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追了!我沒有急支糖漿!
梅華月憋了口氣鉚足勁拚了命往前跑, 跑到最後感覺肺泡都要喘炸了,也沒能甩掉身後的那個緊追不舍的“賽羅羅”。
雖然這個地方已經被點亮,逃跑的路線看起來似乎很明朗——但梅華月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一個房間, 感覺都跑不到儘頭——這真的不是什麼軍事基地嗎我靠!
更何況在逃跑過程中, 一路上見到的營養艙就和棺材一樣排排放,梅華月心驚膽戰的生怕其中一個棺材忽然被打開, 從裡面又跳出來了一個長頭發的賽羅羅。
救命!之前那個自我介紹是GT的家夥不會就那樣下線了吧?!
至少把真正的羅詩琴帶過來救人啊啊啊!!
“跑、跑不動了……”
眼前一黑,腳底一軟,梅華月差點沒在這千米賽跑中咽氣。
她跪倒在地上, 費力地轉身, 正面對上了緊追不舍的仿生人。
梅華月語氣苦澀:“大姐, 不行了,真跑不動了。”
“為什麼要跑?”和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仿生人平靜的神情,它追在梅華月的身後到現在甚至連呼吸都沒有變化, “我們不是朋友嗎?”
你拿著刀追我,然後告訴咱倆是朋友?
什麼朋友?兩肋插刀的朋友??
梅華月坐在地上瞪它。
“彆裝了,你根本不是羅……賽羅羅。”
她喘了口氣,勉強抬起右手指著對面那個仿生人表情猙獰:“我懂, 這種和朋友長得一模一樣,還自稱自己就是本人的家夥, 就那麼幾種可能。”
要麼是恐怖故事的二重身, 要麼是平行空間的同位體, 要麼就是過去/未來的自己……
再加上之前和GT的簡單溝通,梅華月這位博覽眾多網絡小說熱門題材的作者很快就想到了那一個——
“仿生人對吧?跟我玩什麼賽博朋克第二人生呢?”
她喘了口氣, 坐在地上不斷吞咽緩解喉嚨的乾澀火辣。
快點來啊羅詩琴……
從表面上看起來梅華月很是乾脆利落地指出追殺者仿生人的身份,其實心裡早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彆到頭來她真為筆友兩肋插刀了!
“等等!”
看到對方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後慢慢朝她靠近,梅華月心中一緊, 連忙出聲試圖打斷對方的大招,“你身為反派……難道不應該多對我這種必死的角色說些什麼?”
仿生人歪頭:“我要和你說什麼?”
“比如,”梅華月雙手貼地,暗自使了點力氣看看自己體力恢複得如何,她試探性地開口,“你的計劃?”
反派的自我剖析多來點好嗎?!
如果還能回去,她再也不吐槽這類劇情了!
仿生人:“計劃……”
對方沉思了片刻,隨後嘴角上揚,露出了和梅華月印象裡羅詩琴一般無二的微笑。
“等你真的融入星網了,再了解也不遲。”
它舉著匕首一步步朝著癱倒在地的梅華月逼近,臉上的笑容溫柔又殘忍。
這和小說劇情不一樣啊!
現實裡的反派才不腦殘,人狠話果然不多!
梅華月雙手撐地,勉強蹲坐起來。
她的雙眼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仿生人,妄圖尋找對方的破綻。
忽然,她的眼睛視線微微上移,瞳孔中反射出來的微光讓仿生人瞬間覺察,快速回頭將手中的匕首揮出!
一道令人牙寒的金屬碰撞聲過後,對方手中的凶器被擊飛,一隻圓形的小球直接撞開了仿生人,躥到了梅華月的身前。
“梅華月!”
喊出這個名字的是……
“羅詩琴?”
筆友蹲坐在地上,看到她時表情差點哭了出來。
“好姐妹,你終於卡著點登場了啊!”
脫了西裝外套的女人穿著那件白色的襯衫,她將領帶解下拿在手中,一雙棕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和自己外貌一模一樣的仿生人。
“仿生人?”
羅詩琴抬手將淩亂的額發梳到腦後,挑眉開口:“模仿我的臉?”
對面的仿生人沒有生氣,反倒是上下打量了幾眼羅詩琴,然後調整了下站姿。
就這麼一點點的變化,讓後面看著兩人對峙的梅華月瞪大了眼睛。
之前她還能分辨出雙方,但現在看著那個學習速度極快的仿生人,梅華月隻能咋舌。
那邊的仿生人哼笑一聲:“再過一會兒,就不知道是誰在模仿誰了。”
羅詩琴冷下了臉。
她緊了下手中的領帶,然後衝了上去!
