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沉默了,僵硬地看著臉色難看的秦嘉。
這個清冷疏離的俊美青年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總是冷靜穩定,有著不同於年齡的可靠。
這還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明顯的糟糕臉色。
樂瞳就站在秦嘉身後,護身符在黑影衝出去的瞬間化為灰燼,她看到秦嘉一言不發地進了那本該在十二點前緊閉的房間,且不說鐵門內側的鮮血淋漓,鐵門後的房間裡也儘是濃鬱的血腥味,地上甚至還能看到些許碎肉。
可以想見樂風之前撞擊的那麼猛烈,受傷有多嚴重。
他這個樣子跑出去,不及時找到的話,哪怕不死於靈異事件,也會死於失血過多傷勢過重。
樂正岩跑進來,有些顫顫巍巍道:“現在、現在怎麼辦?”
樂瞳難得見父親這麼六神無主,甚至要依賴一個年輕人的判斷。
樂二伯擔憂道:“我們現在出去把人找回來,還來得及吧?”
“吧”這個字其實該換成“嗎”,他們心中都不確定,像等待審判一樣等待秦嘉的回答。
秦嘉將地面上屬於樂風的碎肉收集起來,轉過身說:“你們找不到他了。”
沈妍這時趕到了這裡,她出色完成了秦嘉交給她的任務,懷裡屬於樂風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放回去,就追到了這裡。
“風哥!”她跑進屋子,看著一地的詭異,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風哥呢?”
沒人敢回答她,可她也看得出來,肯定是出事了。
沈妍蹭地跑了,一路念著樂風的名字,顯然是去找他了。
樂瞳想跟上去勸勸,被秦嘉拉住:“她不會有事,該走的已經走了,其他人都不會有事了。”
除了樂瞳。
沒能完成老太太的囑托,到底還是讓樂風被帶走了,被纏著的樂瞳可能會有事。
秦嘉抓著她的手腕,一字一頓道:“從現在開始,你要和我寸步不離。”
樂瞳被他那麼嚴肅地看著,後知後覺到自己身上的危險。
想要得到樂風的那個東西已經達成意圖,那想要阻止對方的人呢?
樂瞳感覺後頸發疼,很快就疼得抬不起頭來,秦嘉一把將她抱住,用之前咬破的手指在她後頸上寫了什麼,那疼痛很快消失不見。
樂正岩見此一幕哪裡還會不明白?
“現在可怎麼辦,這都怪我們,怪我們沒仔細確認時間!”
人類對於機械的過度依賴,使得他們在那種關鍵時刻,連眼睛都沒想過用一下。
也可能是當時真的太緊張了,精神疲憊慌張,過於期待那個鈴聲導致他們在聽到的一瞬間就相信了,完全沒想過去確定一下。
沈家兩兄弟追了過來,發現沈妍不見,從晚輩那裡得知原因,都跑去尋找沈妍了。
秦嘉不說話,隻是抱著樂瞳安撫,樂瞳渾身發冷許久才找回神智。
樂正岩看到女兒抬起頭,滿頭的冷汗將頭發都打濕了,心急地問:“瞳瞳沒事了吧?”
秦嘉還是不說話,樂正岩急得團團轉,最後還是樂瞳自己搖了搖頭,然後開口問秦嘉:“現在是什麼情況?大哥跑出去了,那你呢?你沒事吧?”
她也很擔心樂風,可她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上了。
秦嘉回這裡之前一直咳嗽,甚至咳血,她是唯一見到的人,她也不能不去關心他。
秦嘉這時終於說話了,他似乎有些意外樂瞳這個時候還會關心他,這代表什麼不言而喻。
“我沒事。”
他一開口,簡簡單單三個字就讓情緒緊繃的眾人鬆懈不少。
“樂風暫時應該還沒有危險。”
他看了看手裡一個類似羅盤的東西,低著頭道:“把沈妍找回來,讓她哪兒都彆去。你跟著我,回去請救兵。”
他牽著樂瞳就走:“這裡的事我一個人已經擺不平了。”
對於將事情變糟糕的罪魁禍首,樂正岩和其他人不敢置喙秦嘉什麼。
可自己女兒被拉走,他還是有些彆扭。
“那個,瞳瞳她……”
秦嘉回頭,對他還是保持著禮貌:“請您放心,我不會讓她有任何危險。”
說完,就牽著樂瞳頭也不回地離開。
樂正岩訕訕地放下阻攔的手,心說,倒也不是怕她有什麼危險,他親眼看到秦嘉幾次化解樂瞳的危險,也明白她現在跟著秦嘉最好,但他也想一起跟著。
親疏有彆,親侄子也比不上親閨女,他現在甚至希望樂瞳從來沒有回過長命村,也許那樣就不會有被纏上這種事。
回憶起來,沈家老太太去世之前非要讓他們這一脈的子孫全都回來給她送葬,明顯是彆有用心。或許就是從什麼人那裡知道了一點蛛絲馬跡,但不確定是哪一位樂家的後輩和能解決一切的人有關係,這才要把人全都召集回來。
既然秦嘉他們走了,樂正岩想做什麼也沒機會,隻能安排其他人去找沈妍回來。
尋找沈妍並不難,長命村就那麼大,幾個人拿著手電一找就找到了。
沈妍站在那座斷橋上,看著湍急的河流,半隻腳已經踏出去了。
沈家老大一把將她拉回來,沈妍無神的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真是造孽!”
