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涎玉齋作為百年品牌,一直是‘金銀細工製作’項目保護單位,堅持守正創新,弘揚傳統工藝,近年為了拓展更多的設計可能性,我們年輕的設計團隊四處走訪,跟裘淨雨大師的‘花絲鑲嵌’傳承所達成合作……”
“最新推出的‘二十四節氣·立春’設計,就采用花絲鑲嵌技藝,用金絲和珍珠來製作,在各大媒體平台上廣受好評。”
楚弗唯站在台上演講,有條不紊,娓娓道來。
她抬起手,大屏幕的畫面跳轉,出現無數華美的鏤空金器,細膩金絲交錯縱橫,是機器無法造就的永恒美感。
在場觀眾津津有味地欣賞,嘴裡不時嘖嘖稱奇,都被藝術品吸引注意力。
致辭結束後,楚弗唯在熱烈掌聲中下台,回到自己第一排的座位。
她坐姿端正,背對觀眾席,漆黑秀發被盤起,點綴精美的珠蕊金花,如同夜晚中的星輝。
旁邊嘉賓側身跟她交流,看上去熱情洋溢,她卻並沒有貼過去,隻禮貌地回應兩句,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沒過多久,開幕式的流程完畢,眾人前往各自展位。
楚弗唯跟其他參會嘉賓寒暄完,終於擺脫無聊又客套的交談,在保安的陪同下突破人流,抵達傳統區的花絲鑲嵌展位。
傳統區內展位繁多,都是彆具特色的工藝,但裘淨雨的攤子無疑最顯眼。兩架攝像機被立在路邊,記者戴著工作證,舉著麥克風上前,正在采訪現場演示的師傅們。
這裡人頭攢動、頗為喧鬨,被圍得水泄不通,裡三層外三層。
甘姝瑤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擁擠人群中鑽出來,趕到楚弗唯的身邊。她無奈回頭,遙望裘淨雨,說道:“裘老師被攔住了,好多人都要采訪,估計暫時沒有空。”
楚弗唯意外道:“我沒想到有那麼多記者。”
“公司的‘二十四節氣’廣告很火,短視頻平台上點讚特彆高,算是近期的熱點了。”甘姝瑤解釋,“他們也希望報道有流量吧。”
很快,楚弗唯的露面引起現場注意,她配合裘淨雨完成采訪,又陪對方見過主辦方領導,就圓滿地完成今日任務。
參會嘉賓有特殊通道,甘姝瑤在前領路,帶著楚總往外走,準備溜出人聲嘈雜的會場。
*
現代科技區,程皓然安排完展會任務,眼看演示團隊走上正軌,總算有空到旁邊休息。
他想要保持鎮定,視線卻忍不住發飄,投向傳統工藝區域,沒看到花絲鑲嵌的展區。
程皓然不料會在此遇到楚弗唯,他幻想過很多兩人重逢的場景,或許是在大學校園,或許是在海城某處,但現實比他的想象力更出格。
那年的開學儀式,他有勇氣上前搭話,在後台攔住楚弗唯,詢問對方的聯係方式。她是明眸善睞的學妹,他是籌備活動的學長,雙方是平等的。
但現在不一樣,他突然猶豫了。
她周圍都是人,沒
有無名之輩,堪稱眾星拱月。
他在這種場合找她交流,像不知廉恥地攀龍附鳳,帶著不可告人卻眾所周知的意圖,如同坐在她身邊的其他搭訕者。在金錢和權勢前,人很難自證清白,說從沒這麼想過。
朋友們稱讚程皓然智商超群,但他生平第一次領悟,自己實際上愚蠢透頂。
過往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曾經忽略的蛛絲馬跡浮現,在腦海中拚湊出完整畫卷。
程皓然想起兩人剛交往時,楚弗唯在第一個情人節,就送出上萬元的電子設備。同學們都驚歎於她出手闊綽,他卻擔憂她鋪張浪費、花光積蓄,後來她學聰明了,他送出什麼價位,她就還多少的禮。
他還想起在Q大時,楚弗唯的高中班長來燕城旅行,相熟的朋友們帶著她遊山玩水。對方全身名牌打扮,在海外常青藤留學,連拍攝Vlog用的機器都是頂尖,被眾人善意地戲稱為“金主姐姐”。
那時,女班長偷瞄楚弗唯一眼,露出神秘的笑,沒有點頭應聲,反問道:“我都算金主麼?卍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而程皓然至今才理解對方笑容背後的含義。
局促、迷茫、羞恥、愧疚,種種情緒將程皓然擊垮。他隻覺火燒般的滾燙席卷臉頰,讓自己心臟狂跳、頭暈目眩,原以為多年的付出問心無愧,誰料是徹頭徹尾的降維打擊。
他再回顧雙方交往,不禁湧生出新疑惑。
這些年的感情,她究竟是真的開心,還是僅僅遷就自己?