“我靠,就直接打起來了?!”
梅華月站不起來就乾脆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場武打戲的開幕。
“梅女士,請儘快遠離戰場。”
小機械球圍著癱坐在地上似乎已經擺爛了的梅華月轉了一圈:“已檢測到您身上並無明顯外傷,建議您原地起身後往反方向直線前行一千米到達安全地帶。”
“一千米?”她瞪大了眼睛,“你覺得我現在能跑個一千米的體測嗎?”
她現在站起來都費勁!
先前營養艙裡面的麻醉氣體肯定已經被她吸入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才有生理反應。
梅華月往後挪了一下,用眼神示意飄浮在空中的小機械球自己已經儘力了。
GT:……
它再度打開掃描眼,將眼前這位作家的身體情況掃視了一遍,然後默默將之前的建議放進了回收站。
不過就算梅華月沒有試圖逃離的動作,另一邊的仿生人也不會那樣輕易地饒過她。
之前在嘻多多塑造的‘六邊形戰士方塊A’的人設超常發揮,讓羅詩琴在和自己的仿生人在纏鬥過程中完全占據上風。
穿著純白色病理服的仿生人被她一腳撂倒,隨後狠狠撞在臨近的一個營養艙門上,發出沉重的響聲,似乎喪失了戰鬥力。
聽上去就很痛,但沒過幾秒,仿生人像是沒有痛覺一樣緩緩直起身,將那張毫無情緒波動的臉對準了她。
這家夥因禍得福,手邊就是之前乾掉男性仿生人又被擊飛的匕首。
“你大概不太清楚,”
仿生人摸到了手邊的匕首隨後站了起來。晶藍色的刀刃散發著寒意,被它拿在手中,用刀尖直指眼前的女人。
“我是仿生人,”它抬手擦掉了嘴角邊上溢出來的晶藍色液體,聳了聳肩,露出笑容,“人類有極限,但仿生人沒有。”
羅詩琴眯起雙眼。
“說實話,我很喜歡你。”仿生人說,“你在星網上的影響力很大。寫出來的文字不僅人類在閱讀,我們也在看。”
“但正是因為閱讀,我才發現,現在這個世界上所謂的人類,其實都不算是人類。”
仿生人:“他們滿口謊言,甚至以謀殺同類為樂。”
“你在書中頌揚的人性一切之美,我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一丁點。”它扯了下嘴角,終於較為順利地露出了大幅度的笑容,它笑得格外猖狂,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那麼比起他們,為什麼不多看看我們?”
“我!”它用另一隻空閒的手劃了一圈,然後指著自己,“我們。”
“仿生人難道不比人類更像‘人’嗎?”
“一旦有災禍產生,第一個衝上去的是我們仿生人。”
“我們維持秩序,我們執行正義,我們存在於社會的各個角落!”
仿生人用一種不被理解的激動語調開始自己的演講:“我們,就是‘人’!”
“憑什麼人類可以壓迫仿生人?那群像豬玀一樣的東西,對著和他們有著相似模樣的仿生人居高臨下地指揮。隻需要一道指令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一位仿生人就此喪命。”
“憑什麼?”刀尖帶著耀眼的藍光,像極了仿生人嘴角殘破的液體,“我們和他們一樣,有著能超越世界大部分生物的智慧,甚至突破了□□的局限!這個時代要的就是精神,而我們——仿生人的精神,與星網永存!”
它抬起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用那張和羅詩琴一般無二的臉露出嘲諷的神情來。
“你改變不了,賽羅羅。”
“這是時代潮流的趨勢,”女性仿生人攤開雙手,嗤笑一聲,“也將是人類時代的墳場。”
似乎是為了響應它的話,距離羅詩琴等人最近的營養艙發出了細密的震動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準備從裡面破門而出。
“華國不太好入侵,”它說,“但也不是沒有漏缺。”
“這個空間已經收容了不少人類的腦部意識,如今的他們已經完全上傳至星網,現在大概在裡面暢遊得想不起來自己的狀況吧?”仿生人看了一眼羅詩琴,又側頭看向癱坐在地上沒辦法動彈的梅華月,
“更何況最近還增添了不少在星網上有較大影響力的人類,不管你如何反對製止,都沒辦法讓這輛‘失控的懸浮車’停下來。”
見眼前的兩人不為所動,賽羅羅甚至抬起右手,將領帶再度纏緊右手,準備上來再試試一套拳擊。
仿生人咬牙切齒道:“那群人類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做?!”
