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聲不斷，翻湧的烏雲像海中的巨怪怒吼著貼近。
羅詩琴雙眉緊皺，心臟跳速在這種環境下不受控製地攀升。
“……你在緊張？”
站在她身側的尚開燼突然開口，他側過頭，雙眸深不可測：“害怕？”
修者聽覺靈敏，因此他很容易就能察覺到羅詩琴心跳的不正常。
這不由得讓他有些困惑——實力這般強大的人也會和凡人一樣感到害怕嗎？
耳旁的心跳驟然一停，尚開燼一怔，再次凝神去聽時，對方心跳聲竟然迅速恢複了平靜。
“是啊，”
女人沒有看他，尚開燼看見她唇角勾起。
“害怕得……稍微有點興奮呢。”唇角的笑還沒維持多久，對方嘴角放平，重新回到面無表情，“可惜，被一個看不懂氣氛的家夥打斷了。”
尚開燼：……
這還不清楚對方在耍自己玩，尚開燼也白活這麼多年了。
他漠然移開視線，不再對這個惡劣的女人多加關注。
“……”
被尚開燼認定為‘惡劣’的羅詩琴並未就此放鬆。
幸虧她腦子轉得快。
在勢均力敵的對峙中最忌諱一方氣勢低迷，這會很快打破原本的製衡。
羅詩琴曾經在寫作時需要收集動物世界的素材，也模擬過體型相當的捕食者與被捕食者的對峙心理。
哪怕被捕食者一時占據上風，一旦露出破綻，等待它的就隻有死亡。
羅詩琴與尚開燼目前的關係與此相差不大，隻不過捕食與被捕食的定位仍舊在搖曳不定。
或許因為她脖子上的閃電眼睛，讓羅詩琴沒有死亡的後顧之憂——可一旦她露怯，身後的學弟學妹們與死亡的距離僅一步之遙。
……不過，好消息是。
她羅詩琴，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
鼓囊囊的袖口裡還存有五六張黃符，但小鋼炮沒了，這點讓羅詩琴有些擔心。
畢竟先前的黃符之所以能給尚開燼帶來十足的傷害，靠的就是他對羅詩琴個體神秘的敬畏。
這點能否對其他人造成影響？
結果尚未可知，但羅詩琴絕不會就此後退一步。
眼瞅著人越跑越近，攜帶著雷暴的烏雲給兩人的壓迫感不斷攀升，身後汽車內的顏玉容攥緊了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著前方。
車前的兩人有了動作。
尚開燼執劍，手臂上抬，儘滅劍鋒上寒光乍現，長劍直指遠處的青年。
羅詩琴捏符，符紙在狂風中巋然不動，以絕對防禦姿態遮蔽身後的汽車。
明明沒什麼大動作，但兩人氣勢磅礴，好像即便面前是滔天巨浪也不能撼動分毫。
“——救命！”
呼救聲越發接近，羅詩琴甚至能看清青年奔跑時的表情，她捏緊了黃符，嚴陣以待。
冷靜，羅詩琴。
想想你做過的所有模擬，還有什麼是你沒預見過的？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端好你的姿態，堅定你的心！
現在的你，就是他人眼中，神秘莫測，實力強勁的——
社會主義接班人（大宗門接班人）。
你將擁有與身份相匹配的實力！
這一刹那，羅詩琴眼神驟變。
在她未能察覺到的時候，被掩藏在黑色帽衫下的脖頸，發出淡淡的幽光。
那隻由細密猙獰的線條編織出的豎型獨眼緩緩睜開，無聲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山川皆傾，唯人勝機。
在尚開燼執劍飛身動作前，她低聲道：“記得契約。”
對方動作沒有半分遲滯，如同無聲疾風飛馳而去。
將玉容和夏億交給尚開燼保護，羅詩琴放不下心。
不是對修者實力的懷疑，而是她覺得，以尚開燼的心理活動，頂多保護顏玉容不死，夏億活不活他根本無所謂。
但要是兩人皆上前對敵，後方汽車無人保護。於是羅詩琴手臂上抬，將指縫間黃符舉在面前，做好對敵準備。
寫著‘相信科學’幾個飄逸墨色大字被她收入眼底，與此同時，顏玉容視角的《尋緣問道》同步刷新。
《尋緣問道》·顏玉容傳
【……羅學姐右手捏符，顏玉容眯起雙眼，能窺見符紙上如同活過來的流動墨紋。
狂風呼嘯而來，掀動她的兜帽。
周圍一切都在動，唯獨羅學姐的身形屹立，帶給她極大的安全感。
車前的人動了。
羅學姐緩緩抬起的右手輕捏，黃符上的墨汁流轉紙面——】
‘相信科學’幾個大字在昏暗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羅詩琴一頓，隻覺得賽先生一邊高唱社會主義好一邊降臨己身。
——好牛的特效和畫質，這一秒得吃多少顯卡？？
“噌——！”
數十米開外傳來的劍破空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先前疾速攻去的尚開燼與青年擦肩之時，左手正準備點按對方腰腹，打算先將這個凡人禁錮在原地。