沈家老大歎息一聲,抱著妹妹回去。
大半夜的,要回去搬救兵,山路肯定難走。
樂瞳沒怎麼自己走,因為秦嘉一直背著她。
他臉色很差,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有力氣繼續往前走,每次樂瞳想說自己下來走,就被他加快的腳步給堵回去。
他自然明白她想說什麼,那加快的腳步就是對她的回答了。
他很有力氣,完全可以背著她走得更快。
還好長命村不大,不下雨之後路也沒那麼難走,很快他們就到了村子外面,隔著老遠就能聽見大河滂湃的聲音。
秦嘉將樂瞳放到地上,從褲子口袋取出車鑰匙,車子啟動的燈光點亮了前方的夜色。
熟悉的大眾轎車停在那裡,秦嘉關了強光手電,牽著樂瞳走過去,樂瞳順從地被他安置在副駕駛上,乖得不行。
秦嘉心裡滋生出一種難以克製的情緒,想替她係安全帶,但她自己係好了。
她一抬頭,四目相對,秦嘉想要摸摸她頭的手克製地收了回來。
他的眼神很難形容,但絕對不是冷漠,朦朧光線裡,樂瞳好像還能看見他眼圈有些紅。蓬鬆的黑發垂下來遮住他更多的神色,車門徐徐關閉,他繞到駕駛座上車,開車往鎮上走。
回去的路不好走,但也沒下雨時那麼糟糕。
樂瞳抓著安全帶保持沉默,她告訴自己彆問那麼多,可嘴巴不聽使喚。
“我記得你老家不是這裡。”她艱難地吐字,“你為什麼會跑這麼遠,到長命村鎮上開店?”
她已經不想問他為什麼做這一行了,隻是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偏偏是她的老家?
近來發生的事聯係上這件事,想起第一次在殯葬店裡見面,秦嘉就一路送她回來,仿佛早就察覺到不對,她很難不懷疑,他會在這樣一個與他老家十萬八千裡的地方出現,就是因為她。
秦嘉緘默不語,好像在專心開車,根本沒聽見她的問題。
樂瞳於是明白,他是不會回答的,沒再繼續去問。
她低著頭,連軸轉讓她精神疲憊,稍一放鬆沒多久就睡著了。
她一睡,秦嘉就猛地鬆了口氣,緊緊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已經滿是汗珠。
趁著開上大路後路況好一些,他飛快地瞟了一眼副駕駛,看到她安睡的樣子,嘴角輕輕地扯了一下。
樂瞳再次醒來,是因為光。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木製的單人床上,床所在的房間很狹窄,放了單人床後就隻能再放得下一邊的床頭櫃。
床頭櫃上有台燈,但光不是來自台燈,是櫃子邊那扇老舊的窗戶。
屋子和床一樣都是木製的,皆上了年紀,樂瞳坐起來,耳邊都是咯吱咯吱的響聲。
她的腳踝被重新上過藥,已經不那麼紅腫,走路也沒那麼疼了。
她站起身,屋子就顯得更小,四處看了看,這裡有幾件風格熟悉的衣服,一摞厚厚的建築學書籍,IPAD,筆記本電腦,還有規矩纏繞的充電器。
這是秦嘉的住處。
走兩步就是房門,窗戶單薄的窗簾並不遮光,樂瞳把窗簾拉開,看到外面殯葬一條街清晨的模樣。
秦嘉就住在他這家殯葬店的後面,小小的一間房,隱匿於鬨市之中,與他曾經的理想差之千裡。
門外傳來說話聲,不是秦嘉,樂瞳走過去拉開門,朝外一看,瞧見那隻尾羽五彩斑斕的大公雞。它氣勢不凡地站在櫃台上,身後是換過衣服正在收拾東西的秦嘉,身前是個看著比秦嘉大上幾歲,笑意盈盈的男人。
“師弟,你跑到這裡也不跟我說一聲,真是叫我好找,還有朱雀,想沒想師兄啊?快來讓師兄摸一摸,師兄可是想死你了!”
大公雞敏捷地躲開男人的觸碰,藏到秦嘉背後,秦嘉還沒說什麼,那男人先注意到樂瞳,驚異又八卦地湊了過來。
“這位是??”
秦嘉的地方會出現異性這件事,對他來說簡直太稀奇了。
他過於震驚,走路都沒注意,險些被狹窄過道裡的罐子絆倒。
男人勉強站穩,扶著牆清清嗓子:“妹子你好,我是嚴科,秦嘉的師兄,你叫什麼?”
樂瞳沒回答,反而是望向秦嘉,滿臉的遲疑,像是在問——這就是你要搬的救兵嗎?
秦嘉漠然地走過來,擋在兩人之間,把朱雀往樂瞳懷裡一塞。
“他是不速之客。”他摸了摸朱雀的頭,“這位才是救兵。”
朱雀昂起頭,漂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樂瞳。
嚴科被無視徹底,身為師兄甚至還威風不過一直雞,不禁在後面失落地感慨:“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它還是小雞仔的時候,我也沒少陪它玩,現在卻是人不如雞,人不如雞了……”
樂瞳:“……”
艱難地消化了眼下的信息,所以救兵是朱雀,不是這位師兄。
這個“師兄”肯定不是學校裡那種師兄,不然樂瞳作為秦嘉讀大學時的女朋友,不可能不認識對方。
那就隻能是那方面的師兄。
樂瞳認真觀察了一下嚴科,小聲問秦嘉:“他也是做你們這一行?真的很像是江湖騙子。”
秦嘉:“彆懷疑,他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早上好呀!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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