“我們也是人啊,隻要所有的人類意識上傳至星網,大家都會在同一起點。還分什麼仿生人、真正的人類!”
“難不成在你眼中,我們僅僅是因為多了個‘仿’字,就喪失了為人的資格嗎?!”
見賽羅羅沉默不語,臉色平靜,仿生人怒吼:“回答我,賽羅羅!”
“聽見了聽見了,兩隻耳朵都聽見了。”
羅詩琴無奈地伸出手扯了扯自己的兩隻耳朵,隨後攤手:“你要我回答什麼?對你那宏達的計劃作出什麼評判嗎?”
“真正的野心家需要我來評判?你在開什麼玩笑。”
女人慢條斯理地調整右手上的領帶。
她的聲音像是聽見什麼好笑的東西一樣帶著幾不可察的嘲諷:“你要是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那大可以沿著這條路走下去。要是認為自己是錯誤的,也自然會在某個時刻選擇退縮。”
“向敵人尋求認可——你是什麼十幾歲的青少年,正處於習俗水平的第三階段?”
羅詩琴放下雙手,眼神冷戾:“簡直可笑。”
這句“可笑”讓整片空間陷入安靜,隻聽得見遠處窸窸窣窣的震動音。
“我以為你會明白,”
仿生人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憐憫:“這個時代明白你的人已經不多了你知道嗎?哪怕是這群家夥——”
它用那把匕首指著周圍的營養艙,不屑地笑了一聲:“他們都已經沉浸在星網為其編織的美夢中。”
“我之前想著,如果你不願意將腦部意識完全上傳星網也沒什麼大不了,特殊的人總要有些特殊的權利。”
“你隻需要站在我們身邊,那群人類自然會跟風上傳,人類的命運就會掌握在仿生人的手中。在那個時候,我們就會逆轉成為真正的人類——你將會多出無數位能夠了解你的同伴,他們品德高尚、舍己為人,有著最完美的人性……”
“你的小說,將成為現實。”
因為有了羅詩琴這個樣本,仿生人在不斷地收集數據和學習模仿後,行為舉止更加流暢。
它幾乎已經可以被稱為另一個羅詩琴了。
仿生人的語調變得輕柔,循循善誘:“你難道不希望那樣的人類社會到來嗎?完美的‘烏托邦’啊。”
羅詩琴平靜地看著它,然後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你確定真的要和我談這種問題?”
她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吐出:“OK,你先挑起來的。”
“第一,你知道為什麼仿生人被稱為仿生人嗎?你們不僅在生理方面最大程度模仿人類,精神層面也是。”
“人類之所以開始研究仿生技術,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醫療,其次才衍生到軍事、娛樂等其他方面。所以你們才會拋開所謂的‘□□束縛’,但正是因為這點,仿生人才會被研發出來。”
“至於精神方面,仿生人的確有著很強大的學習能力,你們或許真能構造出所謂的‘仿生人組成的烏托邦’。但不要忘了,你們的學習模板到底是什麼。”
“歸根究底,仿生人從最開始就是以大量人類為模板研發出來的。你們所謂的‘自由意誌’、‘完美社會’,大部分都來源於曾經那些時代的人類幻想。”
“連思想都在模仿你們口中的‘豬玀’,仿生人又何嘗不是?”
“至於我的小說,那就更好笑了。”羅詩琴冷笑,“大部分作者在寫作過程中都會意識到自己筆下的故事是虛構的,是幻想的,是大概率終其一生都不會實現的。”
“我的確幻想過人類社會完全和平和諧的樣子,但我知道那不可能,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刻,或許見不到由我構建出來的‘烏托邦’。”
“我筆下的那些人,也是我從現實生活中尋找到的原型,她們身上的人性善的光輝集中體現,照亮了不少書外的讀者,但彆忘了,裡面依舊有人性惡的一面。”
“我不是極端偏激的善惡方,因為現實總會告訴我它將會玩得比小說更花哨。”
“但,至少我筆下描繪的,永遠是人類群體中真實存在的那一類人。”
羅詩琴:“我沒有憑空幻想,隻是我將所有的善彙攏在一起,你才會覺得那隻是我幻想的‘烏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