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 / 1)

鴆婚 江月年年 11405 字 8個月前

楚弗唯和韓致遠的針鋒相對,最後引來班主任的報複。他通過裝傻充愣、裝瘋賣傻,采納旁邊老師的優秀意見,拍板決定兩人共同上台發言,以示公平。

此話一出,楚弗唯和韓致遠的臉都垮下來。

“當然,你們要是沒空準備發言稿,也可以提前跟我說,把機會讓給另一人。”班主任對學生們的臉色視而不見,笑道,“開學前一周給我就行,稍微留些審閱的時間,不用太著急。”

這是將二人逼進絕路,誰都不可能放棄機會。

“好的,老師。”

“明白了。”

“行,那就沒什麼彆的事,你們先回……”

兩人聞言轉身欲走,後半句卻戛然而止。

班主任瞥見角落的書冊,忙道:“唉,等等,正好你倆都來了,把班裡的書抱回去吧,都是暑期翻閱的材料。”

“班裡還沒選班委,就先辛苦你們了。”

片刻後,楚弗唯和韓致遠抱著書冊,一前一後走在空蕩樓道裡。兩大厚摞書冊堆在角落,他們各自抱了一半,便跟班主任老師告彆,緩緩地返回教室。

新校區面積廣闊,裝修明亮而嶄新,從辦公室到教室有一段距離。室內有充足冷氣,抵擋了灼灼炎夏,但在屋裡停留太久,涼意後知後覺地上湧,也讓短袖外皮膚凍得僵硬。

兩人路上都沒有說話,楚弗唯走在後面,她略微調整抱書的姿勢,又瞧見前方挺拔的背影,悻悻地撇嘴,暗歎回到初中老樣子。

這場面跟升學前彆無二致,依然是沉默地結伴抱書,依然要並肩到台上發言。

但她都打算展開新生活了。

不知何時起,楚弗唯和韓致遠的交流逐漸變少,經常比賽或嗆聲,卻很少好好說話,一旦遇到僅有二人的情況,就陷入似曾相識的寂靜,不知道應該攀談什麼。

一如現在,樓道極漫長,像沒有儘頭,隻剩互不搭理的無聊。雙方的步伐還不協調,既不能保持同一水平線,也不能痛快地甩開另一人,宛若年久失修的老舊火車,前後車廂頹喪地搭著。

青春期之前,她和他是這樣互動嗎?

楚弗唯偶爾會回憶童年,思考當初的自己,如何跟他說上話,但腦袋裡僅有嬉笑幼稚的玩笑、打鬨,在散打課上掐得你死我活,為一件小事爭得不可開交,都對現在沒任何借鑒意義。

她和他當年是小孩,根本就不具備理性,高中應當成熟一些了。

說起來,韓致遠在長輩面前裝得踏實沉穩,卻一口回絕她不再爭鬥、比拚的建議,確實跟理性也沾不上關係。

暑意的風從窗縫裡鑽進來,調皮蹭過她的臉,驅散空調的冷寒。

楚弗唯捕捉到夏天的味道,側頭就察覺冷空氣下的漏網之魚,那是樓道內沒被關緊的窗戶,或許有人曾在此駐足,輕輕地推開一條小縫。

她走上前,隨手將書冊放在窗台上,剛要將窗戶推回原處,卻被明亮風景所吸引。

窗外是一片湖,粼粼波光在陽光下閃爍,猶如無數銀魚躍出水面,在空中炫耀璀璨的鱗片。湖的兩岸斜欹碧綠枝條,如藤蔓製成的相框,將明珠般的湖水圈住。

熱烈又燦然的畫卷在她眼前鋪開,是過去從未看見的嶄新景象。

“怎麼了?”

