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涎玉齋古樓前車水馬龍,隔壁設計樓卻靜悄悄的。甘姝瑤等人依舊在燕城緊盯進度,唯有楚弗唯率先回到海城,協調元宇宙虛擬展廳的事。
“楚總,這是初步的展廳方案,我們構思了一些主題,您可以看看哪個合適。”
“好的,我過會兒就看。”
辦公室內,楚弗唯簡單地翻閱完畢,跟父親打電話,溝通具體事宜。除了涎玉齋外,萬星集團的品牌同樣能展示,需要各個公司協商好進程。
電話裡,何棟卓敲定完工作細節,冷不丁道:“你跟致遠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不就那副樣。”楚弗唯隨口回答,“他說虛擬展廳可以照我們的要求來。”
“我不是在問這個,是說你們的感情。”何棟卓瞧女兒L不明其意,歎息道,“唉,真不懂你們小倆口,結婚後還像是孩子,每天吵吵鬨鬨的。”
楚弗唯和韓致遠向來是歡喜冤家,童年就鬨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情,沒想到兩人都成年結婚,照舊是互懟嗆聲,沒有穩重的樣子。
“我和他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我倆習慣了。”
“是你習慣了,人家有時候來求和,你又劈頭蓋臉一通,搞得他隻能配合你,不然話都接不下去。”
“爸爸,你是不是偏心眼?他隻是你女婿,不是你的兒L子。”
楚弗唯橫眉,不悅道:“你再這樣我就要扣帽子,說你隱性重男輕女了。”
“跟這個沒關係,我是就事論事,你自己仔細想。”何棟卓吐槽,“你倆從小爭到大,勝負算對半開吧,哪回不是致遠贏了來賠禮道歉,你贏了就恨不得騎人家身上拽。”
“他什麼時候賠禮道歉了?”楚弗唯高聲抗議,“我也沒騎過他好不好!”
她要真把他當馬騎,幼年肯定留下照片,用來嘲笑他一輩子!
“科技競賽上你倆是一分之差,他後來把獎金都花你身上了。”何棟卓嘀咕,“再看看你自己,競選上學生會主席,可算是當上官兒L了,把人家當下屬折騰了兩年。”
“高中期末考完,你比他的排名高,拿了一等獎學金,也沒見你請人吃飯。”
“那是他組織能力不行,選票沒我的多,又不是我的錯。”她爭辯,“成績是我憑本事考的,為什麼要請他吃飯?”
“做人不該有來有往?”何棟卓分析,“他搞競賽也是憑本事,最後不都給你送禮了?”
楚弗唯理直氣壯道:“他虛偽,裝樣子,做給你們看的。我坦率,更真誠,主打問心無愧。”
萬星集團家大業大,韓致遠肯定想拉攏長輩,才會妥帖地做出這些事,否則何棟卓也不會幫他說話。
“這麼虛偽的人,你還跟他結婚?”
“嘖。”她沒好氣道,“爸,我跟你真是沒話聊,要我媽就不這麼想。”
“對,你媽會認為,這都是他該做的。”他附和,“她不就這麼壓迫我?”
父女倆閒聊後掛斷電話,楚弗唯莫名地心浮氣躁,將手中資料抖得嘩嘩作響,卻沒心思繼續下去。她向後一仰,隨手將文件撇到桌上,腦海中又浮現韓致遠那日的話。
“那你想看搖尾巴嗎?”
“不過合約要平等互惠,光是不煩我可能不行。”
有!病!吧!
他是不是有病?故意搞她心態呢!?
坦白講,楚弗唯好想看韓致遠低三下氣、委曲求全,畢竟他鮮少展露脆弱的神態,像個情緒匱乏的木頭人,遇到什麼事都無動於衷。
他最為低落的時候,是父母在海外遇難,被迫跟隨萬星的私人飛機回國。機艙內,何棟卓和楚晴對他噓寒問暖,生怕他無法接受喪親的打擊,安慰他心裡憋得慌就痛哭一場。
然而,韓致遠毫無反應,一路上都沒說話。他臉色蒼白,靜靜地靠窗坐著,猶如喪失靈魂的冰雕,將自己置於隔絕外界的極地之中。
年幼的楚弗唯尚有人性,難得對他露出友好態度。她專門盛了冰淇淋,撒上厚厚的抹茶粉,期盼能用甜食舒緩昔日對手的心情。
誰料韓致遠剛吃第一口,就被濃鬱的抹茶粉嗆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眼眶通紅,眼淚掉下來,像清瑩剔透的水晶,落在地上,摔碎成沫。
楚弗唯發現他淚流不止,頓時嚇壞了,想要去叫人,卻被他攔住。
韓致遠一隻手掩嘴,一隻手握住她手腕,死活不許她叫大人。他眼眸黑潤,如被露水浸染,眼角微微泛紅,像夕陽下浮光躍金的湖面,深沉又瀲灩。
後來,韓致遠調整片刻,便徹底恢複沉穩,一改先前的魂不守舍。他不再悲痛失言,逐漸找回了生機,也能跟何棟卓和楚晴正常交流。
楚弗唯堅持認為,韓致遠是在泣不成聲後重新振作,釋放空哀慟,理清了自己。她親眼看到他都不咳嗽了,眼淚依舊簌簌地往下掉,宛若輕輕細細、朦朧淒迷的雨珠。
但他本人矢口否認,說自己從沒哭過,那天就是被嗆的。她倒打一耙,以有功自居。
可惡,除了搖尾巴外,能不能再讓他哭一把?
