看上去也不是太有把握。
他本來打算讓樂瞳留在這裡,自己一條一條路去嘗試,等找到了再回來接她,可話還沒出口,就聽到樂瞳說:“我們分開找。”
秦嘉錯愕地看著她無所畏懼快速消失的身影,手伸出去,都沒來得及抓住。
樂瞳不見了,秦嘉的恐慌終於暴露在外,他心跳如雷地追出去,卻迷失在大霧之中。
什麼都看不見,隻有寒冷、潮濕,和鷹隼般無處不在的窺視。
他好像完全暴露在彆人的視線之下,但他知道也不一定。
多年來對族人的仇恨和恐懼幾乎操控了他的理智,對樂瞳的擔心成了點燃一切的導火索,他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下來,不要被大霧乾擾思想,心裡默念清心經,很快就平靜下來。
而大霧之中窺伺的眼睛,也被他找到了源頭。
紅色的眼睛愈發清晰起來,嘶吼聲自四面八方而來,秦嘉雙手內腕亮起金光,驚退了大霧,徹底暴露了紅眼睛的主人。
是狼群。
西藏其實沒有特彆大規模的狼群,但在這裡他見到了。
圍著他的狼最起碼十幾匹,每一匹狼都結實強壯,看起來足有秦嘉那麼大。
這樣的狼,一匹就夠他喝一壺了,還有十幾匹,必然是沒有活路的。
在雪山中不算大的綠洲裡養這麼肥壯的狼?
秦嘉不相信。
既然他會障眼法,祝巫族的人不可能不會。
普通人見到這一幕早就嚇傻了,但秦嘉異常冷靜,他從口袋取出朱砂,攤在手掌,捂住眼睛,三秒鐘之後拿開,眼瞼發紅,朱砂碎末不斷掉下來,清晰了他的眼眸。
根本沒有狼群,隻是一群樹影,看著就像是狼群一樣。
秦嘉拍了拍手上的朱砂碎末,無視這一切繼續往前走。
得快點找到樂瞳才行,他尚且被這樣的陣勢嚇住,她一個人又要怎麼辦?
後面的路好像突然就順利了,雖然都是蒼茫雪山,看不到綠洲的痕跡,但什麼危險都沒有了。
唯一不一樣的是越走腳步越沉,身上很冷,他穿得不少,還是個大男人,也凍得發抖。
秦嘉臉色蒼白,隻能繼續往前,很快頭也變得沉了,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因為有一雙手從後面拖住了他。
他脖頸被環住,人清醒過來,猛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是走在路上,而是走在冰冷的雪山融水裡。
水冷得他身後的人渾身戰栗,秦嘉低頭一看,是樂瞳的衣服。
“秦嘉,快回頭!”
她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秦嘉知道就在自己背後。
他猛地轉身,看到樂瞳發白的臉近在遲遲,他一把抱起她,飛快地跑出冷水。
樂瞳使勁打著擺子,身上衣服都是濕透了,呼出來的氣全都是白的,秦嘉本來還擔心她,沒想到最後卻要她來救。
“對不起。”
他突然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行不行了,他是不是瘋了才覺得自己可以解決這個存在多年的民族,甚至還把樂瞳帶來了?
自己送死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把樂瞳害死?
