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上天對他還是仁慈的。……(1 / 1)

工地施工最怕的, 除了資金鏈斷裂,那就是挖到東西了。

挖到東西又分幾個情況,蛇蟲鼠蟻還好些, 好好請走就是了,真要遇到文物古跡, 那就是無限期停工。

明鈺蹲在機器旁邊, 輕輕摸了摸被塵土掩埋的石碑, 不免有些煩躁。

一件接一件,這次的項目就好像被誰給盯上了一樣,當初拿到手的時候多高興, 現在就有多煩躁。

樂瞳本不想來看的, 可這是她工作的地方,工程的進展情況她必須得了解才行。

隻是碰到一座石碑的頂端,機器就不敢繼續往下了,樂瞳混在人群裡,聽到有上了年紀的農民工在念叨經文。

“陰司度鬼魂,三災百難俱離苦, 四生六畜正超升, 天羅神, 地羅神, 人離難, 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 南無摩訶般若波羅蜜, 火臨身,火不燒,水臨身, 水不漂,有人念的觀音咒,三災百難一齊消……”

“念什麼呢老王?”

“觀音佛祖救苦真經啊!還能是什麼!”

“你還懂這個呢?”

“就會這幾句,念念圖個安生,這活計怕是乾不下去了,收拾東西換地方咯。”

那邊對話到這裡終止,樂瞳望了一眼他們的背影,不免有點擔心工程真的徹底停擺。

很快明鈺就聯係了文物保護部門,將這一區域圍了起來,其他正在施工的區域也暫時不能動,得到文物保護相關人員給了準確答複才可以再次動工。

突然全都閒下來,大家湊到一起說起了有的沒的。

樂瞳坐在鐵皮房裡聽同事們提起昨晚工地上發生的事,說是有龍卷風,神乎其神地把那座廟給卷塌了,明總這才讓他們今天正式動工。

可誰能想到,沒了廟,下面還有碑呢?

“那廟也不是什麼古跡,建了最多二十年,下面估計也不是什麼要緊的遺跡,咱們應該不用停工太久。”

“這倒是。”一個女同事伸了個懶腰,“但我倒寧願再多休息幾天,最近真是累死了,我都好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樂瞳忍不住道:“我也是。”

她也好幾天沒睡安穩覺了。

她一開口,女同事就笑著看過來:“我記得,今天是你生日吧?”

公司有生日福利,這其實是樂瞳入職後的第一個生日,女同事知道,是因為對方就負責這個。

“我昨天特意確認過了,想怎麼過?”她湊到樂瞳這一桌,“大家都閒下來了,要不咱們一起去搓一頓?聽說青城有不少好吃的,我還沒機會去嘗嘗呢。”

說是給樂瞳過生日,但其實就是想借著這個理由聚餐。

樂瞳不是個不合群的人,但她真的沒那個心情。

“我還有點圖紙要趕,你們去吧,我今年不過生日了。”

自己目前這個情況,連胡甜她都不敢見,生怕瘟到彆人,大晚上的,還是彆和大家出去了。

不過小區那邊她也不打算回去了,就住在工地好了,和明鈺說一下,他還回去住就行。

等明鈺出現,樂瞳就把這個決定告訴了他,他怔了怔問:“為什麼?”

樂瞳不知道怎麼說:“我自己住有點害怕,老做噩夢,工地晚上人多,我把門窗鎖好在這裡住,有安全感。”

明鈺想說他可以和她合住,但思及她之前的拒絕,又放棄了。

“我最近要守著這裡,也不會離開,不過工地可以住的地方很多,我幫你找一間。”

“不用不用,我就住在辦公室就行。”

樂瞳指著不遠處的鐵皮房。

“那怎麼行?”明鈺皺起眉,很不讚同,“那連張床都沒有。”

“我拿椅子拚一下就行,過幾天我可能就回去住了,先將就一下。”

