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將法換來罕見的暴動。
楚弗唯被掀翻下去,後背落在墊子上,枕到柔軟的毯子。那是她觀影時愛用的毛毯,平時被疊得整整齊齊,如今變成緩衝的枕頭。
曖昧燈光模糊視線,無法看清他的神情。
她出言抗議:“你在下面。”
“你都騎半天了。”
韓致遠抬手,用大拇指蹭去指尖濕潤,沒有著急忙慌地行動,伸臂探向沙發邊的櫃子。
屋內,光線暗淡,氣溫微暖,讓人後背略生汗意。
夜色限製人的視野,讓聽覺更為靈敏,闃然中傳來的每一絲動靜,都像在撥動隱形的心弦,帶來未知的期待和刺激,致使頭皮和指尖發麻。
哢嚓一聲,櫃門打開,不同於抽起紙巾的沉悶,這回是塑料包裝紙的刺啦聲,乾脆利落。
楚弗唯心臟狂跳,卻緊抿嘴唇,故意道:“嘖。”
這是暗歎他早有圖謀。
韓致遠聽出她語帶譏誚,他停頓一下,不緊不慢地準備完畢,才重新俯身抱住了她。
她如帶露柳枝,淋淋漓漓,月下山泉幽悄深曲,水中抖落碎銀般的影。
“你好像忘記一件事,這裡是婚房,該有的都有。”
他吮吸她耳垂,輕語道:“我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關係。”
夜色濃濃,他的氣息低沉而急促,像潮潤又迷幻的霧氣,籠罩流淌的泉水上方。
清泉和鵝卵石碰撞,在叮咚中泛起漣漪、波浪,交彙成粼粼的瀲灩光影。
某刻,她和他都微吸一口氣。
月光蕩漾,溪水奔流。
不知為何,楚弗唯觸及他微濕的額頭,更想要逼他失去理智、出離混亂,看他往日冰霜般的面孔崩塌,隱忍和克製都潰散,最好眼角涔涔,流下不知是汗是淚的液體。
壞心眼驟起,她雙腿用力。
韓致遠靜默一息,心臟都漏跳半拍。
他被氣笑了:“那麼盼著我出糗?”
她的好勝心來得突然,深諳如何令他煎熬。
楚弗唯不言,咬了他一口,接著輕哼出聲,迎來猛烈的疾風驟雨。
這是一場苦夏的暴雨,滾滾烏雲終究承載不住,稀裡嘩啦地傾瀉而下,衝洗世間搖曳的草木及大地。
層層發酵的悶熱後,雨打林葉,酣暢淋漓,終於驅散烈日炙烤出的暑氣。
濕潤沉浮,混亂迷離,落葉在流水間旋轉,濛濛中不知去向何方。
轟隆隆雷聲中,她的腳趾蜷起。
韓致遠眼神潤澤,用額頭抵住了她,待吐息平複以後,把玩她的指尖,在她臉側啄吻,一下又一下。
狂亂過後,雲銷雨霽,後續工作都是韓致遠處理。楚弗唯懶洋洋地不願起身,任由他用毛毯將自己裹住,有一搭沒一搭看他收拾殘局。
虛弱的夜燈亮著,韓致遠沒有開主燈,他先撿起散亂雜物,將其丟進垃圾桶,又瞄了一眼其中東
西,索性將塑料袋拽起來,打了個乾淨利落的死結,重新丟了回去。
楚弗唯被他畫蛇添足的動作逗得樂不可支:“敢做不敢當?”
他當真是面皮薄,怕被家政發現,堪稱做賊心虛。
韓致遠聽她幸災樂禍,揚眉道:“你要是覺得我係早了,臥室裡還有垃圾桶。”
“……”
楚弗唯決定撤回前言,此人不愧是厚臉皮。
良久後,韓致遠將客廳打掃完畢,給楚弗唯喂一杯溫水,才將她抱進了臥室裡。
兩間房的格局相仿,枕頭和被褥卻是深灰色,床頭櫃上沒有堆積東西,跟她紛亂的桌面截然不同。
床邊,韓致遠拉開一角被子,雙臂略微鬆開,讓她落入其中。
楚弗唯很快縮進被窩,偷偷卸掉那條軟毛毯:“這不是我的房間。”
“是。”他煞有介事道,“現在什麼都給你了,這就是你的房間。”
韓致遠很難形容內心充溢,在自己的房間裡擁她入睡,躺在日常起居的床鋪上,故意讓她被自身氣味沾染。
他用臂膀及枕頭圈出一方天地,欣賞她露出被子的面頰,牢牢把守他的寶藏,前所未有的安然。
漆黑的夜晚,他將繁星留在懷裡,偷偷看她眨眼睛。
楚弗唯用被子遮住半張臉,像要藏匿起伏的情緒,甕聲甕氣道:“你到那邊要報平安。”
“嗯。”
“平時出行帶保鏢,彆覺得自己留過學,就可以隨便到處跑。”
“好。”
“項目期間記得發消息……”
韓致遠適時地接話:“每天給你打視頻,彙報一整天情況?”
楚弗唯都不懂自己緣何話癆,絮絮叨叨地叮囑,生怕有什麼遺漏。即便她跟到國外,也無法持續盯著韓致遠,總會有防不勝防的時刻。
隻是她滿腹擔憂,他卻從容淡定,宛如局外人,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算了,你彆打。”她瞪韓致遠一眼,不滿於他的簡短應答,沒好氣道,“萬一你打過來時,我在跟彆人視頻,影響多不好。”
“?”