眼前的姑娘忽然失去了意識,倒在他身上,呼吸幾近於無。
好像是他想到了她要被自己害死,她就真的死了。
秦嘉瞳孔收縮,看著懷裡生機全無的樂瞳,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入口在哪裡。”
他用了很大力氣,身上潮濕儘褪,之前所有的自責和無措消失不見。
“你覺得我真會那麼蠢,走進了雪山融水裡還發現不了嗎?”秦嘉弓起身子,朱雀還貪婪這具身體真是幫了大忙,在彆人試圖和它搶奪的時候,它自然會出來幫忙。
朱雀屬火,水火不容,他很快就不覺得冷了,甚至熱得冒煙。
“扮成她的樣子這就更蠢了,我怎麼可能認錯她?”秦嘉聲音低啞,對祝巫族的人,不管是誰,他都有著深重壓抑的仇恨,“自大,狂妄,狠毒被滅族的時候要記住,你們就是因此被滅的。”
“死”去的樂瞳突然就掙紮起來,急促喘息,動作扭曲,她力大無比,可秦嘉比她力氣更大,英俊的臉上情緒陰鬱可怕,終於有了幾分祝巫族人的模樣。
那人突然不再掙紮,面孔開始變化,身上的衣服也變了。
一種障眼法,是比較高級的那種,但騙不過秦嘉。
“我以為你會問那個女孩在哪。”
第一句問的居然不是樂瞳而是入口,說話的女人穿著祝巫族服飾,臉上畫著圖騰,眼神嘲諷。
秦嘉淡淡道:“你會在這裡,還變成她的樣子來騙我,說明她已經在入口裡了。你們發現了她,很可能還和她在一起,我知道入口,自然就能找到她。”
“或者。”秦嘉逼近了一些,一把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中,匕首的刃已經劃破了對方的脖頸,“你會願意帶我去找她。”
女人年紀最多二十七八,脖子被劃破之後終於有點慌亂,她皺著眉不說話,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濃霧散去,秦嘉測算的方位確實沒錯,這裡就是巨石雕像的另一端,如果那一端是正門,這裡就是和那裡完全相反的入口。
三個女人站在像是入口的地方,頭上戴著鮮花發冠,流蘇垂下來,遮住了真正的臉龐。
她們身上也是繡了胎盤紋路的花裙子,和被秦嘉抓住的女人一樣。
其中一個女人走上前,慢慢說道:“跟我來吧。”
秦嘉並未收起匕首,隻是押著人質跟上去。
他其實不認為祝巫族的人,會為了一個族人的性命放棄兩個敵人。
更彆說他還是主動送上門的,被他們追尋多年的遺失血脈。
他這樣進去,無異於羊入虎口。
可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要過去。
他跟過去走了沒多久,還沒真正進入入口,就看見了樂瞳。
她好好的,一點事兒都沒有,和另外一個女人站在一起。
那個女人服飾要比其他人更華麗,花冠更繁複,頭發也有些白了。
她緩緩轉過頭來,看著秦嘉的臉,濃濃的熟悉感撲面而來,秦嘉手上匕首僵了僵,被控製的女人就瞬間逃脫了。
樂瞳見此立刻跑了過來,和逃脫的女人擦肩而過時,對方似乎想要抓住樂瞳,但被樂瞳躲開,也被微有白發的女人阻止。
“好久不見。”
那女人開口,熟悉感更強了,秦嘉被樂瞳抱住,他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確定真的是她才鬆了口氣。
“這是怎麼回事?”他低聲詢問,壓根不理那個女人,隻看著樂瞳。
樂瞳快速回答:“你知道我一直以來直覺都很準的吧?我怎麼和你說呢,這很神奇,我進來不久就找到路了,我的直覺告訴我走那條路是對的,也是安全的,然後我就看到了她們。她們在商量什麼,說的不是漢話,我躲著沒出來,想等她們離開就去接你,我躲得很遠,她們起初並沒發現我,後來那個女人出現了。”
她說的就是那個花冠華麗複雜的女人。
她一出現就發現了樂瞳,樂瞳調頭就要跑,他們距離很遠,她對成功逃走還是有信心的,隻是可能這條進寨子的路就沒用了。
不過她沒跑幾步就停下了,因為她看到秦嘉走進了雪山融水裡。
秦嘉發生的事,如同一面鏡子一樣在她眼前放映,她擔心秦嘉的安全,隻能暫時留下來。
那女人很奇怪,也沒讓人追樂瞳,就這麼相隔很遠一起看著鏡子裡的畫面。
那句“秦嘉,快回頭”,還真是樂瞳喊出來的。
她看到扮做自己的人欺騙他,為了保護他主動奔向了那群女人,也就有了大霧散去後秦嘉看到的畫面。
帶給他強烈熟悉感的女人耐心地等樂瞳說完,才再次開口:“你們不該來。但你們來了,還走到了我這裡,是蚩尤的指引。既然如此,就跟我進來吧。”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女人邊走邊說話,秦嘉半步都沒跟上去。
站在這裡他們還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進去之後就難說了。
這個女人可不可信還有待商榷。
也許他們該先離開,再從長計議。
隻是有過一次警惕的寨子,之後會很難進入了。
秦嘉正這樣想著,就聽到女人再次開口。
她轉過身來,撥開花冠上的流蘇,露出一張有些年齡感的面容。
“不相信我嗎?孩子。”
孩子。
一個微妙的稱呼。
如果是被一張看起來和秦嘉七分相似的臉說出來,那就很微妙了。
秦嘉抓住樂瞳的手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