等把自己身上的問題解決,樂瞳就回去住。

剛好工地這邊暫時沒什麼大事,她恰好能去解決自己的問題。

早聽胡甜說青城有個非常靈驗的道觀,就去那裡看看好了。

至於秦嘉,她是想找他的,簡單又快速,可想到早上他的生日祝福,她就再提不起和他說話的心。

隻要當他不存在,就能不去想了。

明鈺拗不過她,隻能隨她去,他轉身要走,突然又轉過來:“對了,差點忘了說,生日快樂。”

他從口袋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遞過來,樂瞳十分驚訝,他笑了一下:“生日禮物,拿著吧。”

“啊?”

樂瞳入職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他們這一行是剛入門的新人,對上司領導都是尊敬。

如果之前還隻是猜測,不敢自作多情,看著包裝精美的禮物,她就確定明鈺對她確實有那個意思了。

她本能地想要拒絕,但明鈺沒給機會。

他把禮物塞到她手裡,就按著額角說:“這幾天太累了,我還有好多事忙,不能陪你慶祝生日了,我先走了。”

他匆匆離開,說不清是怕被拒絕多一點,還是真的很忙。

樂瞳拿著手中的禮物,如同捧著燙手山芋。

其實明鈺條件真的不錯。

外貌英俊,溫柔可親,前途無量,還是同行,同公司,都不用像和其他人在一起之後老分隔兩地。

可是。

樂瞳握緊了手中的禮物。

可是什麼呢?

她仰頭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

她自己都不想把心底那個可是說出來。

夜裡,工人全都下班休息,隻有被圈起來的區域燈火通明,仍然有人在。

工地的鐵皮房隔音並不好,但樂瞳現在特彆喜歡聽外面的喧鬨聲,有這個聲音在,她反而能安心一點。

趴在桌上看著外面昏黃的光,她又想起了秦嘉。

與此同時,同在一個城市的秦嘉也在想著她。

他坐在夜色的道觀後院裡,身上披了件黑色的袍子,身前有個火盆,盆子裡燒了不少符,嚴科出來瞧見這一幕,蹲下來辨認片刻,不禁嘖嘖感慨。

“燒的可都是好東西,給人祈福呢這是?”他陰陽怪氣,“讓我想想,哦——生日喜樂符,這是給今天過生日的人啊,誰今天過生日呢?哎呀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嚴科當初連樂瞳的生辰八字都能算出來,怎麼會記不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就是故意的罷了。

秦嘉面色如常,隨便他擠兌,嚴科反倒沒趣兒了。

他一屁股坐到他旁邊,歎息道:“我跟你說,這家沒我得散知道嗎?”

秦嘉看了他一眼,心靜如水地繼續燒符,樂瞳昨晚肯定不單單是噩夢而已,他不能去見她,見她隻會給她帶來生命危險,上次已經差點出問題了,這次必須忍耐。

不能見面,也就隻能用這種方式遠遠地幫她安穩魂魄,希望她可以睡個好覺。

更何況,今天還是她的生日。

“嚴科。”秦嘉突然轉過來,認真看著自己的師兄,夜色下那張白皙精致的臉極具吸引力。

“哥是直男。”嚴科把他推遠了一點,奇怪道,“怎麼突然這樣看著我?怕是沒好事。”

秦嘉直接道:“你能不能去看看樂瞳?她身上有點奇怪。”

嚴科啐了一口站起來:“要去自己去!”

秦嘉沉默了,嚴科繼續道:“彆扯什麼你去了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危險,那你不去她這不是也有危險嗎?不然你讓我去乾什麼?我去了不就代表你去了嗎?在她那裡有什麼區彆?”