韓致遠走在前方,卻時刻關注她動向,發現對方沒有跟上來,索性回頭,停下腳步。他望著窗台上的書冊,又走到楚弗唯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了窗外。

緊接著就看到她眼裡的風景。

盛夏明媚,湖水蕩漾,微風過後泛起陣陣漣漪,前所未有的心曠神怡。

韓致遠望著美景,目光卻不自覺偏移,用餘光打量她專注的神情。

她一動不動地凝視窗外,像是生怕遺漏一簇波光,目不轉睛地欣賞絢麗湖水,倏地輕巧忽閃睫毛,甚至遺忘目的地。

他最後沒說話,不願驚擾此景,又將視線投向遠方,分不清波光瀲灩,還是心生漣漪。

這是他近期跟她相處的技巧,除了沒營養的玩笑外,堅持寡言少語,仿佛再多吐露幾個字,有些尚不知曉的情緒就藏不住,將會帶來動蕩的變化。

兩人站在窗戶前,共享微熱的夏風。

楚弗唯沒想到韓致遠去而複返,但她認為他的緘默難得識時務,沒打擾自己賞景的悠然情緒。直到小腿站僵,她才轉了轉腳踝,活動起步伐,不再看窗外。

韓致遠瞥見她的小動作,他無聲揚起下巴,朝向教室的方向,用肢體語言詢問“走麼”。

“走。”

下一秒,楚弗唯剛要抱起窗台上的書冊,卻見韓致遠抽走其中的一半。他將其摞在自己的那份上,隨即轉身就走,大步拉開距離,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

她抱起剩餘的小份書冊,懵道:“喂……”

韓致遠沒回頭:“快走吧,該回去了。”

火車頭再次開動,一前一後地行駛,還是她跟在身後,滋味卻大不相同。

他該不會以為她累了,所以才故意停下來吧?

她想說,體貼得不像他,卻又覺得像他,隱約可見童年的影子。

楚弗唯驟然減壓,她渾身輕鬆,步子卻依舊慢,刻意不追上韓致遠,保持著忽遠忽近,腦海裡又浮現跟林聽的對話。

“不過你就那麼討厭韓致遠?”

“……倒也不是。”

這是實話,她確實沒那麼討厭韓致遠。

但要是不擺出針尖對麥芒的架勢,用濃烈的排斥來掩蓋一切,冥冥中似有什麼就不可控。

*

開學儀式是在一個晴天舉行。

台上,楚弗唯和韓致遠並肩而立,作為新生代表依次發言。他們都穿上正裝,俊男靚女的組合,堪稱惹眼的風景線。

今年難得有兩位新生代表,自然更加引起旁人注意,少不了有學生閒來議論。冗長會議催人昏昏欲睡,嶄新面孔讓人眼前一亮,觀眾席也開始交頭接

耳。

“看著還挺配。”

“他倆本來就是一對吧。”

“真的假的?”

“我聽他們學校人說的,難道分了麼?”

開學儀式結束後,楚弗唯聽見一些離譜風評,差點氣得咬碎了牙。她愈加確認自己想遠離韓致遠的決定沒錯,要不是兩校合並導致計劃失敗,怎麼會出現這種荒謬言論!?

楚弗唯內心慪火,斜了韓致遠一眼:“要不是你非要上台,也不會搞出這些來。”

如果不是班主任想一碗水端平,開學儀式上隻會出現一人,哪裡會吸引外人眼球,給予謠言火速發酵的搖籃。

“明明是你非要上台。”韓致遠淡然道,“謠言就是用來篩選認識水平一般的人,難道你還怕這個麼?”

她吐槽:“膈應和怕還是不一樣的。”

有時候,楚弗唯都不知道韓致遠在想什麼,他究竟是渾然不在乎,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兩人在初中時態度熟稔,就時常惹來同學議論,並非摻雜惡意或嘲笑,僅僅是感慨雙方關係好,都讓她偶爾略感彆扭。她和他的相處像被外界強行施以標簽,不再如童年時輕快、自在,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是沒辦法的事,男女意識的蘇醒,讓她和他做朋友都有點怪。

韓致遠瞧她失神,冷不丁道:“你要是心裡不舒服,我讓他們少說兩句。”

“誰去說?你說嗎?”楚弗唯瞪眼,撇嘴道,“趕緊拉倒,你少火上澆油,就這樣吧。”

她都能想象他出面勸告,招惹來更大風波,還不如靜止冷卻。

“哼,算了,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她雙臂環胸,倔強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韓致遠瞧她一本正經,竟情不自禁地笑了,又趕忙抿住了唇角,卻還是被抓個正著。

楚弗唯面色詫異:“你笑什麼?”