跑來跑去，要是傷了之慍……
他雙眼微眯，右手鬆開，將儘滅對準高處瞬間甩出——
帶著雷暴的靈雲是跟著這家夥來的，禁錮住這個凡人後，再斬滅雲層，危機就能順利化解。
“嗯？”
尚開燼的左手竟然按了個空，他回頭看去，恰巧看見青年腳底一歪，上演了一出平地趔趄，隨後堅強地在摔倒之前將自己扳正，也因此幸運地躲過了尚開燼的手。
尚開燼：……
不出意外，引來雷暴的靈雲也因此躲過了儘滅。
尚開燼：……
儘滅在空中轉了一圈後再度回到他的手中，而此時，他也看見了靈雲中蓄勢待發的雷光。
不能再讓他過去了。
彼時青年與汽車相距不到十米，全速奔跑到達的時間最快隻要五秒！
尚開燼抬手，心神與玉劍齊震，厲聲道：“儘滅——”
“決！*[1]”
儘滅劍破空而出，直指青年後心！
對方哇哇大叫著‘殺人了殺人了’，跑得越發快。
“轟隆——！！”
濃黑的雲層豎直劈中了疾馳幾乎貼到青年衣服的玉劍！
白光一閃，在尚開燼怔愣的眼神中，儘滅掉落在地上。
怎麼…可能……？
尚開燼都有點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有毒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能擊飛他的儘滅！
但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他身形一閃，朝著青年所在方向疾速貼近。右手成爪，差點就摸到了對方搖擺的手臂。
但是這家夥！又！平！地！摔！
這下是真摔下去了，正正好好摔在了羅詩琴的面前，給她拜了個五體投地的早年。
羅詩琴：……
聽響摔得還挺瓷實的，等會兒起來該不會能看見泥土倒模吧？
正這樣想著，她覺得有點不對勁——腦袋頂上有種酥酥麻麻的漂浮感。
【……這場令人啼笑皆非的戲劇性畫面告一段落，但顏玉容並未心安。
惴惴不安之際，她看見窗外頭頂上那朵厚實的雲沒停留在那個倒黴青年的頭頂，反而飄到了汽車頂！】
羅詩琴迅速扭頭，想也不想就將手中的黃符扔出，在雷電劈中汽車的前半秒，符紙死死貼在了擋風玻璃上！
“轟隆——！！”
尚開燼一把按住青年的後脖頸，將其死死壓在地上。
在聽到這一聲雷音時，他愕然抬頭，隻來得及看見雷光劈中汽車。
不……
“顏之慍！！！”
他迅速起身，跌跌撞撞地試圖衝過去，卻被一隻手臂攔住。
羅詩琴：“走太近是會被電的。”
尚開燼怔愣著下意識看向她。
對方懨懨開口：“劍術不行，眼神也不好嗎？”
他這才看清，一張寫著墨色大字的黃符懸浮在車頂，墨漬從黃符上多處蔓延，覆蓋在車身，形成一層薄薄的保護膜。
尚開燼卻知道，這道保護膜堅固非凡。
剛剛雷劈下來一瞬間他就意識到了，這一次雷擊並不像他先前觀測到的那樣輕微，靈力的濃度堪比天劫！
修者尚且痛苦承受，更何況之慍現在是個沒有修煉過的凡人？
她活不下來的。
意識到這一點時，尚開燼似乎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胸口鈍痛得厲害。
之慍……之慍……顏之慍……
為什麼……
“回神。”
羅詩琴一個響指將他的心神喚回，她神色淡淡：“基本操作，彆太崇拜。”
尚開燼回神後沉默片刻，抬頭看向汽車頂。
他眼力極好，輕而易舉就分辨出那飄逸的墨色大字是什麼。
“‘相信科學’……”
修仙者緩緩念出那幾個大字，似乎在思考什麼。
“這是，”尚開燼回過頭看她，表情若有所思，“社會主義的秘寶麼？”
羅詩琴差點沒繃住。
她咳嗽一聲。
“你很有眼光，”面前的女人深沉開口，“這的確是我們社會主義秘寶之一。”
還未等尚開燼繼續發問，羅詩琴趕緊打斷他：“你不是修仙者嗎？手裡沒點什麼法寶？符咒？法器？”
尚開燼漠然看向她。
“魂魄轉世，孑然一身，”尚開燼伸手，遠處地面上的儘滅劍震動一下，隨後飛到他手中，“唯有儘滅，與心魂綁定。”
羅詩琴恍然大悟：
沒錢沒符咒沒法寶，就一把時靈時不靈的破劍。
尚開燼不知道她的想法，隻是看向自己手中接連出錯的儘滅長劍。
先前暗淡的劍身此刻明亮不少，他摸了摸劍身，隨後明了：“此界靈氣稀薄，而靈雲中雖然靈氣濃鬱，但除非引氣入體，否則即便是修者也很難吸收。”
“我暫時無法引氣入體，體內靈氣如同灌水水囊，終有用儘的時候。儘滅與我一體，大抵……是靈氣不足了。”他語氣有一咪咪愧疚，“是我未曾想到。”
羅詩琴：……
懂了，之前不是開了振動模式，是進入電量耗儘倒計時了唄。
她突然抬起頭，看著天上。
那天上那個該不會是——移動充電寶？？