什麼平等互惠的合約,她就是想白嫖不行嗎?
楚弗唯抑製不住地冒出鬼主意,要是成年的韓致遠,哭成童年時的樣子,彆提多有趣,肯定很好看。
可惜他近年面癱越發嚴重,連幼年時偶爾的可憐可愛,現在都捕捉不到了。
*
燕城,恒遠集團的元宇宙虛擬展廳項目徹底敲定,由韓致遠牽頭來做此事。恒遠和萬星將通過深度合作,共同推動雙方在行業的影響力。
會議室內,如潮的掌聲響起,如拍打海崖的浪。
韓致遠神情平靜,他站起身半鞠躬,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任命。
散會後,韓旻熊眉毛微挑,意有所指道:“致遠,二叔祝賀你,後生可畏啊。”
“哪裡的話,全賴長輩支持。”韓致遠禮貌道,“二叔,我還要在燕城確認技術部分,一時半會兒
L沒法回總部,你回家後看望爺爺,可要記得代我問好。”
話畢,韓致遠就轉身離場,不顧韓旻熊臉色陰沉。
旁邊是韓旻熊秘書,他頗為憤懣,悄聲道:“哪有這麼競標的,還開始拉外援了。”
韓旻熊冷哼:“傍上了萬星大小姐,就讓他得意兩天吧。”
風水輪流轉,小年輕的感情過兩年變化,就什麼都不是了。
名門裡不乏夫妻撕破臉、爭家產,哪有什麼永恒,早晚滿地雞毛。
會場外,韓致遠跟其他人寒暄完,徑直回到辦公室,核對起技術支持。
雖然當前的AR和VR技術足以完成理想效果,但想要構建如此龐大的元宇宙展廳,耗費的人力和物力必不會少,勢必要跟國內的諸多團隊合作。
屋內,韓致遠將文件袋放桌上,詢問起賀哲近況:“技術團隊的人員擬完了麼?除了燕城這邊的,也可以看看濱城。”
“我們跟國內的幾l家團隊都聯絡過了,目前的配置,基本沒問題。”賀哲略一遲疑,“但有件事要跟您說一下。”
“什麼?”
“這是技術團隊的名單。”
韓致遠接過人員名單,很快看見熟悉的名字,領悟賀哲是什麼意思。他不禁陷入沉思,下意識地摩挲婚戒,好長時間沒說話。
“雖然他在名單裡,但楚總日理萬機,其實很難碰到。”
賀哲補充:“當然,您覺得不合適的話,我們可以再做安排。”
這就是賀哲的無奈和尷尬,單純看研究成果的話,程皓然絕對能進團隊,甚至能擔任領頭人物。然而,韓致遠偏偏跟對方有過結,即便韓總本人不承認,底下人卻能洞察出來。
但韓總和楚總是合約婚姻,是否有必要為此放棄人才,賀哲也拿不定主意,隻得硬著頭皮來問。
“沒必要,職場狀態和私人情緒攪在一起,那叫什麼事。”韓致遠沉著道,“既然他履曆過硬,就讓他進團隊吧。”
“好的。”
賀哲一邊應聲,一邊腹誹起來,嘴上說是合約婚姻,果然還有私人情緒?
真要不在乎,都不用這句。
韓致遠:“不過有件事,你安排一下。”
賀哲忙道:“您吩咐。”
他語氣平靜:“技術總會那天,我要見他一面。”
*
“皓然,你居然真來了,要我說純屬大材小用。”
會場內,眾多國內前沿技術團隊齊聚一堂,都在等候跟恒遠負責人首次洽談。儘管恒遠項目給的報酬豐厚,但張力堅持認為,程皓然出現在此,著實有些離譜。
難怪對方露面後,各地的技術人員,全部跑來打招呼。
程皓然溫聲道:“這裡不是有很多老熟人嗎?”