“沒什麼。”

韓致遠板起臉,不好說她故作嚴肅的態度,跟她想要高中變成熟的目標相去甚遠,還是幼年置氣的憤憤模樣,難免有些詼諧逗樂。

他應道:“嗯嗯,你最正。”

“???”

*

九月的風逐漸脫離暑熱,彆墅區裡樹木繁茂,攔住淡金發亮的陽光,深黑林蔭連接成片。

彆墅內,韓老爺子從集團歸來,帶著秘書進門,便看到了長孫。

韓致遠站起身來,跟長輩打過招呼,這才陪他們重新落座,聊起新學期的日常。

韓老爺子在公司忙碌一天,卻沒忘記開學的日子,笑道:“致遠,新學校怎麼樣?”

秘書身著西裝,端坐在旁邊:“我聽說兩校合並了,是不是稍微有點遠?”

韓致遠:“還好,坐車過去也挺快。”

韓老爺子:“你和弗唯又同校了?有沒有碰見?”

“碰見了。”

秘書若有所思,遲疑道:“弗唯是……”

韓老爺子

忙不迭解釋:“哦,萬星何董的女兒,從小跟他一起玩兒,原來一直是同校。”

“是叫楚弗唯吧?”秘書恍然大悟,“我朋友的孩子也在這兒讀書,今天還轉發了新聞稿,好像是這屆新生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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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取出手機,點開學校稿件,遞給韓老爺子看。新聞稿內配有照片,隨意地往下一滑,便是楚弗唯和韓致遠的同台照片。

韓老爺子愣了一下,隨即樂開花:“呦,你和弗唯一起上台,怎麼不跟我說啊?我也該過去看看熱鬨。”

韓致遠略一停頓,垂眼道:“隻是開學儀式而已。”

韓老爺子閱曆深厚,頓時就覺察出不對,探明長孫不願提及的態度。他倒沒有立刻變臉,反而笑意盈盈地伸手,拍了拍韓致遠的大腿。

“你們以前關係不是很好?一個假期不見就疏遠啦?”

韓老爺子面容祥和,安撫道:“改天請弗唯來家裡坐坐,都那麼熟了。”

朋友間難得磕磕碰碰,韓致遠和楚弗唯從小到大的摩擦也不少,韓老爺子自然沒將孩子們的矛盾看太重,他很了解楚弗唯的性格,請她吃兩頓大餐,送一件用心禮物,她就敞亮地翻篇過,再也沒有任何遺恨,不像孫子心思要深得多。

“……等哪天有機會吧。”

實際上,韓致遠理解爺爺的意思,卻不好解釋並沒有矛盾。他和楚弗唯從沒有深仇大恨,單純行駛到某個岔路口,莫名其妙就淡了。

或許是,她在某次課外活動時,褲子猝不及防沾染殷紅;或許是,他的個頭不斷地攀升,在清晨醒來時過分躁動。

兩人不可能像過去般肆意扭打,就像她說得一樣,高中該成熟點了。

但韓致遠時而會感到遺憾,對於情感貧瘠的他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深刻意識到,她不再希望彆人聊天時,將雙方名字掛在嘴邊,甚至會為此厭煩。如果是以前,她聽聞他參加某個賽事,必然要興衝衝地趕過來,現在卻避之不及,生怕會產生聯係。

韓致遠知道自己在失去。

這種失去感跟父母離世不同,不是猛然碾過的巨大車輪,而是指間隨風流逝的細沙,一點點,又一點點,握不住的沙粒不斷落下,隻剩徒然緊攥成拳的手,掌心廖剩無幾的顆粒。

他不好細究這份情緒,被迫用寡言來回應告彆,眼看童年的純真漸行漸遠,但逐漸長大的自己無能為力。

當然,克製和隱忍也有爆發時刻,他同樣有陰暗或怨念,像憋著氣不讓她如意。

高二時,班級裡要調換座位,讓班委們征集意見。韓致遠路過班長的座位,意外瞥見楚弗唯的名字,她身邊卻換了人,並不是他的名字。

嶄新的座位表上空空蕩蕩,唯有那兩個名字格外紮眼,以至於韓致遠心生憤懣。他暗歎她當真執著,心急如焚地甩開自己,一有機會就拉開距離。

滯澀和酸澀感在心間彌漫。

但他被她折騰過那麼多次,故意跟她作對一回,應該沒什麼問題

心念一起,韓致遠伸手劃掉她旁邊的名字,重新寫上了自己。

劉沛目睹此景,忙道:“唉,你不跟林聽說一聲……”