她為了照顧男性的自尊心,拋開習以為常的奢侈生活,自然從容地融入他的圈子。
而他就是糊塗的學者,學術概念都界定錯了,還自得其樂往下寫,絲毫不知道悔改,洋洋灑灑好幾篇,讓人看完厭蠢症都犯了。
程皓然垂頭道:“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有點不舒服。”
“哪裡難受麼?”
“不是很嚴重,緩緩就行了。”
“沒事,這邊我盯著,應該沒問題。”同伴響亮應聲,又體貼地指路,“衛生間在那邊,路上稍微繞遠。”
“謝謝。”
程皓然順著他的指示,離開熙熙攘攘的展位。
*
嘉賓通道內人煙稀少,順著深色落地窗向前,就能抵達等車的入口。這裡和正門是相反方向,不會被外面的人流包圍,主要用於展會的工作人員。
楚弗唯沒想到能偶遇熟人,落地窗和牆柱縫隙放置高大綠植,有個挺拔身影在葉片後若隱若現。
楚弗唯停下腳步,冷不丁道:“你先到門口等我。”
甘姝瑤一愣,她此時摸不準頭腦,卻聰明地沒有多嘴:“好的,楚總。”
待甘姝瑤離開後,漫長的落地窗走廊冷清下來,窗戶玻璃由特殊材質打造,如同漆黑的鏡子,映出兩人的影子。
程皓然早就借玻璃看到楚弗唯,他下意識地轉過身來,不懂為何要幼稚藏身,卻又在看到她過來時心跳加快,比在研討會上發言還緊繃。
楚弗唯:“最近過得怎麼樣?”
這是他在微信中問她的話。
她望著背對自己的程皓然,隨口道:“我剛看到你們團隊的其他人上台了。”
儘管她沒認真聽領導發言,但還是關注到科技區動向,推測他有可能出現在這裡。
“還可以。”
程皓然聞言,他終究轉頭,凝視那張許久未見的面孔,輕聲道:“你呢?”
“也還行。”
兩人相顧無言,同時陷入沉默。
程皓然曾準備無數話題,想要再見她時說出口,但此刻都無力吐露了。
他垂下目光,突然看到她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就像被一根針紮了眼,脫口而出道:“這是……”
“哦,我結婚了。”
楚弗唯舉起手來,坦蕩地向他展示,指間的鑽石婚戒。
針刺般的痛感落下,瞬間就命中了要害。
“這麼直接。”程皓然苦笑,“根本不給我開口機會。”
楚弗唯同樣笑了:“我不是一直都這樣。”
或許,笑意驅散往昔惆悵,兩人逐漸放鬆下來,仿佛重新回到校園,是友好的學妹學長。
“總要給些時間吧。”程皓然無可奈何道,“難道你經曆那樣的告彆,也能夠立馬從中走出來?”
“當然能,因為那人說不再喜歡我,在我心裡就會寡然無味,瞬間清空過往的好感。對方不欣賞我,代表眼光不好,不配被我喜歡。”
楚弗唯勸道:“你也可以這麼想我。”
實際上,她不介意被誤會或仇恨,更不在乎旁人對她的印象好壞。
乾脆利落地解決問題,是她喜歡的處世之道。心軟地拖泥帶水,才是情緒泛濫的偽善。
她深知程皓然的弱點,隻要擺出已婚身份,對方就被道德所困,不會繼續糾纏下去了。
“那我跟你不一樣,不在乎對方的眼光,更在乎自己的眼光。”程皓然直視她,笑道,“我覺得我眼光很好。”
他綻放笑容時面龐柔和,帶著清晨陽光的暖意。
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和善又儒雅,極少跟人發生衝突,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有一瞬間,楚弗唯恍惚了,想起很多事情。
但她很快就理智下來。
“我聽人說了,你想去海城。”
程皓然怔神。
楚弗唯:“沒這個必要,你的同學、老師和家人都在這裡,你有自己喜歡和擅長的研究方向,好好思考一下未來規劃吧。”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機,告彆道:“我的車要來了,祝你研究順利。”
程皓然目送楚弗唯離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有時候,他期盼她當真冷漠無情,也就窺不到決絕後的關心。
*
金融街高樓林立,展現出現代風貌。不論是室外咖啡館,還是室內寫字樓,隨處可見西裝革履的精英。
會議室外,賀哲站在玻璃牆旁邊,觀察屋裡的會務進度。他看到眾人紛紛起身,便領悟等來了茶歇時間,抓緊機會找到韓致遠。
“韓總,有件事想要跟您彙報,詳情已經發到您郵箱。”
自從韓致遠被吃掉1%股份後,賀哲就長期從事一項秘密工作。
韓致遠用手機打開郵箱,下載附件裡的高清照片,很快就看到落地窗前的二人。照舊是俊男靚女、有說有笑,跟班長當年的Vlog一樣,拍攝出令人惱火的般配。
這就不是事業粉該看的畫面。
賀哲恪儘職守道:“我調查了一下,照片上的男子是……”
下一秒,韓致遠就開口,打斷對方下文。
他眸色漆黑,低聲道:“不用介紹了,我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