“但你的級彆還是不同。”張力嘟囔,“這東西要的技術,連我都可以應付!”
雖然有些人不願承認天賦差距,但科研工作者都很清楚,技術突
破跟年齡無關,尤其是科技研究領域。
1994年,中國獲準加入互聯網,即便不斷湧生突出成就,但也僅僅過去二三十年,不可能單靠老研究員。
無數後起之秀在夜幕中閃現,而程皓然也是閃亮的一顆。他在科研係統裡積累夠研究和工作經驗,未嘗沒有機會跳出來,建立自己的科技公司。
但他今天來這兒L了。
程皓然隨意道:“你就當我積累人脈吧。”
“……行吧,這也挺重要的。”
程皓然見同伴被說服,找了個靠前的位置,注視著會場的門口,等待負責人的到來。他清楚對方不一定露面,集團老板都事務繁多,沒準會找個秘書來代勞,根本不會出現在技術總會。
隻是他想碰碰運氣,能不能見那人一面。
實際上,楚弗唯婉言規勸,那天又出示婚戒,態度決絕到將他擊潰。
程皓然回家後,他黯然神傷好一會兒L,都決心放下這件事情,不再打擾對方的生活,研究人員的理性卻複蘇了。
或許是挫折過大,他的神經變得麻木,再也不會被悲傷衝刷得起起伏伏,反而能客觀地看待問題。極致的崩潰後,就是極致的冷靜,研究者開始不斷提出質疑。
為什麼她會突然結婚呢?
程皓然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楚弗唯分手後不再談戀愛,但寥寥數月就辦完婚禮,放在她身上簡直不可思議。
不管是楚弗唯和韓致遠早就暗生情愫,還是楚弗唯的家庭要求她儘快成婚,程皓然打心底裡都不太能接受,他熟知她的人品和性格,沒有人能強迫她辦事。
事出蹊蹺,必有原因。
程皓然懷揣探究之心,想看看韓致遠的樣子,要是當真郎情妾意,那他也就徹底認栽。
感情裡輸就是輸,沒什麼好多說的。
正值此時,門口進來一人,他走向程皓然。
“您好,請問是程老師麼?”
賀哲小聲詢問:“您現在有空嗎?我是韓總的助理,方便出去聊聊麼?”
程皓然一愣。
“哎呦喂,要我說級彆就是不一樣,還私底下有小會。”張力連忙拍拍程皓然,幫腔道,“快去吧,程老師!”
*
貴賓休息室就在會場隔壁,卻有獨立私密的談話空間。
程皓然進門後,打眼就看到氣度不凡的冷峻男子,領悟對方是誰。
楚弗唯當年戲稱她發小板著死人臉,拽得像所有人欠他五百萬一樣,實際上韓致遠五官俊美,舉手投足浸潤上位者氣勢,不像楚弗唯那般散漫,身上帶著嚴苛家教的禮儀痕跡。
賀哲將程皓然帶來,簡單地介紹一番,便給二人添茶水,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接下來,他會在房門外嚴守,不讓閒雜人等闖進屋裡。
韓致遠上下審視來人一番,他嘴角微揚,客氣地伸手:“你好,我是韓致遠。”
程皓然回握,說道:“請問韓總找我有什麼事麼?”
“不用這麼喊我,故意用公司稱呼,如果你不知道我,隻能代表你和唯唯就沒熟過。”
韓致遠率先落座,悠然道:“我們都是同齡人,朋友般交流就好。”
這話連起來和煦,但每個字都帶刺。眼前人自視甚高,就算語氣禮貌,卻藏不住高傲,帶著渾然天成的盛氣淩人。
偏偏韓致遠還說得沒錯,隻要跟楚弗唯相熟的人,都或多或少聽聞他的事,誰讓她大學前的回憶都繞不過這個人,像藤蔓般牢牢地糾纏在一起。
程皓然得知楚弗唯家世後震撼,更多是源於失落和愧疚,沒能力給她該有的一切。愛總讓人軟弱,害怕付出不夠,變得唯唯諾諾。
但他面對韓致遠卻沒有感觸,即便對方是精英富二代,跟自己也沒什麼關係。
高知家庭的出身,讓他頗具學者涵養,從小就不慕名利,更不為權貴折腰。他靠自己學識見解吃飯,又擁有遠超常人的科研天賦,還真不覺得要比韓致遠矮一頭。
“但我也不能用她的方式來稱呼你。”程皓然笑意盈盈,“比如‘那個惹人煩的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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