“說什麼?”韓致遠挑眉,“你告訴她,是我改的就行。”

“……行吧。”

劉沛如何跟林聽轉達此事,韓致遠並不知道,但他想過楚弗唯來找茬兒,自己要用何種態度應對。

可惜的是,楚弗唯對此無動於衷,沒將換座位放眼裡。她照舊上學聽課,對韓致遠熟視無睹,倒讓他愈加氣悶,隻當她為劃清界線,一句話都不願多說。

*

雙方關係的緩和是高二上學期,學校迎來了學生會改選,楚弗唯和韓致遠都成為候選人。

國際化高中有一點不好,除了關注學生的分數外,成績單上還記錄在校活動,甚至有慈善公益等項目。

兩人為了給檔案增光添彩,不得不參與學生會,加上是老對手碰頭,賦予不同的競爭價值,主席競選變得白熱化。

楚弗唯和林聽關係極佳,班上女生少不了為她拉票,還到隔壁呼朋喚友、嘰嘰喳喳。

班裡男生慘遭冷落,等她們一窩蜂地出去,才有私下聊天的環境。

有男生遙望嬉鬨的場面,酸溜溜道:“用得著這樣嗎?她爹跟徐校那麼熟,本來就是走個過場,乾嘛那麼費勁,還隔壁班拉票。”

劉沛愕然道:“這話什麼意思?”

“不是麼?”那人看不慣楚弗唯的張揚,他雙手插兜,隨意地吹噓,“真要比能力,韓致遠比她厲害多了吧。”

這是經典的打壓話術,自己比不過,就搬來一個。

此話一出,韓致遠原本低頭看書,聞言卻抬起眼來。他上下審視對方,緊接著發出輕笑,面覆寒霜的五官都柔和兩分。

男生見他笑了,頓時更加來勁,剛想繼續出言抹黑,卻聽到他冰冷發問。

“你覺得她有必要耍陰招,還是覺得我關係沒她硬?”

韓致遠目光幽黑、嘴角噙笑,卻是輕蔑嘲笑,如同觀摩小醜。他的眼神如刀,簡直能將人淩遲至死,讓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尷尬和窘迫瞬間蔓延,說話的男生面紅耳赤,臉上火辣辣得疼,被噎得下不來台。

旁邊人妄圖打圓場:“他也是誇你……”

“他也配?”

乾脆利落,毫不留情,堵住了所有路。

韓致遠向來是知分寸的人,表現疏冷卻不會失禮,從頭到腳都展現教養,但要是想讓誰丟臉,也會做到不留餘地。

沒人知道他怒意何來,竟能將話說得那麼絕。

韓致遠根本不在意現場的人,從容不迫地起身,轉身就離開教室。他現在看什麼都不爽,胸腔裡堵塞著一股鬱氣,總覺得外界都在分化他和她,迫使二人背道而馳、越走越遠,甚至在聚光燈下尖銳對立,將他的情緒撕扯得亂七八糟。

韓致遠迫切想改變什麼,即便回不到過去,至少不該是這樣。

他的步伐很快,劉沛趕忙跟上。

“他嘴欠,你彆理他!”

走廊裡,劉沛追了出來,又撓了撓頭:“靠,但你剛才也有點嚇人了,至於嗎?”

韓致遠聽到好友聲音,他徑直向前,卻沒有停步,反問道:“那都算嚇人?”

“配上你的死人臉,真的很嚇人。”劉沛見他下樓,疑道,“你去哪兒?”

“投票。”

學校在一樓設置學生會投票箱,各個候選人都有自己的箱子。

劉沛一路尾隨韓致遠,最後見他停在投票箱,笑嘻嘻道:“哎呦喂,真悶騷,嘴上說著不在意,偷偷給自己投啊……”

下一秒,韓致遠將票放進楚弗唯的箱子,根本沒在自己的投票箱前停留。

劉沛:“……”

什麼意思?故意在教室發脾氣,抹黑自己的光輝形象,騙班裡同學給她投票?

這樣亂搞,他可真要造謠班內情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