韓致遠當即變臉,用力摟緊了她:“你平時還跟誰視頻?”
“那能告訴你麼?什麼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我哪裡記得過來?”
“……”
她是知道怎麼氣死他的,生怕韓旻熊得手,才會先下手為強。
楚弗唯慢悠悠地轉身,背對著他:“反正你自己看著吧,騙我結婚的機會,估計也就這一次,下輩子肯定沒戲了。”
韓致遠似有所悟:“哦——意思是,要是沒有我,你就不婚了。”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她扭頭喝止,“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也是。”
他低下頭顱,親吻她發絲:“要是沒有你,不會結婚的。”
楚弗唯內心一動,轉過身睨他,將信將疑道:“騙人。”
“為
什麼要騙你?”
“男的說這話,未免太虛偽。”
韓致遠語氣輕緩,平和地坦白:“哪裡虛偽?親人都不一定值得信任,更何況是其他人。”
長久以來,他都不覺得自己是誰必需的存在。父母去世後,爺爺撫養他長大,但親人的愛都有上限,更不要提毫無血緣的陌生人。
韓致遠深知,倘若他不再優秀,拋棄沉著和穩重,就會失去長輩垂眸。
他沒有告訴過楚弗唯,幼年被她糾纏比賽,是童年難得的放鬆、打鬨。
家中長輩教導他謙讓,不管對誰都要回避鋒芒,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同圈層的小孩個個金貴,稍有不慎雙方交惡,也會令對方家長產生看法。
但楚弗唯如亮眼閃電,擊碎他陳舊的觀念。她信奉有仇當場就報,輸給他也不會嚎啕大哭,隻會不依不饒地拉他再比一場,旭日般的光明坦蕩。
不是每個人都像她,總是鬥誌昂揚,非要將他擊垮,卻樂於賽後將他拉起來。
她的爭強好勝帶著孩童般純粹,是相信他輸了這一場,也會在未來找回場子,而非落井下石、耍起陰招,自然而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如果對象不是楚弗唯,他很難想象,旁人擠入自己的生活,向對方暴露缺陷和弱點,卻不必憂心被捅一刀。
楚弗唯捏緊被子,質疑道:“騙子,那你還說信任我。”
“對你……”他目光遊移,“既可以說是由衷信任,也可以說是自暴自棄。”
“什麼意思?”
“左右就是被你霸淩,奴隸主想獲得高收益,總歸不會讓奴隸去死。”
“……”
這是他從小到大,總結出的經驗,一旦她確認占得上風,基本不會再恃強淩弱。
無非是她有些惡劣嗜好,喜歡磋磨他失態、欣賞他落淚,算是無傷大雅的奇怪取向。
楚弗唯拒不承認,在被子下發起反擊,伸手摸向了他:“誰霸淩你了?”
兩人在被窩裡嬉鬨,攪動四周熱意,很快擦槍走火。她像歡暢擺尾的魚,自由自在地遊動,帶來柔膩觸感。
韓致遠方才隔著被子摟她,沒多久就察覺異樣,下意識屏住呼吸。他捉住她亂動的指尖,聲音都喑啞:“你去穿件睡衣。”
她倒是膽大,毛毯都丟了。
“為什麼?”楚弗唯見他眸光顫動,她眼珠子一轉,瞬間反應過來,義正詞嚴道,“我喜歡自然睡法。”
韓致遠一字一句道:“但我會沒法睡。”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她眨眼,“反正我睡眠好得很,沒準半夜將你踢下床。”
“……”
韓致遠開始反思,將背負前科的她,帶到自己房間,是不是一個聰明主意。
楚弗唯趁他走神,繼續抬手試探,想深入研究他。
僅僅半晌,紛爭再起,最後是韓致遠率先獲勝,他用被子裹住楚弗唯,深吻片刻後,從旁邊撿來襯衣,替她套上,這才落幕。
他關上燈,雙臂抱緊她,以防她半夜踹人。
誰料楚弗唯卻不答應,固執地甩開他的手臂,不許他束縛她的身軀。
韓致遠怔然,不好再碰她。
待重獲自由,她才朝他張開懷抱,得意地微揚下巴:“快過來,奴隸。”
“我要抱著我的財產入睡。”
韓致遠隻得照辦,放任她壓住自己。
他不好戳破她的幼稚,簡直像“貓爪在上”定理。
*
翌日,縱然有百般不舍,韓致遠都要奔赴國外,參與元宇宙海外項目。他沒搭乘私人飛機,購買的是頭等艙,臨彆前在貴賓室跟楚弗唯撥打視頻。
休息室裡沒有旁人,韓致遠估計是坐在角落,穿一件純黑的高領毛衣。
楚弗唯接通後,看一眼時間,好奇道:“怎麼還沒到就報平安?”
這是起飛前的空暇,他卻突然聯係了她,出人意料。
“這不是想看看,你會跟誰視頻?”韓致遠觀察她的周遭,平靜道,“萬一遇上什麼小三小四了呢?”
楚弗唯被他的查崗逗樂,不料她隨心之語,都讓他耿耿於懷。
分彆數小時,他就坐不住。
楚弗唯悠然道:“哦——確實遇上了。”
他揚起眉頭,似難以置信。
她朝著鏡頭招手,笑道:“你好啊,小三小四小五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