“她怎麼認為都可以。”認為是他讓嚴科去的也沒關係。

他不能暴露的,隻是彆人眼中樂瞳和他還存在什麼關係。

當初分手時,他其實也想過把一切都告訴她,他們當初在一起,他是認認真真付出了全部,毫無保留,自然也不希望結束的那麼草率和糟糕。

可是不行。

他太了解樂瞳了,如果他真的說了,她肯定不會同意分手。

他自己的人生已經是這樣了,沒有自由,沒辦法實現理想,不能再拖累她。

她和嚴科一樣,對他身上那些難纏的事根本沒有概念,一旦真的發生什麼,她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反正我不去。”嚴科拒絕道,“要去自己去,既然還喜歡人家,多難都得努力啊,就這麼放棄了,說實話,師兄瞧不起你。”

秦嘉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他身上的黑袍有點像藏袍的款式,眼神冷淡地平靜道:“我也看不起我自己。”

努力嗎?他努力過了。

在決定答應樂瞳的追求,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沒有一天不在努力。

可是那從小到大的陰影寸步不離地四處圍剿他,讓他那幾年片刻的安寧煙消雲散。

不行。

他做不到。

所以隻能分開。

現在回憶起來,和樂瞳在一起那幾年,是他這輩子最輕鬆快樂的時候了。

嚴科看著秦嘉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回屋去了。

有些事外人不明就裡,沒辦法多說什麼,他也去師父那裡打聽了,老頭子什麼都不肯透露,足可見確實是件大事。

大事啊,這輩子嚴科最怕的就是大事了。

溜溜球吧還是。

次日太陽照常升起,樂瞳在鐵皮房裡醒過來,趁大家還沒來,從背包拿了衣服換上,簡單洗漱過後到外面吃早飯。

路過被圈起來的石碑區,樂瞳發現忙碌的人都撤走了。

碰見前場的同事,她忍不住問了句:“哥,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他們今天不來了嗎?”

同事指了指已經露出不少全貌的石碑:“不是什麼老東西,就是最近十來年的,毫無研究價值,不耽誤咱們乾活,多好的消息啊!”

那可真是個好消息。

不過樂瞳眯眼研究了一下那片區域,一夜過去了,她發現那座廟地下埋著的,何止是一座石碑。

那是數不清的石碑。

大多都被挖出了一部分,真容陳舊,有些神神秘秘,但確實沒什麼特彆老的痕跡。

看來很快又要忙起來了,那今天必須得去一趟道觀了。

樂瞳拿出手機打了輛車,前往從胡甜那裡問到的,青城市最有名最靈驗的道觀。

那不是什麼商業化道觀,一周隻對外開放一天,恰好就是今天。

道觀所在地離工地也不算太遠,打車大概二十分鐘就能到。

在樂瞳想象中,那麼靈驗的道觀,一周唯一一天的開放日,肯定特彆擁擠,人滿為患。

但並不是。

出乎預料的,這裡隻有來來往往二十來個人。

樂瞳突然想到胡甜說,這裡是本地人才知道的好去處,外面來的人大多都去青城山上的那座廟了。

小眾,不網紅,懂了。

今天天氣很好,風和日麗,就和樂瞳的心情一樣,雪霽春來,覺得都到這兒了,自己的問題很快就能解決了。

她踏入綠樹成蔭的道觀,看到陳舊的木匾額上刻了很簡單的三個字。

清風觀。

特彆普通的道觀名字,全國的清風觀保守估計都得有百八十。

道觀也很古樸簡單,大門之後就是台階,上去之後有座大殿,在大殿左邊方向掛著遊客止步的牌子,裡面一間一間古樸的屋子被茂密的林蔭擋住,應該就是道觀裡的道長和工作人員住的地方了。

樂瞳本想看一眼就繼續往前,可她在其中一扇門打開後,瞧見熟悉的身影。

秦嘉關上門轉過身來,一眼對上那極具存在感的視線。

看到樂瞳,他倏地怔住,從容不迫和雲淡風輕消失得乾乾淨淨,隻餘上下滑動的喉結。

想見她。

且見到了。

秦嘉不想抱怨世界的糟糕。

他想,世界很美好。

上天對他還是仁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